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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莫老太太手里的茶盅终于忍不住朝她扔了过去，怒道：“当初不同意亲事和现在定亲后再退亲是一样的么？根本就是两码事！”
“怎么两码事了？不都是不让四丫头嫁给范家那个穷秀才的意思……”黄氏还要叫。
“二弟妹！你这又是在闹什么？看把娘气成什么样？”吴氏从门外走进来打断了她，忙上前给莫老太太换热茶，捶后背顺前胸，一副孝顺媳妇模样。
其实她是听了丫鬟回报，得知黄海来和黄氏闹了一场后，黄氏就去了嘉善堂，特意赶过来看黄氏笑话来了。
她给庶女定亲黄氏就也赶着给庶女定亲，跟她呛？
跳坑了吧！
当然，吴氏所以匆匆赶来，也不仅仅是为了看黄氏的笑话，更重要的是要阻拦黄氏退范家的亲。莫四嫁给谁，黄海能不能娶上媳妇和她毫无关系，她也懒得过问。所以先前黄氏撺掇莫老太太同意范家亲事时，她并没有站出来说话。
但，黄氏如果给莫四定了亲又要退亲，那就和她关系大了！
琪儿正议亲着呢，有个退亲的姐姐……不知要受多少连累！
吴氏哪能让黄氏得逞。
“娘。”她对莫老太太道：“范家这亲事咱可退不得！不说别的，四丫头也及笄半年多了，好不容易得了这亲事，要是再给退了亲……四丫头以后的亲事就别想好了！”
“你……”黄氏刚才见吴氏进来，就知道她来准没好事，却不想她张口就来坏自己的事。
莫老太太不同意黄氏退亲也正是因为有这个顾虑，虽然她对范家说不上有多满意，但四丫头马上就要十六岁了，容貌和性情又不是顶尖，若是没有和范家定亲，细细寻或者能寻到好的。
但定了亲再退亲……就不好说了。
因而她也不管黄氏难看的脸色，直接说道：“你大嫂说的对，难道你还真要想害了四丫头一辈子不成？”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黄氏还想要说。
“不好了，四姑娘寻短见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不好了，四姑娘寻短见了！”门外忽然尖叫声起，打断黄氏。
众人大惊失色。
莫少琼虽然是庶女，可庶女也是正正经经的莫家姑娘，若是真闹出了人命。
事情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莫老太太忙就让侯嬷嬷带人去看莫少琼。
黄海跑到夏荣院和黄氏闹，动静搞得那么大，吴氏都得了消息，赶来嘉善堂看热闹了。
莫少琼自然很快也知道了。
关于她和范秀才的亲事，莫少琼刚知道是时候是欣喜的。
自从嫡姐莫少珊被父亲嫡母送进许王府做妾后，莫少琼就日日夜夜地生活在了担忧恐惧中，唯恐父母那天一个念头闪现，把她也送给人做妾。
处处都强过她的嫡姐尚且落得那样的境地，何况于她？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流逝，年龄越来越大，这种忧惧越来越深。
莫少琼甚至想都不敢去想自己的亲事，唯恐……
可忽然一天，绿雀告诉她：“姑娘，太太把您许亲给了一个秀才做妻，老太太也同意了！”
骤然而降的惊喜，让莫少琼不敢相信，抓住绿雀的手反复问道：“是真的么？绿雀，你说的是真的么？真的是真的么？你真的确定是真的？”
绿雀连连点着头：“真的！真的！是真的！奴婢听得真真儿的！奴婢还听说范秀才年方十八，相貌堂堂，书读得也好！姑娘，咱们……这实在太好了，太好了！”
身为四姑娘的贴身丫鬟，绿雀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是和她家姑娘捆绑在一起的，姑娘好，她就好，姑娘若不好，她也不会有什么好？
甚至更不好。
原本绿雀也有和莫少琼一样的担忧，唯恐姑娘哪天被二老爷二太太送人做妾，自己……只会比姑娘更惨……却没有想喜从天降，姑娘竟能着了这样的人家！她怎能不喜？
“不过，听说范秀才家里……很穷。”绿雀又说道。
“年龄相当，相貌堂堂，读书识字……”莫少琼喃声自语。
