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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注定伤心,还是嫁了?所以纵使当真伤心了,也无怨恨?罗缜自谓不是当事人,无法去理解体会这份深情。只是,如此一来,对范畴的那份钦佩与感动便一落千丈。
“你的母亲不恨你的父亲,怨得是自己,以致怨到宁愿形毁神灭。如果当真如此……”莫怪范妻的魂魄始终未使范畴寻得。她若是范妻,定是但求魂飞魄散,也不愿再回那具躯体内重受那份折磨了罢?“如果你的母亲永远不能醒来,你的父亲会如何?”
“娘不醒来,爹便永远不会停了寻找和等待。”
“是啊,对你们来说,岁月是永远的。”罗缜嫣唇挑起一抹淡笑,“可是,漫长无际的岁月验证了深情,却也易使人有恃无恐,认为总有时间挽回一切。不过,令尊并未将你母亲的遇劫迁怒于你,倒也不失为父为夫之风。他不是一个好丈夫,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了。”
“爹已经在为自己对娘的负欠恕罪了,这许多年来,有无数女子要成为爹的妻子,爹始终不曾他顾,他始终相信,娘终会醒来。”
“你的爹爹以前不也只将你的娘当成唯一的妻子么?但仍挡不住他婚外寻花,不是么?如果以前的家有美妻尚不能使他收心,这五百年岁月他也不可能为一具棺内的躯体守身如玉罢?”
范颖丽颜微顿,举起美眸道:“恩公娘子,你很讨厌我爹么?”
讨厌?罗缜凝眉稍忖,旋即释笑,“令尊对情感的深与浅,对与错,我无权置喙。讨厌与喜欢,都谈不上,倒是我的相公,似是讨厌极了他呢。”
“恩公讨厌我爹?为何?”
“因为他让人讨厌!”有人大嗓高喊。
“相公。”罗缜撇首,“丝缂完了?”
之心气鼓鼓足噔噔地立至范颖跟前,握拳嚷道:“叫你的爹离之心的娘子远点喔,不然之心会很生气喔!”
难不成是呆子那份异于常人的敏察,使他知了范畴的处处留情,唯恐那人对他家娘子下手?真若如此,只能说,是这呆子想太多了。
罗缜如黛秀眉微拢,“相公,不管是范颖,还是范颖的父亲,都是帮过我们的人,不可以如此失礼。”
“不管不管!娘子只是之心的,不准别人抢之心的娘子!范范的父亲是之心最讨厌的人,之心不许他再来家里!”
“好了。”眼见范颖面有尴尬,罗缜忙拉了他,“范颖,快点养好自己罢,别辜负了你母亲的爱女之情。相公,先走了。”言罢,揪住兀自挥嚷不休的呆子,到无人处施行家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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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O七章
“你走啦,之心讨厌你!”之心气红着一张美脸,对着一个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宫髻桃衫的明艳少女大叱。
“之心~~”桃衣少女抿着如花唇瓣,好不委屈,“不要讨厌珍珠,珍珠喜欢你……”
不说“喜欢”还好,一出了口反将之心激得如一只猴儿般蹿跳起,“你不要喜欢之心!你喜欢之心,娘子就不喜欢之心,之心讨厌你!”
“你讨厌珍珠?”少女娇嫩脸儿刹时雪白,乌黑大眼内闪出晶亮珠儿,“之心,你不是说珍珠是你的朋友,你怎么会讨厌珍珠嘛……”
“你不是之心的朋友!朋友不会要嫁给之心,你为什么要嫁之心?之心已经有娘子了,你嫁给之心,娘子就会不要之心,之心要娘子不要你!”
晶亮的珠儿化成水,淌出了眸眶,湿爬了少女嫩颊,“可是、可是国君哥哥说只有嫁给之心,珍珠才能和之心永远在一起,珍珠想和之心玩,珍珠想和之心说话,珍珠没有让之心的娘子不要之心,你不要不要珍珠啦~~”
“不行不行!”之心跺脚,“你一来,娘子就走,娘子不见之心,之心就见不着娘子,见不着娘子之心就很讨厌你!”
这接二连三来的“讨厌”,无疑是珍珠公主从未经受过的嫌弃,“哇”然一声,泪泻成瀑:“之心……哇……不要讨厌珍珠……珍珠喜欢之心……哇……”
“你、你不要哭啦~~”惹哭了小佳人,之心有些无措,“之心也不是很讨厌你……可是、可是你一来娘子就走,之心……之心还是很讨厌你啦!”
