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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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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闹哄哄了大半日,又被苏常宗带着去见了家里的老太公,到得晚间,苏牧才终于得了清闲。

正稍坐歇息,喝了一口茶,一个小丫头又怯生生地进了门,小声地说道:“少爷,婢子。。。婢子过来伺候您沐浴更衣。。。”

经过前些日子的暗中观察,苏牧对苏府的人事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这丫头他也是知道的,乃是前任苏牧的一个通房丫头,名唤彩儿。

彩儿此时才十三四的年岁,身子刚刚长开,如雨后的丝瓜一般,青涩又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许是羞于胸脯长大了,并不敢抬头挺胸,稍有些驼着背,正是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水灵时期,眉眼已经显露出美人的迹象,稍带着一点点婴儿肥,颇为讨喜。

苏牧不由想起现世里,自家的妹子,又怎忍心让这么个小丫头给自己洗澡,当即摆手道:“我自己来就好,你下去歇息吧。”

那丫头轻轻吐了一口气,似乎心头大石落地一般,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脸为难地嗫嗫嚅嚅道:“可是。。。可是老爷吩咐了。。。一定要婢子伺候少爷。。。若失职了,婢子是要受责罚的。。。”

苏牧本想说稍候会自己跟父亲解说一下,但想了想,还是默认了下来。

彩儿见自家公子如此,便出去提来热水,虽然年纪尚小,但她做惯了这等活计,倒也娴熟,不多时就准备好了浴桶香汤,替苏牧宽衣解带。

然而当苏牧的衣服完全褪下来之后,她却捂住小嘴,禁不住“啊”的低呼了出来!

摇曳的灯光之下,苏牧的前胸后背满是狰狞的伤疤,也不知这半年来经历了些什么可怖之极的事情!

苏牧苦笑一声,早料到会这样,便摆手让彩儿出去,这一次,小丫头倒是没有拒绝,很快就逃出了房间。

苏牧享受热水澡之时,彩儿已经慌慌张张地来到了苏常宗的房间。

“什么?!没有胎记?!怎么可能会没有!”

“婢子。。。婢子看得清楚。。。也不是没胎记。。。只是那胎记之处只剩下。。。只剩下一道很大的伤疤。。。很多伤疤。。。”

“很多伤疤?”

“嗯。。。很多。。。”

夜已深,苏常宗房间的灯却仍旧亮着,他紧皱着眉头,那肥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离手不远的地方,一张重新粘贴起来的老旧路引,静静地躺着。

第三章 家有好兄长

三月十九,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池子里的莲枝被压弯了腰肢,雨水打在荷叶上,溅起一粒又一粒细小的珍珠。

苏牧在小楼上安静地写着字,彩儿小丫头在一旁做些女红,时不时过来给自家少爷添些热茶,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最近府里都在传,说少爷身份不明,或许真的只是装疯卖傻骗银子吃白食的江湖混子,而最直接的根据竟然是因为少爷身上本该有胎记的地方受了伤,伤疤将胎记给抹去了。

这也正是彩儿心不在焉的原因了。

当夜是她给少爷沐浴更衣,发现了这个情况,而她也只跟长房老爷提起过,虽然她年纪不大,但自小就在苏府做事,懂规矩知分寸,这些事她不敢也不能说出去,唯一的可能,便只有长房老爷。

可长房老爷为何要将这个事情透露出去?

虽然他与少爷大半年未曾见过,此时的少爷也失去了记忆,行事作风也不似以往,可父子之间总该有些血脉牵连,这等微妙的感应,是足以证明苏牧少爷真实身份的。

当然了,如今世道险恶,也不排除有这样的骗子,为了获得老爷的认可,忍痛在本该有胎记的地方割上一刀,可除了那个地方,少爷身上几乎遍布了伤痕啊,若只是为了取得信任,为何要连其他地方一同弄伤?

这样的推论明显站不住脚,而从另一方面,若这个酷似少爷的人,能够在胎记的地方割上一刀,是不是意味着他见过少爷,是知道少爷身上有胎记的?亦或者说,他没见过少爷,为了预防身上有胎记,才在身上弄了那么多的伤痕?

可如果他没见过少爷,又如何得知少爷的长相,而如此大胆的来苏府冒充?

彩儿自觉不是个聪明人,可细细一想,便能够疏通其中的关节,对于少爷的身份问题,她是没有任何质疑的,连她都推得出来的事情,纵横商场大半辈子的老爷又如何不知?为何他还要故意将这个事情泄露出去?

