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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当时感觉到有些不对,却没能制止得了她——
一切就此改变。
那本古籍是一个叫作“古国一百谚”的诅咒。从触摸它的那一刻开始,他们要经历一百个古国谚语里发生的实景。事件的发生地即是诅咒的触发地,这座古庙。每一道诅咒开启后,他们就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次元,独立于未来与过去。古庙深处有一口井,是连接这里与外面世界的通道。像是游戏里的任务模式,每次从古井进入后,青木指示栏里便会贴出相应的古谚,每一个古国谚语在这里都将真实地再现,每一个细节都在他们身上还原。
从第一次的兴奋紧张,到后面的恐惧、绝望、疲惫,无数次濒临险境,无数次大悲大喜。第一百次也是最后一次站在这个位置,景物依旧,心情却不同。她甚至无心去翻译一旁古老而精致的指示栏上又贴了怎样折磨人的谚语。
白纸黑字,修长的字形,曾经是她最喜欢的文字。她瞟了一眼指示栏,只勉强看出一个“我”和一个“老”字。她的中文并不太好,以前她大学的班上来过一个中国交换生,她曾仔细观察过那个中国人写字,鬼画符一样复杂的图案,简直不可思议!
翻译器快没电了,她也没准备这时拿出来。漫长的古国旅程早已把她的热情榨干了,她丧失了所有对异国文字的兴趣,就像是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场考试,前面的努力都是为此一搏,然而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学生连掏出笔答题的力气也没有了。管他呢,反正是最后一次了。这一次,不管他是失忆了还是瞎了,一定要把他带回去,带回那个属于他们的时代。他们的时代里科技发达,除了不能返老还童和起死回生,还有什么疑难杂症治不好的?
她下意识地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青木指示牌,贴在上面的宣纸四角有些翘,轻微的风都似乎能把那薄薄的纸吹落,让人莫名揪心。她看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分辨出更多的字。回去的路上大概还要用到翻译器,留一点电总归是好的。她又回头看了眼黑黢黢的寺院深处,那口井连接着另一个世界和这里的端口。从那口井纵身一跳就能回去,再回来的时候谚语就可以换一个。但她觉得没必要……最后一次了,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况且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终结这一切,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泡个澡,躺在床上……
这次的古谚显得有些过于平静。她从古井出来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记得某次刚从古井中冒出头,就被庙里着火的浓烟呛得喘不过气——那大概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什么的……那次她果断地跳回井里,换了一谚。在无数次失败的尝试下,他们发现在“一百谚”结束前完全无法逃离诅咒,但只要还没接触到某条谚语的核心部分,就可以更换一条——这个诅咒里的古谚储备恐怕远远超过一百个。
第一百个。她有一些不好的预感。这个恶毒的诅咒,难道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她闭上眼睛,没有勇气再回想所经历的一切,也无力再叙述一遍自己究竟有多后悔这次旅行。本来只是想圆一个心愿,看看这个古老的国度……她痛苦地抓了抓头发,像是要将所有不愉快的回忆都连根拔起。
最不该的是把他牵扯进来!她喜欢旅游,一向胆大,喜欢去无人的地方探险;而他参加过米什里尔区的保卫战,作为79部队的新械军来说,走这些地方完全是小打小闹。可是哪里想到会遇上这种东西——不亲身经历的人,无法理解这个诅咒的可怕!曾经她不信宗教,更不信鬼神,可现在自己竟成了见证人。她想得有些头痛,周围却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她试着逼自己冒出一些好的念头来转换心情。啊,对了!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一趟阿尔萨10区的中心大教堂。她决意要成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用上好的红酒——主教老头们总称那是圣水、上帝的鲜血——她以前不屑,但现在她有一百万颗诚心来接受洗礼!和他一起,用酒香熏走这趟旅行噩梦般的回忆。是的,她急需一个信仰!
