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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晚打电话,”他说。“我走啦。”
“你打听邮使他们穿不穿制服?”
“我很想知道。”
“多数情况是穿的,还乘装甲汽车。这一点我说具体些。如果使用装甲汽车,车子将停在离大桥一个街区的地方,邮使走路过去。”
“我听见了,可我还吃不准你的意思。为什么?”
“由邮使携带证券已经够糟糕的了。不过没有他不行,银行保险部门要求这样做。加上装甲车可就更惹眼了,太容易被跟踪。你能不能改变主意让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相信我,不会出毛病的;那两个窃赋/(原书如此,应该是?)不会允许。”
“那么你就没有理由到那里去。”
“你真令人生气。”
“我时间来不及了。”
“我知道。而且没有我你会动作快些。”玛丽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当然明白。”她探过身去吻他,忽然间发觉/(原书此处缺了半页,遗憾。)
注视着那银行。司机一面哼着一支听不出是什么的曲子,一面看报,对收下的五十法郎感到满足。但是车子的马达在转动着,来客坚持要这样。
那装甲汽车远远出现在后窗,它的无线电天线从车顶中央升起,象根锥形桅杆。它停在一块专门留给特许车辆的停车空地上,正好在贾森汽车前面。两个小红灯出现在后门圆形防弹玻璃上面。报警系统已经接通。
伯恩探过身去,眼睛盯住穿制服的人从旁门下车,穿过人行道的人群走向银行大门。他有一种宽慰感;那人不是昨天到瓦洛阿来的三个穿着考究的人中间的任何一个。
十五分钟后,邮使从银行出来,皮手提箱在左手,他的右手捂住一个打开了的手枪皮套。皮箱边上切过的缺口清晰可见。贾森摸了摸衬衣口袋里那小块皮革。别的姑且不说,这起码是可以在巴黎之外、卡洛斯范围过生活的保证。但愿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摆脱那个他找不到出路的可怕迷宫。
但是还不仅仅如此,在人造的迷宫中,你可以不停地移动,可以跑,可以侧身从围墙边走过去,接触的本身就是一种进展,即使是盲目的。他自身的迷宫没有围墙,也没有通道可以在其中奔跑。只有空间和黑暗中的旋涡似的雾气,他在夜间满脸大汗睁开眼睛看得那么清晰的雾气。为什么总是空间、昏暗的大风?为什么他总是在夜空中骤然坠落?降落伞。什么缘故?然后一些话语在他脑中出现。他不清楚它们出自何处,但是它们出现了,并且听得到。
你在记忆消失以后还剩下什么?你是什么人,史密斯先生?
“不要说啦!”
装甲汽车拐入玛黛琳街上行驶的汽车行列,伯恩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跟住那辆卡车,但至少隔两辆汽车,”他用法语说。
司机吃惊地回转头来。“我想您找错人了,先生,钱还给您。”
“我在装甲汽车那家公司工作,你这蠢家伙。这是项特殊任务。”
“对不起,先生。我们能跟上。”司机斜角插入汽车洪流。
那辆汽车选择了一条到塞纳河最快的路线,在小路上开了一阵之后从拉佩码头往左拐向第九号大桥。然后距贾森到断魂桥三四个路口的地方慢了下来,靠着路边行驶,似乎邮使认为离约会时间还早了些。但是事实上,伯恩认为时间只迟不早。现在是差六分三点钟,时间刚刚够那人停下汽车走过大桥到那边指定的路口。那么汽车为什么要慢下来?慢下来?不,它停下来了,不走了!为什么?
交通拥挤?……天哪,当然——交通拥挤!
“停在这里,”伯恩吩咐司机。“靠路边停下,快!”
“怎么回事,先生?”
“你很走运,”贾森说。“我的公司愿意再给你一百法郎,只要你走到那辆卡车的前窗边上对司机讲一两句话。”
“什么,先生?”
“老实告诉你,我们在考察他。他是新来的。你要不要这一百?”
“只要到窗口说一两句话?”
“就是这些。最多五秒钟,然后你就可以回到你的车子上把车开走。”
“没麻烦吧,我可不愿惹麻烦。”
“我公司在法国属于最有威信的公司。你到处都见到我们的车子。”
“我不清楚……”
“那就算了!”伯恩伸手去抓门把。
“要我说什么?”