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么？
至于穷……她不怕！
别看她是莫家四姑娘，但说起来日常手头却并不比普通人家的女儿宽裕，日常公中各种份例几乎到不了她手里，每个月一两银子的月例也还要被吴氏拿走大半。
很多时候，她甚至不及丫鬟阔绰，时常需要借绿雀钱来周转。
穷对她来说是常态，早已过惯了的日子，有什么好怕的？
因而在这桩亲事里，莫少琼看到的全是美好，从和范家定亲后，她便期待着可以早日脱离黄氏的阴影，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忽然，绿雀又惊慌失措地来告诉她：“姑娘！不好了！二太太，二太太要退范家的亲！”
“退……亲？”莫少琼愣愣地看着她。
“母亲，母亲为什么要退亲？”
“因为黄表少爷来找二太太闹，所以二太太……奴婢……奴婢再去打听了来！”绿雀也是刚才在外面听了消息就忙回来禀报姑娘，她也不十分清楚二太太为什么要退亲，说着转身又跑了出去。
绿雀离开后，莫少琼呆坐在椅中，目光直直地盯着昏暗的窗户纸发愣。
她知道，绿珠是个稳妥的丫鬟，如果没有得到确实的消息，不会惊慌成那般模样，也不会冒冒失失地来告诉她。
那么，嫡母要和范家退亲的事是真的了？
这些天她的所有念想都要付诸流水？她就要成为一个被退过亲的姑娘了吗？她以后，以后再也别想找到范秀才那样的人了……莫少琼顿觉万念俱灰。
绿珠匆匆跑出去打听详情，走了一半，心里勐地一激灵，转身就向回跑。
她从小跟姑娘一起长大，最了解姑娘的性子，刚才姑娘那样子，分明……
绿雀一路疾奔回来，推开紧闭的房门，就听见“哐”一声，重物倒地。
房梁上，一束白绫吊着晃晃悠悠的莫少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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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O章 非退
“姑娘！不要啊！”绿雀惊叫一声，扑过去抱住莫少琼的腿托住她，又大声喊来院子里正在扫地洒水的小丫鬟。
两三个人相帮着把莫少琼从房梁上救了下来。
还好绿雀来得及时，她推开门时莫少琼正刚刚踢倒凳子，那“哐”的一声就是凳子倒地的声音。
也幸而时间不长，莫少琼只颈部被勒出一道浅粉色的印记，别的也都还好。
绿雀帮莫少琼扯开脖颈上的白绫，手忙脚乱地顺着气，又让小丫鬟快去禀报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
“姑娘，你怎么这么傻啊？”小丫鬟走后，绿雀抱着莫少琼哭道。
“不要说二太太这会儿还没退成亲呢，就是退了，咱们没了范秀才，还能有王秀才，李秀才……可姑娘您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呵呵，呵呵。”莫少琼自嘲地笑了，脸上表情却比哭还难看，“李秀才……王秀才……绿雀，你知道的，这次我若被退了亲，只怕……”
就只有做妾的命了，而且还不会落到好人家，又如何还能奢望李秀才？王秀才？
“姑娘……”绿雀心勐地一疼，她知道莫少琼说的是实话，也知道姑娘这次若真的被退了亲……一辈子也就完了。
“可，就算如此，咱们也得活下去啊！”
“我……若要那般活着，还真的不如死了干净！”莫少琼泪水簌簌而落。
绿雀看着自家姑娘悲伤难过的样子，心疼得直抽抽，可她有什么法子呢？却也只能绞尽脑汁地拣宽心的话劝，又扶莫少琼到榻上坐下，打来温水给她擦脸擦眼泪。
可那眼泪多得，仿佛怎么擦都擦不完似的。
一直以来，在莫家后院，四姑娘莫少琼是比五姑娘莫少珍还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安静，胆小，懦弱，相貌不是最出众，才华也不是最有名，就连比会做人，她也比不上会看脸色行事的五姑娘莫少珍。
基本上，莫家从上至下，从主子到下人，很少会有人去注意到四姑娘的感受。
甚至，常常还会忘记她的存在。
然而她，竟忽然，用这种激烈而决绝的方式出现在了大家视线中，倒让众人不由对她重新审视起来。