“哇——”小佳人哭势更甚,泪涕满襟,“之心讨厌珍珠……哇……珍珠让之心讨厌……哇……”
这哭声召来的,有公主的随行嬷嬷,还有罗缜。
嬷嬷一路小跑,嘴里厉声尖叱:“公主,公主您怎么了?谁敢欺负公主,老奴这就把去传侍卫将人给拿了!”
罗缜美眸睬去:“嬷嬷,谁敢欺负公主呢?您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来发难不迟。”
“你——”
嬷嬷不想一个商妇敢如此奚落她堂堂公主嬷嬷,面色一变甫欲发作,对方已一迳向公主和颜柔语:“珍珠公主,为什么哭?有谁欺负你,告诉姐姐。”
“呜呜呜……”珍珠哭声不止中,抬起汪汪泪眼,望着这用一对温柔瞳眸注视自己,又用好听声嗓对自己说话的女人,“……你是谁?珍珠不认识你……呜呜呜……”
罗缜嫣然:“我是之心的娘子,国后在懿旨里让你叫我为‘姐姐’。”
两个时辰前,国后懿旨将公主送到了良府,上曰“良府少夫人贤德淑懿,品貌双全,公主年幼,责请教点”云云,就算掀开了公主与她家相公培养感情的序幕。她在随行嬷嬷锐眼的盯视下,识趣对呆子说一句“国后将你要娶的小娘子送来了,你陪人家玩乐去罢”之后,踅身就走,埋进书房整理荒废许久的帐册。呆子要跟,被她连哄带吓地轰开,小公主眼内只有之心一人,自是未发现她的存在。
“……你就是之心的娘子?”公主抽噎着,“……之心讨厌珍珠……你不要让之心讨厌珍珠,好不好?”
“什么?”随行嬷嬷尖嗓拔高,“良之心你好大胆!你敢讨厌公主,老奴这就禀告国后,让你良家……”
罗缜不理会这位狗仗人势惯了的嬷嬷,迎着公主斑驳小脸冁然绽颜,“公主,之心不讨厌你,公主如此可爱,之心怎么会讨厌你呢?”
“真、真的?”珍珠打个哭嗝,拿袖拭了把泪,问。
唉~~。明明是个孩子嘛。罗缜心臆一软,取帕揩她脸上涕泪,“没有人会讨厌可爱的人儿,之心不乖,我替你骂他好不好?”
泪涟涟的小公主当即摇头:“不要骂之心……”
“不骂之心,娘子,之心乖啦,之心乖……”
也不睬理这个尽替她招惹麻烦的呆子,罗缜依然哄慰哭得好不可怜的公主:“莫哭了,之心不疼珍珠,姐姐疼珍珠,姐姐煮甜甜的汤圆给珍珠吃,好不好?”
据玉韶的得讯,这位小公主最爱甜食,正巧,她虽对中馈谈不上精通,却独能煮得一手汤圆,看这孩子当真令人心疼,就喂她吃上一回。
“娘子娘子,之心要吃,之心要吃甜甜的汤圆,娘子还没有煮给之心吃,不能煮给别人吃啦!”
对从旁跳脚吱哇的大狗视而不见,双目温柔凝视小公主:“想不想吃汤圆?”
珍珠的小脑袋点了又点,“想吃,想吃!”
“娘子,之心想吃!”
罗缜揽住薄薄肩头,“走罢,随姐姐来……”
“良少夫人!”随行嬷嬷冷苛着脸,挡行其前,“你最好莫想在公主身上动什么脑筋,饶是您再聪明,也聪明不过在宫里见多了主子们玩心机耍心眼的老奴,您别以为老奴不知道您在转什么心思……”
“你知道什么?”罗缜秀靥略沉,目芒一冷,“我记得国后的懿旨里,说由我将公主当成亲妹子对待,没有错罢?你如果怕我在公主的汤圆里动什么手脚,你这位忠心护主的奴才不妨为公子试膳。如果是想拦着我疼爱公主,让公主吃不上她最爱的汤圆……”
“不要!张嬷嬷你走啦,珍珠要吃汤圆,你不要凶姐姐啦!”
