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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七呵呵一笑,“孙婆婆,咱们一旁说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庙门外面,找了一处树荫,游七躬身施礼,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大元宝,还有一枚血玉的戒指,塞到了孙婆子的手里。
“我是奉了大爷的命令,前来找少爷的,请孙婆婆代为通禀一声。”
孙婆婆神色惊慌,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少爷,不知道……”她扭头就要走。
游七一步追上,抓住了孙婆婆的袖子,“都是自家人,你不用害怕,看到没有,这个血玉的戒指就是大爷给我的,让少爷一看,他就知道了。”
孙婆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接过了东西,转身又进了里面,这一次时间有点长,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孙婆婆才从里面走出来,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别的还都正常。
“您,您跟着过来吧。”
没有走正门,孙婆子领着游七,绕到了侧门,领着他进去之后,孙婆子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小院。
“那就是蕙兰真人住的地方,东厢房是公子爷的,您请进去吧。”
“嗯!”
游七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东厢房,里面古色古香,红木的家具,墙上挂着字画,雅致得很,徐小姐不愧是大家闺秀,品味就是不一般。
他向四周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严鹄的踪影,这可怪了,游七不解,绕了两圈,把三间房都看了,却依旧没有。
难不成是孙婆子骗自己?游七不解,突然看到了桌案上有一个木盒子,好奇之下,他凑了过来,伸手掀开,顿时一阵光华闪烁,差点把眼睛亮瞎了。
里面放着十八颗硕大的夜明珠,游七不由得拿起了一颗,沉甸甸的,有鸡蛋大小。张居正也喜欢奇珍异宝,可是别说十八颗,连一颗这么大的都没有,真是价值连城的好宝贝啊!
游七口水直流,又扫了一眼,在夜明珠的下面,还放着不少房契、地契、银票、有多少不知道,可是最上面的一张就有二十万两。游七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又看,没错,果然是二十万两!
船破了有底儿,底儿破了有帮,帮破了还有三千大钉,严家把持大明二十年,真有好东西啊!
多半就是严鹄的,他这会儿许是上厕所了,游七急忙把夜明珠放回去,正要把盒子盖上,突然有脚步声音传来。
游七满脸堆笑,一面回头,一面说道:“是严公子吧,小人恭候……”
还没等说完,游七就愣住了,来的不是严鹄,而是一名蓝袍的官员,在他的胸前绣着一只威严煞气的獬豸!
只见此人面白如玉,英俊潇洒,他冲着游七呲牙一笑。
“游大管家,严公子没有,林御史倒是有一位!”林润一声断喝,“来人,把他给我拿了!”
说话之间,从外面就涌进了十几名官差,手里都拿着铁索铁尺,不容分说,就把游七给按住了,结结实实,捆成了粽子。
游七也吓了一跳,到底是怎么回事?
“误会,都是误会啊,小人不过是来找严鹄严公子的,有什么罪过啊?”
“找严鹄的?”林润笑呵呵问道。
“是啊。”
“那就错不了!带着去正房。”
林润在前面走,后面押着游七,推推搡搡,到了正厅。在中间端坐着一个老者,正是都察院掌院,左都御史赵贞吉。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身道袍,低眉顺眼。
“赵老大人,要是没事,贫尼告退了。”
赵贞吉心中刺痛,花一样的年纪,竟然遭受如此变故,师相啊,您可真对不起孙女啊!
“蕙兰真人,多有打扰,还请真人不要见过,您只管好生修行,本官问几句话,这就离开。”
徐小姐点了点头,轻移莲步,从侧门离开。
赵贞吉一扭头,看到了游七,突然脸色一沉。
“你可是张居正的管家游七吗?”赵贞吉多大的官威,吓得游七浑身哆嗦,连忙回答:“正是小人。”
“老夫问你,可是张居正让你过来拿银子的?”
“银子?什么银子?”游七愣了,明明是过来拿罪证的,怎么成了拿银子的?他惊呆了,林润迈步走过来,把木盒放在了赵贞吉的面前。
“总宪大人,这是在房中发现的,请您过目。”
“嗯!”
