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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和师爷之间,实际上是雇佣,但表面上还有平等顾问的意味,大家面子上还要过得去,童怀祖现在也不讲究这个了。
没想到王师爷还是没有动,站在那里支支吾吾的说道:“东主,您还是出去看看的好。”
“本官出去看什么?”
“赵进他们就在衙门外面,说要求见东主。”王师爷说话总算流利了不少。
知州童怀祖先是一愣,随即朝着椅子里一缩,开口问道:“他他来于什么,难道要杀官造反吗快去叫人。”
一想到衙门里的捕快全都不在,童怀祖的脸色变得煞白,身子都在颤抖,心想这难道是事先做好的局,对方真要造反,正在他惊慌失措的时候,那边王师爷又迟疑着说道:“他们言辞还算客气,说是有事要禀报大人。”
不知不觉的,王师爷也换了称呼,童知州这才略微放松些,沉默了会又说道:“本官可不可以不出去。”
王师爷眼神闪烁了下说道:“大人倒是不必担心安全,不过学生觉得大人还是出去看看的好。”
童知州坐在那里愣了一会,突然间站起来,咬牙说道:“本官就不信了,郎朗乾坤之下,真有人敢做什么违法悖逆的勾当,出去看看,你先把后宅的壮健下人喊上几个。”
……
第204章王法如此此用
正月里的知州衙门没什么人办公,各房留守的小吏公差有的回家,有的中午喝完酒呼呼大睡,整个衙门倒是安静的很。
从后宅喊来了六个青壮,这些青壮仗势欺人还可以,要见真章却不能,他们也都是战战兢兢的。就这么一路走出了衙门,穿过大堂的时候,几个人都在抽动鼻子,说怎么这么大的石灰味道。
从衙门大堂的侧门出去,先出去的那个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跟着他的那个差点碰到,不耐烦的推了一把,然后第二个人也是这个样子,每个人都是呆呆的看着外面,走在倒数第二位的童怀祖很不耐烦,板着脸说道:“一个个疯傻了吗?快让开。”
他声音不低,外面那几个青壮也听到了知州的吆喝,他们都是身子一颤,然后开始颤栗起来,脸色都变得惨白。
童怀祖低头向外走,没注意到这个样子,等迈过门槛站在大门前,他也呆住了。
在知州衙门大门前的空地上,一具具尸体在那里整齐摆放,尸体上都有这样那样的伤口,有的人更是残肢断臂,看着极为可怖。
身在官府,童知州也见过死人,也去过凶案现场,但那些不过一具两具尸体,可现在大门前宽敞的空地上被尸体摆满了,这样的场面看在眼中,就是极为震撼和恐怖了。
天气寒冷,尸体被冻的很硬实,也没什么难闻的气味散发,可站在台阶上的知州等人,总觉得一股股尸臭飘过来,让人想要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个干净。
在平铺尸体的另一端,站着一个整齐的队伍,横排竖列都是笔直,人和人的间距都差不多一样,每个人穿着同样的衣服,手中拿着长矛,面无表情的肃立。
尸体吓人,这队伍震人,童知州看了眼之后,觉得眼皮直跳,居然不敢再看,好像那边很刺眼的样子。
童知州好歹在衙门里经历过这么多事,还算能沉得住气,跟着出来的六名青壮各个颤抖的好似筛糠,而走在最后一位的王师爷根本没从偏门出来,想来刚才已经被震撼过了。
真正沉下心神就会发现尸体不过百具,那队列也就是百人方队,如果过往远了看看,还能看到探头探脑的闲人们,甚至有人已经爬上了院墙和屋顶,真正事不关己,看热闹的这些人倒是从来不会怕。
“大人,这些盗匪伏击本号商队,本号商队折损二十人,杀伤贼匪百余人,特来这边报备,请大人点验。”
或许是一出门的时候所看到的场面太过震撼,知州童怀祖都没注意到赵进他们站在台阶边上,尸体之前。
听到赵进的声音,知州童怀祖吓了一跳,身子颤了下才镇定下来,本想着做出些官威,却没想开口就说道:“这些都是你们杀的?”
