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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黑,阿黄,回来!”罗缜追喊,这两只狗,怎又闹了起来?
“少夫人……”
“去找少爷!”这些东西,也只有之心能叫得住。
娉儿匆匆去了,罗缜犹得追着那两只东西,免得它们惹什么乱子出来。
罗缎虽不解,仍随着长姊一路急步:“姐姐,看家的狗怎会养在你的院子里?”
“那是相公收养的。”
“收养?”
“是遭了主人遗弃的狗,相公捡回来养着。”
呿,冷面呆瓜会有这等爱心?才不信哩……
“住手!”罗缜一声厉叱,掀裙上前,美目怒瞠。“你们做什么?”
跨院里,两个着良家下人服的男丁,高举棍棒待要落下,而棍棒所向,正是困在网里呜呀挣扎的阿黄与阿黑。
两个男仆见了她,面上并无惧色,施了个礼道:“禀少奶奶,咱们正要解决这两上畜牲,省得让它们给弄得到处脏乱。”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它们是谁养的?”
“大少奶奶。”一男仆涎笑道,“不管是谁养的,也不能让畜牲乱了院子不是?您还是退后一些,省得溅您一身血……”
“放肆!”罗缜美颜一凛,“我倒要看你们谁敢动它们一下!”
两男仆一骇:这位弱不禁风的大少奶奶,怎会有这样吓人的气势出来,可是可是……“大少奶奶,您还是别管了罢,不过是两条畜牲而已,犯得着为了它们让您与奴才们置气?气坏了您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你们是二院的奴才?”罗缜妙目冷冷,盯着两个比自己高过一头的男丁,“你们当真以为,我无权处置你们么?所谓打狗也得看主人,你们在我面前要打死我的两条狗,怎么,是想给本少夫人颜色看看?”
“这……”两男仆交换了个眼色,却仍不知该如何接对。主子发话,尽可给这位新少奶奶难堪,但没说过,能不能当面顶撞,能不能出言不逊,能不能……
“现在,我就站在这里,你们敢动我的两条狗一根狗毛,本少夫人会让你们后悔你们的爹娘给了你们两只手。”罗缜体型娇小,声质柔软,但却能将每一字吐得似冷钉,直直锥进闻者心脏。
两男仆退了一步,本想作罢。但其中一个陡然想起主子允过,若此事办成了,会升自己为二院管事,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下一股作气,不顾其它,举了手中棒便向网内一只狗的头顶落下。
罗缜大惊,没料这奴才竟敢如此忤逆,她对狗并没有喜爱到怎样地步,但它们全是相公的心肝宝贝,她不能容它们在自己眼前受伤,情急中,心下不及多想,扑身就抱住网内两只狗头……
“姐姐——”
罗缜听见了妹子的厉呼,肩头的那一记狠重击打,使她脑际一片空白,半边身子如火燎过般灼痛,可是,犹能记得,阿黄阿黑尚处险境,遂抬了螓首,攫住两张惶然无措的奴才脸,咬齿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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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男仆已然给吓呆了,饶是他们再如何胆大包天,也知伤了少奶奶会是怎样的罪过,当那两道冷厉眸光如寒镞般射来时,更是骇得踉退了几步,棍棒亦脱手落下。
“你们这两个混蛋——”
“缎儿。”身下,两只狗儿似是低哭般的呜叫,两条舌头舔着罗缜颊肤,使她挺住了意识,“叫人过来……”
罗缎捡起那根棍棒,还未等放开声去喊,已听得——
“少夫人?!”
“大少奶奶——”
步声杂沓,叫声惊惶,有男有女,她被人搀起时,想抬手抹去粘在额上的被汗浸湿的发,方知自己的右臂竟然动不了,她不明白丫鬟仆役们的眼神怎如此骇惧,犹举起搭在娉儿肩上的左手,指着大网内的阿黄阿黑吩咐:“……把它们带回内院……”
有两个壮丁当即抱了两条狗起,却紧耷垂着脑袋,不敢瞅此时的少夫人一眼。
娉儿突然哇声大哭:“少夫人……您别吓奴婢,您右边身子全是血啊……”
“哭什么?”罗缎一吼,“还不快去叫大夫!”
有人如梦初醒,当即撒退就跑:“叫大夫,叫大夫,大少奶奶受伤了,快叫大夫!不不不,快找二少爷!二少爷——!”
