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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莫少璃恭恭敬敬的应下，退出正房。
院中候着的紫萱和雪鸢见莫少璃出来，忙迎了过来。
紫萱见莫少璃眼睛微微发红，心中不由一跳，低声道：“姑娘这是……”
“感动的。”莫少璃说着脚下不停，向院外走去。
紫萱和雪鸢相互看了一眼，忙追了上去。
离了嘉善堂后，莫少璃长长吐了一口气：“累啊！好累啊！”
紫萱回头看了看嘉善堂的大门，悄声道：“姑娘，这是在府里！”
自过通州，紫萱就开始日日给莫少璃上紧箍咒，告诉她回到府里不许这样，不准那样，回到府里她心更是提了起来，唯恐莫少璃言差行错，招来事端。
如今四太太不在了，谁还会心疼姑娘？虽然四老爷对姑娘比以前好了许多，可是谁不知道四老爷对老太太最是孝顺，老太太不在跟前还好，现在到了老太太眼皮子下……
“姑娘……”紫萱又想劝说。
“你们谁有帕子？”莫少璃问道。
紫萱被她忽然转换的话题问得一怔，雪鸢却已反应极快的取出了随身带的细棉手帕，递在莫少璃面前。
莫少璃停住脚步，从袖子里伸出握着窝丝糖渣的手，把糖渣放在雪鸢手里的帕子上，又接过紫萱递来的帕子慢悠悠的擦着手说道：“你家姑娘我知道是在府里！只是，姑娘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咱们以后在府里自然要和以前不一样。”
紫萱和雪鸢再次交换了个眼神。
这几个月来，姑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除了样子没变，别的什么都变了，行动做派，甚至连神态语气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今天更是连姑娘说的话她们都听不懂了。
还有，这手里碎成渣的窝丝糖是怎么回事？
莫少璃看出她们眼中的疑惑，此时却并不打算作过多解释。
做，比说有用得多，她们现今只需要知道，她们以后在府中再也不用过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任人欺凌的日子便就足够了。
如今她们并不需要知道太多，需要她们知道的，她以后会慢慢的说出来。
莫少璃擦干净手，继续顺着通向凤仪苑的甬道缓步走着，思维回到刚才的嘉善堂。
初次交锋，她感触良深，莫府的水比她想象得更深。
不但深，还很浑！
抛开平日交集不多的一众男丁不讲，莫府后宅这群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莫老太太、大房、二房不用说了，恨屋及乌，因为长公主的缘故，在她还没出生时便就已经恨上了她，而她一出生莫老太爷就去世，让她们的恨又多了一层。而她自己身负前世的杀身之仇，夺财之恨，这辈子对她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至于三房……
莫少璃觉得三房在莫府是个特殊的存在。
莫家兄弟四个，只有三老爷莫驯是庶出，是莫老太爷的通房马氏所生。马氏是莫老太太的陪嫁，在莫老太太怀着莫二老爷的莫骁时被莫老太爷收房，莫驯八岁时过世。
莫少璃小时候听府里年纪大的下人背后议论莫驯时说道：“……三老爷小时候呆头呆脑的像个傻子，想不到如今竟考中进士做了县太爷！”
她跑去问长公主：“娘亲，他们说三叔是傻子，三叔真的是傻子么？”
“怎么会？”惠安捏了捏她的小脸，便有些出神，半晌说道，“这府里啊，除了你爹爹，就数你三叔最聪明了！”
如今的莫少璃对长公主的话深表赞同。
她甚至觉得莫三老爷比莫四老爷更聪明通透，不然前世也不会长年留任西北，远离京城莫家是非逍遥度日。三太太薛氏那时也带着儿女一直跟在任上，除了家中有婚丧事会回来，很少住在京城。
所以莫少璃和三房之间来往并不多，前世她从湖州回府不久，薛氏就带着儿女回了凉州。
“终于回来了！”雪鸢忽然说道，打断了莫少璃的沉思。
莫少璃抬头望去，见已到凤仪苑门外。
