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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章 见到宋九（一）
羊献蓉神色冷淡，他说什么，她都随意的应了几声，石虎向来没哄过女人，也不耐烦哄，可对她，心底当真喜欢，便想取悦她，之前带她去胭脂水铺、金银玉器店，却不见她有任何动容，她不爱慕虚荣，与一般女子实在差别太大，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召来小二，低声道：“这酒楼景致甚好，就是门前的柳树栽的不好。”
小二神色微变，却笑道：“哦？姑娘且说说，那柳树怎的不好？”
“从风水来看，应一前一后，柳的谐音为留，是为留住客人，这大开大合之势，却有些留不住客，此为小女子拙见，店小二不必见怪。”
小二躬着身子，眼底多了几分笑意：“多谢姑娘提醒，小的一定提醒老板要多注意些，应在门前，再栽种一棵柳树才行。”
他退下之后，石虎有些狐疑问：“流栾也懂风水？”
羊献蓉淡笑；“不过是糊弄人罢了，将军不必放在心上，这里的湖光山色甚是不错。”
见她脸上浮现了少许笑意，石虎这才轻呼了口气，便饶有兴致的与她说起这酒楼的来历。
黄昏之后，石虎这才送她回了庭院，入了房间之后，他便提到：“今个宋淑仪传来旨意，说明个让你进宫，想见见你。”
“见我？”
“是，估计是因为我想纳你为夫人，所以想见见，这位宋淑仪是皇上身边得宠最久的女子，就算是皇后，对她也会礼让三分，不过，性子向来温和，你不必害怕。”
宋淑仪……是宋娉婷吧，已多年未见，她成了石勒的淑仪，而她却已死了一次，如今，名义上甚至是石虎即将纳娶的夫人，人生境遇，当真难言。
“我知道了。”
石虎又嘱咐了几声，以他的性子，能如此体贴温柔，当真算是极难得了。
他走之后，羊献蓉便借口休息，将伺候她的人丫鬟们都打发了，静等天黑。
三更时分，窗户那传来十分轻微的声响，三声，一重二缓，羊献蓉起身开了窗，便从那跳进一人。
借着月色，她这才看到了他的样子，心底一惊，宋九？怎么，他竟在襄国？
他依旧如之前那般冷漠，眼底含着凛冽的刀锋，审视着她，冷声道：“这手帕，是你留的？”
她走之前，故意留下了手帕，这手帕倒没什么特别的，上面绣着一支桂花，甚是精致，针脚细密，那花瓣之中却无花蕊。
“是。”
“这针法你从何处习来？”
羊献蓉看着他，神色之间有些许的动容，却又按捺住了，对他说，她就是羊献蓉？不，他不会信的，她的身子已入了皇陵，成了一堆黄土，她如今的身份，只是慕容氏之后，是个双十年华的姑娘而已，如此怪力乱神之事，他又如何会信？
“是……一位自称羊氏的夫人教的。”
宋九神色之间有了些许的动容，声音却依旧冷淡：“她何时教的你？”
“**年前，我那时候还很小，那夫人很温柔，她住在一间院子中，我那时候差点饿晕了，夫人给了我吃的，还收留了我一段时日。”
第590章 见到宋九（二）
那时，刘曜还未登基，她也未入宫，住在别院之中，会经常救济一些饥民，羊献蓉这么说，从时间上也对的上号。
“她又为何会教你锈法？”
“我缠着她学的，学了几个月，后来，便随父母离开了，便与那夫人断了联系，那夫人还说，若是遇到什么困难，找一间牌匾上纹着无蕊桂花的酒楼，留下这帕子，会有人来见我。”
她的话，并不是没有破绽，宋九打量着她，看起来像是晋人，又生的貌美，也有可能是敌方派来的奸细。
可是，她一提羊夫人，他的心肠便软了下来，多久了，很少有人再提及她，仿佛这个世界上，关于她的痕迹已被抹去了。
“你想我帮你做什么？你是石虎即将娶进门的姬妾。”
羊献蓉摇头：“我不想嫁给石虎，我想去长安。”
“去长安？”
“对，你能带我去长安吗？”
宋九的眸色又冷了几分：“去长安做什么？”
“我……我如今无父无母，只有在长安有个远方亲戚在那，我想去投奔。”
宋九略有些失望，淡声道：“好，我会帮你，你现在就想离开？”
“三日之后吧，到时，你来接我。”
“好。”
说完这话，宋九便消失了，羊献蓉关好了门窗，叹了口气，她就算要离开，也要断了石虎的念想才好，不能给自己留有后患。
次日，石虎带着她入了宫，她去见了宋淑仪，被领入殿中之后，便立在那，半个时辰之后，宋娉婷才缓缓而至。
她抬头，看到了她，宋娉婷已是四旬的妇人，脸上就算擦再多的脂粉，也掩饰不了她的疲态，妆容甚厚，眉目凌厉，故人相见，却早已变换了身份，相见不相识，倒的确挺讽刺的。