她也知道这些事情不是她所能忖度的,反正少爷自己都不急,这段时间他每日里就是读书写字,四处逛逛,连以往那些朋友的诗会雅集宴会等诸多邀请全部都推掉,似乎变了一个人那般。

有几次她还看到少爷在房间里偷偷打拳,而睡觉前打坐,已经成为了少爷的功课一般,雷打不动,这些事情放在以前,都是无法想象的。

也正是因此,她对少爷的忌惮也减弱了许多,虽然作为通房丫头,若少爷想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也是不能拒绝的,可在这之前,她对少爷是充满了恐惧的。

而现在,少爷的眼中没有了那股邪恶,更多的是温和与亲近,让她也终于放下了心防,哪怕与少爷独处一室,也不再提心吊胆。

她也不懂少爷的字是好是坏,只觉得看少爷认真写字,就会涌出一股怪怪的感觉,有些让人羞臊,这是少爷离家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了。

到了中午,雨水初歇,白棉一般的云朵儿慢慢散去,阳光普照,人的心情似乎也随着天穹的开阔而变得开阔起来。

彩儿正打算给苏牧少爷准备午餐,大少爷苏瑜却是从外地回来了,第一时间上了小楼,来见苏牧。

苏瑜也只比苏牧大一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若在后世,也只是个学生,可苏瑜此时已经接手掌管长房的大部分产业和家族事务,并在杭州打开了名气。

他的个子并不算高,神态严肃而谨慎,透出一股与年龄不太符合的成熟与稳重,苏牧第一眼见到自家兄长,倒是眼前一亮,觉得他有点像霍建华之类的古装奶油小生。

苏瑜颇有文才,读书是非常不错的,初时也被举为茂才,打算考取功名,可惜家族事业中途生变,长房只能将他推出来撑门面,对于苏牧这个不懂事的弟弟,苏瑜有时会苦口婆心,有时会痛心疾首,有时会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二人的关系算不得太融洽便是了。

不过听说弟弟苏牧失而复归,又丧失了大部分记忆,苏瑜也有些焦心,毕竟长房这大半年来寻找各地人脉关系,对苏牧展开搜寻,这些实质性的工作,其实都是苏瑜出面操持的。

苏牧失踪之时,作为兄长的他自是心切难安,可为了安慰父母,只能故作坚强,撑起局面,然而此时见到苏牧,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总觉得二人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隔阂一般。

询问了苏牧的日常起居,又寒暄了一番,看起来不像一块长大的兄弟,倒像是久别重逢的点头之交,气氛着实有些怪异。

苏瑜打理长房生意时间并不短了,在商则言利,讲求务实和效率,也不拐弯抹角,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原来苏牧回府之后,便闭门不出,拒绝了一切邀约,许多诗会雅集之类的也并不热衷,哪怕出去闲逛,也是乔装改扮,带着彩儿偷偷溜出去。

这也使得杭州城中的年青一代无法见到苏牧的身影,诸人虽然对他有着些许好奇心,但一两次邀约被拒之后,也就慢慢将苏牧这个人给淡忘了。

而苏瑜则不同,他操持着家里的生意,最善于交际,在杭州的年轻人圈子里,是个长袖能舞的豁达性子,这次回来,便有杭州城的诸多青年才俊,邀他一聚,顺便也让苏牧出来跟大家见见面。

苏牧未离家游学之前,对这类文人聚会最是热衷,也博得了一些小名声,然而回府之后却如此老实,苏家人也有些看不透,苏瑜倒是觉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比四处惹祸来得强些。

可他听说这次聚会,赵家的小女儿赵鸾儿也会去,这就不得不过来把苏牧给拉上了。

盖因赵家也是杭州城的大商户之一,与他苏家也算是世交,老太公那一辈起,两家的老人们就相处得极为亲近,而赵鸾儿与苏牧是有着婚约在身的。

苏牧中途惹了大祸,外出游学,两家的长辈也打算等苏牧游学归来,便将他们的亲事给办了,可谁能想到苏牧会遭遇横祸,生死不明。

赵鸾儿早已过了及笄之年,赵家同样家大业大,想与之联姻的家族能排上十几条街,前段时间两家长辈就已经开始考虑这件事,苏家甚至荒唐地想让苏瑜将赵鸾儿给取回来,可惜苏瑜已经成家,赵鸾儿也不可能给他做小做妾,事情便奔着解除婚约的方向去走了。