凤仪苑是莫府内宅里面积最大，修建最奢华的院子，是当年惠安长公主嫁入莫府前，太后派宫里太监来监督修建的，内里一切规制皆按公主规格建制。
莫少璃自出生便住在凤仪苑里，对这里并不陌生。
只是如今再次站到这金漆大门外，她心里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久远感。
可不是隔世？
前世从湖州回来后，她只在凤仪苑住了一晚，第二天便被吴氏打着让她静养的名号，把她送去了后园西北角的梨香苑，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踏入凤仪苑半步，直到现在……
记得小时候秦嬷嬷说……
“秦嬷嬷！”莫少璃拔脚向院内奔去：“雪鸢，快去看看秦嬷嬷还在不在？”
“怎么会不在呢？嬷嬷不肯跟咱们去湖州，就是说要留下来给姑娘看家，如今姑娘回来，她不知道多高……”紫萱跟在莫少璃身后走进院门，看见从正房走出来的两个婆子不时由愣住：“侯嬷嬷？王嬷嬷？”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莫少璃看见侯嬷嬷和王嬷嬷时，却一点儿也不意外。
这情景一如前世，丝毫未变，那次她进凤仪苑后迎面便碰到了她们两个，莫老太太身边的侯嬷嬷和吴氏身边的王嬷嬷。
纵然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但有些事情却依然在照着前世轨迹发生。
只是今生，她却要让它们脱轨而行！
莫少璃心中冷笑，站住了脚步。
侯嬷嬷看见莫少璃走进来，并不上来相见，站在台阶上目光微冷看着她说道：“七姑娘回来得正好！也省得奴婢再去找姑娘说去。好叫姑娘知道，凤仪苑的秦婆子偷窃四太太的嫁妆首饰，已被老太太送去了田庄。以后凤仪苑一切事务便由王嬷嬷接管！”
连台词都一模一样！
莫少璃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后面的紫萱和雪鸢却惊出一身冷汗：“秦嬷嬷偷四太太的嫁妆，怎么可能？！”
“姑娘，秦嬷嬷她不……”紫萱急声道。
莫少璃转身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又转回身，仍旧声色不动的看着侯嬷嬷。
秦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太后亲手调教出来的人，眼界和手段都绝非一般内宅妇人所能及，到莫府后替惠安长公主不知识破多少阴谋阳谋。
长公主出事时秦嬷嬷正在通州老家给侄儿操办婚事，闻讯赶来后长公主早已香消玉殒。秦嬷嬷在灵前哭得几次昏死过去，几要以死明志，若不是念着莫少璃年幼，怕真会随长公主而去。
她会私藏长公主的首饰？
鬼才信！
莫少璃去湖州时，秦嬷嬷不放心凤仪苑，嘱托紫萱等人好好照顾姑娘，自己留在府中看家。可她却忘记了，她能力再大，手段再高，终究是奴才，怎么能斗得过手握中馈之权的掌家太太吴氏？被人三番五次的设计下套后，终落入陷阱。
因为同样觊觎凤仪苑的财产，莫老太太对吴氏的小动作一清二楚，并乐见其成。所以吴氏对她说秦嬷嬷犯事了的时候，她连缘由都不曾问，当天便让人把秦嬷嬷送到了田庄。
第十六章 拖走
吴氏本打算借此事把秦嬷嬷从莫少璃身边除去：“那老货眼尖心滑，惯于挑唆主子，留着早晚坏事！”
可送走秦嬷嬷后，她带人翻遍凤仪苑却也没找到惠安长公主当年的嫁妆单子，更不要说田产店铺的契文。
“莫不是老太太已先下了手？”吴氏阴沉着脸回到春晖院。
“秦婆子在时凤仪苑被她看护得密不透风，咱们都插不进手去，老太太恐怕也无机可寻。上午王嬷嬷前脚拖了秦婆子到柴房，奴婢后脚就带着人去了凤仪苑翻检，这中间嘉善堂的人并没有去过凤仪苑。后来太太就去了。”吴嬷嬷说道。
正说着，王嬷嬷从门外进来，低声回道：“太太，侯嬷嬷带着人去了凤仪苑。”
吴氏冷笑两声道：“我费了多少精神才让那婆子入了彀，老太太却倒要来捡现成！”
吴嬷嬷赔着笑说道：“太太莫气。那凤仪苑自修建起老太太便从未曾踏入半步，太太找不到的，老太太自然也找不到。”