“你们愣着做什么?”罗缎抱住那根打过姐姐的棍棒,柳眉带煞,杏眼含怒,“你们几个,去抓住那两个奴才!你们两个,找一副担架铺上厚褥过来,我姐姐这时还如何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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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缎儿……”躺上厚软担架,满头满额已尽被汗洗的罗缜,对妹子道,“拦住纨素,别让她冲动行事……”
“姐姐!”罗缎顿足,“那两个东西,应该被废了双手砍了双足,还拦着纨素作甚?”
“听我的……莫让纨素动他们……”
“娘子!珍儿!娘子!珍儿!”
这呆子,谁叫了他来?“缎儿,快拿件衣衫……遮住我身上的血……”
已经来不及了,之心跌跌撞撞奔来,后面是同样闻讯赶来的之行。在见着担架上半身尽是血渍的罗缜时,两人皆赫然呆住。而之心,更是瞬间失去了脸上所有颜色,抖着指,颤着唇,“……娘子……你怎么啦?”
罗缜想笑,想告诉这个呆子自己没事,她知道,自己的模样定然将呆子吓坏了,可是,在见着他的刹那,苦撑许多的意志力竟都散去,唇边的一个笑尚未完成,她便允许自己陷进了那片黑沉中……
“珍儿!珍儿——”娘子的螓首歪垂,美丽的眸儿闭上,就像……就像自己没有来得及救下的那只阿花……不,之心不让娘子走,不让娘子去投胎,之心不要!
“大哥!”之行拦住兄长,“大嫂现在不知哪里受了重伤,你不能去碰他!”
“不,我要珍儿,我要娘子,之行你混蛋,你放开之心!”
之行紧抱住疯了似要冲去的兄长:“你们快把大少奶奶送回房里,找个人速到我房里取医箱过去!”
眼见娘子在自己眼前被抬了远去,之心更觉心被生生撕裂似的痛,手脚拼命挣扎:“之行,你放开之心,之心要找娘子,你放开之心!珍儿,珍儿!……之行,之心恨你!之心恨你!”
“大哥!”听得兄长如此,良之行心如刀斫,却只得硬着心肠大喝,“大哥,你想不想救大嫂?”
“……救珍儿?”之心泪眼迷朦,“救珍儿?”
“是。”
之心以袖拭去脸上鼻涕眼泪,重重点头:“之心要救珍儿,之心一定要救珍儿!”
“大哥随我去给大嫂看诊,等诊出病结来,大哥到百草园找最快能救大嫂的药草好不好?”
“好!”之心握拳,“之行,你一定要救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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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缎为姐姐退下血衫,入眼情形却使她险近晕厥,姐姐的右边肩骨,几乎碎裂成片,心神俱碎的大叫:“冷面呆瓜,我姐姐的身子都要碎了,你还不快请大夫!”
良之行在帐外听得焦急,“你快将她的腕拿出给我!”
罗缎和着泪喊:“你快来看啊,你是她的丈夫,你避什么嫌啊?你去请大夫啊!”方才,她随着长姐的担架离开,并未听见良氏兄弟的争执。何况,那等心疼神焦之下,谁还有暇分顾其它?
“我便是个大夫,她是我的大嫂!”良之行探手进帐,“将大嫂腕给我!”
大嫂?罗缎听得怔愣,仍轻将姐姐的手腕递上。
良之行指才触上,那虚弱脉相便使他心头大骇,“你将大嫂身子挡上,我需查一下伤势。”
罗缎无暇细问,只持过短衫盖了姐姐酥胸,“还不快来!”
但撩帐过目下的良之行,更是大惊,“来人,将我医箱拿来!”
娉儿急匆匆递上,之行开箱取了止血药粉,整瓶洒上那半边肩骨,“大哥!”
之心就杵在帐外,但他知当下该是之行为珍儿看诊时,自己不能再添上任何乱事,是以,自始便抿着苍白唇瓣不发一声,听兄弟大唤,当即应声:“之心在!”
“去取那种你给我医好了断腿的药草,大嫂的骨头全都裂了!”
“哇——”之心恸哭着,掉头就跑,“……珍儿骨头裂了,之心要救珍儿……之心要救珍儿……”
迎头与自家父母撞上,良夫人见儿子如此,又惊又惧:“之心,缜儿怎样了?”