贾森拿出一百法郎。“这是这些:康尼希先生从苏黎世向您问候。记得住吗?”
“‘康尼希先生从苏黎世向您问候。’这有什么困难?”
“怎么样?跟在我后面?”
“行。”他们快步向卡车走过去,沿着马路右边一条小通道向前钻,大大小小的汽车在他们左边时进时停。那辆卡车是卡洛斯的圈套,伯恩认为。那刺客已经打入了武装邮使的行列。只要从监控无线电频率上透露一个名字和地点,工资微薄的邮使就能进账大笔钱。伯恩·九号桥如此简单。这个邮使不很在乎要准时,只要保证卡洛斯的总政及时到达九号桥就行。巴黎的交通是声名狼藉的;什么人都会迟到。贾森止住司机,手里拿着另外四张二百法郎的钞票。司机的眼睛盯在钞票上面。
“先生?”
“我的公司会很慷慨的。这个人严重违章,必须给予纪律处分。”
“什么,先生?”
“在你说过‘康尼希先生从苏黎世向您问候’之后,再加上‘计划已经变动。我的车上有位乘客一定要见你。’明白了吗?”
司机的目光又回到钞票上面。“那有什么难的?”他把钱收下了。
他们侧身沿着卡车旁边走,贾森的背紧贴着车身的钢板,右手藏在大衣里面,抓住皮带下的手枪。司机走近窗口,举手敲玻璃。
“里面的人听着!康尼希先生从苏黎世向你问候!”他大声喊。
窗玻璃摇下一到一两英寸。“你说什么?”一个大嗓门违章应道。“你应在九号桥下等候。先生。”
那司机不是傻瓜,他知道越快离开越好。“不是我,你这笨蛋!”他在周围危险的车流的喧嚣声中大声喊着说。“我是按照吩咐告诉你!计划已经变动。后边有位先生说他一定要见你!”
“告诉他要赶快,”贾森说,手中拿着最后一张五十法郎钞票,窗口里看不见。
司机看着钞票,又走回冲着邮使喊道,“快点!你不马上去见他,饭碗就没了!”
“现在,赶快走开!”伯恩说。司机转身从贾森旁跑过去,紧紧抓住钞票跑回他的汽车。
伯恩站在原地,忽然间,在拥挤的街道上的喇叭和马达嘈杂声中听到的东西使他吃了一惊。从卡车里传出的说话声间不是一个人对着无线电叫喊,而是两个人彼此对着叫喊。邮使不是单独一个人;另外有个人同他在一起。
“接头语是对的,你听到了。”
“他应当上来找你。他应当自己出面。”
“他会这样做的,还要出示那一小块皮革,必须完全对得上!你难道以为他会在塞满车子的马路中央办这件事?”
“我不喜欢这样。”
“你给我钱叫我帮你们一伙找一个人,不是叫我丢掉饭碗。我要下去啦!”
“必须在九号桥!”
“放屁!”
金属底板上传出沉重的脚步声。“我同你一起去!”
车子后门开了,贾森身子一闪躲在门后,手仍在大衣下面,望下去看到一个小孩的脸贴在一辆小汽车的窗上,细眯着眼睛看着。幼小的脸形扭成一副丑陋的面具,惊恐损害了孩子气,恼人的汽车喇叭越来越响,嘟嘟地一声声响个不停,笼罩着整条街道。交通已经阻塞。
邮使走下金属踏脚,公文箱在他左手上。伯恩已经作好准备,在邮使站到马路上的一刹那,他猛力把车门一甩,打在第二个人身上,沉重的钢铁撞上了正伸下来的膝盖和一只手。那人大叫一声,头晕眼花向车子里倒去。贾森一手拿着切下来的皮革块,转身朝邮使喝道:
“我是伯因!这是公文箱上那块断片。别动你枪套里的枪,否则你不光丢饭碗,还要丢命,你这狗崽子!”
“我没有恶意,先生!他们想找你,他们不想把东西交给你,我向你担保!”