吴氏神情微松，对王嬷嬷道：“去看着侯嬷嬷。那婆子惯于钻营，往常常去凤仪苑走动，倒别让她找到了什么我们却不知道。”
“奴婢这就去看着她们。”王嬷嬷又匆匆去了凤仪苑。
侯嬷嬷在凤仪苑果然也一无所获，回嘉善堂后悄声对莫老太太禀道：“……老奴到凤仪苑不大功夫，大太太身边的王嬷嬷竟又去了。大太太应该还未得手。”
莫老太太哼了一声：“她倒打得好算盘，竟想要越过我打那些东西的主意！”
侯嬷嬷心一跳，没有做声。
莫老太太沉吟了片刻，说道：“翠娥，你说既然那些东西吴氏并没有拿走，我们为何会找不到？”
翠娥是侯嬷嬷的名字，她是莫老太太当年嫁入莫府时带来的陪嫁丫鬟，嫁给莫府的侯管事后，又回到莫老太太身边做了管事嬷嬷。
不待她回答，莫老太太又语气肯定的说道：“肯定不会在老四那儿！老四是个诚实的孩子，如果在他手里，上次我问他时他不会说不知道的。七丫头那儿找过没有？”
侯嬷嬷道：“凤仪苑里除了几间上着锁的库房，其他地方都已找过，丫鬟们的东西也都看过……老太太，您说，会不会在秦婆子手里？”
莫老太太本来是半闭着眼睛靠着大迎枕上养神，闻言坐直了身体：“翠娥，我记得你说过有阵子秦婆子经常独自出府，是什么时候？”
“她从通州回来后的那段日子。那时府里正操办着四太太的丧事，每日吊丧的人来往不断，她趁乱中出去过多次。”侯嬷嬷道。
莫老太太神色微变：“这么说来，难不成她那时便已将东西运出了府？”
侯嬷嬷低声道：“可要老奴去庄子里问她？”
莫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摆手道：“吴氏既然对秦婆子动了手，定然不会就此罢休，我们倒不好先去找秦婆子，且等着罢。这么一来，秦婆子倒是又能多活几日。”
侯嬷嬷目光闪了闪，声音压得更低：“老太太，既然那些东西这么难找，老太太何不拿些现成的？凤仪苑库房……”
莫老太太抬手打断她：“库房里的东西现下动不得！老四媳妇虽然死了，还有七丫头，老四定然想着要把库房里的东西留给她做嫁妆。若我们私自开了库房，到时老四闹起来……你又不是没有见过他那不管不顾的性子。倒是那些田产店铺，可以乘着七丫头如今年龄小先拿到手里经营着，时间长了……”
侯嬷嬷点头道：“还是老太太思虑周全。”
莫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复又靠在迎枕上，半晌道：“府里如今亏空厉害，总要想个法子才是。”
侯嬷嬷没有接话，她至今记得当初惠安长公主进府时带来的那厚厚的嫁妆单子，那一台台堆得满满的嫁妆，下人们整整用了三日，才登记入库。
那样的富贵，谁看了都会眼红吧？
侯嬷嬷想到这里，心又是一跳，仿佛触及心底某个可怕的秘密，手竟也有些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她抬头看了看靠在榻上垂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的莫老太太，强自定了定神，伸手取过几上茶水猛喝了几口，掩住心底的恐惧。
与此同时，春晖院里吴氏和吴嬷嬷之间也进行了一番内容几乎相同的对话，讨论结果自然是暂时留下秦嬷嬷性命：“……等死丫头回来，就用那死丫头逼着那老货，便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凤仪苑那里，太太派谁去接替秦婆子？”吴嬷嬷问道。
吴氏一时却也没有想到合适的人去接管凤仪苑，她千方百计才把秦婆子弄走，自然要找个可靠的人去看着，想了想说道：“你平日要帮我管府里的事务分不开身，便就让王嬷嬷去罢。”
吴嬷嬷却有些犹疑，说道：“王嬷嬷是太太陪嫁，她去凤仪苑……”
吴氏道：“莫老四素来不过问内宅的事，老太太手里除了侯嬷嬷也没有什么可信的人，只要他们两个不说话，我身为掌家太太，要指派谁去做管事难道还有人来质问不成？”
吴嬷嬷道：“若七姑娘回来不肯？”
“由不得她！府里的姑娘都是八岁便分院而住，她凭什么还住凤仪苑？等她回来，送往梨香苑便是。”
吴嬷嬷虽然仍觉得有些不妥，但看了看吴氏不容置疑的神色，只得作罢。
