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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再等三年,这又如何让人不愤怒!
所有的这一切,皆因苏牧而起,他们二房三房想不恨苏牧,都觉着对不起自己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士子们十年寒窗,可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么,可这苏牧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平白浪费资源,还害得诸多同族兄弟丢了州试的名额,使得十年苦读成了幻影。
什么是仇?什么是怨?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是仇怨,断人读书前程,更是莫大的仇怨,哪怕同宗同源,这等仇怨,终究是无法抹除的!
所以当宋知晋找到苏清绥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太多的迟疑,便答应了下来,只要能够将苏牧逐出苏府,他就能够重新得到州试的名额!
哪怕没有宋知晋这一层诱惑,他也觉得打击苏牧与苏瑜,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苏家从商,是为了积累财富,但最主要的目的是什么?是希望家族繁衍壮大,是希望子弟们都过上安逸优渥的好日子,是希望苏家的社会地位能够得到提升。
老太公办书院,亲近文人,不就是为了往书香门第的方向靠拢么,士农工商,想要从商户变成士族,或许需要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的努力,但起码他苏清绥就是在努力。
反观苏瑜和苏牧两兄弟,一个自甘堕落,为了争夺家族产业的掌控权,弃学而从商,一个不学无术,四处结怨,祸及族中所有读书人,再任由他们如此胡闹下去,苏家又当如何自强自立!
苏牧来路不正,府邸中早已人尽皆知,连他的父亲苏常宗都对此三缄其口,并未站出来力挺儿子,苏瑜哪怕有心维护,终究是力有未逮。
经过这段时日的调查,苏清绥终于得到了有用的线索,并取得了至关重要的证物!
以往各房虽然也有明争暗斗,但并未撕破脸皮,可今日,宗祠已经聚集了家中的所有长者,包括老太公,就等着将苏牧拘过去了!
老太公虽然作为族长,威严声望仍在,可其他几位叔公占据着不小的份量,几家联合起来,老太公也只能妥协,毕竟州试名额的丢失,连老太公都很不高兴,颇有一种辛苦经营起来的局面,给苏牧毁于一旦的感觉。
苏瑜虽然据理力争,然则已经难挽颓势,而且父亲又出人意料的保持沉默,他也只能无奈地垂立于宗祠之中,静观事态的发展了。
苏牧很快便被带到了宗祠之中,环视一圈,给堂上的老人们行了礼,一脸的不卑不亢,云淡风轻,表情中带着些许疑惑,就好像今日之事,主角并不是他一般,只是目光扫过主席上那个长条木匣之时,稍稍停留了一下。
这样的态度,使得在场诸人都颇为愤慨,然而老太公在场,断然没有他们发话的余地。
老太公苏定山微眯着的双目终于是睁开来,轻轻叩了叩桌面上的木匣,而后朝苏牧问道:“牧儿,你可认得此物?”
老太公如此发问,已然表明了他的姿态和立场,在这件事上,起码他是保持中立,同样希望找出真相来的了。
苏牧眉头微微一皱,继而拱手反问道:“敢问老太爷,此物从何而来?”
苏定山闻言,倒是迟疑了一下,他自然知晓,这匣子乃苏清绥等人从苏牧房中搜出来的,可未经主人许可,私自进入主人内室,这跟偷盗已无差别了!
见老太公沉默不语,苏清绥生怕苏牧再次脱身,便不顾礼节地出言道:“这几日彩儿头部受创,大家心疼这小丫头,便叫晴儿丫头替她去打扫房间,晴儿丫头发现这匣子古怪,生怕带来祸事,便带了回来。”
“哈,这样吗。。。嗯,彩儿是我的通房丫头,晴儿却不是,未经我同意,晴儿什么时候也能进我房间来了?”
“如此说来,这匣子果是你房中之物,亦或者说,这匣子便是你的东西了!”苏清绥到底是个读书种子,才思敏捷,此时也在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颇有得胜将军的姿态了。
苏牧挑了挑眉,与苏清绥对视了一眼,却并未再说话,老太公苏定山也是轻叹一声,抬了抬手,二房家长苏常源便将匣子咔嚓打开来。
这匣子甫一打开,众人只觉宗祠顿时变得有些清凉起来,那匣中赫然是一柄四尺余的直刀,寒芒绽放,让人望之而生畏!