“公主……”
“九哥哥说珍珠是主子,你是珍珠的奴才,你要听珍珠的,你不听珍珠的,珍珠就会告诉九哥哥!”珍珠俨然不满有人不让她享到口福,嘟嘴大叫,并附之大跳。“你闪开啦,珍珠要吃甜甜的汤圆!”
“你不能吃,之心要吃,娘子不给她吃,给之心吃!”有人比她叫得更为大声,跳得更加高涨。
瞥到公主小嘴撇撇,又是泫然欲泣,罗缜抬手一敲呆子额头,“你乖乖去缂完那匹丝,才会有吃。”
之心俨然不满娘子厚此薄彼,不服道:“她不缂丝,她为甚有吃?”
学会顶嘴了?“臭呆子,因公主比你可爱,”
“她哪里比之心可爱?娘子,之心最可爱!”
珍珠嚅嚅动唇,“之心,和珍珠一起吃好不好?一起吃也很甜喔,好不好?”
“不好!”娘子对珍珠比对之心好,之心好生气,之心不高兴!之心很不高兴!“你离开我娘子最好,娘子你不要搂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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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O八章
这……算什么?
“你走开,你不要缠着娘子!”
“姐姐喜欢珍珠,珍珠不离开姐姐!”
“娘子才不喜欢你,娘子只喜欢之心!”
“之心说谎,姐姐喜欢珍珠,姐姐给珍珠吃汤圆!甜甜的汤圆!”
“……甜甜的汤圆之心也吃了!”
这……?罗缜啼笑皆非。
自那一碗汤圆过后,小公主竟似移情别恋,将粘缠的目标变成了她。连晚上进眠都要拗着与她同床,尽管在之心力阻下,多难如愿,但前日罗缜被缠得实在无法,便当了她一回抱枕,由此,珍珠彻底成了之心的仇人。
与公主的一夜共眠,将之心由一只温顺讨喜的大狗,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狼,每日介一见珍珠,别无二话,美眸狠狠盯着,“你讨厌!”
公主起先还是柔柔顺顺承受指叱,被之心指得急了,也会小小反嘴,于是,罗缜的耳根便少了清静。饶是罗缜在面对帐册时从来都是心静如水,也被这聒噪给扰出了波澜。
“相公,丝缂完了?”
“……没有!”
“那你还不去?”
“她缠着娘子,之心不去!”
“公主又不是男子,你计较什么?”
“不管不管,娘子只能喜欢之心!”
珍珠公主火上浇油,扑上将罗缜抱住:“姐姐,你疼珍珠,珍珠喜欢你!”
这小公主哦~~。罗缜方要宽言安慰,之心已忽然上前,以前所未有的力道一把扯开珍珠,“你滚开!”
“相公?”罗缜大惊。珍珠被呆子搡出,因为始料未及,在小公主纤薄的身量眼看要跌到门外青石路面时,她已不及救。“相公救她!”
之心亦意外,着忙呼唤无所不在的“朋友”:“风哥哥快救!”
“姐姐,老远就听着热闹,你和姐夫吵架了?”
珍珠并未跌上地面,不过并非因之心的施救,而是恰巧有人行到门前,扶住了公主小小躯体。
罗缜大喜:“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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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与玉无树,彻底断了。”
罗缜微愕。
罗绮俏丽的眉眼内伤楚深浓,远避千里,到最能倾诉心事的大姐面前,为得就是释放胸臆苦意,是以,她不必再行伪装无事。
“晋王的那个宠姬,前些日子病逝了。”
病逝?范颖的纸身?不奇怪,真身都险些丧命,纸身自然也该逝了……但这和绮儿与二皇子的情路中断有何关联?
“晋王宠姬病逝,晋王痛彻肺腑,几不欲生。而同时失魂落魄的,还有玉无树。”罗绮贝齿咬住下唇,欲使那痛来抵心际之痛。“那位宠姬活着时,玉无树已是极尽欣赏,死了,也赚尽了二皇子的伤心。看他如此,我便问他是不是爱上了那女子。他在那样当下,对我吐露了之前一再避而不谈的心底之声。他说,若在我之前遇上范颖,或者当真就会爱上,但心里先有了我,范颖便是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罗缜莞尔:男人们还真是贪心,要有挚心爱人,还有要红颜知己。
“是啊,红颜知己。”罗绮讥讽一笑,“我听了那话,掉头便走。他追来……”
……
“你在发什么脾气?”