声音有些发抖,这时不仅外面的闲人在看,在童怀祖身后也有人低声惊呼,原来是衙门里值守的小吏和公差们也赶过来了,把大门轻手轻脚的打开,在童怀祖一于人身后张望个不停,童怀祖根本顾不上这个。
“回禀大人,不全是小的们杀的。”
这句话说出,童怀祖觉得松了口气,没曾想赵进继续说道:“一百零二具尸体,小的们杀了九十几个,其余的是家父那边所为。”
这个数目字一出,童怀祖身后又是一片惊呼,童怀祖更是打了个冷战。
“大人,此事小的已经查明,是本地邪教头目勾结盗匪所为,小的突袭那头目巢穴,斩首邪教头目,缴获铁证以及邪教教匪名单,方才这名单已经交到捕房,捕房捕快正在全城搜捕。”赵进沉声禀报说道。
知州童怀祖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出来,现在只知道点头,拼命想要挤出个笑容来,看起来却像哭一样。
还没等他说话,在平铺尸体的一侧路口有些骚动,在那边探头探脑的闲人们慌忙闪开,方帽黑衣的捕快和差役们出现了,走在前面的人正是陈武和赵振堂,后面捕快差人们抓着二十几个人,各个哭喊不停,差人们不时拳打脚踢,高声喝骂。
这倒是衙门公差的一贯做派,等他们看到空地上的平铺尸体和整齐站立的长矛方队之后,情不自禁的把声音放低了下来,不要说他们,连被抓的犯人们也都安静了。
公差们从尸体的间隙走到前面,为首的陈武和赵振堂瞥了赵进他们一眼,然后躬身禀报说道:“老爷,方才接到急报,抓获邪教教匪二十余名,云山行二掌柜李顺昨夜自缢身亡,仵作也已经验看过了,的确是自尽身亡。”
听到这个,童怀祖只觉得心里腾地一股火冒出来,直顶到嗓子眼,就在他想咆哮发作的时候,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下,仔细看过去,发现是远处的矛尖反射夕阳的光芒,看到遍地的尸体,看到远处那方队,童知州又硬生生的把火气压了下去,僵硬着说道:“好,好,你们也是辛苦,本官知道了。”
“这些大盗的尸体,还请大人安排点验。”赵进在下面又禀报说道。
知州童怀祖看过去,发现那边赵进目无表情的看回来,童怀祖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好歹沉住了气,木然说道:“陈武,你去刑房和捕房那边安排,快些点验尸体。”
身为总捕头的陈武慌忙答应,转身吩咐众人把抓来的人犯送进监牢,然后快步进去叫人,其实不用他叫,刑房值守的书办和小吏正在那边看热闹,连忙迎了上去。
没多久,又有更多的人从衙门里走出来,拿着画影图形对照,仵作验看伤口,这都是熟门熟路的勾当。
“疤脸张三。”“独眼。”“。草窝子的。”“蒙山虎。”
随着验看,一个个有显著特征的大盗被认出来,更何况这草窝子曾经杀过官面上巡检,更是有悬赏缉拿。
看到后来,点验尸首的公差们脸上都有兴奋神色,这些尸首代表着功劳和悬赏,按照衙门的规矩,这是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
公差们有好处,童知州更有功劳,他的脸色也缓和了些许,没想到这时赵进身边的王兆靖地上了一张状纸。
“学生这里写了张状子,还请大人看过。”王兆靖身上有秀才功名,在官员面前不必那么谦卑。
童怀祖皱着眉头接过,就站在那里大概一看,还没看到具体什么内容,却听到一阵嚎哭喊叫,抬眼看过去,发现又是几十名老弱妇孺被押了过来,这些人却不是公差押送,而是那些手持长矛的青壮押着。
“这是。”童怀祖开口问道。
“请大人看状纸,有劳大人了。”赵进淡然说了句,抱拳就算打过招呼,随后招呼伙伴们离开,那边的方队也跟着离开。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丝毫没有对知州的客气和恭敬,童怀祖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他心里却轻松了不少,方才赵进他们站在这边,加上远处那个长矛方队,童怀祖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压力实在太大,等赵进他们一走,满地的尸体也算不得什么了。
赵进他们虽然走了,可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墙头上都已经坐满了人,但这一片一直很安静,这么多死人,而且还是被杀死的人,让人没胆气大声说话。
“欺人太甚。”知州童怀祖脸色铁青的拍案怒吼。
回到内堂,童怀祖展开那张状纸看起来,状纸上说的很简单,何家庄上下都是邪教匪类,请知州大人明正典刑,斩首,震慑宵小。
这状纸根本不是状纸,而是命令,让童怀祖把何家庄这些人全部杀掉。
身为地方官,杀人过多也影响考绩,会被认为是不爱护百姓,民间不靖,会影响天和,而且杀人过多,不光官面上过不去,就连地方上的士绅也会心存不满,上面过不去,就影响升迁,下面不满,就会各种不顺。
而且通过官府斩首,别人只会埋怨官府,而不于赵进他们什么事,这让童怀祖怎么不勃然大怒。
“王师爷,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有没有王法,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朝廷,居然嚣张横行到这样的地步,本官要去抚台大人那边去告他,去道台大人那边告他,请朝廷兵马剿灭这股匪类。”童知州一边怒吼,一边把手中的状纸抖动的哗哗作响。
听到这话,王师爷接过状纸来浏览一遍,非但没有附和,反倒苦笑着说道:“东主,那赵进送来了一应证物,还有人证口供,这铁证如山,不杀也是不行。”
“什么?”