苏家只是个商户大族,虽然家中护院也不少,平日里也有人舞枪弄棒,但到底是读书人居多,何尝见过如此犀利的兵刃,当即便哗然。
这刀满是风霜的痕迹,刀锋笔直,刀刃宽大,刀尖处却是似被斜斜切断了一般,锋刃死白冰寒,显然是一柄见过血的凶器!
苏牧扫了那刀一眼,却是轻叹了一声,宗祠外守候着的护院们突然冲了进来,将苏牧围住,苏定山一如睡醒的迟暮老虎,陡然睁开双眸,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假冒我苏家子孙!”
小丫头彩儿没有资格进入到宗祠来,只能守在门外,见得诸多护院冲进去,将自家少爷围住,不由身子轻颤,死死捏住衣角,眼中满是惊骇与担忧。
苏常源与苏清绥父子见得老太公如此一喝,当即醒悟,看来老太公也怀疑苏牧的真实身份了,不由心头大喜!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况且一些绿林之中的奇人异士擅长改头换面的易容之术,混入到苏府来,图谋不轨,享受富贵,也是极有可能,若置之不理,说不得会引入贼人,给整个苏氏带来灭顶之灾!
苏瑜见状,当即挺身而出,将苏牧护在身后,勃然大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连自家人都不认得么!父亲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苏常宗轻叹一声,指着苏牧说道:“瑜儿,你给我回来!他。。。他身上并无牧儿的胎记啊!”
苏瑜听得此话,怒火登时涌上头顶,父亲苏常宗性格懦弱,否则也不会让他苏瑜弃学从商,他放弃了自己读书的梦想,只为苦苦支撑长房,可到了这等时候,父亲居然不愿意为自己的儿子说一句话,还反过来指认苏牧,这让苏瑜如何能忍!
“你!”苏瑜气疯了头,哪里还顾得父子尊卑,指着苏常宗,却是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眼眶却已然布满血丝。
“苏瑜!你眼中还有没有尊卑礼法!”苏清绥一声大骂,护院纷纷蠢蠢欲动,就要上前将苏瑜一同拿下!
面对这些,苏牧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笑声逐渐变大,似乎见到了天底下最可笑之事,整个宗祠都充斥着他那苍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注:恩科是皇帝特赐的功名,常科则类似高考,通过正常考试来选拔。)
第十八章 兄弟共患难
庭院重重的苏府占地广阔,平素里幽深雅静,此刻天边慢慢飘来墨色的云朵,将金乌遮蔽,阴气有些重的宗祠更显昏暗,苏牧的笑声突兀得让人心悸。
苏清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指着苏牧骂道:“好个胆大包天的贼子,阴谋既已被揭发,何以无状大笑,还不束手就擒!”
苏牧慢慢停止了笑声,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指着宗祠中的众人,泰然道:“我笑你们简直愚蠢之极!”
“就凭一个胎记,就不认一房子孙,世间还有比这可笑的事情?我依稀记得,三哥你肩膀上本有个痦子,六岁那年摔了一跤,把痦子给磨掉了,如此说来,你也不是二叔的亲儿子咯?”
“还有七弟,你原本是六指,如今为何成了五指?莫不成你也是冒充的贼子吗?再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偷偷让医官把赘指切掉,就不顾及礼法吗?”
“还有三房的六弟,行冠礼之前外出游学,从马上摔下来,摔瘸了腿,从此意志消沉,如今还人不人鬼不鬼,行尸走肉也似,难不成他也不是你三房的骨血?缘何到了我这里,便这般相待?”
“你们不是要看胎记吗?我就给你们看看!”苏牧意气激昂,他本不愿理会这件事,可别人逼到了头上,连苏瑜都要受到牵连,他便不能不管不顾了。
他不是原来的苏牧,对苏府没有任何亲情可言,然而苏瑜却让他找到了共鸣,在现世之时,他也同样为了支撑自己的家庭,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而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他能够理解这种内心之中的矛盾与痛苦,他能够清晰地记得,夜里醒来,眼角挂着委屈的泪水的滋味!
为了苏瑜,他愿意高调一回,而且为了以后不再出现类似的麻烦,他也不得不出面措置,否则以后哪里还有悠闲日子可过。
作为读书人,当众宽衣解带实是失礼之极,然则苏牧此刻怒火中烧,嗤啦一声便将袍子给撕扯开来,露出满满一身的伤痕!
“我苏牧固是年少轻狂,也闯了不少祸事,添了不少麻烦,可为了回这个家,我经历了什么,你们又岂会知道?若我是贼人,就这么一个没半点人情味的苏家,慢说剐了一身的伤,就算伤一个指头,我都不愿意回来!”