赵贞吉点头,打开了盒子,十八颗夜明珠,耀眼生辉,再拿出底下的银票,一共五张,每张二十万两,合计一百万两。还有房契,地契,一共三十几件,保守估计,也有五六十万两,再加上夜明珠,足有二百万两以上。
“严世蕃的狗命还真值钱!”赵贞吉突然气得浑身颤抖,越发怒不可遏。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严世蕃被抓到了京城,这家伙做了太多的恶事,随随便便,告状的奏疏一大堆,罪名一个接着一个。
三法司必须介入,正在调查之际,突然御史林润找到了赵贞吉,向老头子汇报,说是得到了消息,严世蕃的儿子严鹄到了京城,正在秘密活动,要帮着他爹开脱。
“严世蕃罪不容诛,严鹄也不是好东西,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帮他爹开脱,简直痴人说梦!”
“总宪大人,下官以为不然,严世蕃果然可恶,但是执掌朝政多年,加上手上银子无数,难保不会有人自甘堕落,去帮着严世蕃。”
赵贞吉眯缝着老眼,他可以饶过严嵩,但是绝对不会放过严世蕃,更不会放过继续给严家帮忙的奸党。
“若雨,你可有证据,谁要帮着严世蕃?”
“这个下官不知道,可是下官听说严鹄躲在了白云庵,只要暗中监视,知道谁和严鹄接触,谁就是朝堂的败类。”
“嗯,此计甚妙!”
赵贞吉同意了林润的提议,在一天之前,就在白云庵四周埋伏起来,游七到了白云庵,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
赵贞吉还心存侥幸,游七不过是来烧香的,烧过了香,也就走了,可是哪里知道,这家伙竟然找到了孙婆子,进了厢房,还拿起了准备好的礼物。
老头子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下令,把游七拿下。
师相啊,师相,这就是你选择的继承人吗?
竟然为了银子,替严世蕃办事情,二百万两啊!一个翰林学士,就敢如此贪婪,他要是掌了权,又会如何?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如此奸邪小人,立于朝堂之上。我赵孟静拼着一条性命,也要为国锄奸!
赵贞吉雄赳赳,前气昂昂,带着银票和夜明珠,押着游七和严鹄,回到了都察院,命令林润把人证物证都看好,整理了一下官服,带着满腔怒火,直接杀向了内阁,找徐阶论理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
唐毅的书房,充满了欢声笑语,孙可愿手舞足蹈,得意道:“大人,您可没看见,赵贞吉从白云庵出来,脸都绿了。徐华亭选中的衣钵传人,竟然和臭不可闻的严党勾结在一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有趣,太有趣了!”
王寅、沈明臣等人比孙可愿要矜持多了,可是也忍不住欣喜,一直被张居正算计,这回好了,总算是给他来个结实的!
“徐华亭和张居正不死也要扒层皮了!”大家伙一起开花大笑,跟过年似的。
第720章永绝后患
明明是去找证据,为何变成拿脏银?戏法究竟是怎么变的?
一切还要从严鹄说起,朝廷派钦差去捉拿严世蕃,严世蕃就把关键的东西托亲信转交给还在南昌的儿子严鹄。
严鹄接到了父亲的消息之后,是又惊又怕,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到处都是耳目眼线,要是让徐阶的人知道,岂不是要跟着严世蕃作伴了。
可是严世蕃要是完蛋了,他也好不了。
还是要听从老爹的吩咐,严鹄想起了一个绝佳的去处,那就是白云庵。一来那里都是尼姑,二来徐小姐是徐阶的孙女,三来……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他和徐小姐过了那么多年,怎么还没有点情谊。
尤其是徐小姐为了严家,还和祖父闹翻了,甚至不惜出家,情深义重啊!
严鹄这家伙还有点自恋的毛病,竟然真的跑到了白云庵,他藏在这里,别人谁也想不到。
可是别忘了,就在一年多之前,徐小姐受封蕙兰真人,到了白云庵出家,当初她可是求过唐毅,要保住她的性命。
相比其他的人,唐毅最大的优点就是良心未泯,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他暗中派遣人手,把徐阶安插在徐小姐身边的人驱逐,又从严家的老仆人当中,找了几个老实可靠的,塞给了徐小姐。
再有自从唐毅去了宣府之后,王悦影就经常去各个庙宇,一来是散心,二来也是替丈夫祈求平安,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王悦影经常道白云庵,一坐就是一天,和徐小姐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严鹄跑到了白云庵藏身,别人找不到他,可是徐小姐能不清楚吗!她经历连番的变故,心智成熟内敛,脑筋转得很快,她看得出来,绝对是有了大事。
徐小姐连着三天,小心应付着,没有露出任何的不快,总算是打消了严鹄的疑心,趁着他休息的时候,徐小姐派孙婆子出去,给王悦影送了消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人有好报啊!”