美好的念头让她几乎觉得已经接到他,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了。这时远方渐渐走来的一个身影令她激动异常。她眯起眼睛,太阳正在落山,背光里她看不大清楚,但那身影……似乎小了一点。身影越来越近,光的作用减弱,她渐渐看清了。突然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般,所有的兴奋躁动都静下来,不甘心地拧着毛巾滴水。
那是一个女孩。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墨兰银镶边短上衣,下身是同色小脚裤,手上捧着一个刻有古老花纹的盒子。女孩张了张口,吐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语言。那不好的预感又冒出来了。看来不得不用翻译器了,她抬手示意女孩等一等,麻利地从包里掏出那个银色的仪器。戴的时候手都有些抖,眼镜和耳麦的固定处搭了几次才连上,金属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声。她手指颤抖着,按下开关,来不及等信号灯亮起,就看向青木指示栏。透过眼镜蓝色的圆面,这些白纸黑字她能看懂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该死的,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大脑痛苦地消化这句绕口令一样的古谚。B3…10老款的银蓝翻译器只负责翻译,理解什么的还要她自己来,真该早些换掉它。她一边琢磨着这句古谚究竟意味着什么,一边转过头看向那一直静候在一旁的女孩。眼睛黑亮的小姑娘脸上带着她看不懂的悲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隐隐的不安使得她异常焦躁,她微微有些不耐烦,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
听觉的翻译即刻到了。
“他临走前,让我把它带给你。”
这实在是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东方人惯常的含蓄让她头疼。她皱着眉看了一眼那个木盒子。这算什么,纪念品吗?他明知道她已经对古老的物品不再感兴趣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突然间,她知道那木盒里装的是什么了。也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了女孩话中的含义。她想冲向古井,但立刻意识到最后一谚已经结束,一切已无法挽回。
她无法控制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松间明月
文/苏荼
一、碧海青天夜夜心
那是春天的一个夜晚,大概是某个月的十五。
晚饭过后,月侬坐在窗下,对着篱笆里盛开的春花发呆,看着三色堇、矮牵牛、虞美人、芍药、迎春还有连翘。
连翘是味药,能治病。
——不知能不能治月侬的病?
女孩子的病,大多是男人害的。月侬也不例外,她心里想着安知,茶饭不思,以至于面黄肌瘦。
这是相思病,药石无灵。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是系铃人却不能来解铃。
因为月侬的父亲不许月侬和安知在一起。
“一个穷秀才,将来能给你什么好日子!”父亲严厉地说。
屡试不第的秀才,除去满腹经纶再无其他了。
月亮往中天飘去,月侬望着月宫的轮廓,想起月宫里那个孤独的女子。这满满的圆月里,是不是盛满了她的相思泪?
月侬是喜欢安知的,她坚持着,不惜违拗父亲,想与安知私奔。
“如果他能带来五十两银子作为聘礼,我便答应你们的婚事。”父亲提出折中的法子。
父亲肯让步当然是好事,毕竟月侬也不想做出私奔这样的丑事来。
可是,即使如此,月侬和安知的婚事也几乎是无望的。安知一无功名,二无万贯家财,就算变卖微薄的田产也换不来五十两银子啊!
“不如,我们还是悄悄逃走好了。”月侬说。
“不行!”