发什么脾气?“我不应该有脾气么?”
“就因着我对范颖的挚友之情?”
“挚友之情?当真是好真挚的友情……”
“绮儿,如此尖刻的口吻不适合你!”
“怎么样才适合我,泱泱大度的怀柔之风?视而不见的包容之度?其实,你自晋王府首见范颖,便有爱意了罢?只是,你对我有诺在前,她又是你王叔的爱妾,你强给按奈了下来是不是?”
“绮儿,那是一个人,一个人的生命就那样没了,你便只记得这些拈风吃醋的事是不是?纵是对一个你不认识的人,死去了也不该无动于衷罢?”
……
罗缜叹一口气:“你先前在良宅内已见过范颖,知她本人在此,那一个只不过是个障眼术。但玉无树并不晓得,在一个人的生命逝去时,你的毫无怜念是因你晓得死的并不是一个生命。他的怒火,是因为他不晓得你的晓得。而你的怒意,并非源于他的不晓得。”呼~~,好绕嘴。但这一团纠缠,岂不是更绕?“你生气起怒,是因为……”
“他对范颖动了心。”
对,这才是问题关键,绮儿的脾性在她们姐妹三人中最是温柔,但也是最执拗的,对某些事的坚持,说是极端亦不为过。“你和他,已说好了要断?他也任你断了?”
“那次大吵过后,我们便再没有见面。”罗绮将头闷进姐姐怀里,呜咽道,“我来此,只是不想让爹和娘操心,只想好好哭过一场,便忘了这个人……”
罗缜拍拍小丫头的肩头,“哭罢,哭过了,再想下一步的去路。”
不管是人是妖,都要面对情的煎熬么?凡尘的人需担心色衰宠驰,需担心更美的花儿分夺爱人的眼与心,而范颖的母亲,有着永远不会退色的青春美丽,仍然难逃伤心。她呢?与相公相爱笃深,却波坎不断……
“姐姐,你在哪里?你出来陪珍珠,姐姐!姐姐!”
透过绮窗,望见院内那个蹿跳的娇小影子,罗绮一怔:“她是谁?”
罗缜苦笑:“那是我需要度过的又一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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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少夫人!”
罗缜向老天送去一个喟叹,再嫣然回首:“何事吩咐?”
来者,珍珠公主的随行嬷嬷,凌然逼上:“良少夫人,你对公主所施的心机,本嬷嬷已尽禀给了国后!”
……那又如何?罗缜秀眉微挑。
随行嬷嬷皱纹纵横的老脸甚是得意:“良之心是公主指定的附马,你在公主身上下功夫,不外乎是想公主听了你话能改了主意,你以为你这些花样能骗得过谁?连本嬷嬷都瞒不过,莫说国后。国后已对老奴放下话来,你若再敢蛊惑公主,就立马下旨为公主与附马完婚!”
这还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罗缜颔首肃颜道:“好,我这就去求见国后,将嬷嬷的话禀给国后,国后真若想早日为公主晚婚,良家也好早作准备。”
“你……”随行嬷嬷一怔。
“而我唯一的条件,便是要你这位公主的随行嬷嬷离开良家,你说,国后会不会应我呢?”
“……你妄想!”随行嬷嬷色厉内已茬,“老奴是国后娘娘派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的,国后岂会遂了你这个商人女子的心意,你……”
“放肆!”罗缜秀颜一沉,“国后对我礼贤有加,公主尚称我一声‘姐姐’,你这个奴才竟敢对本夫人轻慢如此,是想如何?保护公主的有九王爷派来的高手侍卫,何时轮得到你?信不信本夫人这就将你驱出良府?”
随行嬷嬷面皮抽搐,虽张开了嘴,却叱不出声。这女子眉目冷峻,她毫不怀疑她非虚张声势。
罗缜懒再与她浪费心思,踅步撇首,一迳离开。先受国后施压,虽给自己化解,仍不免存了一分气在心底。后又为范颖母亲怜悯同情怅然若失,及至适才又对绮儿的情伤心疼心焦,种种交织,不免将郁气向这个正找上来的嬷嬷撒了。
但罗缜忽略了一事。
那嬷嬷是自世间最黑暗的境地滚爬出来的,受了她原以为可以轻易压制的商女反击,心头积怨可想而知。不知一个奴才,会怎样予以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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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O九章
在良宅内,与范颖遭遇上时,罗绮的风度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