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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阮鹗这家伙竟然捞过了界,随便找几个罪名,就来兴师问罪,简直就是个职业扯后腿的。
卢镗和汤克宽就说过,他们宁可跟太监打交道,也不愿意搭理文臣,太监是真小人,把银子给够了,他们就能替你说话。
文官不一样,该要的东西一样不少,却又扭扭捏捏,惺惺作态,有了功劳都是他们的,有了罪过,都是别人的,十足的一群伪君子。
虽然唐毅也是文官之一,不过他同样鄙视那些既要命,又要利的所谓清流,有本事你们像海瑞一样,清澈见底。明明就是个臭水沟,装什么纯洁!
阮鹗这时候跑来,他怎么来的这么凑巧,市舶司刚刚运作,他不是不关心市舶司吗,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用脚趾头想,唐毅都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怂恿阮鹗,让他来找麻烦。不用问,七大姓肯定在里面用了不少的功夫,唐毅眼下唯一糊涂的就是他们的打算。
不管他们要干什么,既然说了要上书弹劾,就一定要把阮鹗拿下,我可不是一个放空炮的人。
唐毅气势汹汹,回到了衙门,立刻进入书房,让人把杨文钰叫来,他要了解一下阮鹗的底细,看看他有什么破绽。
正在唐毅喝茶等候的时候,突然一阵人喊马嘶,唐鹤征急匆匆跑进来,小脸通红。
“师兄,阮中丞带着人马杀来了,说是要抓你。”
“什么?”
唐毅惊得站了起来,“好大的胆子,我去会会他。”
穿好了官服,唐毅急匆匆出了衙门,此时阮鹗带着人已经到了二堂,正好和唐毅迎面撞上。
“哈哈哈,唐大人,真有胆量,你还敢面对本官?”
唐毅把嘴角一扬,冷笑道:“阮大人,有什么不敢的,别说是你,就算是严世藩,赵文华,我也一样不惧!奉劝你一句,别把自己当成个人物,给别人当走狗,早晚又被炖了的一天!”
大庭广众之下,几句话就像是小刀子,刺进阮鹗的心头,他痛得发狂,瞳仁充血,冲着唐毅止不住狂笑。
“唐毅,本官也送你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小子的末日来了!告诉你,本官已经查明了,你有通倭的嫌疑,还不束手就擒吗!”
“你胡说八道!”唐毅真的急了,一瞪眼睛,他身边可跟着戚家军呢,立刻亮出了兵器,和巡抚衙门的兵丁针锋相对。
阮鹗手下的人虽然多,却没有戚家军来的彪悍,气得他胡须乱颤。
“好啊,你敢拒捕,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来人,把证人带上来。”
还有证人,唐毅好奇地看去,只见几个兵丁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唐毅忍不住仰天大笑。
“阮鹗,你真是厉害,天下人都能通倭,唯独此人不会!谁不知道,海瑞海刚峰自幼丧父,他的爹爹就死在了倭寇手里,你竟然说他通倭,天下间还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吗?”
此话一出,别人无所谓,被抓着肩头的海瑞身躯剧震,泪水长流,几个士兵竟然按不住他。
“唐大人,卑职无能,辜负了大人的厚爱啊!”海瑞哭得稀里哗啦,顿足捶胸。
唐毅一愣,“刚峰兄,莫非你真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唐毅把脑袋摇晃地和拨浪鼓一般。
海瑞点头道:“大人,卑职的确不曾通倭,只是此番和市舶司贸易的商人之中,竟然有倭寇的人,已经被阮大人给抓获了,卑职有失察之罪啊!”
唐毅一听,顿时脑袋嗡了一声,海瑞是绝对不会说谎的,他又何尝不知,前来贸易的商人不是那么干净。只是他想不到,竟然让阮鹗给抓到了把柄。
就听阮鹗哈哈大笑:“海瑞,你也不用演戏了,什么失察,分明就是你,或许还有你的上司唐毅,私通倭寇,罪恶滔天,你们还不束手就擒吗?”
第420章聪明的王姑娘
唐毅阴沉着脸,他的脑子快速旋转,从琉球使团,再到阮鹗兴师问罪,又弄出了什么通倭的案子。
环环相扣,显然是早有预谋,矛头所指,就是自己,或许还有市舶司!