唐毅激动地在媳妇的腮边吻了一口,欢喜着跑了出去。
“哼,用完了人家,就扔在一边,没良心的东西!”王悦影低声骂着,她伸手抱起了儿子平凡,在他胖嘟嘟的脸上,用力捏了捏。
“记住了,以后别跟你那个没良心的爹学!”平凡似懂非懂,咧着小嘴,憨憨的笑着。
在门口,平安探着小脑袋,听到之后,暗暗想道:娘又在说爹的坏话,看我不告诉爹爹去。
不提唐家人勾心斗角,单说唐毅,他知道了严鹄下落之后,先是欢喜,可转念一想,光是拿回了罪证,伤不到徐阶和张居正,有什么意思。
他和几个谋士商量之后,他们决定让董份出马。
当天夜里,董份就偷偷来到了白云庵,找到了严鹄。
“董大人,你怎么来了?”严鹄吓得脸色大变。
“呵呵,贤侄,我怎么不能来,还不是小阁老告诉我你在京城,又推测你可能在白云庵躲着,知子莫若父,小阁老的算计真是没谁了!”
董份满怀敬意,夸奖严世蕃,让严鹄的警惕之心,下降了一大半。
“董大……叔!我爹怎么样?”
“不好。”董份干脆说道:“徐阶他存心报仇,正罗织罪状,要把小阁老置于死地啊!”
“啊!”
严鹄脸色惨白,急忙说道:“董叔父,您可是我爹的好朋友,要救救我爹啊!”
“那是自然。”董份拍着胸脯道:“严家待我有知遇之恩,哪怕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保护小阁老的安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人到难处思亲朋,董份大包大揽,让严鹄十分感动。
“叔父大人,您看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要不要去找人帮忙?”严鹄犹豫了一下,想要说话,却又想起严世蕃的叮咛,欲言又止,很是别扭。
董份呵呵一笑,“贤侄,小阁老把他的打算都跟我说了,只是眼下局势有变,原来定的方略要改一改。”
“什么?不去找唐毅了?”严鹄惊叫出来。
董份心里这个乐啊,真是个蠢材,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套出了你的实话,比起你爹,差得太远了。
不过也验证了唐毅的判断,的确严世蕃想要利用罪证,去要挟唐毅。
“贤侄啊,今天我之所以跑来,就是因为情况有变,当初小阁老猜测的出了错,徐阶和唐毅之间,矛盾重重,不下于小阁老,只要能把证据交给他,或许能换来小阁老一命。”
“那就交给他?”严鹄傻傻道。
“那可不成!”董份摇头道:“谁知道徐华亭说的是真是假,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再被徐华亭给骗了呢?”
严鹄猛地想起,当初在弹劾严嵩之前,徐阶跑到了严家,假惺惺表态,说什么严徐一家亲,携手共度难关,荣辱与共。
好话说了三千六,弄得严嵩非常感动,结果呢,转头徐阶就给了严家致命一击。从此之后,严鹄就知道徐阶反复无常,不可相信。
眼下怎么办啊,唐毅不能帮忙,徐阶又不能指望,严鹄脑袋都快炸了。
“贤侄,我想了一个主意,俗话说,钱通神路,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我这里有全部家当,一百万两银子,你再凑一点,咱们送给徐阶,换取他在小阁老的案子上,高抬贵手,只要朝廷定罪的公文下来,小阁老逃过一劫,咱们就双手奉上证据,让他去斗倒唐毅,决不食言。”
说着,董份就从怀里掏出了五张二十万两的银票,一共一百万两,连眉毛都没皱一下,直接压在了桌子上。
他的确不心疼,这钱是唐毅出的,至于唐毅,更不心疼,因为这是孙可愿从严世蕃手里骗出来的,算来算去,还是严家的银子。
只是严鹄不知道啊,他还以为董份够朋友,把家底儿都拿了出来,感动得稀里哗啦,也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夜明珠,还有不少房契地契。
“差不多二百万两,怎么都够买小阁老的命了。”董份检查之后,心花怒放,看似不经意地说道:“贤侄,小阁老交给你的东西,可还在?”