“的确是那闻香教烧香拜神的东西,还有那何家庄的幕僚招供,咱们自己抓的那些人也都是证据确凿,东主,这个,不杀不行。”王师爷苦笑着回答道。
童怀祖愣在那里,杀多了遭人嫉恨,但该杀不杀同样是大错,如果被人攻讦为勾结匪类,那就更是天大的麻烦了。
“这这不是借本官的手杀人吗?”童知州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第205章此后处处
王师爷沉吟了下说道:“东主,那王友山在京城里没了依仗,可这件事一封信过去,肯定会有人盯过来,到时候……”
童怀祖的脸色更苦,这种事被捅到京师,自己这官就不要做了,自家觉得这知州无趣枯燥,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这个实缺官位。
“东主,如今是虎狼在侧,不能有丝毫的大意,赵进那人年纪虽小杀业却已经极重,这以少胜多,几十人上百人都被他杀的干净,手下又有那么多壮丁,怎么能得罪的起,万一惹怒了他,这衙门就是个纸糊的,能挡住什么?”王师爷的声音越说越低。
知州童怀祖又是打了个寒战,刚要说话,方才出去那亲随却回来了,这亲随满脸晦气神色,也不管王师爷在,直接抱怨说道:“那薛晓宗太不是东西了,刚才还说好的东西,现在却不认了,居然宁可花银子也要把状纸收回去,脑子坏了吗?”
他这抱怨说出口,却没有得到回应,诧异的抬头看过来,那边王师爷冷笑着说道:“你这一次都是在后门进出吧?”
这长随点点头,王师爷冷笑着又说道:“不如你去正门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王师爷这阴阳怪气的态度让这长随有些恼怒,刚要说什么,童怀祖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猛地砸了过来,口中怒骂说道:“你这杀才,如果不是你收了银子,什么事情都拿到本官这边来,又怎么会多这么多尴尬!”
长随敢跟王师爷项,对主家却不敢怠慢,急忙跪倒请罪,那边王师爷连忙上前劝解,心里却在冷笑,刚才出去的时候赵振堂拽着他说了两句,又许了三百两银子的好处,大家都在衙门里做公,很多事心知肚明,一点就透。
“大哥,直接送银子给知州多少,为什么要给那王师爷。”赵进他们已经回到了货场那边,王兆靖不解的询问。
赵进将外袍脱下,开口回答说道:“不管给那知州多少银子,那知州也觉得理所当然,下次还要更多,今天让他看了咱们实力,他就应该知道好歹分寸,乖乖把事情办了,至于给王师爷银子,咱们总要在知州这人身边有个眼线。”
随手把外袍挂在一边,赵进对陈升说道:“大异,什么草窝子、蒙山虎之类的,衙门里的悬赏一定不少,我们要三分之一,其余让衙门自己去分。”
跟陈升交代这个实际上就是让他带话给总捕头陈武,大家自然熟门熟路。
正说话间,外面有一名家丁通报说道:“老爷,云山行一名账房先生求见。”
大家一愣,心想威逼的是大掌柜薛晓宗,怎么来了一名账房,赵进皱眉让这账房进来。
账房先生是个瘦子,态度战战兢兢的,声音都打着颤,一进门先行大礼,站起来后连头都不敢抬起,结结巴巴的说道:“几位大爷,我家掌柜说了,明曰上午,积欠的银子就会送到,请各位放心。”
说到积欠的银子,大家都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上午去云山行要的那一份,吉香冷笑着说道:“人说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云山行走不见死人不落泪。”
事情到这里,大家都明白的很,想必云山行的人也在衙门门前看到了那百具盗匪的尸体,也看到了森然肃立的长矛方队,在这样的震慑之下,那里还敢硬顶,急忙跑到这里把上午那些条件应承下来,唯恐赵进他们借此发作,至于急忙去衙门撤回状纸的事情,赵进他们就不知道了。
“薛晓宗自己怎么不来?”陈舁闷声说道。
“我……我家大掌柜突然染上了风寒,浑身冷的厉害,正躺在床上养病,不能外出,失礼之处还请进爷您多多见谅。”云山行的账房先生颤抖着声音说道。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薛晓宗被吓得不敢出门了。
赵进哂笑一声,开口问道:“我当时和薛晓宗说,云山寺在城内明的暗的产业,今后都要上缴五成利,这个事情怎么答复?光说云山行就可以了吗?”