“可是,你哪里来的五十两银子啊?”月侬焦急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爹以前还不答应我们的婚事呢,现在也让步了。况且,我们也不能置孝道于不顾啊。”安知宽慰月侬。
“真是个呆子!”月侬浅笑,轻嗅手里的青梅。
可她还是担心,因为船还没到桥头,船身就歪在河心。车也还没到山前,那条路也不知几时才能望见。
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多愁善感的。在月侬的愁绪中月亮又升高了几尺,不知不觉间已经戌时了。
“时候不早了,快回房去睡吧。”父亲披着衣服,到院子里给大门上闩。
“这就去了。”月侬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安大哥一定还没睡,最近他读书越发用功了。也不知灯里的油够不够用,可别看坏了眼睛才好!”月侬心里惦念情郎,关上房门的时候,还朝安知家的方向望了一眼。
二、偷月人
穿黑衣的蒙面人本来是想趁半夜守卫换岗时悄悄翻进宋城的,可还是被发现了。并非他隐藏得不好,而是天上的月亮多事地将他的影子映了出来。
“偷风不偷月,盗雨不盗雪。”这是句老话。
他不是不知道这句话,只是他今晚必须赶到雁丘山去。
现在他被交接班的两拨守卫截在了城里。
奔街跑巷地乱冲,范围还是越缩越小。蒙面人渐渐被逼进了死胡同,眼看就要无路可逃了。
他一跃倒地,看准了前面两个士兵的膝盖猛踹上去。
“哎哟!”两声惨呼。
人群立时出了缝隙,蒙面人乘机蹿了出去。
他身上是有些功夫的,只是今晚的人太多,他孤身一人,尚未拼出一条血路,体力已经不支。
他只能逃,希望能逃出城去。
谈何容易——刚冲出的一条路很快又被那些阴魂不散的士兵包围起来了。他现在像是被装进一个铁桶里,即使能在必要时将铁桶冲破一线,也很快会被再装进去。因为这个铁桶是活的。
几个回合之后他真的已经无路可逃,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打倒两个士兵了。铁桶越箍越紧,他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看来今晚是出不去了。”蒙面人绝望。
吱呀一声,蒙面人身后开了一扇门。
“谁呀?”一个中年男人自门缝伸出头来。
士兵们略一分神,蒙面人又得了便宜。觑着空子,扑地前滚,滚出士兵的包围至大门前,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撞开门后的男人,蹿进了院子。
经蒙面人一撞,男人跌倒在地。
又是“哎呀”一声惨叫。
“爹,怎么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出来。
“人在西厢房。”听音辨位,蒙面人向西厢房跑去。
士兵冲进院子,鹰鹫般向蒙面人扑去。迟了。蒙面人已经跃过篱笆,破窗入屋,借着月光一把抓住了那女孩子。
“啊!”女孩子失声惊呼。
“都别动,否则我杀了她。”蒙面人手指收紧,女孩咳嗽连连。
兔起鹘落间,形势已经扭转。
人命关天,士兵们投鼠忌器,一时间都站在原地不动。
倒地的中年男人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哀求道:“壮士,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千万别伤着我女儿。”
“去牵匹马来,只要安全出城,我便放了你女儿。”沙哑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
“好好好,只要你不伤害我女儿,我什么都答应你。”男人去马厩里牵马。
守卫们也无甚好法,只是和蒙面人僵持着。
马来了。蒙面人挟着女孩一跃上马,猛地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嘶”的一声夺门而出,只余下空气中一股浓郁的旱烟味儿。
女孩猛地壮起胆子嘶喊:“爹爹,快去找安……”刚说到“安”字,便被蒙面人一记手刀打晕。
中年男人听在耳里,叹在心里:月侬,我的傻女儿!
一众士兵跟着追出去,但双脚难敌四蹄,没追多远,便被远远地落下,等到瞧不见马的背影了,都转身回城门上去站岗了。
突然间,一匹马离弦箭矢般冲过了人群,马上人正是月侬的父亲。
三、只影向谁去
宋城北靠相许山,依山势而建。蒙面人半夜翻墙入城,定是要北去上山。
月侬父亲骑马追出城去,一直翻过了相许山,以及相许山以北的只影山和平楚山,一直赶到平楚山以北的雁丘山才翻身下马。
此时正值子时,月亮升至中天。月光直直地洒下来,洒进雁丘山满山的松树趟子里,月侬父亲就借着月光在松树趟子里穿行。
他要找一棵树。
雁丘山上遍植松树,也不知有几千几万棵松树。
幸亏月侬父亲要找的不是松树,而是一棵月桂树。雁丘山上纵然有数不清的松树,但月桂树却只有一棵。
月桂树在半山腰。
离月桂还有五棵松树的距离。
“谁?”蒙面人警觉。
“是我,是我。”月侬父亲快步走出来。
蒙面人警觉地查看四周。
“我是一个人来的。”
还剩下一棵松树的距离。
果然再无其他人。
蒙面人放下心来,一指旁边的一棵松树道:“在那里。”
父亲赶紧来到月侬身边。
月侬挨了夜行人一记手刀,现在还没醒来。
“月侬,你怎么样了?”父亲慌张地问。
“下手有点重,她昏倒了。”蒙面人示意月侬父亲掐月侬的人中。
月侬父亲掐了一下,月侬果然悠悠转醒。
“爹!”见是父亲,月侬嘤嘤地哭了起来。
“都是爹不好,爹不好。走,咱们回家。”父亲满面愧疚,扶起月侬下山去了。
四、明月出天山
“你没事吧,月侬?”父亲心疼地问。
“我没事,只是刚被那个人打了一下,脖子有些疼。”
“来,爹给你揉揉。”父亲赶紧给月侬揉了起来。
“爹,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月侬好奇道。
“爹骑马来的。”父亲回答。
“马呢?”月侬四下看看,并没有马匹。
“留在山上了。”
“为什么?”