如今苏牧回了府,虽然记忆丧失,但性子却收敛了许多,连老太公都感到有些欣慰,这个时机上,让苏牧与赵鸾儿见一见,也算是两家关系回暖的好法子。

也正是因此,苏瑜在小楼里待了半个下午,想方设法劝说苏牧去参加聚会,然而苏牧却只是笑着婉拒,这也让他感到有些气馁和不满。

苏瑜心里很清楚,弟弟苏牧哪怕丧失了记忆,但这段时间以来,该知道的也都应该知道了,他又不是愚蠢之徒,自然看得出这次聚会的背后意义,纵使有着个人理由,对于弟弟不肯为家族着想,苏瑜的心里也没办法开心起来。

如此便草草结束了交谈,苏瑜轻叹一声,起身下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却听得苏牧在背后说了一句。

“哥。”

“嗯?”

“这些年。。。辛苦了。。。”

看着神色有些严肃的苏牧,苏瑜微微愣住,而后点了点头,径直下楼,到了楼下,深深吸了一口雨后的清新空气,而后重重地呼了出来,接着低声喃喃道:“失忆了也好,等你这句话好几年了,混蛋!“

这般想着,却又忆起儿时兄弟二人的荒唐玩闹,眼角竟然有些湿润起来,对于苏牧拒绝这次聚会,也便心无芥蒂了。

苏牧在二楼的窗台,看着兄长并不高大的背影,看着他偷偷抹了抹眼角,心绪也是颇为复杂。

他并非不想参加这些诗会雅集,对于一个后世现代人而言,这类聚会最能反映大焱皇朝的人文和风情,他自然是很有兴趣的。

然而他也有着自己的考量,在现世之时,他虽然经常读写诗词,也能背诵一些名篇,但到底还是缺了底蕴,在没有完全掌握状况之前,贸然参加什么诗会,妄图一炮而红,那是不太现实的。

再者,前任苏牧纨绔放浪,连欺男霸女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风闻不佳,虽然有些才华,但也为文人圈子不喜,加上离家游学之前闯下的祸事,烂摊子直至今日都未能收拾干净,早在回府的第二天,冤家便找上门来,还是父亲苏常宗出面应付下来的。

此时他还无法掌握到有用的信息和底牌,轻易出去参加这等聚会,难免会落入别人的设计,说不定第二天就会再次臭名远扬整个杭州城了。

苏牧习惯了谋而后动,掌控主动,否则也不会在街对面的包子铺住了大半个月,才安心回苏府,这段时间他也在以最快的速度,熟悉和适应着如今的生活环境和状态。

这些天来,他常常写字,就是希望能够将自己在现世的所学所得,做一个归纳和整理,想将这些东西,都化为己用。

然而世事如斯,老天不会等你准备好雨具才开始下雨,世事难料和事与愿违总是人生的主旋律之一。

苏牧也没想到,这个转折会来得如此之快。

第四章 三月青花香

时值暮春三月的最后时光,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天青色如玉,云朵如玉中之白瑕,如此美好的一个早晨,连目不识丁的屠户都在身上擦了擦手里的油腻,抬头看天,想着自己能不能作出一首应景的打油诗来。

杭州青年才俊们为苏瑜准备的接风宴,也便定在了今日。

苏牧显然已经将此事忘诸脑后,待得苏瑜来到小楼,想对这位弟弟做最后的游说,拉他一同去赴会之时,这位弟弟已经不在小楼内,问过院子里的丫头才知道,苏牧出门闲逛去了。

苏瑜苦笑一声,回到自己的院落,招来家族书院的老西席蒙师,将自己这两日准备好的诗词拿出来,二人密密商议推敲起来。

此时的苏牧已经在陆家的包子铺里呆了许久,早点时间已过,顾客稀稀,陆老汉在前门看着清闲的摊子,陆青花则在内院悠闲晒着太阳,而一道身影忙忙碌碌,赫然便是苏家二公子苏牧了。

面粉浆已经调好,食材也都摆在了一边,由于大焱朝还未普及铁锅,一时半刻想要弄到也不容易,苏牧只能将一块清洗干净的瓦片当成了炊具。

瓦片此时已经烧热,苏牧将粘稠适中的面粉浆倒在瓦片上,而后用木勺铺开,面粉浆很快便凝结成面皮,他便将搅好的鸡蛋倒上去,同样铺开,撒上菜油,香味便这般弥散开来了。

陆青花一肚子迷惑地看着忙碌的苏牧,转头朝彩儿丫头问道:“听说你家少爷脑子坏掉了?”