账房先生满脸都是无奈的笑容,又是躬身说道:“进爷或许不知道,城内各处产业,只有云山行走大掌柜自己的产业,其余各处都不相干,有的连来往都不来往……”
看着赵进的脸色板起,这账房先生说话又不利索了,到最后只是干笑着说道:“小的一定会通知到,至于他们怎么做,小的真心没办法保证。”
赵进摆摆手,这账房先生如逢大赦,连忙告辞出去了,至于出门前被门槛绊倒,摔在地上的事情,屋子里根本没人去理会。
这账房先生在的时候,他那种战战兢兢,大家只当做他插科打诨,屋子里的气氛还轻松些,他这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重新归于沉闷。
大家就那么沉默着,也没什么话好说,甚至也没有彼此交换眼神,好像都在发呆,就这么闷闷的过了一会,赵进才涩声开口说道:“大雷的父亲估计要大后天到,先找家专做白事的,把该办的都艹办起来。”
那边刘勇答应下来,赵进站起说道:“大家散了吧!回家报个平安,好好休息一下,酒坊那边还是要盯紧了。”
大家都是站起,有些无精打采的回应,临到陈升出门的时候,赵进却把陈升叫住,低声说道:“这几天别急着睡觉休息,或许晚上找你有事。”
陈舁点点头,闷不做声的走了,别人有家回,刘勇就是把货场和酒坊当做自己家,赵进在屋子里安静了会,出门之后看到刘勇正在督促家丁们整备,这些天家丁们出动的次数不少,内务上难免懈怠了些。
看到赵进出门,刘勇连忙上前说道:“雷子那边去寿材店了,很快就能艹办起来,这边有我看着,大哥你也回去休息吧!”
赵进走出两步,停下来回头问道:“小勇,你愿意跟我做这些事情吗?”
刘勇一愣,连忙回答说道:“当然乐意。”
“可这不是孩子们的玩笑把戏,而是要出生入死。”赵进这话像是在问刘勇,又像是在问自己。
刘勇挠挠头笑了,没什么犹豫就回答说道:“若没有大哥领着我做这些事,现在我也就是跟着那铜头在街面上厮混,且不说什么吃饱穿暖,没准那一天动手挨了刀子,连个治伤的银钱都没有,死在街边墙角的,哪能和现在比,小弟有时候想想,真跟做梦一样,出生入死也值了!”
说完这句话,刘勇看看赵进,又扭头看看库房方向,开口说道:“大哥这边没别的事,我去库房那里帮忙了,那么多东西要入账,二宏忙不过来。”
赵进微微点头,刚才刘勇的言语,让他有点发愣,刘勇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叫了十几个家丁过去了。
吉香全家都搬到货场这边,石家因为有个铁匠铺子,所以还住在外面,而且因为赵进他们的关系,铁匠铺子的生意颇为兴旺。
石满强回家也没得闲,总是要去前面的铁匠炉上帮忙,他自己也愿意过去做活,不然总是被弟弟妹妹纠缠着。
“大哥,你真的杀了一百人吗?”以往来到打铁铺子这边,弟弟妹妹就不跟着了,今天则不一样,弟弟直接跟过来了,嘴里一直不停的问,最小的那个妹妹则在门后探头探脑。
“兔崽子,念私塾就不见你这么有兴致,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