苏牧这一身伤痕触目惊心,似苏清绥这样的书生,都不忍直视,听得苏牧斥责族人没有人情味,想起自己的作为,他心里也有些愧疚,顿时沉默了下来。
然而想到宋知晋允诺自己的州试资格,他的心肠又硬了起来,厉声反驳道:“你这是混淆视听!据此根本就无法证明你的身份!再者,你故意挑衅宋家,致使赵家与我苏家决裂,害得族中子弟失去州试的资格,一桩桩一件件,根本就是你故意在搞垮我苏家!”
苏牧也没想到,自己一番激情洋溢的控诉,居然仍旧无法取得这些人的信任,心里也冷了,也懒得理会苏清绥,不卑不亢地直视着老太公苏定山,别有深意地问道:“这等事情,难不成真是因我而起吗?”
苏定山默然,只是枯瘦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扶手。
苏牧冷笑一声,朝宗祠外挥了挥手,彩儿小丫头连忙走了进来,将攥在手中都快被汗湿的一份东西,交到了苏牧的手中。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害得大家失去了州试资格,但我告诉你们,我手上这份,便是州府提学官的帖子,不日便会在府学考校士子,我家兄长将以茂才的身份与会,参加今科考试!你们扪心自问,果真是我之过错?”
苏牧扬了扬手中的帖子,整个宗祠顿时鸦雀无声!
苏瑜猛然回头,难以置信地夺过那帖子,上面果真写着他苏瑜的名字!
此时此刻,他想起苏牧回家之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在他临下楼之时,苏牧对他说的那句话,辛苦了!
“原来他一直记挂着!他一直知道我终究还是想读书啊!”苏瑜的手在发抖,他曾经厌烦那个纨绔的弟弟,曾经痛恨过弟弟的不成器,曾经担忧过弟弟今后该如何自强处世,而如今,他却任由泪眼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轰隆!”
宗祠外传来闷雷声,彷如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灵上一般,鸦雀无声的祠堂内,只剩下苏瑜捏着拳头的咯咯声。
“哗啦啦!”
憋闷了一个上午的老太爷,终于下起暴雨,苏瑜走到老太爷苏定山的前面来,拱手,继而深深鞠躬,而后合起匣子,抱在怀中,走到了苏牧的身边。
“跟我回家。”苏瑜如是说着。
苏牧看着兄长霸气的背影,心头顿时一暖,慢步跟了上去,而二房家长苏常源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苏瑜便骂道。
“大胆小辈!尔等眼中还有无尊长!”
苏牧闻言,稍稍停顿了一下,声音不大,但格外刺耳:“呵,无聊。”
大雨滂沱而下,苏瑜与苏牧兄弟二人的身影,便这般慢慢地融入到雨幕之中,彩儿丫头咬了咬牙,低头埋着小碎步,快步跟了上去,来不及找油纸伞,也不知从哪里取来一顶范阳笠,猫儿也似的,踮着脚,伸展着嫩柳枝般的腰身,想要给自家少爷遮雨,虽然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苏牧是哭笑不得,活要装逼死受罪就是这般了,见得小丫头一脸的认真,没好气地想要敲她,看到她头上还有绑带,便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先回去,衣服都湿了!”
彩儿丫头低头一看,轻纱浸透,小肚兜的颜色都若隐若现,一张俏脸顿时红扑扑地,咬牙闷头便走,结果脚下一滑,摔了。。。
苏瑜本来被自家弟弟感动得热泪盈眶,见得彩儿丫头有些笨拙的场面,也是忍俊不禁,真真是泪中带笑,笑中带泪了。
此时又听得苏牧揶揄道:“喂,被感动到想哭了吧?想借淋雨来掩饰吗,真没出息。”
苏瑜故作威严地瞪了瞪苏牧,却听得苏牧用奇怪的腔调在唱着:“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尝尝阔别已久眼泪的滋味。。。”
“德性!”
苏瑜笑骂了一句,一脚便踹在了苏牧的身上,兄爱弟恭,不过如此了,气氛感染之下,谁还在乎这点雨?
而他们的身后,隐隐约约传来苏常源的骂声:“这是将家法规矩置于何处!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大兄,你又岂能坐视不理呀!长此以往,我苏家又以何立足也!”