“娘,让开……珍儿骨头裂了,之心要救珍儿,让开……”推开良母,一边擦泪一边涌泪一边奔跑一边哭叫,“风哥哥风伯伯风爷爷,你们让之心跑快些,之心要救珍儿……”
良父本来怕痴子出事,想要出手拦下他,不想只是一个眨眼,自己的儿子撞翻无数盆栽花木,却有阻无碍地,像是风般快疾的冲出院门。
“这……”良老爷才要追上儿子看个究竟,已被夫人的惊声泣呼给阻住——
“天呐,我可怜的缜儿,之行,你快给缜儿医治啊!这这这……怎么办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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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罗缜是在呆子的摇晃中醒来的。
当然,这摇晃,不是在现实中的摇晃,这呆子纵是再呆,也知道此时的娘子禁不得一丝碰触,而是,他竟似跑进了自己梦中。
她本想在深度的昏沉中好睡一阵,但她每至一处,才一闭眼,这呆子就哭着找到自己,又摇又晃要她醒来。她想叱他骂他,嘴里无声;想捏他掐她,手上无力。不得已,在呆子的震天哭声中,睁开了其实又沉又涩的眼睑:这呆子,如此不知怜香惜玉,非要好好治他不可……喔,还真是痛呢。
颊边,有些微痒意,她微微摇首,才知自己右边的颈肩之上打了厚厚绷带。偏了头,相公侧俯的美脸赫然入目,方才搔她颊的,竟然这张美脸上两排长长的睫毛。当下心中存气,这呆子,不要她好睡,自己竟这样自在?抬了左手,就要去扯他的元宝大耳,但自那两排睫毛上垂落的晶莹珠儿却让她的指顿住,难道自己昏睡了几日,这呆子就哭了几日?
“……相公……相公……”好干涩的声,“纨素……娉儿……倒杯茶……”
“小姐!”
“姐姐!”
两条人影倏然蹿了来。原来,罗缎与纨素皆俯在一旁的圆桌上小寐,她的动静虽微,但还是迅速唤醒了始终不能真正入眠的二人。
“阿弥陀佛,小姐您终于醒了……”纨素又哭又笑,“您将奴婢吓死了,都是奴婢的错,若奴婢在您身边守着,那两个畜牲怎会伤了您……”
这丫头,挺机灵的孩子怎忘了先倒杯茶来?罗缜咳了咳,“丫头,先……”
“水!姐姐您要喝水对么?”罗缎端了案上的小水壶,“那个冷面呆瓜说姐姐醒了最好以清水润喉,蜂蜜水和茶水都先忌了。”
纨素低身来扶,却被趴在床头的之心挡住,“姑爷,小姐……”
“让他睡。”
罗缜左手撑着,微仰了身,靠在纨素垫来的软枕上,让罗缎喂了一口水润喉,刚要再喝第二口,某呆子突然大叫着“娘子娘子珍儿珍儿”蹦起,吓得罗缎手内的小壶一抖,水洒上锦被。
“娘子,你快醒过来,你不要睡了……娘子?!”
罗缜顿时又起了不名之气:敢情这呆子当真是在她耳边这样叫这样唤才致使自己不能趁势大睡一场的?“呆子,过来!”
“娘子喔……”之心黑眸瞠得大而圆,望着睡了好几日又能拿一对美丽的眼睛瞪自己的娘子,小心翼翼贴近来,“娘子,你不睡了喔?”
罗缜左手捏起这呆子送上门来的耳垂,“有你在旁边吵闹,我如何睡?”
“小姐,您这可冤枉姑爷了,姑爷这几天除了一步都不肯离开您外,没有吵也没有闹,就是静静在旁边看着您,还有,您也劝劝姑爷,多少吃点东西,您昏睡的这七八日,姑爷只是喝过几口水,连范程买来的素肉粥都不吃呢。”
“当真?”罗缜沉下秀颜,“为何不吃?”
之心薄唇弯弯,像是欲哭但强忍了回去:“珍儿痛,之心也痛,珍儿好多血,之心好痛好痛,之心不想吃。”
这呆子,怎瘦成这个模样?以往散发着美玉般色泽的脸颜,削去了两圈不止,嫣红薄唇也泛成淡白之色,一对尤显大黑的眸儿下,是浓浓青晕……唉~~,罗缜浅啄了他额上一记,“现在,我好了,是不是该吃东西了呢?”