对手出手极快,间不容发。
唐毅发现,他的处境十分被动,阮鹗奉旨巡抚福建,本身是钦差,又处在战区,有王命旗牌,五品以下官员,他可以先斩后奏。
当然给阮鹗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砍了唐毅,但是把唐毅抓起来的胆量还是足够的。和阮鹗直接冲突,无论成败,首先都会落一个桀骜不驯,冲撞上峰的罪名。而且通倭又是大罪,他要是拒捕,就说不清道不明了。再有开海又是招恨的事情,嘉靖疑心病那么重,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唐毅想来想去,实在是不宜直接冲突,当然他也不是面捏的。
一摆手,让手下的士兵收起了兵器,唐毅对着阮鹗呵呵一笑,“中丞大人,下官想请教,你说抓到了倭寇,可有证据?”
阮鹗微微一笑,说道:“唐毅,本官岂会无的放矢,此倭寇名为卢铁汉,是泉州人,在十年前,下海为盗,很多老人都认了出来。他在这几天从市舶司购买了五万多两白银的丝绸茶叶,你如放纵倭寇,难道没有勾结吗?”
海瑞在一旁听得怒不可遏,商人里面出了倭寇,海瑞自认检查不严,办他渎职也好,失察也罢,海瑞都能认了。
可是胡乱攀扯,牵连上唐毅,还用通倭的屎盆子扣他们,绝对是超出了海瑞的底线。
“阮中丞,卢铁汉可是招认他和下官暗通款曲?”
阮鹗迟疑,说道:“海瑞,本官刚刚捉拿卢铁汉,还没来得及审讯。”
“那好,有本事就把他叫来,和我当面对质!”海瑞扯着嗓子吼道。
阮鹗一瞪眼睛,骂道:“小小的知县,也敢教本官如何办案?海瑞,市舶司出了问题,你和唐毅都脱不了干系,本官身为巡抚,惩治奸佞乃是本分,任凭你们花言巧语,本官也不会放过你们。”
阮鹗是咬死了唐毅和海瑞,海瑞当然不服气,可唐毅却摆摆手,微微一笑,“阮中丞,你刚刚所说,我和海大人也只是有嫌疑,按照大明律,一天没有定罪,我还是知府,海大人还是知县。”
唐毅说到这里,突然拔高了声音,怒斥道:“你不是讲究规矩吗,咱们就按照大明律办事,一天没有罢官,就不许上刑具,不许下狱,还不把海大人放开!”
唐毅突然爆发,还真把阮鹗给吼住了,他的部下也不由得把海瑞松开。阮鹗咬牙切齿,“唐毅,好,咱们就按照大明律办事,来人,把他们两个押送到行辕,看管起来。”
阮鹗手下的人一拥齐上,戚家军不甘心退让,可是唐毅却冲着他们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大家只能看着唐毅和海瑞被押走了。
……
阮鹗也没有料到唐毅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会轻易束手就擒,他好似三伏天吃了冰镇大西瓜,别提多舒服了,他有心再给唐毅一个狠狠地教训,不过他也有所顾忌,毕竟想要通过一个卢铁汉就扳倒唐毅,证据还差很远呢。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唐毅和海瑞囚禁在一处跨院,一共五间房子,还算干净整洁,只是里里外外,都是严阵以待的士兵,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唐毅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海瑞羞愧无比,他认为是自己失察,连累了唐毅,愧疚地说道:“大人放心,下官和卢铁汉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阮鹗想要攀扯,充其量问下官的失察的罪,正好,这个官儿也当够了,回到老家,还有三亩薄田,自种自吃,胜过在污浊的官场打滚儿!”
海瑞还要往下说,唐毅哂笑道:“刚峰兄,以为我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难道不是吗?”
“刚峰兄,我一直在想,有人为何明知道没用,却还要费尽心思去做呢?”
海瑞迟疑一下,“要么是有病,要么就是另有所图,只是没有看出来而已!”
“说得好!”
