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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海娜珠就从屋里跑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枚刀柄上镶满了宝石的小小匕首,还没有人的手指长,细细弯弯,就和玩具一样。雪白的刀刃上,开了两道血槽,里面还能看到有一两颗血珠在血槽里滚动着。
她横了一眼满是惊慌失措宫人的院子,提着匕首,便朝那昏倒的宫人去了。
“海小姐住手!”一名姑姑实在看不下去,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她们都听说过年前有一日,海娜珠求了太子,借太子宝剑,在御花园杀了自己身边两个姑姑的事情。
但是那次的事情,她们没有亲眼所见,而且据说那天是北蛮人的新年,北蛮人似乎一直都有新年杀活物祭祀的习惯,大家只是暗地里说了几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眼见得杀人,和耳听得杀人,是不一样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立刻从心底里认为,都是海娜珠的错,这两个姑姑是无辜的。
地上那宫人是才分给海娜珠不到一个月的新姑姑,对海娜珠很恭敬,几乎言听计从,虽然才来凤藻宫,但和不少人的关系都不错,是极和善的两个人儿。
她们又是造了什么孽,要被海娜珠这么对待。
这时,一名眼尖的宫人颤抖着双手,指向海娜珠打开的屋门,吓得声音都变了,尖着嗓子叫道:“还……还有一个……屋里还有一个!”
也不知她看到了什么,说完便吓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一群人也不知是怕海娜珠手持匕首的凶狠样子,还是真的关心屋里的那个人,登时呼啦啦,全都朝那门口围了过去。
“呕!”
最前面的一名姑姑,还没到门前,忽然一把推开人群,就在廊下猛地吐了起来。
那屋里到底有什么?竟能叫人一个吓昏,一个呕吐?
严清歌本不想多管,可此时脸色也严峻起来。
第两百七十章 风声
“杀人啦,杀人啦!”
看过屋里的情形以后,数位年纪不大的宫女,登时惊得大喊起来。
霞纷也在那群去围观的宫人之中,她只看了一眼,就走回严清歌身边,对严清歌摇摇头:“姑娘回屋吧。”
显然,霞纷觉得那情形,不适合严清歌看。
如意胆子不大,进屋后,忧心忡忡对严清歌道:“海姑娘总是草菅人命,她住在咱们隔壁,咱们的屋门又是锁不上的,若哪天……”光是想,就让她打了个激灵。
严清歌却是摇摇头:“她不敢的。”
“可是她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杀呀。进宫以后,前后死在她手里的宫人们,只是咱们知道的,就有四个。”如意哭丧着脸道。
“她杀她那些兄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她杀她那四个宫人,是因为那些人是她的下人。”严清歌劝慰如意。
可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有些迷惘了。海娜珠这样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如果两人真的有了实质冲突,她能做出来的事情,还真不好说啊。
外面,皇后身边的人终于姗姗来迟,将海娜珠制服了。
待事情平息后,霞纷姑姑回来,如意问道:“姑姑,海姑娘可是还要和我们一起住?不然我们去和皇后娘娘说说,最好搬到别的地方。”
霞纷摇头道:“这个恐怕有些麻烦。这边的偏殿素来是给宫中来客住的,照规矩不能轻易变动。我一会儿去趟宗正府,严小姐身边还缺个伺候的人,叫他们拨一个身强体壮的来,以后咱们晚上轮流守夜。”
“没……没那么严重吧……”
如意没想到自己的担心,竟然成为了事实。既然霞纷姑姑说晚上要人守夜,肯定就是海娜珠那边的情况很严重了。
“刚才皇后娘娘的人问海姑娘为什么杀人,海姑娘说,初一那天她屋里进了病人,一年都会晦气,今天果然撞了邪,早饭午饭都领不到,这才杀几个宫人,去去晦气。”霞纷说道。
严淑玉和如意听得毛骨悚然。
因为御膳房被太子调查,今天没领到饭的人非常多,就连严清歌有霞纷亲自去索取,也晚了一个半时辰才取到。只是这点儿小事,怎么就值得让海娜珠动手呢?