宋娉婷也暗中打量着她，一娇滴滴的姑娘家，看起来更像是晋人，倒也落落大方，只是那双眼……
像极了一个人，那看她的眼神，也没有半点惧怕与胆怯，反而透着些许的淡定，气质若兰，亭亭玉立，是个好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流栾。”
一旁宫人忙训斥：“大胆，对着娘娘说话，怎能如此不客气？”
宋娉婷摆了摆手，淡声道：“听说，石虎石将军要纳你为夫人？”
羊献蓉微低下了头，在旁人看来像是显得有些害羞似的。
“你既能得石将军的青眼，倒也算是你的福气，本宫会赏赐你些嫁妆，也好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多谢娘娘。”
她又试探了几句话，羊献蓉都回答的滴水不漏，也听不出什么破绽，宋娉婷便觉得无趣，嘱咐了几句之后，便放她出去了，一个小姑娘罢了，也没甚可提防的，她甚至连她的名字也没记住。
从那宫里出来之后，便由太监带她朝宫外走，转了几个弯之后，那太监却不见了人影。
这地方看起来甚是偏僻，四处杂草丛生，不像是出宫的路，小太监又溜了，要想走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第591章 可愿入宫？
兜兜转转之后，总算是看到人了，羊献蓉便朝其走了过去，走近之后，才看到那人的脸，便立即顿住了脚。
石勒？
怎么会是他？石虎不是去觐见他吗？而且身为帝王，他身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她转身想走，却被他厉声呵住了：“谁在那？”
这下，她不好走了，只好现了身，她这一身装扮，一见便知是宫外的人，石勒稍微一想，便猜到了她的身份，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沉声道：“抬起头来。”
羊献蓉心知这下躲不过去了，便缓缓抬起了头，石勒看到她的脸，愣了片刻，美人他见多了，如她这般精致的美人倒甚少见，无怪乎石虎那么急着想要纳她为妾，他的眼神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神色有些恍惚了起来，那人……也是这般看他，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便是她看他的眼神。
那人，是他一眼就看上的，那时候，她还是晋惠帝的妃子，他不过是刘曜身边的侍从，还未脱奴籍，她被楚王挟持，他与刘曜救了她，那时，她已有了身孕，路途颠簸，她一直强撑着，会叫他石大哥，她性子十分温柔，声音也是娇娇弱弱的，可骨子里却透着坚强。
“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流栾。”
“慕容……流栾……”
石勒呢喃着这个名字，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他朝她走了几步，盯着她的眼看，宫中似她的人很多，可从未有一个人，神韵如此像她，倔强、清冷，他还记得，那一日，刘曜领兵攻破洛阳，她站着，以她娇弱之躯执拗的护着全城的百姓，如此耀眼！
看着她的时候，他总能想起那些过往，那些曾以为早就遗忘，其实是深入骨髓，将他拖入记忆的深渊，无法自拔。
他大权在握，天下美人尽入后宫，却始终对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念念不忘，仅仅是这么一点相似，竟叫他如痴如狂。
他伸手触碰到了她的脸，她连后退了几步，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石勒的手虚浮在半空，盯着她看了半响，说了一声：“你可愿意入宫？”
什么？入宫？难不成，他还想让她当他的嫔妃不成，羊献蓉心下诧异，他应该知道，石虎欲纳她为妾，却问她愿不愿意入宫，这不就是强抢侄儿看中的女人？
“皇上请自重。”
她的眼底划过一丝嘲讽，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与他记忆中的人像极了，石勒的心狂跳了起来，这么多年了，她是唯一最像她的人！
“你若愿意入宫，朕可立即封你为修容！”
羊献蓉又后退了几步，皱着眉头，想着该用什么方法脱身才好，一旦入了宫，那她想离开襄国回长安，那就更难了，她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不，民女不愿意。”