车门突然撞开了,贾森用他的肩膀砰一下又把它关回去。然后又拉回来去看卡洛斯部下的脸,手按在腰带的武器上面。
他看到的是支枪筒,黑色的洞口正对着眼睛。他旋转身来,意识随后射来的枪子儿所以晚了一秒钟是由于装甲汽车里爆发了一阵刺耳的铃声所致。警报器开动了,声音震耳欲聋,压倒街道上的嘈杂声。对比之下枪声似乎减弱了,听不到沥青路面上的爆炸。
贾森又一次猛甩车门,只听得金属撞击金属的声音。是碰到卡洛斯手下那支枪了。他从皮带上拔出自己的枪,在马路上蹲下来,然后把门拉开。
他看见了来自苏黎世的面孔,别人叫他约翰的暴徒。他们把他叫到巴黎来辨认他。伯恩开了两枪;那人弓着身子向后倒去,血涌出他的前额。
邮使!公文箱!
贾森看见了,那人正躲在尾门下面,拿着武器在呼救。伯恩跳起来冲向他伸出来的枪,抓住枪筒,扭住手,抢过手提箱。
“没有恶意,对不?把它给我,你这个杂种!”他把那人的枪扔到卡车下面,站起来纵身冲上人行道朝惊异失措的人群挤去。
他慌不择路拚命往前跑。他面前的人体是他迷宫中可移动的墙。但这个挑战同他每天生活于其中的那个迷宫有本质的不同。没有黑暗;下午的太阳很明亮,亮得耀眼。
14
“都在这里了,”玛丽说,她已经把证券按票面价值整理好,一叠一叠法郎纸币放在写字桌上。“我对你说过会成功。”
“差一点没能成。”
“什么?”
“他们管他叫约翰的那个人,从苏黎世来的那个,他死了。我杀的。”
“贾森,发生了什么事?”
他告诉了她。“他们寄希望于九号桥。”他说。“我猜想他们的增援车被阴在拥挤的路上,使用无线电叫他们拖延时间。我敢肯定这一点。”
“噢,上帝,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在哪里,”伯恩说着,对着柜子上面的镜子戴上玳瑁边眼镜,端详着他的浅黄头发。“现在他们最想不到能找到我的地点——即使他们能想到我知道这个地方——是圣奥诺雷路上的一家时装公司。”
“古典?”玛丽问,惊讶地。
“对。你有没有打过电话?”
“打过,可是这样做太鲁莽!”
“为什么?”贾森从镜子转过身来。“你想一想。二十分钟前他们的圈套失败了,一定乱成一团,你怨我、我怨你,甚至更严重。现在,就在此刻,他们彼此间的注意超过注意,谁也不顾自己喉咙吃子弹。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他们很快就会重新组合。卡洛斯会的。但是在大约一小时之内,当他们试图把所发生的事情综合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不会到一个根本不知道我会知道的交通站去找我。”
“有人会认出你来!”
“什么人?他们从苏黎世调了一个人来认我,可是已经死了。他们弄不清楚我的面貌。”
“那邮使,他们会找他。他见过你。”
“下面几小时内他要忙于应付警方。”
“达马克。还有那个律师!”
“我料想他们已在去诺曼底或者马赛的路上了。他们如果幸运的话,已经离开了法国。”
“倘若他们受阴了?给抓住了?”
“倘若这样?你想卡洛斯对他从哪里得来的信息会露一点点口风?凭你的或者他的生命起誓,决不会。”
“贾森,我害怕。”
“我也是。可并不是怕被认出来。”伯恩又转身对着镜子。“我能作一个关于面部分类和面容软化的长篇学术报告,可我无意这样做。”
“你讲的是关于外科手术的证据。诺阿港。你告诉过我。”
“并不是全部。”伯恩靠在橱柜上,注视着自己的脸。“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什么?”
“不,不要看我。现在,告诉我,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你的是棕色的带绿色斑点。我的怎样?”
“蓝……蓝色的。或者是灰色,真的……”玛丽停了停。“我说不准。我真差劲。”
“十分自然。基本上是淡褐色,可不是任何时候都是。连我都已注意到了。当我穿蓝衬衣或者戴蓝领带的时候,眼睛就显得更蓝些;宛棕色大衣或者夹克,它们就是灰色的。如果我身上什么也不穿眼睛的颜色形容不出来。”
“这没有什么奇怪。我敢说这样的人成千成万。”
“我想是的。但是他们之中有多少人虽然视力正常,可是还戴隐形眼镜?”
“隐形——”
“那下是我要说的,”贾森打断说。“戴某种隐形眼镜是为了改变眼睛的颜色。浅褐色的眼睛最有效。当沃士伯第一次为我检查身体的时候,就发现了我长期使用隐形眼镜的证据。它是线索之一。不是吗?”
