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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不知道。”那小丫头腼腆地笑笑,便抱着茶盘退下了。
紫菱在周围看了一圈,便呆不住了,说道:“不行,小姐,这有些不对劲,我得去打探一下。我们是来给老夫人拜寿的,老夫人的面没见着,贺礼也还没有送出,怎么就被领来这么个地方等着了?而且既说是要等,为什么不是与其他家的小姐等在一处,这太奇怪了!”
温玉说道:“你要去便去吧。不过,先寻几本书、或者寻些笔墨来给我,不然你也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够闷的。”
“知道了。那小姐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紫菱自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得了温玉的应允之后,便飞一样地去了。她是在伯府里家生家长的,虽然这园子是新建的,却也不陌生。很快就给温玉寻了笔墨和书本过来,放下后,又叮咛了温玉几句,便又匆匆跑开了。
温玉大抵上也是知道自己是受了冷遇,虽然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觉得真不该来碰这一个冷脸。但温如韬说得对,既来之,就则安之吧。越想越气,也不过是愈是跟自己过不去。紫菱找来的两本书,估计是随手拣的,都不好看。温玉看了两页便放下了,磨了墨,对着水榭之外的桃花林一笔一划地画了起来。
读书、画画果真是非常修身养性的事情,画了一会,温玉便觉得之前因为冷遇而起伏的心境再次安定地下来。忽然间想起了一句古语,叫作:精神到处文章老,学问深时意气平。自己还为这样的事情生气,看来还是读的书不够多、见的世面不够广。想着想着,不由停笔凝思。偶尔抬眸间,却见得那桃红柳绿之间出现了一道淡萌黄色的身影。
那人的脚步似乎骤然一顿,但明显温玉也看到他了,这时掉头走就过于失礼了。只能儒雅地笑笑,款步向前,柔声说道:“温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温玉起身见礼,微微笑着说道:“今天府里客人多,我在这里等会,回头人少了,再去给老夫人拜寿。宋大公子怎么不在前边呆着,独自过来这边了?”
来人自然便是宋嘉言。他一早随父亲过府拜寿,到刘老夫人那边拜了寿,送了贺礼之后,便到前厅里陪坐,听着一干权贵大臣谈论朝廷大事,百姓生计。他对官场上的东西自来不感兴趣,近来又被公主迫着寒窗苦读,求取功名,心头有些烦闷。便寻了个由头,道辞出来。一路往景幽人静处而去,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这里。
“听闻这园里风景奇丽,就到处走走,随便看看。”宋嘉言说话间,看到了桌上温玉画的画。只觉得线条流畅,一花一树栩栩如生,将着一片桃林的盎然春意,跃然纸上。旋即又注意到了题在右上角的那首小诗,在心中细细读来,不由浅颜笑道:“温小姐的画好,诗也好,只可惜诗意不对画境,美中不足啊!”
听他提到诗,温玉不由脸微红。她之前画完桃花,便信手写了首记忆里印象深刻的桃花诗上去。又不是专门为画题的诗,自然是牛头不对马嘴,让人看了笑话。当即腆颜笑着说道:“我胡乱写的,让宋公子见笑了。”
宋嘉言却十分感兴趣,轻轻地念出声,细品诗中之意。“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而后又意兴盎然地问道:“蒌蒿、芦芽、河豚,是什么?”
温玉答道:“蒌蒿是南方春天的一种野草,芦芽是芦苇的嫩芽,据说可以吃。河豚则是一种鱼,据说它的肉非常鲜美,但是它的脏器有毒,吃的时候要格外注意。”
“南方……”宋嘉言略微有些意外。他是个男丁,长到十六岁都尚未去过淮江以南,她一个小姑娘竟然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还这知道这么多新鲜有趣的事情。忽而转念一想,恍然地自言自语说道:“是了,你自小是在青州长大的……”话说了一半,他便警醒过来,自知失言,看看温玉,颇有些尴尬之色。
温玉见他窘迫中带了些无措,很有古代书生的呆怔之气,心中不免觉得好笑,便假装不知情,用困惑的语气问道:“宋公子怎么知道我是在青州长大的?”