“不把马留下,他怎么肯放咱们爷儿俩下山呀!”
“他怕我们骑马回去报官来抓他?”
“嗯。”父亲点头道,“但是现在咱爷儿俩徒步回去,至少也得两三个时辰,那时天快亮了,他早就下山去了。”
“没了马明年怎么耕地啊?”月侬开始担心家里的生计问题。
“有什么比我女儿更重要呢!”父亲笑着拍了拍月侬的头。
“爹。”鼻尖儿有点酸,月侬趁势把头埋进父亲的胸膛。
月辉洒遍大地,月侬和父亲行走其中。群山不动,只默默地披着月光沉睡。月侬却被感动:安大哥看见这么有意境的景象,一定会诵出绝美的诗句。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抑或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明月出天山吧!安大哥哪有那么小家子气。
渐渐地,月侬走出了被绑架的恐惧。一旦走出恐惧,她的思绪就变得灵活而缜密起来。
“爹,你明知外面很乱为什么还要开门出去啊?”月侬问。
“爹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了嘛!”
“那爹为什么那么快就去牵马给那个蒙面人啊?”
“爹怕他伤着爹的宝贝女儿啊。”
“可是爹爹怎么知道他骑马去雁丘山了呢,而且爹爹来得也太快了吧?”问题总是越想越多。
“你听说过强盗织女吧!”眼见躲不过去,父亲给月侬讲个故事。
“嗯。”
小时候不听话父亲总会拿强盗织女吓月侬。
“那个蒙面人就是她呀!”父亲叹了口气。
“怎么会?”月侬不可置信,“她上雁丘山来做什么?”
“她来看她的丈夫。”父亲说。
“她丈夫,可是山上明明就她一个人啊?”月侬问。
“她丈夫已经不在人世了。”父亲口气凝重地说。
“怎么会这样?”月侬内心对刚刚绑架自己的女强盗织女起了怜悯之情。
“这件事情说来就话长了。”父亲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哎呀,爹,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五、沧海桑田
怀春的女子都是一般的模样,哪个不是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十八岁那年,青桐和一个姓王的秀才私定了终身,但是她父亲不同意。
天下的父亲大抵都是如此:不愿看见自己的女儿跟一个穷酸秀才吃糠咽菜。
圣人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天下的秀才也大多都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
但是青桐太迷恋秀才了。
他会将最娇艳的牡丹插入青桐的鬓发;他会在青桐耳边念“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这样浪漫的诗句;他还用“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来赞美青桐。青桐只是个相貌娟秀的女子,并没有秀才口中说的那般好。可秀才硬是把她说得那么好。话语里的那股真诚更让青桐心动。
“我非他不嫁。”青桐言之凿凿,但青桐的父亲始终不同意这门婚事。
秀才提出要跟青桐私奔。青桐本来是犹豫不决的,但是秀才说:“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因了这浪漫的诗句,青桐不再犹豫,她便千山暮雪,只影向着秀才去。
两个人私奔到雁丘山下结庐而居,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可是,不久之后的一天夜里,家里竟然来了一伙强盗。
劫财?
一个秀才家里值钱的也只有些书籍字画了,做强盗的人向来都是大字不识的。
劫色?
王秀才倒是有个新婚燕尔的妻子,白白嫩嫩的,看得一群五大三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