唐毅忍不住笑道:“刚峰兄,你说因为一个卢铁汉就把我抓了进来,阮鹗真以为能治我通倭的罪?不说别的,光是福建,就有锦衣卫和监军太监,还有那么多亲近我们的世家大族,他们会坐视不理吗?如果阮鹗拿不出过硬的证据,我敢说要不了三五天,他就要乖乖把我们放出去。”唐毅总结道:“他这么干,怎么看都是无用功,可偏偏他就做了,实在是让人费解,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海瑞沉吟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
因为市舶司出了倭寇装扮的商人,就治唐毅的罪,那东南官员的治下,出了多少投奔倭寇的人,也没见把谁的脑袋砍了。
唐毅说得对,阮鹗撑不了几天的。海瑞笑道:“没准他就是打算关大人几天,出口气罢了。”
“但愿吧。”唐毅靠着椅子,喃喃说道:“关几天没什么,麻烦的是琉球使团那边还一头雾水,过几天船队就要出发,要是耽误……”
唐毅说到这里,突然脑海中一闪,困扰许久的谜团终于有了答案,霎时间后背就被汗水湿透了。
“明白了,总算是明白了!”唐毅沉吟半晌,突然一拍桌子,低吼道:“阮鹗被人利用了,他们要的就是这几天的功夫。”
海瑞理解不了唐毅的思维,唐毅无暇和他解释。
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对方假手琉球使者,大肆采购商品。或许他们也知道瞒不过唐毅的眼睛,所有他们又打出了阮鹗这张牌。
利用阮鹗的偏执和小肚鸡肠,把自己给抓了起来。只要没有唐毅盯着,市舶司就失去了大脑,没了大脑就会犯错误,一旦犯了大错,对于新生的市舶司来说,绝对是致命的。
而市舶司已经和唐毅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市舶司完了,唐毅也要跟着倒霉。好歹毒的用心啊!
他们会从哪里动手呢?
“泉州肯定不行,六千戚家军,足够对付一切牛鬼蛇神了,既然陆上不行,就只有海上,只有在运输过程中下手。”
唐毅突然大叫了一声,“遭了,我当初就不该把货船都交给水师保护啊!”
海瑞早就被唐毅的一惊一乍和天马行空,弄迷糊了。唐毅深深吸口气,“刚峰兄,如果我所料不错,对方是想从海上下手,把货物全都给劫了!”
“什么!”
海瑞惊得站了起来,满脸的惊骇,“大人,那可是三百多万两东西啊,一旦丢了,市舶司可是要赔偿的,三百多万两,市舶司可拿不出来啊!”
“没错,所以琉球使团才会卖那么多东西,我敲了他们二百万两,人家要拿回去。”
海瑞张大了嘴巴,“大人的意思是七大姓搞鬼?”
“刚峰兄,你想想,能在海上下手,又能找来阮鹗帮忙,除了七大姓,还有什么人?”唐毅又气又恼,几乎抓狂。
琉球使团买下了货物,阮鹗也把自己给囚禁了,最大的障碍都扫除了。
眼下最后的防线就是俞大猷,说起这位老将军,什么都好,可就是有一点他不结党,不营私,丁是丁卯是卯,一点都不含糊。
放在平常,这是他的优点,可是真正到了要命的时候,却成了俞大猷的问题。就拿眼前的局面来说,唐毅让他暂时不要出海,可是唐毅被囚禁起来,如果阮鹗下令,阮鹗身为巡抚,比唐毅的官职更高,俞大猷很有可能就服从阮鹗的命令,在他的眼中,朝廷规矩远比私人友谊来的重要。
唐毅焦躁地走来走去,当务之急,就是和俞大猷联系,把猜想告诉俞大猷,让他千万看好了货物,谁下令也不许动。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阮鹗这家伙派了那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们看管起来,除了打进来之外,唐毅是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难道就看着阮鹗胡搞,把好好的局面给毁了?
唐毅真的上火了,他还是小觑了七大姓的手段,一百多年来,有多少聪明睿智的官员都在他们手里栽了跟头。自己敲了人家一笔,就小觑七大姓,没有仔细提防,出了今天的事情,都是自己疏忽大意的结果,唐毅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唐毅竖着耳朵听去,似乎有人在争吵,也听不真切。
过了一会儿,突然外面脚步声响起,房门开放,唐毅抬头看去,顿时惊掉了下巴,痴痴说道:“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王悦影,唐毅想过很多人,杨继盛、周朔,甚至是赵闻,可就是想不到,王悦影竟然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妮子见到唐毅,泪水唰得流了下来,几步飞扑到唐毅的怀里,王悦影的力气格外大,仿佛要和唐毅融到一起。
唐毅更是激动,惊喜交加问道:“你怎么闯进来了?”
“哥,你怎么笨了,我有圣旨啊,赐婚的圣旨!”王悦影扬起小脸,狡黠笑道:“我带着圣旨过来,就和那个阮鹗说,今天就是黄道吉日,他要是敢不让你成亲,就是抗旨,就是欺君!他就把我放进来了。”
唐毅愣了一下,突然抱起王悦影,在地上转了三圈,高兴地跳了起来。
“悦影,你太厉害了,这下子可有救了!”