“我……唉!”宋嘉言欲言又止,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他知道温玉的身份之后,便刻意地避着,怕自己尴尬。这回撞见,也只想过来打声招呼便走的,不知道怎的,便又与她攀谈了起来。而且这小姑娘分明也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的,如今却是明知故问,分明是借此故意戏弄于他。看来这事,还须得拿到台面上,认认真真地解释一番了。
第三卷 第五十章 长谈
“我不知道温小姐知不知道,在小姐刚出生的时候,我们的母亲曾私下交换信物,为我们二人订了娃娃亲这件事情?”
宋嘉言一边说,一边留意着温玉的表情,但温玉的目光和神情始终未变,而且也不说话,仿佛不曾察觉到他这句话事实上是个疑问句似的。为了不致于冷场,宋嘉言只能继续往下说道:“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在我知道的时候,亲事已经退了,温小姐也已经进了丹宁伯府。”
“温家的事情,我大体也是知道的。而且君子信诺,一言九鼎,在这个时候退亲,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我也不想在这事上多作辩解,只是希望温小姐能够理解,我家绝不是欺你温家失势,从而嫌弃温小姐。怪只怪我与瑞堇公主有了情份,父母也是出于爱我之心,才替我出面,做了那落井下石的小人。”
宋嘉言满面愧疚:“不管怎样,这事错在我们。温小姐但有什么,还请直说,我一定尽力而为,至于其他……唉,我实在是无颜以对。”
温玉听宋嘉言说完,心中忍不住感慨这果然是个心地纯善的好孩子。他认为是因为他与公主有了感情,父母不想拆散他们,才甘担毁诺的骂名,出面退亲。在他心目中,所有人的用意都是好的,错的始终是自己。不像宋懿行,当初直接便说是他们侯府欺贫爱富了。不过,一心认为世界太美好,却不是件好事。
“依宋公子所言,我家是不愿意退亲的吗?”温玉款声反问。
宋嘉言呆了一呆,似乎不曾想到温玉会有此一问。虽然母亲跟他提过当初赠与温家当信物的玉镯温家不肯归还,但是温如韬却是签了退婚书的。而且自那回之后,温家便不再上门,外边也不曾有关于此事的传言。所以,温家究竟是何意,他却也是不清楚的。
“这件亲事订的时候,我才刚刚出生,后来便去了青州。这十几年来,我与宋公子素未谋面。就因为父母的一时之约,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便要结成夫妻,宋公子不觉得太荒唐了么?”
“温小姐的意思……也是不愿、结这门亲的么?”宋嘉言听出温玉话中的意思,心中有些惊奇、有些欣喜,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温玉不答反问:“倘若当初退亲之前,令高堂找宋公子商量,宋公子也是倾向于退亲的吧?”
“这……”宋嘉言看看温玉,愧疚而艰难地点点头。虽说退亲之前他并不知情,但是知道后,他也是默许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并没有想要去挽回或者改变什么。
“由己及人,宋公子不想娶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我还不愿意嫁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呢!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天底下又不是宋公子一个好男儿,谁都要巴巴地嫁给你。再说了,宁欺白头翁,莫笑少年童。说不定,过个两年,我还能进到宫里当娘娘呢!”
温玉用天真的口气说完,便见得宋嘉言一愣一愣的。她若真嫁给皇帝当了娘娘,那不就成了他的丈母娘了?!宋嘉言呆怔了半晌才醒过神来,神色复杂地说道:“温小姐天真无邪、快人快语,一语点醒我梦中之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温小姐并没有因为此事,对我、对盛阳侯府心存芥蒂就好了……”
温玉眼珠子一转,忽而计上心来,脆声说道:“宋公子倘若还是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对我、对温家有所愧欠的话,那么……就把花草集转给我吧!”
“花草集……”宋嘉言又是一怔,怎么又扯到花草集上去了,暗叹眼前这小姑娘的思绪跳得太快,自己实在是跟不上。
“是呀!宋公子的花草集又不招人,宋公子不来,便一直闲置着。况且平日里种种草养养花,也没必要占去一个社团的名额么!不如散了把名额让给我,我组个其他社。宋公子倘若愿意,便来挂个执事的名,每天照例可以养花种草。宋公子倘若事忙,过不来,我也可以帮忙照料。当初宋公子说的养花方法,我都记下来,不会出现纰漏的。”
宋嘉言沉吟片刻,问道:“温小姐要组个什么社?”
