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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面如土色
当歌声响起的时候,塔拜正带领着甲勒章京卫齐、长子额克亲、卫齐长子卓布泰,正黄旗牛录额真图赖,镶黄旗牛录额真阿山、镶红旗牛录额真图格等众将观望敌阵,对面明军整齐的大阵不动如山的气势也让建奴诸将惊疑。
“六爷,这股明军气势不凡,与以往明军不可同日而语。”卫齐肃容道。
“卫齐大人多虑了,战阵齐整有何用处,尼堪向来看重齐整,一旦接战如何,土鸡瓦狗罢了。”塔拜不以为意。
“六爷,奴才发现对面明军都是铁甲护身,极为精壮,”图赖说道此处,看到塔拜不耐的神色,急忙改道,“不过,奴才发现这股明军一个弱点,那就是火铳兵众多,六爷您看,他们火铳兵占了军兵的近半。”
几人细细端详,塔拜等人甚至拿出远望镜,看了片刻,塔拜大笑着放下远望镜,“这般尼堪,火铳放空后就是一根棍子,还如何接战,这明将当真愚蠢。”
“六爷,明军的火铳手众多,我军冲阵恐伤亡颇重。”卫齐老成持重。
塔拜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就待呵斥,就在此时,明军阵中歌声响起,初时杂乱,接着愈来愈齐愈来愈响,雄壮的歌声直透云霄,响彻大地,歌声里的愤怒扑面而来。
卫齐一怔,“来人叫严慕成上前。”严慕成乃是李永芳的部将,此番随同入关,在塔拜军中效力。
瘦削的严慕成催马小跑着来到近前滚鞍下马,他用生硬的女真语问安道。“奴才严慕成叩见六爷、卫齐大人、诸位额真大人。”马蹄袖子挥动的这个爽利。腰弯的这个麻利。同女真人的动作别无二致。
“行了,起来吧,将对面明军的词语通译一下。”塔拜不耐的挥挥手。
“奴才得令。”严慕成谢过后起身,倾听一下,心中咯噔一下,不禁踌躇起来。
“快讲啊。”塔拜的黑脸写满不耐。
“让你讲你就讲,六爷不会怪罪。”卫齐看到严慕成的犹疑,吩咐道。
“多谢大人。”严慕成一咬牙开始通译。
我的家在东北浑辽河上,那里有漫山遍野的麦子高粱,
。。。。
那里有我的兄弟姐妹还有衰老的爹娘,
。。。。
那一天,那一天,离开了心爱的家乡,
。。。。
哪年哪月才能夺回我的家乡,
。。。。
随着严慕成的通译,这些女真军将都是面目凝重,这几千人就是几千个冤魂在咆哮。在想念亲人家乡,充满了复仇的渴望。
“滚。滚。”塔拜气恼的抽了严慕成几鞭子。
“慢,接着让他翻译。”卫齐阻止道,“尼堪的曲子变啦。”
塔拜一听垂下鞭子倾听,果然明军的歌声变了,而且变得即为怪异。
“快点给爷通译。”塔拜喝道。
严慕成忍着脸上被鞭子狠抽的剧痛,继续通译,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忠魂埋骨他乡,
。。。。。
马蹄南去人北望,
。。。。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让四方来贺,
。。。。
如果说方才的歌声里思念、哀怨、控诉为主的话,这般歌声充满了为国征战捐躯的豪迈,这是一首真正的战歌,如锋利无匹的利剑破空而出。
当唱到最后一句时,所有的官兵将手中的兵器高高举起,发出咆哮的吼声,声震旷野。
此时已经没有人再管严慕成了,这股冲天的气势表明这股明军绝对是劲敌,乃是惊心操练出来专门与大金死战的,否则眼前的一切不能解释。
“六爷,这股明军绝不可留,务必将他们灭掉,否则必是我大金心腹大患。”久经战阵的卫齐头一遭变了脸色。
不用卫齐说,塔拜也是有了这个想法,如今连辽镇这个大金最凶恶的敌人见到女真人都是绕着走,更不要说宣大、蓟镇、东江等处明军,他们如今对大金是闻风丧胆。