“你想怎样解释就怎样解释,”玛丽说。“如果这是真的。”
“为什么不是真的?”
“因为那位医生酒醉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你对我讲的。他是猜测上又加猜测,只有上帝才知道还要加上多少酒精。他从来没把事情说明确过。他办不到。”
“有一件事他说得很明确。我是变色龙,是按照一个灵活的模子设计的。我想弄清楚是谁的模子,也许现在可以弄清楚了。多亏你,我得到了地址。那里的什么人也许知道真情。只要有一个人就够了。一个我可以对付的人,一个在必要时我要把他捏碎的人……”
“我阻止不了你,可是看在上帝份上千万要小心。一旦他们真的认出你来,他们会杀掉你的。”
“在不能杀的地方他们不会杀,要不然对他的行业不利。这里是巴黎。”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有趣,贾森。”
“我也不。我十分认真地仰仗这一点。”
“你现在准备做些什么?我是说,怎么办?”
“到了那里我会知道得更清楚些。看看附近是不是有什么人在紧张或焦虑地等电话,好象他的生命将决定了这个电话。”
“那又怎么样?”
“我将按照对付达马克的同样方法办理。等在外面,遇上谁就跟上谁,我挨近了行动万无一失。我会小心的。”
“你能不能打电话给我?”
“尽量。”
“我会等得发疯的,不知道你的情况。”
“不要等。你能不能把证券存到什么地方去?”
“银行都歇业了。”
“找一家大饭店,有保险库。”
“那必须租用房间。”
“租一间。在慕力斯或者乔治·森,把皮包存在服务台,然后回到这里来。”
玛丽点点头。“这样我也有点事情干。”
“然后打电话给渥太华。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会的。”
伯恩走到对面床头桌子上拿起几张五千法郎的纸币。“贿赂能使事情好办些,”他说。“我想它不会发生,但也可能!”
“可能,”玛丽同意,接着又说。“你有没有听到你自己的话?你刚才无意间讲出了两家饭店的名字。”
“我听到了。”他转身对她。“我以前到过这里。许多次。我住在这里,不是住在那些饭店里。在偏僻的街道,我想。不太容易找到。
片刻间一阵静寂,恐惧象电一样传过。
”我爱你,贾森。“
”我也爱你,“伯恩说。
”回到我身边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回到我身边来。“
灯光柔和而富于戏剧效果。定点聚光灯从深褐色天花板照下来,时装工模特儿和穿着考究的顾客被笼罩在层层悦目的黄色光线之中。陈列珠宝和妇女饰物的柜台衬着黑丝绒,鲜红的和绿色的绸子在幽雅的光影中飘动,黄金和白银的光芒在橱里隐蔽的灯光下闪烁。通道雅致地弯成半圆形,给人一种实际并不存在的宽阔感,因为古典时装公司虽然不算小,却也不是大型商品陈列所。然而它设在巴黎房地产最昂贵的地区,陈设华丽。装有颜色玻璃门的试衣间在店堂后壁,在供业务管理办公用的骑楼下面,铺有地毯的楼梯在右边从高出地面的电话交换台边上升起,交换台前面坐着一个模样同周围不相称的中年男人,身穿式样保守的日常套装,在交换台上操作,对着单线耳机话筒讲话。
店员多半是女的,身材修长、苗条,面孔和四肢瘦削,是以前的时装模特儿在行尸走肉,她们的趣味和智力曾超过同行业的姐妹,已不适宜转到其它行业。能看到的几个男人也是身材瘦高,被全身的衣着突出地衬托芦苇般的体型和迅速的手势,是芭蕾舞也比不上的姿态。
软绵绵的轻音乐从昏暗的天花板放送出来,恬静的渐强音仿佛不时被小型聚光灯的光束所打断。贾森在通道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看人造的模特儿,摸摸衣料,做出欣赏的样子。他用这些动作掩盖内心的困惑。他估计能在卡洛斯的交通站找到的混乱和焦虑在哪儿?他望了一眼敞开的办公室门口和把店堂一分为二的唯一走廊。男男女女在这里悠闲地走来走去,象在大厅里一样,不时招呼对方停下来,相互开个玩笑或者交换点滴无关紧要的情况。闲话。哪里也看不到最起码的紧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