“暂时还没有想好。”温玉心想肯定要是能赚钱的社,而且赚得要比八卦社要多、要快。
宋嘉言轻颔首:“那春假这几天,温小姐好好想想,组社的时候要写清是什么社的。到时候倘若对不上,会被勒令散社的。”
听他所言,看来是答应了,温玉连忙喜出望外地道谢。宋嘉言从旁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心想果真还是年纪小,没有太看重婚嫁的事,只一心想着玩乐。没有感情的烦恼,无忧无虑地,真让人羡慕。不过将话都说开了,却也是好事。不再藏着掖着,大家今后便是普通同窗了。
对于宋嘉言而言,温玉能诗能画,谈吐不凡又有大胸襟,几次接触下来,颇有惺惺相惜之感。而温玉呢,觉得宋嘉言生地善良,性情洒脱,见多识广,也想交这么一位朋友。原本因为订亲退亲之事,心中总觉得膈着什么,也曾小心眼地想过,会给宋家好看什么的。如今说开了,大家解了心结,便像多年好友一般,说起事来。
温玉唤了小丫环过来换了热茶,宋嘉言在桌前坐下,关切地问道:“听闻温小姐又离了刘家……不知道现在温家景状如何,月前恩科开考,温伯父可曾赶上?”
“没有呢。”温玉遗憾地说道。“我们进京晚了,那时恩科举荐的名额已经不多了。虽然伯府的四叔到处帮我们去求了,但到底还是没有求到。”
宋嘉言慨然道:“早知如此,我那倒有个名额……”他的名额自是公主帮他寻来的,只是他不愿求取功名,便放在那里白白浪费了。
“无妨呢!”温玉说道。“我爹爹准备去参加明年的正科,正好趁这段时间温习功课。所谓厚积方能薄发,到时候若能一举登第,那与宋公子便是同年了呢!”
宋嘉言哂然笑道:“不要说得好像我一定能够金榜题名似的。”
温玉淡然笑笑:“宋公子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去科举么?”
宋嘉言低眉看着杯沿,默言不语。温玉发现一提起科考之后,他就沉默了,看来此事果真让他烦恼非常。温玉从旁说道:“假如宋公子实在不愿,不妨再与公主说说。倘若你真的被勉强去考了科举,入了仕途,那么那个宋嘉言,就不再是她现在所喜欢的这个宋嘉言了。”
“不再是……我了么?”宋嘉言沉默半晌,慨然叹道。“温小姐虽然年纪小,出言却每每能发人深省,实在让人惊叹,再次拜谢。”
见他作势要行礼,温玉连忙伸手虚扶,说道:“宋公子不必客气。”话音未落,水榭外面便响起了一个惊奇的说话声:“大哥,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听到这个声音,温玉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里分明是个格外幽僻的地方,怎么一个两个的,尽往这里赶?!
第三卷 第五十一章 拜寿
宋嘉言闻声转过身,看见宋懿行携一美貌少女迎面而来,不由地蹙了蹙眉,问道:“二弟寻我,可是父亲找我有事?”
“无事。只是前边马上要开诗酒会了,老夫人让我们都过去,助个兴。”宋懿行一边说,一边信步进了水榭。与他同行的是一个月红色衣衫的秀丽少女,身量纤细高挑,年纪看着比宋懿行要大一些,约摸有个十**岁的样子。
“梁小姐。”宋嘉言文质彬彬地见了个礼。
“大公子。”梁玳雯欠身回了一礼。起身时,明眸一转,落在温玉脸上,柔声问道。“这位是……”
这话她是作势问宋懿行的,宋懿行却是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模样。宋嘉言便出言介绍道:“这位是温小姐,也是来给刘老夫人拜寿的。”说罢,回头对温玉说道。“这位是建平侯府的梁大小姐,前些年也是在京学上学的,算是我们的师姐。”
宋懿行听得宋嘉言与温玉说话时,多有热络之意,略微扬了扬眉。等温玉和梁玳雯相互见过礼后,便佯作恍然地说道:“我说看着有些眼熟,原来是在学里经遇见的。就是……经常与刘家绪弟弟在一起,被他唤作‘妹妹’的那位温小姐吧?”