苏常宗面无表情,微眯着双目,此刻才抬起眼皮来,正欲开口,老太公苏定山已经发话了。
“好了,都散了吧。”
“可是!”苏清绥还欲力争,父亲苏常源已经朝他微微摇了摇头,老太公的权威毕竟不可置喙,诸人却便权且退散,而苏常宗却留了下来。
太叔公等人都离开之后,便剩下老太公苏定山和苏常宗父子,过得片刻,苏定山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
“常宗啊,牧儿看来确实是转性了,这次外出游学,到底还是让他长进了。。。”
听得父亲如此认同,苏常宗也是心头欢喜,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来,又有些不安,起身行礼,低头请罪道。
“父亲,非儿子故作心机,当日将他身上无胎记之事泄露出来,便是想试他一试,还望父亲切莫责怪。。。”
苏定山看着眼前埋头请罪的儿子,只是冷哼了一声,微微抬起眼皮来,瞥了一眼道:“天底下又哪有父亲认不得儿子的事情,我看你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你那几个兄弟是有些不甘心,但老夫一日没死,就没人敢动你长房的地位,你又何苦挑动事端?”
苏常宗闻言,登时脸色发白,敛起袍子便跪了下来,面色悲痛地辩驳道:“父亲冤枉了儿子了。。。族中弟兄如何吵闹争斗,那也只是家事,可若联合了外人来搅局,儿子便无法坐视不管!”
“哼!”饶是苏定山常年养气,也怒而拍案,指着苏常宗问道:“你说有人联合外敌,可有十足的证据!你可知道污蔑同族兄弟,也是要受家法处置的,若宣扬开来,你这长房的地位还要是不要!”
苏常宗猛然抬头,眼角却是泛着泪光,他不惜将苏牧身上无胎记的事情泄露出去,引发族中兄弟猜忌,可不就是想要揪出联合外人的蠹虫么,可老太公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他也只是无奈了。
苏定山见得儿子如此,心头也软了下来,抬手让苏常宗起来说话,滂沱的大雨之中,父子二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而此刻,回到房间的苏清绥却怒不可遏地将桌上茶盏杯碗全数扫落于地,口中兀自大骂着,显然不满于长老们对苏家兄弟的偏颇。
他到底是个心机深厚之人,安静下来之后,便开始思量对策,到得傍晚时分,他终于缓缓站了起来,面色阴狠地走出房间,朝战战兢兢守候在门外的心腹小厮吩咐道。
“给我备马,去思凡楼,另外,即刻给那位递个条子!”
第十九章 与兄论南方
大雨渐歇,雨幕迷迷蒙蒙地笼罩着杭州的夜晚,然而却难以阻挡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兴致,青楼楚馆仍旧红红绿绿、光怪陆离,热闹喧嚣是分毫不减。
思凡楼的后门,一辆黑色马车戛然而止,一身白衣的宋知晋皱着眉头,露出厌烦的表情来,那马夫便取了干净的毡子,铺在泥泞的台阶上,宋知晋才踩着毡子进了门。
龟奴早已点头哈腰迎了上来,入得内院,却见得二楼灯火摇曳迷离,李曼妙倚窗而望,胜似粉桃,令得宋知晋心头火热,心情也便好了些。
领了赏银之后,龟奴便识趣地离开,这才刚带上门,屋中已然响起让人脸红心跳的羞臊声音,显是干柴烈火,一刻都不愿等了。
宋知晋虽然与赵鸾儿有了夫妻之实,但礼法约束,二人也不能常常私会,加上最近一段时间需要避嫌,以消弭先前的谣传,宋知晋又是个青楼浪子,玩耍惯熟了,自是寂寞难忍。
李曼妙有心攀附宋家,刻意逢迎,极尽妖魅之能,将宋知晋伺候得舒畅通透,此中之妙,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厢风停雨歇,二人香汗淋漓地说些龌蹉话儿,李曼妙又伺机娇嗔暗示,宋知晋也动了念头,想着与赵鸾儿成亲之后,说不得要想个法子,将李曼妙也藏养起来,当个小妾也是不错的选择。
宋知晋是个极爱面子的人,既然有心,便夸下了海口,李曼妙心中欢喜,春*心大动,更是极尽缱绻之能事,正欲梅开二度,门外却传来通报之声,宋知晋只能扫兴地出了内室,来到了厅房。
苏清绥已久候多时,见得宋知晋过来,便起身来迎,后者却不耐烦地冷哼道:“不是说好了少见面么,怎地如此仓惶。。。”
若论岁数辈分,苏清绥自是虚长几分,然而自家考取功名的资格便拿捏在此人手中,苏清绥也只能忍气吞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