“流栾，你怎么在这？”
身后突然传来石虎的声音，他从不远处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许的阴沉，行至她身边之时，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副十分亲近的样子，用甚为宠溺的语气道：“我久等你不来，不放心你，这才来找你。”
第592章 石虎的另一面
随即，石虎朝石勒行了一礼，恭声道：“皇上，我的夫人不怎么懂规矩，若是冲撞了皇上，还请你别跟她计较。”
石勒深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这位慕容姑娘与宋淑仪一见如故，不如留她在宫内住几日。”
“淑仪娘娘诸事繁忙，还是不打扰为好，后天便是纳娶之日，皇上若赏脸来喝杯喜酒，那便再好不过了。”
石勒并未说话，只是这脸色有些难看了些，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羊献蓉自然是感觉到了，看来，这叔侄两人之间未必和睦。
良久之后，石勒这才开口：“好，天色不早了，你们出宫吧。”
言罢便拂袖而去，石虎神色一松，一手拽过羊献蓉便朝前宫外走去，直到上了马车，脸色也未见好转半分。
“你怎么会去了那？”
他冷声逼问，样子看起来有些狰狞，羊献蓉神色如常，淡声道：“带路的太监突然不见了，我不认识路，胡乱走着，便去了那。”
“皇上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问什么，只是问我愿不愿意入宫。”
他拽着她的手，力量大的惊人，她的手腕都被捏断了！
“你说什么？”
“不愿。”
他神色微怔，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放开了她，她的手腕上已是一片青紫，可见用了多大的力，他心下一慌，忙道：“我……我刚刚太用力了，捏疼你了吧。”
她抚摸着青紫之处，并未出声，这在他看来，便是委屈的意思了，心下越发愧疚。
“你……我……对不起。”
他一个将军竟也会说对不起，实在难得，羊献蓉低垂着头，并没有理会，石虎有些急了，他虽有多位夫人，可从来没有这么在乎一个女子，如同情窦初开的傻小子，看到她受了委屈，便急了。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到皇上那样看你，又说那样的话，就急了，你……你别生气，我错了，你不会入宫的对吧。”
她提起头看他，心底有些许的诧异，这位名震天下、性子暴戾的威武将军，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我入宫干什么？”
“入宫当娘娘，很多女子不都想要入宫，贪慕荣华富贵吗？我就生怕你也应了。”
他一脸的紧张，羊献蓉噗嗤一声笑了，缓声道：“别人是这样，我可不是，入宫有什么好？跟那么多女子争一个男人，守在那一方宫墙内，慢慢变老，就像被囚禁的鸟，一点也不自由。”
可惜，她一辈子都是不自由的，从一个皇宫，辗转到另外一个皇宫，最终油尽灯枯。
石虎的神色变得欢喜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抓着她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心底很欢喜。”
她笑了笑，随即抽回了她的手，石虎坐在她身旁，越看她便觉得美丽，忍不住想与她亲近，又怕她生气，只好强忍着，直到送她回了那别院，她下马车的时候，他搀扶着她，照料的甚为细致。
第593章 大喜日着火
羊献蓉对石虎道：“将军也累了，还是回府歇着吧。”
“好，后日，便是我们的大喜日子，这两****不能来看你，你……我会吩咐那些奴婢好生伺候你，一切都会安排好，不会委屈了你。”
看的出来，这事，他是用了心的，羊献蓉点了点头，石虎看着她娇艳的脸，心痒难耐，却又忍住了，转过身走了。
羊献蓉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大喜之日？不，那将会她离开的最佳时机！