装得还着像啊!温玉隐隐抽动了两下唇角,不冷不热地说道:“承蒙宋二公子记得。”
正说着,紫菱带着一个小丫环回来了,说是老夫人请温玉过去。温玉刚向宋嘉言三人道辞,那边又匆匆地过来几个丫环,说是诗酒会要开始了,请宋嘉言他们赶紧过去。
辞了别,分道而行。一路上,紫菱又叮咛温玉一会见到老夫人,一定要多加注意的地方。“老夫人喜欢热闹,喜欢小姑娘活泼一些,嘴要甜,说话有趣,要可以逗人乐的。小姐可别呆呆的,问一句才答一句,要多说些有意思的才好。”
“哦。”温玉知道她是好意,也不驳她的话。“可是,我不会说,怎么办?”
“唉呀,小姐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会不会说呢?”紫菱心里那个急啊!
她刚才听老夫人屋里的秀鸾说了,老夫人很喜欢宋家的两位公子和建平侯府的三小姐。那三小姐今年也是十二岁的年纪,而且人家是侯府嫡小姐,不可能来咱家做妾,而三少爷刘朝明又是个庶子,要配,自然是要配给刘朝绪的。而自家小姐,老夫人连面都不想见。这还是刘朝绪说他的贺礼在妹妹那放着,再加上陈夫人的从旁推动,才说动老夫人唤温玉过去。这明摆了是老夫人嫌弃了温家如今的落魄失势,不想让刘家再与温家扯上关系。眼看这亲事马上要成不了了,偏温玉还不愠不火的,她这心里实在是焦急难当。
“不然,小姐就说说京学学里的事情吧!方才建平侯家的三小姐就是说学里学琴的事情,逗得老夫人呵呵直笑,夸赞梁三小姐真是个开心果,放在谁家,谁家就能笑口常开。”
“哦。”温玉心想暗想,这恐怕不是因为梁小姐说得有趣,老夫人才笑的。而是老夫人看中了建平侯的家世,才笑的吧?
紫菱也不知道温玉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无奈。“小姐,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前来拜寿的大老爷们,由丹宁伯他们陪着在前面伯府里说话。来到万锦园的,除了夫人小姐们,便是宋嘉言这些个未到加冠之龄,又尚未娶亲的小少爷们。之前有人倡议诗酒助兴,在三小姐四小姐的引领下,一干公子小姐们便都转去了后花园。所以温玉去到的时候,老夫人身边只有陈夫人,以及几位老嬷嬷陪同。
今天是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年过花甲的老夫人,虽然差不多已是满头银发,但精神却是极好,脸色也颇有红润。衰老的眼角有些耷拉下来,不笑的时候,看的目光有些睥睨的感觉。
温玉向老夫人和陈夫人见过礼,又向老夫人行了拜寿大礼,说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祝语,恭喜地献上自己带来的贺礼。老夫人让袁嬷嬷接了画,展开看了一眼,便让收起来了,说道:“你们温家也是时运不济,让人叹惋。难为你们到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太婆的寿辰,实在难得。只是你们如今家中困难,人来心意到就行,还送什么贺礼呢?”
“听伯爷说,温家老爷送来的是林大师的旧作。放在如今,可是重金难求。温家的情况,老四媳妇你也是知道的,可别让人家太破费了。”
陈夫人的脸色变了变,回眸瞧了眼温玉。老夫人这分明是让陈夫人将温如韬送来的画折作现钱,还与他们带回去的意思。还顺便嘲讽了温家落魄,连林夫人的家底都拿出来送人。幸亏得温玉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事,听不出话中之意。不然人家好心好意前来拜寿,却换来这般折辱,大怒而去,自此断了两家关系事小。被人传到外面,说丹宁伯府不识礼,但是事大了。
“是,媳妇知道。”陈夫人起身欠身一礼,便坐回去了。
温玉站在一旁,看看陈夫人,又看看老夫人,只默不作声。
“你自幼离京,年前才返了京,与你姐姐也多年未见。如今她临盆在即,行走不便,在自己屋子里歇着,赶不了这趟热闹。你便过去与她作陪,叙一叙这多年来的姐妹之情吧?”
温玉心想之前刘朝绪还提醒过她,让她别在行酒令的时候丢他的脸。现在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