这件事实在是闹得太大,整个凤藻宫都议论纷纷。
如意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脸色都青了,趁霞纷不在,偷偷摸摸和严清歌学话。
“大小姐,她们说海姑娘屋里有个浴桶,里面盛了半桶鲜血。她为了取血,将屋里伺候的四个宫人都害了,除了逃出来的那个留个全尸,剩下的三个宫人,被拆的七零八落,身子散了一屋子,就跟修罗场似的。”
严清歌听了,忍不住想起自己在青州战场上看到的一些场面,忍不住胃里翻腾起一阵呕吐感,身上的毫毛倒数。
主仆两个一时间都觉得身边冷飕飕、阴森森的。
“还有人说,海姑娘是罗刹鬼女转世,不然怎么金发碧眼,还那么好人血。”如意摩梭着胳膊,说道。
严清歌一愣,佛家里的罗刹女,可不就是住在血海中,而且金发碧眼,妖娆非常么?
再一细想,草原上的部落,大部分都是信奉佛教的,只不过他们称呼佛教为西戎教,教义也非常原始,和大周人信仰的佛教,简直是两种东西。对血的崇拜,就是西戎教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若不是严清歌重生一回,十几年后,北蛮人已经彻底融入了大周人的生活,大家的隔阂没那么严重,她也不知道这回事。因为不管是哪个大周人见了这些北蛮人奇怪的纹身图腾,和崇拜的奇怪的神明,都不会和寺庙里那些慈悲为怀,总是笑眯眯的菩萨佛陀联想到一起的。
晚上,霞纷姑姑回来时,果然带回来一个膀粗腰圆,个子比严清歌还要高一头的姑姑,她除了没胡须,瞧着跟男人简直没什么区别。
这姑姑笑起来满脸横肉,嗓音粗粗的,对严清歌行礼,道:“老奴见过严小姐。”
“这位是明秀姑姑。”霞纷介绍道:“当初蛮兵进宫,若不是有她护着,太妃也得不了清净。”
听闻明秀能和蛮人对抗,还是水太妃恩人,这样的奇人异士,严清歌不敢怠慢,回过礼,立刻将她扶了起来。
明秀姑姑虽然长的粗壮,可是脾气好得很,总是笑眯眯的,比起脸色一板吓死人的霞纷姑姑,更得如意喜爱。
她和霞纷姑姑显然是老相识了,当场就包揽下值夜的活计,还拉着如意的手笑:“我白天眯一会儿就好,年纪大了,叫我睡,我也睡不着。倒是你们小姑娘家,可要好好的休息。姑娘还没嫁人吧,可说好了人家?”
如意脸蛋红红的,细声细气和明秀姑姑说话,一会儿就把自己的底儿给明秀姑姑倒了个遍儿。
严清歌在边上旁观,知道这个明秀姑姑也不是个简单的,甚至比起霞纷姑姑,还要厉害一筹。
到了快熄灯时候,霞纷出去了一趟,回来对还在厅里坐着的明秀道:“明秀,去睡吧,隔壁没有人回来。”
“咦?”
“娘娘将人留在她宫里,似乎要好好的教导一番。”
明秀嗯了一声,就和霞纷一起吹灯走人了。
第二天,天气晴好,严清歌在院子里站了站,见隔壁的屋子被贴上了白色的封条,看样子,一时间海娜珠不会搬回来了,也不知道皇后怎么安置她。
关于海娜珠的消息,整个凤藻宫都在关注,有的人说她还在皇后那边呆着,有人说她已经被送出宫了。
众说纷纭,严清歌也不清楚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但严清歌却知道,海娜珠这回实实在在的惹到了皇后。
过了几日,霞纷才得了准信,对严清歌道:“严小姐别担心了,海姑娘被送出宫了。”
“姑姑,她被送到哪里了?”严清歌有些担心,眉头微蹙。
如果只是被送到京中的某个蛮人家中,就麻烦了。这样,她就可以时不时的借由种种机会,去见炎修羽了。
严清歌总觉得,海娜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虽然她的手段野蛮的很,可是她的目的,每每都能达成。
譬如说之前,她杀死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在父亲和年长的兄长们战死后,她还能来大周皇宫享受优渥的生活。
譬如说,之前的几个姑姑一直管教她学习规矩,她将她们一个个的杀死,最后换来的那两个姑姑,对她又惊又怕,什么都听她的。
譬如说,海娜珠其实也是不想住在宫里的,现在,她可不是成功的出宫了么!