“啊…是失忆了…”这般直截了当的问话虽然难免冒昧唐突,但彩儿早知陆青花的性子,也就没太多介意。

“他好歹还是个读书人吧…怎么会做这等俗事…”虽然被苏家少爷伺候的感觉还不错,但陆青花总觉得读书人下厨并不是太妥帖。

徐三斤还在院里搬着一坛咸菜,此时刚要凑过来,又被陆青花踢了一屁股,嘟囔着继续搬他的咸菜,自从打赌输了之后,他的闲暇时间几乎都在包子铺里渡过,也算是言而有信了。

此时面皮散发酥香之气,苏牧将切好的瓜菜丝,事先烤好的肉片都放了上去,而后将面皮卷起来,包裹这些馅儿,一个煎饼果子也算大功告成了。

“尝尝?”他将煎饼果子递到陆青花的面前,后者迟疑了片刻,才一脸不屑地接过,轻轻地咬了一口,面皮酥韧香软,带着鸡蛋的香味,不过味道算是一般。

“这个要大口大口地吃。”苏牧一边煎第二个果子,一边笑着提醒,陆青花看不过苏牧那笑容,赌气般咬了一大口,当肉片的汁水与菜叶瓜丝的清新质感糅合在一起,结合面皮的味道,在口中发酵之时,陆青花心头一紧,下嘴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

她心中其实有些不解,为何简简单单的几样食材,搭配在一起,味道就会变得如此不同,更加不解的是,苏牧这样一个大公子,读书人,为何会懂得这些?

“这个叫什么?”

“煎饼裹子。”苏牧将卷好的煎饼裹子递给了彩儿丫头,而后又补充道:“哦,对了,是我外出游学的时候学来的。”

“煎饼裹子?”陆青花吃完了一个,犹在回味,此时眼巴巴地看着彩儿美滋滋在吃,不由将目光转向苏牧,却见得后者笑吟吟做着煎饼裹子,还在低声哼着:“药药药,切颗药,煎饼裹子来一套…我说鸡蛋,你说要,啦啦啦啦…”

陆老汉看着摊子,也不知后院在闹些什么,过不多时,连徐三斤也进去凑热闹,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陆青花和彩儿丫头的笑声,他回想了一下,这个小院子似乎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

如此想着,笑容便爬上了满是皱纹的老脸,而后又像盛开的菊花一般绽放,因为前方街道上,出现了一辆咿咿呀呀的牛车。

牛车在铺子前停了下来,车厢里的老人探出头来,花白的长须迎风轻颤,笑容却是坦诚真挚。

“老大人这是要出城踏青吗?”陆老汉一边照老规矩打包一份餐点,一边朝车上的老人问起,这位可是老主顾了,虽然身份尊贵,但对陆老汉并无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

“啊,城里的小朋友在桃园开诗会,老夫过去看一看。”陈公望亲手接过餐点,随口答了一句,他也没别的嗜好,虽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对于一些坊间小吃,也是情有独钟,似乎这些寻常面食,能够激起他少时的某些回忆。

车夫取了铜钱交给陆老汉,正准备驱车离开,陈公望却看到陆老汉的桌上放了一只盘子,盘子里摆着一样面皮卷起的卷饼,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陆老弟,那是你店里的新品?”

陆老汉微微一愕,顺着陈公望的手指,看到了那个煎饼裹子,连忙连盘子端了过来。

“是青花的一个朋友胡乱做的小吃,说是让老汉品尝一下,若觉得口味尚可,便可放在店里售卖。”

“哦?青花的朋友啊…呵呵…”陈公望听说青花这个老姑娘居然也有朋友,倒是呵呵笑起来,然而笑声很快就凝住了。

“遭了!肯定是东西不好吃,惹得老大人不高兴了!”陆老汉见陈公望皱眉不语,心头也是慌了,这陈公望在文人圈子里极有声望,本身又是杭州府信安县的主簿,虽然仕途没办法走太远了,但在杭州城里可是大有名气的耆宿人物。

他隔三差五来吃个包子什么的,也赚不了多少钱,可陆老汉不是那没见识的睁眼瞎,他赚的不是包子钱,而是与陈公望之间的那一点点君子之交的情分!

“唉…小辈们胡闹也就罢了,我怎地如此糊涂,竟然将这等东西交给了老大人呢!”陆老汉心中正自责,却听陈公望呵呵一笑,而后问道:“不知青花的那位朋友是何方人士,如今可在店里?”

虽然陈公望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陆老汉却是心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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