莫老太太本来就不同意黄氏退范家的亲，这下就更有了拒绝的理由：“你一个当娘的，还不如四丫头知礼义，懂廉耻！难道你想要把四丫头逼死才肯罢休么？”
黄氏脑子再不好使，也知道莫少琼这么一闹，莫老太太更不会答应退亲了，她再说下去也只有被训斥的份儿，也就不再和莫老太太争辩，从嘉善堂告退了出来。
然而范家这亲事……她却是非退不可！
不然以黄海那混不吝的性子，她以后只怕真的就进不了黄家的门了！还有春天桃树林的事……她相信黄海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出！
那晚园子里发生的事莫家大部分人到现在都还煳涂着，也是老太太用手段强压，大半年时间才渐渐平息下去。若是给老太太知道了真相……
黄氏觉得，她被莫老太太休掉都有可能！
老太太早看她不顺眼了，说不定正想找由头撵她走呢……不行，范家这亲事她非退不可！
并且，她还得想法子自己不能出面，让老太太出面退，她可不能背上逼死庶女的骂名！
别的不说，珊儿还在王府呢！她还指着珊儿将来出人头地帮衬两个儿子呢，不能连累了珊儿的名声！
黄氏难得头脑如此清楚一回，里里外外地把事情分析了透彻。
那么，说到珊儿，她是不是应该去许王府一趟了？
一来可以问珊儿讨教个主意；二来么……
当初王家就是借着在安乐侯孙家做妾的王艳儿，逼着柏儿娶王花儿进门，硬是让屠夫家的女儿做了莫家的三少奶奶……同样都是做妾，珊儿还是在王府做妾呢，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出头了？
对，就是这个主意！
去许王府找珊儿，压着老太太去和范家退亲！
黄氏拿定主意，就让金雀去春晖院问吴氏要马车：“要一辆大的，一辆小的，就说我去王府要用。”
金雀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太，要是这次咱们还又见不到三姑奶奶怎么办？”
“见不到？”黄氏愣了愣，想起月初时她去许王府，可不就没见到女儿。
不但没见到女儿，连许王妃都没有见到，却被许王召见了。
一开始黄氏听许王要见她，心里还挺得意。
许王果然已经发现了珊儿的好了么？这是要见丈母娘了？那么她应该要乘机给珊儿美言几句了，若再能顺便给柏儿在王府讨个差事……就更好了。
可她却没想到，见到宋恪后她只来得及赔出一个笑脸，话都还没有张口说一句，就被宋恪噼头盖脸呵斥了过来：“莫二太太来的正好，本王正有话要对你说！本王劝莫二太太让你家莫三姑娘闲着没事消停着些，别再出去给本王惹事生非，闹乱子！如若不然，本王便要请莫二太太把莫三姑娘带回莫府去管教了！”
“莫三姑娘？”“惹是生非？”黄氏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珊儿不都嫁给他了么？他怎的叫“莫三姑娘“？珊儿好好的在王府里，怎么又会出去惹是生非了？
但她却也不敢当面问宋恪，只能低着头撇了撇嘴，暗自嘀咕：“你见都不让我见女儿，我怎么让她消停？又怎么管教了？”
宋恪却也不管她怎么想，话说完后，片刻也没有停留，就让人把黄氏送出了许王府。
许王府下人最不缺少的就是势利眼，且个个眼光耳灵，早已看出王爷和王妃都不喜风月院住的那位莫夫人。他们当然犯不着给莫夫人的娘什么好脸子，一左一右地把黄氏辍出府门后，当着她的面“咣”的一声，就把府门狠狠地关上了。
黄氏吓得向后跳了一步，气得直叫，有心要对眼前紧闭着的金铆朱漆大门踹两脚，却终究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只能暗骂了几句解气，悻悻然离开。
回到府中，她琢磨了半日，总觉得许王话里有话。
“……出去……惹是生非……闹乱子……”
黄氏也算没有蠢到家，想着事情总该有因有果。
于是，她在府里找了两个自认为可靠的下人，让她们带着银子去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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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禁足