尽管万人诋毁,见到她的人就怕她憎她,没人喜欢她,但她的目的达成了。
而海娜珠还有一个总是时不时提起,从来不避讳的愿望,便是嫁给炎修羽。
谁知道海娜珠又会做什么,来达成这个目的呢。
“是京郊的皇庵,老奴才知道,海姑娘是信佛的呢。娘娘说她杀心重,叫她去庵里住上些时间,磨磨性子。”
严清歌猛的吐了一口长气!
被送去皇庵里的女人,进去容易出来难,一般都是犯了什么错,被送进去赎罪的。
那里不但日子过得清苦,规矩也严厉的很,每天对着青灯古佛,几年下来,再机灵的人,也要变成木雕泥胎,更别说逃跑或者出去见人这种妄想,根本不可能实现。
海娜珠这个警报,暂时解除了。
严清歌提了好几天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二月份。
天气比之前暖和的多。
别看明秀姑姑长的高大粗矿,可是做女红很有一手,之前陪着严清歌绣东西的,都是如意,现在换成了明秀姑姑。比起绣活稀疏平常的如意,有明秀姑姑在,严清歌做绣活的速度快了很多。
不知什么时候,明秀听如意说,严清歌的功夫不错,白日里天气好的时候,会拉着严清歌到庭院里比划两下。严清歌很久没有舒展筋骨了,和明秀一起练会儿武,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打开了,舒畅的不行。
在伺候人和规矩方面,明秀也一点儿不比别人差,除了长的不好看,简直就是个全能的。
对这个虽然有心计,可是却让人觉得很舒服的姑姑,严清歌慢慢的接受了。
这日,明秀看严清歌有些不想动针线,劝道:“严小姐不想做就歇着吧,出去走动走动,多看看绿树红花,养养眼睛。”
此时御花园里据说被移种了无数美丽的春花,争奇斗艳,如一片缤纷的香雪海般,宫里面大部分人都去看花儿了。
严清歌对御花园稍有些阴影,总怕去了,再给有心人知道,撞上太子。
水英怀胎的事情暴露后,因别人都安心养胎,不出储秀宫门,她也不好时时的往外跑,很长时间没来严清歌这里了。
储秀宫的宫墙很严,若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霞纷姑姑想要探知消息都难。严清歌并不打算冒这个险,往御花园跑,平白将自己送入虎口。
明秀姑姑见严清歌不动,笑眯眯道:“严小姐可是担心遇到什么人?这样吧,老奴陪你一起去,如果有什么不对的,你和如意姑娘先回来,好不好?”
她这么一说,倒是叫严清歌略略有些心动。
第两百七十一章 鹤唳
储秀宫里,现在多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那便是严淑玉的窗口。
从冬天供炭还没断的时候,严淑玉的窗口就每天定时大开了,而那窗前,必定会出现严淑玉的身影。
她一改总是穿着白衣裳,带着白首饰的习惯,衣服的色彩渐渐多起来,不过色彩还都是偏素雅较多,且一天比一天精致。
“呸,做的什么妖!”陈娘子坐在门口晒暖,手中拈着酸话梅,一颗接一颗的吃着。她肚里的孩子有四个月了,最近越来越爱吃酸的。旁人都说酸儿辣女,可是她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自打怀上身孕后,陈娘子身边的宫人,从原来的两个,变成了六个,又新拨了两个太监,两个姑姑。
对陈娘子这张见什么说什么的嘴,所有的宫人们都习惯了。
没人理她,她看着窗口临风独立的严淑玉,咬着话梅偏头道:“日日这时候站窗户前,还不是瞧着殿下要回来了么。也不看自己什么样儿,殿下就没理过她。”
顾娘子听陈娘子一直在廊下叽叽呱呱的自说自话,推门出来,柔声道:“陈姐姐,你话梅还有么?”