可是面前的明军就敢野战对阵,而且充满了对大金女真的刻骨仇恨,无论战力如何,这股刻骨仇恨才是让他们深深忌惮的,如果放过这股明军,一旦让目下小小数千明军壮大起来,恐怕会让许多大金勇士流尽鲜血。
塔拜即刻下令调集正黄旗、镶黄旗、正红旗、镶红旗的牛录共计一千五百名骑甲、旗丁,乌力吉统领的内附蒙古一千五百名蒙古骑兵,由图赖统领从正面攻击明军步阵,科尔沁诸台吉统领一千余蒙古骑兵攻击明军骑兵。
塔拜安排完毕后,建奴和蒙古大队开始喧嚣起来,各自整队向前运动。
城头上的李恒和安永德也被破虏军激昂的士气鼓舞,对击败建奴开始有了信心。
赵烈正在观敌动静,身边护卫来报,城头坠下五名弗朗机人,他们求见大人。
赵烈方才已经得到常明的禀报,澳门炮队就在涿州城内,他也放下心来,全力备战,不过,大战将起,弗朗机人来此作甚。
只见五个明晃晃的铁人来到近前,当先一人正是弗朗西斯科,只见他全身的米兰式铁甲,装饰华丽,银光闪闪。其他四人中两人是全身甲,两人是半身甲,手里拿着重剑和短斧。
“弗朗西斯科,你不在船上值守,为何上岸押运巨炮,须知对面的建奴凶狠野蛮,他们不会因为你们是弗朗机人就行放过。”赵烈拱手笑道。
“亲爱的赵,没有办法,这是议事会的命令。我只有服从。好在到了涿州后。蛮族围困大明的京师,我们只好在涿州等候。”弗朗西斯科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这是炮队的首领西劳,这是,他们都是希望同我一起在战场上抗击蛮族。”弗朗西斯科一一介绍,这几位都是敢于冒险也是乐于冒险的葡萄牙人。
“欢迎来到大明,”赵烈拱手,不过看到形单影只的几人。只能无语,这不是欧陆,没有人讲究骑士决斗,这几人能做什么。“几位还是呆在我的身边,也许一会就有近身搏斗的机会。”
几人点了点头,他们下来也就是希望有个近身搏斗的机会,当然不会狂妄到与大股骑兵对阵的程度,他们还不至于那么脑残。
“大人,敌军已经整队完毕。”黄汉一边提醒道。
赵烈举起望远镜观望建奴的情形,只见建奴骑兵居中。蒙古人在侧,都已经布好阵型。马匹甚至开始小跑起来。
“全军备战,火炮开火,打乱敌人阵型。”赵烈命令道。
黄汉领命而去。
须臾,铜号和唢呐拉起长音,响彻战场,破虏军将士全体大呼;“虎。”全军肃立。
轰,轰,二十门火炮开始轰鸣,大战开始。
火炮开始轰击时,破虏军的火铳手开始装填弹药。
图赖安坐马上,只是用双腿轻夹坐骑,身子随着战马的跑动起伏着,他向左右观望自家队伍行进的阵势。
轰轰,对面的火炮声响起,须臾,图赖右前侧一个身披皮甲的旗丁被击打的粉碎,连喊叫一声都来不及,此时,图赖才听到呼啸的声音。
而在骑队中不断有人马惨嚎着被击打的飞跌出去,炮弹弹跳着在骑队中开出十余个通道,直到停止滚动。这就是十余个血路,路上到处是人马的残肢和鲜血,让人看后心惊胆战。这一轮的轰击就造成了近百名兵丁的死亡。
破虏军的长枪手和骑队发出欢呼声,死敌的血肉只会让他们兴奋。
没有经过牛录额真的督促,建奴和蒙古骑兵们不约而同的加快马速,不过,距离明军大阵还有两里多的距离,肯定会再次被炮击,而让马匹全速奔驰那是一里出头的事。
炮手们在和炮长的催促下正在快速的装填,毛刷清膛,装填发射药包,放入弹丸,压实,点燃火绳,轰,当建奴大队接近到一里半时,第二次的齐射开始了。
镶红旗牛录额真图格奔跑中突然看到自己右前方虚影一闪,接着自己右侧的戈什哈叶葛的右臂突然崩飞了,叶葛惨叫着飞跌下马,好在后面的战马已经被弹丸击飞了,不过碎裂了右臂的叶葛只是大出血也会要了他的命。
又是十几个血胡同开辟出来,又是几十名人马倒毙,建奴兵甲都是强忍着恐惧继续前行。
破虏军军阵又是发出欢呼声,此番装填完毕的火铳手也加入其中,声势更隆。