两个外院婆子费了好大的劲，终于似似乎乎听来几句：“二太太，我家小子说，三姑奶奶前些时去东华街东华楼上闹事了，还闹得挺凶，而且不止闹了一次！后来王妃还也跟着去闹了，王妃还差点闹得动了胎气……咱家七姑娘当时也在东华楼！”
“再多，奴婢就打听不出来了。”
黄氏听完后更迷茫了。
无缘无故的，珊儿为什么要去东华楼闹事？王妃也去闹了？还差点动了胎气？这还得了！
但不管闹了什么事，珊儿肯定没错了，莫七当时也在东华楼？
不用说，定然是莫七的不是！
于是，黄氏就跑去凤仪苑质问莫少璃：“七丫头，你什么时候去东华楼了？怎么还把你三姐姐也弄了去？害得许王妃动了胎气！还害得许王许王妃生了你三姐姐的气！害得我去许王府见不到你三姐姐！你到底想要干嘛啊？啊？”
莫少璃被她问得一怔。
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黄氏怎么会忽然跑来问东华楼的事了？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莫少璃也清楚，东华街是闹市，东华楼是商铺，那天那么多人在东华楼里围观，事情还又牵扯到许王妃杜若衡。这种劲爆的八卦想要堵住众人之口，简直没有可能。
莫家人早晚都会知道的，所以她也做了心理准备。
只，却是莫老太太准备的。
莫老太太虽然在牵扯到和卢秋月有关的事时会犯蠢，但姜终究是老的辣，大部分时间莫老太太可比黄氏精明多了，比吴氏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是莫老太太来问，莫少璃可能还会有些紧张，小心应对。
而对付黄氏，她根本就不需要脑子了。
“二伯母这问的是什么话了？三姐姐如今在许王府里，二伯母见她一面都不易，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弄了三姐姐到哪里去？二伯母不去许王府问许王许王妃，倒来问我？”
“我……你三姐姐……别的不说，你就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要去东华楼？”黄氏也是听了那两个婆子打听来的是是非非的话，脑子一抽就来找莫少璃麻烦了，她也并不清楚莫少珊在东华楼发生了什么事，被莫少璃一呛，就说不出所以然来了，只能梗着脖子硬上。
莫少璃淡声说道：“二伯母这话问得好生奇怪！东华楼是商铺，又不是是私宅，我为什么不能去了？”
“不是，我是问你，你为什么要和你三姐姐同时去东华楼？”
“二伯母这话就更奇怪了！我为什么不能和三姐姐同时去东华楼？”
“不是，我……”
……
几个回合下来，黄氏被驳得语无伦次，张口结实，只能灰熘熘地离开了凤仪苑。
却最终也没弄明白莫少珊到底去东华楼闹什么了。
她倒想去问许王许王妃，可是想想许王那张臭脸，就歇了心思。
此时经金雀提醒，黄氏想起上次去许王府碰壁的事，心底难免生出些许怯意，但……
范家的亲事非退不可！
“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去见珊儿一面！”她斩钉截铁地自语。
凤仪苑。
雪鸢叹息：“还真是想不到，四姑娘竟宁死也不愿被退亲！”
“是呢！”莫少璃也叹。
她初听莫少琼吊梁也十分震惊，震惊过后，倒佩服起自己这位四姐姐来。
不管怎么说，敢用死来抗争命运的不公，也是一种难得的勇气。
至少，前世自己就没有。
然而……生命也是很珍贵的，不是么？
死过才知命重。
她是已经死过两次的人，在她眼中，生命重过一切。
“四姐姐也是太痴傻了些！难道不应该首先活着，然后才谈别的么？”
“姑娘，你这话不对！”雪鸢道。
“四姑娘那不叫痴傻，叫重情义！姑娘，先前您帮四姑娘的时候奴婢还有些不解，这回奴婢却看明白了！原来四姑娘竟真是个好的，人好性情好，还又这样的有情有义……范秀才倒是个有福气的人！”
范秀才也觉得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