“有的。”陈娘子将手里的话梅盒子朝顾娘子一伸,道:“你没事也多出来坐坐,人家关了禁足的人,都知道露脸引殿下注目,你老是关在屋里,成什么事儿。”
顾娘子柔柔一笑,看向严淑玉那边:“我瞧着严娘子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我瞧着也像!真不嫌晦气的。”陈娘子呸了一声,脸上阴晴不定。
之前储秀宫里,最得宠爱的,就属元芊芊和碧萦了。元芊芊份位高,又和太子是打小认识的堂兄妹,她们不敢嫉妒,可是碧萦不过是个太子从皇后那边要来的宫女,也被太子放在心尖子上,不由得她们不嫉妒。
严淑玉近来的打扮和气质,跟那被皇后冤枉打死的碧萦,可不是越来越像了么?
别看胡娘子嘴里一阵儿的骂,可是心里却免不了担忧,万一太子念旧情,因为严淑玉打扮气质和碧萦像,就改为宠幸她呢。
“殿下近日都宿在元娘子和新来的碧琳妹妹那里吧。”顾娘子岔开话题,忽然说起了别的。
胡娘子点点头,未免有些幸灾乐祸。
碧琳才来储秀宫没多久,年纪也小,才十四岁,据说去年才来的葵水,岁数小,不好受孕很正常。但是元芊芊一直都有宠,元堇今年都要两岁了,她还没有一点儿喜信,可见老天有眼,是不想给她孩子了。
两人正一阵闲扯着,宫门口,一个穿着淡青色常服,带了三四个太监的人影走了进来。
“殿下回来了。”胡娘子眼睛一亮,放下手上的话梅,紧紧的盯着太子。
此时夕阳快要落下去,太子想来是忙完了一天的公务,清瘦的脸庞上,略微带了点儿疲惫之色,他身后跟着的太监们也很沉默,一个个安静行来,背影被夕阳投的老长。
胡娘子知道太子不喜欢女人们去拦他,只能将目光黏在他身上,盼望他能够分给自己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也好。可是太子却像是根本没看到她,穿过庭院,朝向书房去了。
“殿下一定是还有公务没办完。”顾娘子安慰着一脸失落的胡娘子。
“哎,妹妹别劝我啦。有这个孩子,我就很满足了。”胡娘子摸了摸自己微微凸出的肚子,微微闭上眼睛。
忽的,顾娘子轻轻的惊呼了一声,胡娘子睁开眼,随着顾娘子的眼神看过去。
只见太子竟然停住了脚步,站在了严淑玉大开着的窗前。
胡娘子和顾娘子的脸色骤然都变得不好看起来。
严淑玉完全没想到,对自己视而不见一个多月的太子,竟然会选择在今日停下脚步。
她看着太子那张清瘦但是又好看的脸庞,第一时间生出来的,竟然是想要挠花了这张总是让人看不出表情的脸。
她楚楚可怜的看着太子那漆黑的瞳孔,瘦的可怜的手抓住窗棂,身子微微退后一步,用微微颤抖的清甜声线说道:“我……我可是在做梦……”
这声音一出口,她便敏锐的感觉到,太子的脸上,肯定有那么一处不同了,只是这动容非常的微小,让她根本分辨不出是哪儿。
但只是这一丁点动容,已经足够了!
一股骄傲感从严淑玉的胸臆间油然而生。
她不是碧萦那个蠢家伙,有着和严清歌那么相似的容貌,都模仿的似是而非。
她模仿严清歌有一个多月了,不但模仿严清歌的收拾打扮,还模仿她的动作,她的表情,她的声线。
和严清歌在严家共住了那么久,虽然姐妹二人见面的时间不算太多,可是比起旁人,她对严清歌的了解算是多的。
此时的严清歌,应该是会哭的吧。
于是,严淑玉逼迫着自己,在眼眶里慢慢的蓄上了一层浅浅的泪水。
她抽泣着,看向太子,轻叹道;“殿下,我……我好想看到你,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但是淑玉已经做错了。淑玉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反正……反正殿下你不要淑玉,淑玉……呜呜呜……淑玉好后悔。”
“孤不怪你。”忽的,太子开口了。
“孤不挂你,不是因为你做错的事情。是因为你去向她提醒我做过的事。你这样的人,还顾念着和她的一点儿姐妹情,让孤刮目相看。”
太子的回答,让严淑玉怔住了。
看着太子那张白玉一样的面孔,和漆黑惊人的眼睛,严淑玉一时间竟然有些恍然。
他说他不怪她,但理由竟然可笑的她向严清歌通风报信!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在去年城破,太子将她抛下的那一刻,她已经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