图赖顾不上马匹疲惫,下令全速冲刺。立时尘头大起,马蹄声踏地的响声如同山洪暴发般轰响整个原野,震动人的耳膜,其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只有轰轰的鸣响声震耳聋,冰冻的大地微微的震动,破虏军站在上面感到脚下的土地跳动的愈来愈厉害。
不过,破虏军所有的兵丁都还沉浸在歌声引领的思念、哀伤以及复仇的心里中,面对建奴的冲击他们岿然不动。
城上的军兵在李恒、安永德以下却都是面如土色,身为大明内地军民什么时候看到过万马奔腾冲阵的场景。
他们在城上居高临下看到大股建奴军兵呼啸着无谓的冲向明军,留下身后大股的烟尘蔽日,以往他们评论辽东一败再败都是抨击辽东军兵无能而已,今日方知建奴之威势,李恒又已经浑身颤抖的跌坐椅上。
赵烈身边的弗朗西斯科等葡萄牙人也是目瞪口呆的望着听着建奴冲阵的震天动地的威势,惊诧万分,他们此时方晓得大明北方连战连败,甚至求助于他们的原因。
加新、额图浑战栗着看着死敌如今的威势,即使自家大人如今都是全甲兵丁,他们也不晓得能不能抵挡住建奴的冲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鏖战
破虏军镇抚们和千总、百总都在大喊稳住,稳住,毕竟建奴重骑冲阵是破虏军头一遭经历,军兵们多少有些慌乱。
轰、轰声乍起,破虏军的炮手们开火了,二十门九磅炮和六磅炮在建奴气势如虹奔驰着的军阵上开出十几条血路。
建奴又有数十骑死伤,人仰马翻下让建奴咄咄逼人的威压为之一顿,也让破虏军军兵紧张的心里为之一松,齐齐欢呼起来。
炮手们却是没有时间欢呼,他们急忙的清膛,装上发射药和散弹包,此时他们都是尽量伏地完成,因为建奴已经抵达了一百二十步火铳的射界,火铳兵就要开火,他们如果是直身就挡路了。
黄汉一声令下,军阵中的铜号和唢呐齐鸣提醒火铳手们,千总、百总几乎同时大喊,“开火。”
早已平枪等待多时的第一排火铳手们即刻击发,砰砰声不绝,腾起的烟雾弥漫开来,一时遮盖了破虏军大阵,让破虏军身形隐隐约约起来。
近三百颗铅弹呼啸而去,最前排的近百建奴骑甲和蒙古军兵们扑倒一片,人的惨叫和马的悲鸣相交在一处,连带着还将后面跟进的骑兵阵势大乱,混乱起来。
图赖再也没有出发时双腿控马的惬意,他双手紧紧的抓住马缰绳,随时注意可能发生的意外,在如此高速奔驰的情形下,如果前路上突然出现人马的尸首,撞将上去那是会要命的。
再者,他感到了坐下马匹的紧张,明军的火器声音暴烈,几乎所有的战马都有点受惊,毕竟建奴的战马从没有在如此火炮火铳的轰鸣下征战。
第二排火铳手平枪击发。又是烟雾缭绕的景象出现了,图赖从人马缝隙中隐隐看到明军军阵中烟雾缭绕,浑身立时绷紧,等待着接下来未知的命运。
果然,又是前两排很多人马扑跌开来,图赖心下一松。总算挺过去了,下面就让你们这般尼堪好好尝尝大金铁骑的威力,身经百战的图赖经历的明军火铳手不过是分为两次开火。
很可惜,正黄旗牛录额真图赖大人不在队列的前方,没有看到明军第二排的火铳手车入阵后,露出了又一排的火铳手,如今无奈显露在前排的建奴甲兵和蒙古骑兵们惊恐万分,这股明军的火铳手怎么是没完没了,真是煎熬啊还得继续冲阵。
要知道冒着弹雨前冲是最折磨人的。
好在。此时已经不是破虏军单方面的屠杀了,建奴的骑弓进入射程,数千支箭呼啸着弯曲跳动着向破虏军军阵飞坠下去,叮叮当当的响声不断响起,建奴的重箭破甲能力非同一般,好在破虏军全体铁甲护体,受伤的很多,重伤、阵亡的极少。
呃。刘福贵发出一声闷哼,一支重箭插入的左肩。并且穿透铁甲和棉质里衬,进入皮肉,刘福贵咬牙将箭杆掰折,仍在地上,啐了一口,他也是真倒霉。每次都是受点轻伤。