“嗯,娘子也吃喔。”
罗缜眸投另外两人,“之行说,我可以进食么?”
“可以吃些素淡的粥品,正好,今儿个早上给之心少爷买来的素肉粥在小厨房煨着呢,奴婢给端来。”纨素喜不自胜地颠颠去了。
“娘子,之心抱抱娘子好不好?”
“嗯?”
“就是轻轻的抱抱啦……”他要知道,娘子还是温温软软的娘子,娘子没有走,没有撇下之心去投胎。
“好,脱了鞋,坐上床来。”
“喔!”之心依言,而后软软将娘子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万般小心,“还痛不痛?”
“……不痛了……咦?”说也奇怪,方醒来时,明明感觉到剧痛来着,但像是也只有短短一刻,至于此时,竟然只感到打着厚厚绷带的不适,痛感……全无?“我当真只睡了七八日?”那伤虽然自己亲眼未见,但那足以击碎骨头的力道,却是着着实实感受到了,伤筋动骨呢,怎可能七八日就醒了来?
“好久好久啦,之心好急,之心对风爷爷说,如果娘子醒不过来,之心再不理他,风爷爷说娘子不会走,之心还是好急好急……”
“……好痛哦……痛哦。”罗缜苦皱了脸:这呆子,太多话,吓你一吓!
果然,之心变了面色,“娘子痛了喔?之心给娘子呼呼,呼呼娘子就不痛了……”
“傻瓜,骗你的。”罗缜莞尔,“这些日子,是不是哭来着?”
“……哭一点点喔。”之心赧然地垂眸,“之心长大了,之心要保护娘子,之心不哭了啦。”
“不哭还是哭了?”
“之心好痛,珍儿不醒,之心痛得受不住……”
傻相公,痴相公。罗缜用鬓上的发蹭磨他的颈,惹来呆子咯咯笑声:“娘子,痒啦……”说着痒,却扬高了颈任娘子来蹭,笑得恁是开心……
罗缎望着那旁若无人的亲昵景象,直谓难以置信。
姐姐昏迷的这七八日,她曾寻机扯住良之行脖襟,问他当初为何冒名骗婚,以致姐姐嫁了痴男为妻。良之行甩了她手,冷冷道:“大嫂受伤,是为了大哥收养的弃犬,你以为,有谁会为自己不爱的人做这样的事?”
当时,良之行正为姐姐熬药,她不能细问太多,于是又抓了纨素逼问:“姐姐受骗嫁了一个傻子,你怎不言不语?良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纨素小脸板肃:“二小姐,您不能如此说姑爷啦,小姐知道,定然会骂您。小姐没有受骗,而是……总之,小姐醒了,您问小姐就好,奴婢要看着那两个奴才畜牲别逃了,不陪您说话了……”
她等。她等姐姐醒来,她要明个究竟,然后,决定如何为姐姐出这口恶气。罗家的女儿何曾受人这等的欺负?纵是那个该杀千刀的江北鸿,在事发前对姐姐也是百般呵宠。这一棍之痛,一棍之辱,她会为姐姐讨回来!
但姐姐醒来,怎会是如此……“姐姐,您没事罢?”
“缎儿?”罗缜自之心肩上仰起螓首,嫣然一笑,“相公,这是我的二妹缎儿,你们见过了么?缎儿,还不叫‘姐夫’?”
“姐夫?”
之心咧出憨笑:“缎儿,你很好看喔,但没有之心的娘子好看。”
“这……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
罗缜迎着妹子惊疑眸光,坦然莞尔:“所有事,等我痊愈了我会一一告诉你,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向我保证,不向爹娘吐露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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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外面在吵闹什么?”罗缜喝着骨汤,听着窗外吵嚷,颇有意外。这多时日,为了自己养伤,内院里一直是安安静静,除了呆子会在床前与自己厮缠外,就连缎儿也会尽力避出让自己静养……当然,缎儿的“避”,亦有心结未解的缘故。
纨素手里熨着衣赏,信口答道:“是姑爷要把那些猫猫狗狗送走罢?奴婢好像听姑爷念叨好几日了呢。”
呃?罗缜一怔:“为何要送走?”
“姑爷说阿黄阿黑害小姐痛,他不要小姐再痛了。”
“……把姑爷请进来。”
纨素称是,直接行到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