三月三，是个好日子，中山公石虎纳妾，朝中之人皆到场庆贺，奉上贺礼，这一次，纳妾之礼甚为隆重，三书六礼都准备齐全了，只待将新娘接入石府便是，石虎还穿了一件红色长袍，妻子郭氏与其一起招待宾客，见他神采飞扬招待宾客，心底甚是吃味，他纳了不少妾室，可像如今这般慎重的，却还是头一遭。
那慕容氏，她也见过，的确有个好样貌，甚至为了避嫌，还安置在了别院中，他****往那去，可见其重视，这女人若是娶进门来，只怕，风头一时无两，就连她这个正室，也要退避三分了。
石虎春风得意，只是这到了吉时了，迎亲的人还不见回来，渐渐的，石虎心底便有些急了。
刚要让人去催，却见派去迎亲的副将惊慌失措的跑来，慌声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石虎怒声呵斥道：“怎么这么慌张？到底出什么事了？”
“别院……别院着火了！”
“着火？”
石虎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即牵来一匹马，便朝那别院狂奔而去！
郭氏一听这事，先是一惊，随即心底反而有几分窃喜，不过，这些宾客还在，石虎又走了，她这个正室自是要安抚宾客，操持内外，又嘱咐小厮也跟着去查看，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别院的火烧的很旺，石虎赶到的时候，那几个丫鬟与护卫在拼命救火，只是，这火势太大，那一点水，又如何扑灭的了？
石虎下了马，冲上前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夫人呢？”
“夫人……夫人还在里面！”
石虎一听，便要朝里面冲，却被人拽住了，他也没看那人，一脚踹在那人胸口，便朝里去，才刚走到门口，那房梁便倒了下来，就砸在他面前，阻拦了他的去路，他根本就进不去！
火势越来越大，根本没办法阻止，他想再冲进去，却被人抱住了，是他的副将，大声喊道：“将军，你再进去，可就是找死了，为了个女人实在不值得！”
石虎身形顿住了，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眼眶竟红了，那是他即将要过门的夫人，今个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就这么死了？
街道的另一端，羊献蓉站在那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她的脸上蒙着面纱，那双眼漆黑如墨。
宋九神色微怔，她的眼像极了一个人，那个死了五年的人。
“后悔吗？”
“什么？”
“石虎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进去救你，可见对你情深义重，若是你留在他身边，定会受尽宠爱，他是中山公，又立下赫赫战功，前途不可限量，你跟了他，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第594章 再回长安
羊献蓉看了宋九一眼，这一眼，让宋九浑身打了个机灵，仿佛那人站在他面前，就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那又如何？我志不在此，送我去长安吧，那里有我想见的人。”
宋九没问她想见谁，实际上，当初依照那人吩咐，在各处都建立了类似酒楼的地方，她留下的手帕，就算他人不恰好在襄国，也会有人将这东西交到他手中。
看到那熟悉的针脚与线法，他迫不及待的来见了她，这一场火，是他放的，里面会有一具安排好的女子尸身。
关于她在襄国的这一切，会随着一场火埋葬，而他将带她回长安。
半月之后，羊献蓉终于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长安，五年了，这里变化并不大，街道依旧很繁华，四处可见匈奴人、巴氐人、晋人，她看着远处的宫墙，那里面有她心心念念的人，只是，该怎么进去？
宋九站在她身边，神色间透着审视，与些许的狐疑，更确切的说是惊诧，以及不可置信。
这半月，两人同出同进，相处越久，一个人的小习惯便暴露的十分明显，她与那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永远正襟危坐，背脊挺立，衣衫向来十分整洁，半点污点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