高波则是倒霉多了,一支重箭直接破甲进入的左臂,登时血流如注,得,只有向后转移。退出战阵了。
当的一声,一枝重箭与赵烈的铁臂发生刮蹭,发出难听的声音落地,赵烈没有在意,继续端坐马上观看着前方的战场。
身边的几个护卫急忙将铁盾支起护住赵烈,赵烈没有拦阻,毕竟此时如果他这个主将伤亡,恐怕破虏军就要大崩。
两次齐射过后,整个破虏军的阵地上遍布箭枝,密密麻麻的插入冻土中,已经有百余破虏军伤退。
此时,右翼的科尔沁骑兵则是小心的控制马速,远远的落后建奴骑兵本队向破虏军骑兵接近,他们就是一个牵制的作用,只要破虏军骑兵不能支援中路的步队就完活了。
至于拼命冲击几位台吉是决计不肯的,这已经是几位台吉最后的老本了,说什么也不能丢,况且破虏军骑兵昨日的大砍大杀让他们晓得,这股骑兵可是一点都不弱。
在六十步时,第三排火铳手开火,建奴前锋又是跌倒一片,接着火炮鸣响了,数百颗手指肚大小的弹丸碰洒出去,转瞬击打到五十步外的建奴骑兵身上,人马的血肉飞溅开来。
这一线成为血肉屠宰场,这让第一线的建奴和内附蒙古骑甲混乱不堪,近在咫尺的巨大轰鸣声让许多战马不受控制的乱跳乱跑,整个攻击阵型大乱,许多建奴甲兵人仰马翻,攻击速度大降。
图赖对此的感受颇深,在他前两排的一个兵丁和马匹被击打的碎裂开来,血肉横飞,图赖前方的四五个护卫被喷洒的到处血红,还有星星点点散落图赖身上。
图赖浑身绷紧头皮发麻着继续前行,刀光剑影他经历多了,不过人马如此让炮火撕碎的场景他是头一遭遇到,就连他这个老将也是感到血腥无比,他心中不断大喊着,究竟特么有完没完了。
后面观阵的塔拜和卫齐都是脸色铁青的看着前方,这股明军战前已经让他们感到棘手,不过真正对上后他们没想到如此难缠,火炮火铳接连不断的轰鸣。
他们可以想见前部军兵定是折损极重,这般对战即使胜了也是惨胜,可能得折损泰半人马。
塔拜懊恼的摔了马鞭,身边的戈什哈急忙下马为这位爷拣起,卫齐已经没有心情规劝这位大爷了。自己的儿子卓布泰也在冲阵的队列中,如今不知生死。
刘福贵站在长枪手的前排清楚的看到前方的炮手们抛弃了火炮,几百人连滚带爬的向大阵内退回,幸亏先前的炮击让建奴前锋折损严重,打乱了建奴阵势,降低了他们的马速,这些炮手才能撤向大阵,否则就是被砍杀的结局。
就在此时,第四排的火铳手击发,在三十余步的距离上将近百匹人马击倒。
火铳手看都没看战果,转身急忙后撤,百总千总大喊着,“快撤下去,长枪兵上前。”铁甲相撞的杂响中,后排的铁枪兵抢前几步平枪。
“平枪,平枪。”刘福贵在若隐若现的烟雾中大喊着,如林的长枪刚刚支上,建奴的短斧、重刀、铁骨朵等就蜂拥而至,这是建奴惯用的手段,这般打击能将明军的枪阵打出缺口,甚至有的时候直接导致明军前排军兵溃散,再者也是为了骑兵的前冲铺路,减少骑兵冲阵的损失,以往对阵是屡试不爽。
刘福贵感到右侧黑影晃动,急忙一低头,一柄建奴短斧擦着他的头部飞了过去,击中后面一个军兵的肩膀,军兵惨呼一声倒在地上打滚,后面的军兵封上了缺口。
第一排有几十名的军兵倒地挣扎,后面的破虏军兵丁递进补充缺口,不过,有的缺口是来不及补足了,因为建奴的骑甲已经突入进来。
绝大部分的战马面对枪阵都是自动的躲避,它们纵跳着、偏转着就是不向枪阵移动,动物对威胁的直觉让它们想方设法的逃离,此时旗手的作用已是不大了,建奴牛录和领催们急忙催促兵丁下马步战,他们从不惧步战,甚至步战强于骑战。
刘福贵可是不太走运,他眼看着一匹黑色的战马刹不住直冲向他的左近,他身边的一个护卫被撞得口吐鲜血向后飞跌出去,他则是被马蹄划到右胸,向后飞跌出去。
马上的马甲也是跌落马下,建奴马甲昏头胀脑的扶起上身,一支长枪飞快的破甲刺入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