第421章请神容易送神难
不是官宦人家,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圣旨什么模样,就算是世家大户,得到了圣旨之后,也宝贝的不得了,要供奉起来,享受香火。
唐毅都想不到能拿着圣旨做什么文章,可偏偏王悦影就做了,而且还做得理直气壮。
嘉靖给的赐婚圣旨只说是择吉日完婚,可没说哪天是吉日,只要人家双方愿意,哪怕立刻成亲都行,外面根本没法置喙。
实际上王悦影就是用这个彪悍的理由,直闯行辕,连阮鹗都没法阻拦。小两口见面,王悦影娇羞地说了经过,唐毅简直心花怒放,没想到这个表面柔弱的小丫头竟然这么有主意,有决断,简直就是捡到了宝!
唐毅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困难,他真的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强大彪悍起来,相比之下,眼前的困难真的不算什么了。
唐毅激动地抱着媳妇转了好几圈,气喘吁吁把王悦影放在了地上,小丫头天旋地转,狠狠地用拳头砸唐毅的胸膛。
“哥,发生了什么事,凭什么抓你?会不会有危险?”和唐毅接触多了,王悦影也早就看出来,自己的丈夫本事大,路子野,哪怕是执掌蓟辽的老爹王忬和他比起来,都差着好远。要说唐毅会被轻易打倒,王悦影是一万个不信的。
但是她还想听到唐毅亲口说,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放心。
唐毅宠溺地揽着她的肩头,“傻丫头,一个自以为是的笨蛋,他能奈何我吗?不过我担心的是他会坏了事啊!”
王悦影听出了话里的担忧,不由得扬起了小脸,关切地看着,唐毅突然呵呵一笑:“放心吧,我刚刚还有些担忧,不过你来了一切就好办了!”
唐毅说着刷刷点点,写好了一份清单,大步走到了门口,一回头,从王悦影手里拿过了圣旨,嬉笑道:“差点忘了尚方宝剑。”
手握着圣旨,唐毅信誓旦旦,来到了跨院门口,一抬头,只见阮鹗正黑着一张脸,怒目而视,仿佛吃了苍蝇一般。
“唐毅,没想到你艳福不浅,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姑娘来看你!”
唐毅哈哈一笑,“阮大人,你该羡慕才是,我唐毅哪怕落难了,也有人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我怕你到了倒霉的那一天,连个看你的人都没有!”
阮鹗气得咬碎牙齿,冷笑道:“唐毅,老夫没空和你斗嘴斗牙,我要立刻封了市舶司,把所有账目都拿出来,好好查,我就不信,你小子能逃得出手心!”
“随便。”唐毅坦然笑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你愿意怎么折腾,我都不管,反正出了篓子都是你的事情。我眼下就想把婚事办好了,来,照着这份礼单,把我要的东西送来。”
阮鹗真的迷糊了,这家伙是没心还是太猖狂,都被囚禁了,还想结婚,下辈子吧!
“阮大人,你可想好了,我是奉旨成婚,你要是敢阻挠,不管我唐毅下场如何,你的欺君之罪是跑不了的!”
“你!”
阮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绿,气得几乎晕倒,大叫道:“好,我看你嚣张到什么时候!”
他一边咬着牙,一边接过礼单,仔仔细细看了起来。阮鹗可不傻,他生怕唐毅这小子借机串供,可是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只是一些吃穿用度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我就不信,你小子还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你们去按照他的单子,把东西买来。”
阮鹗气呼呼离开,他说到做到,直接去了市舶司,把交易的账目都弄了出来,仔细检查。
负责看管唐毅的是巡抚衙门的千户,他没有办法,大人点头了,唐毅手里又有圣旨,只能让手下人去采买。
还真别说,唐毅的清单上面,东西可真不少,有羊、雁、清酒、白酒、红酒、粳米、籼米、蒲苇、卷柏、嘉禾、长命缕、胶、漆、无色丝、九子墨、得香草……
加起来差不多近百样,基本上都是聘礼,很有讲究,比如羊谐音养,就是要多生养,酒代表长长久久,胶和漆代表如胶似漆,其余的东西也都有说法。
拿着清单,负责采买的人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有学问的人,都成了阶下囚,还这么讲究!
他们也不敢怠慢,跑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