“在,我带着呢,叔父大人,您要拿去?”
“不不不,这东西是你们严家的命根子,只有放在自己手里最安全,我怎么能要。”董份思索了一下,说道:“不过能不能给我看一眼?我可声明啊,不是想要,而是我要去找徐阶谈条件,最起码我要知道圣旨上写了什么,你说对不?”
对,能不对吗?
董份从头到尾,都替严家着想,又出了一百万两银子,严鹄都感动的稀里哗啦。
赶快把圣旨双手奉上,董份拿在了手里,看了一遍,突然说道:“贤侄,我想抄一个副本,你这里可有笔墨?”
“有,有!”
严鹄看了一圈,急忙往外间屋跑,不一会儿,拿来了笔墨,董份抄写完毕之后,又仔细交代了几句,然后告诉他过几天,就会有徐阶派来的人拿银子,等着就是了,严鹄点头。
……
从白云庵出来,董份仰望着天空,星月交辉,他长长出了口气,难掩的兴奋,岛主到手了!
就在严鹄找笔墨的时候,他已经把真本塞进了袖子里,换上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赝品,留给了傻乎乎的严鹄。
他先是回到了家中,在书房待了一会儿,到了半夜,才悄悄到了后花园,那里有一条密道,通往一家杂货铺的后院。董份悄悄来到,沈明臣早就等在了这里。
“句章先生,幸不辱命,东西给您带来了。”
沈明臣急忙接过来,展开一看,没错,正是当年胡宗宪让他代拟的一份圣旨,上面许诺给王直封侯爵,世袭罔替,永镇海疆……
要命的东西,总算是拿到了手,沈明臣抱在怀里,平静了一下心绪,下一秒就扔到了火盆里,亲眼看着变成了灰,他还不罢休,把灰又踩碎,浇了两桶水,冲刷的一干二净,后患永远消除了。
“胡大帅,您老总算是安全了,我沈明臣也对得起旧主!从今往后,唯有一心一意,辅佐唐大人,除死方休!”
沈明臣冲着董份深深一躬,笑道:“董大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不过还要请您演一出戏,才好把罪名扣在徐阶的头上。”
董份抱拳拱手,笑道:“请句章先生放心,咱们是一家人,董某无有不从。”
“没错,是一家人了!”
沈明臣急匆匆回去禀报唐毅,董份也回府,做着准备。
一切都布置好了,才抛出诱饵,引游七上钩,哪里有罪证,只有一箱宝贝等着他,好巧不巧,还被赵贞吉给抓了个正着。
黄土泥落到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师相,张居正的管家去和严世蕃的儿子勾结,还拿人家的银子,二百万两啊,他这是干什么?还要不要士林的颜面?如此卑鄙小人,天理不容!”
赵贞吉是个大嗓门,吵吵嚷嚷,弄得房顶儿都快鼓起来。霎时间,徐阶的脑袋就大了三圈,他倒是不怀疑张居正拿严家的钱,而是在心中狂喊:“上当了,又上当了!”
不用问,一定是被唐毅给算计了。难怪这小子好些日子一点动静没有,敢情是憋着坏水呢!
“孟静!”徐阶一拍桌案,低吼道:“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审,赶快把案子审清楚,老夫倒要看看,他有多厉害!”
第721章堡垒从内部崩溃了
查,的确要查清楚。
赵贞吉气呼呼从内阁出来,他越发觉得徐阶过分了,再明白不过的事情,张居正的心腹管家和严世蕃的儿子搅在一起,还收了人家的银子,铁证如山,师相还袒护张居正,简直没有道理。
是张居正重要到压倒了是非对错,还是师相也牵连……
赵贞吉用力甩头,想要把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可是却仿佛扎了根,怎么也甩不出去。
无论如何,先把情况查明了再说,要真是……少不得要欺师灭祖一回了!
带着满腹的怒气,赵贞吉赶回了都察院,他前脚进来,后脚朱衡和毛恺就赶了过来,两位老大人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他们是得到了徐阶的命令,才急速赶来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满脸的无奈。
“大案子一个接着一个,这是想要咱们三个老家伙的命啊!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