吴氏告诉莫老太太她让王嬷嬷接管凤仪苑时，莫老太太眯了眯眼睛，说道：“凤仪苑院子大，下人多，王嬷嬷一个人怕也顾不过来，侯嬷嬷素日事少人闲，倒是可以去帮着照看一二，免得她忙乱。”
这是不放心我了！
吴氏心里冷笑，口中却说道：“还是娘心疼我，知道管家不易。有侯嬷嬷指教，我便也不用担心王嬷嬷耽误了四弟什么事。”
所以，这会儿莫少璃回到凤仪苑看到的侯王两个嬷嬷同时存在，正是莫老太太和吴氏博弈后在她院中形成的势力共存局面体现。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不在府中时发生的那些事，却记得前世回来后第二天，她便被撵到了梨香苑。
费尽心思地设计诬陷秦嬷嬷，不过就是为了鸠占鹊巢！
莫少璃心中鄙夷，面上却丝毫不显，看着侯嬷嬷说道：“敢问嬷嬷，王嬷嬷先前在何处做事？”
侯嬷嬷被她看得心中一凛，定了定神说道：“王嬷嬷原本是大老爷春晖院的管事嬷嬷。”
她故意强调大老爷，却避开吴氏，是想要欺莫少璃年幼，不懂内宅里的人事。
莫少璃却哪里会轻易被她糊弄，淡声道：“春晖院？那就是大伯母的人啦？”
她说着也不待侯嬷嬷回答，目光已从王嬷嬷身上扫过又落在侯嬷嬷脸上：“嬷嬷不是在说笑吧？莫府什么时候改了规矩？还是已经破落得没有了规矩？嫂子的人可以到小叔院子里做管事嬷嬷了？”
“你乱说什么……”侯嬷嬷只以为莫少璃还是以前那个半点道理不通，一味只知哭闹的蛮横丫头，却不防被她一语呛住，用手指点着她便说不出话来。
莫少璃抬手缓缓的把她手指拨到一边：“说起来侯嬷嬷也是莫府的老人了，难道没听见老太太常说，‘莫府百年世家，最讲究礼仪’。莫府的礼仪和规矩，不用我教嬷嬷了罢？”
她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变得凌厉：“侯嬷嬷作为下人，对府中嫡女即便不尊声‘您’，也该叫声‘姑娘’。这般指着我‘你’呀‘我’的是何体统？”
“我……”侯嬷嬷一句话说不上来，厥倒过去。
莫少璃却不再与她多话，回头见青橙和绿珠正带人抬着箱笼进来，便说道：“我有点累了。箱笼抬进来后，雪鸢和青橙帮我送送侯嬷嬷，王嬷嬷！”
姑娘威武！
在旁边看着侯嬷嬷吃瘪，心里正爽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雪鸢闻声立即闪身过来，拉住侯嬷嬷的手臂便向院门口拖去：“侯嬷嬷，你腿脚不大好，我搀你出去罢！”
刚进门的青橙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向来最听姑娘的话，见雪鸢把侯嬷嬷拖走，便也过来架住王嬷嬷：“王嬷嬷，我送你出去！”
侯嬷嬷身材瘦小，被高挑的雪鸢钳住丝毫反抗不得，脚不沾地的便被拖出了凤仪苑的大门，却在门口处忽然回头，狠声叫道：“嫡姑娘又如何？明日便都要送到梨香苑去，看你们还能在凤仪苑嚣张几时！”
莫少璃听见她的话后，却连眉毛头没有动一下，缓步进了正房。
第十七章 林聪
雪鸢撮出去侯嬷嬷，又帮青橙把王嬷嬷推搡出去，扯了青橙转身进来，关上门后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两个老厌物，也有今天！”笑完后拉着青橙叽叽喳喳的说着刚才的事，去了小厨房。
惠安长公主在时侯嬷嬷就对凤仪苑的人没有过什么好脸色，秦嬷嬷被送走后，凤仪苑下人们见到侯嬷嬷更是噤若寒蝉，这段日子早已习惯她在凤仪苑来去自如，颐指气使。没想到七姑娘一回来，竟当众把侯嬷嬷赶了出去！
丫鬟婆子们不由看傻了眼：“这还是以前那个对侯嬷嬷敢怒不敢言的七姑娘吗？姑娘这么做真的没问题？”
七姑娘是府里最不受宠的主子，侯嬷嬷却是老太太面前最得脸的奴才，要是侯嬷嬷回去在老太太面前告了七姑娘的状……
那结果，众人觉得有些不敢想。
所以，院中的丫鬟婆子们见紫萱雪鸢几个进了屋，便都溜着墙根悄悄躲开了。
不要等两个嬷嬷带人杀回来，自己遭了池鱼之殃。
正房里，紫萱看着椅中神色泰然的莫少璃，说道：“姑娘，这样真的行么？她们如果去向老太太大太太告状，我们如何是好？”
“该如何便如何。”莫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