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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第3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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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囊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轻叹了一声:“是啊。。。”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直到门外的声音响起,房间之中的死寂才被打破。

苏牧本来就大伤未愈,在乱战之中又拼命了一场,此时的状况也并不好。

他简单地向老婆子问了些话,而后才将老婆子打发下去,临走时还嘱托老婆子注意身体。

当他打开房门之时,湿润的水汽和雨丝随着冷风飘了进来,使得房内空气为之清新。

沈青囊有些贪婪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借助水汽来解渴一般。

苏牧本想随手关上门,但似乎看到了这一幕,便松了手,只是走进来,给沈青囊倒了一杯水。

“喝水?”

苏牧只是随口一问,因为他知道沈青囊根本就不会喝,要喝的话早就招呼那个老婆子了。

可沈青囊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这一次连元泰都感觉有些意外,因为他很清楚沈青囊对苏牧有多么的怨恨。

苏牧将沈青囊的头抬起来,给他垫了个枕头,这才将茶盏贴在了他的下唇。

沈青囊喝水很慢,仿佛在品尝白水的味道。

他并不是在品尝,而是希望自己能够记住,最后一次喝水的感觉!

其实他并不想喝水,但他需要喝水来麻痹苏牧,需要这一点水来恢复一些力气。

当他喝下半杯水之后,力气恢复了一些,于是他猛然将茶杯咬了一个缺口,而后就要将咬下的瓷片吞入腹中!

这是他的机会!

锋利的瓷片割破他的舌头,割破他的咽喉,却卡住在嗓子眼上,因为苏牧死死扼住了他的脖颈!

就仿佛从一个破烂的布偶里头寻找掉落其中的纽扣,苏牧掰开沈青囊的嘴巴,修长的食中二指肆无忌惮地搜索那块瓷片,而后稳稳地将之夹了出来。

“别急,还没到时候呢。。。”

苏牧将瓷片轻轻放在缺了口的茶盏之中,又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满是鲜血和口涎的手指便在沈青囊的衣服上擦了擦。

他缓缓站起来,目光并不凶厉,甚至没有半点强势,仿佛跟探望老友一般,而后朝沈青囊和元泰说道。

“你们知道我想要什么,谁能满足我的要求,我就给他一个痛快。”

苏牧只留下这一句,而后便离开了。

他们自然知道苏牧想要什么,无非就是想知道始可汗和黑白子的计划,甚至于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这也是沈青囊一定要选择自尽的原因,因为他和元泰都很清楚,苏牧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苏牧跟他们有着无法弥合的对立,苏牧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特别是沈青囊对苏瑜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又暗中唆使培植张迪等人,发动起义,还得十数万叛军和禁军死在这惨烈的一战之中。

无论是苏瑜的受伤,还是十数万人的死伤,都是苏牧最为珍视的东西,也是苏牧无法触碰的逆鳞。

所以对苏牧有着足够了解的沈青囊和元泰,都很清楚自己的下场。

如果有得选择,他们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成为苏牧的俘虏,但可惜的是,他们已经错过了这样的机会。

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只能是等待,希望隐宗的人能够尽快发现这一点,派人来杀掉他和元泰。

想要从苏牧的手底下将他们援救回去,难度实在太大,但想要杀死他们,却并非没有可能,或许这也是隐宗对他们最后的慈悲和恩惠。

但又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苏牧不会这么快对他们下手,否则隐宗的人根本就来不及动手,他们就不得不吐露苏牧想要的情报了。

只是大战刚刚落幕,各方都还在统计清算,侍卫司的人马还在追剿张迪等人,隐宗的势力或许还在尽可能保护这些叛军。

毕竟河北的局势好不容易搅乱,就这么让侍卫司的人收拾了残局,实在有些可惜,张迪等人虽然贪生怕死,但义军之名仍旧可以利用。

也只有继续在南朝内部搅风搅雨,才能够给北方的始可汗和黑白子争取足够的时间,让他们筹谋接下来的终极大计划。

隐宗的重点本来就转移到了北方,在南方的力量已经严重不足,又需要在关键时刻保护张迪等人,即便有人及时发现他和元泰落入苏牧之手,想要凑足了人手来解决问题,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沈青囊是这次计划的主要筹划者,所以对这些情况他再了解不过,也正是因为了解到隐宗的难处,他才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自己的性命。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苏牧是绝不会让他轻易得逞的。

他从来没有受过严刑拷打,虽然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反倒是元泰显得淡定许多,想必当年他保护北汉皇族逃亡之时,并没少受这样的罪。

房间之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死寂得吓人。

沈青囊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便朝元泰问道:“我记得早先的请报上说,先前苏牧给杨云帆等人动用了水刑。。。这法子真的很。。。很厉害吗。。。”

元泰终于睁开眼睛,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过得许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他曾经照着请报上所描述的那样,亲身体验过水刑的可怕之处,别看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条毛巾和一桶水不断浇下来,但那种压迫感比被人将头按在水里,还要恐怖。

即便以他的坚韧不屈,也熬不过水刑,更别提像沈青囊这般没受过刑的人了。

但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沉思了片刻,才迟疑地说了一句:“你适才所为,是对的。。。”

他知道这句话只能让沈青囊更加的不安,但也只有让他不安,才能够让他更加坚决地求死,只有这样,当他面对苏牧的刑讯逼供之时,才会更加的坚定死志。

他们并不怕死,经历了大战之后,他们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但身为隐宗的高手与核心,他们比谁都清楚地意识到,有时候死去反而是一件最容易最轻松的事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实在太多太多,便是隐宗掌握的,就不下百种。

只是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他们的一心求死,早已暴露了他们的怯懦。

看似最大无畏的求死,才是最大的怯懦,听起来有些拗口和矛盾,但综上所述,却是不争的事实。

苏牧并没有走远,本不想变成残酷之人,但为了大局,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而且还要抓紧时间去做。

因为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隐宗在南朝兴风作浪,怕是为了给北方拖延时间和转移视线。

也就是说,南方这边忙着救灾,水深火热焦头烂额,如果隐宗想要在北方有所动作,只怕这段时间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他的视线穿越细雨和乌云,遥望着北方,仿佛要穿越时空的阻碍,看一看始可汗和黑白子到底在做些什么一样。

第六百五十章 敢炽军的去留

虽然苏瑜和李纲双双受伤,大名府又是一片狼藉,但因为叛军大败,侍卫司又在不断追捕,是故整个河北路也算是“河清海晏”,没有了叛军从中作梗,朝廷的赈济物资终于能够切实落入灾民手中。

再加上朝廷平叛军大获全胜,朝廷的声威也是达到了顶点,苏瑜和李纲守卫大名府的事迹传遍整个河北和京东,百姓信心大增。

而王黼也知晓苏瑜和李纲已经成了气候,自己已经没有了太多机会,又得了梁师成暗中指点,便提前调运了大批过冬的物资,使得河北和京东的灾区终于暂时安定了下来。

这样的结果毕竟还是让人感到欣喜的,只是梁师成却如何都兴奋不起来。

苏牧从沈青囊那处走出来之后,便来到了他梁师成这头来,两人没有太激烈的争论,但已经僵持了一个时辰。

在今次平叛之中,苏牧简直变身梁师成的守护神,也不知将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多少次。

但一直公私不分的梁师成,今次却要公私分明一回,而且态度很坚决。

因为他们眼下讨论的重点只有一个,敢炽军!

无论张迪高托山杨天王,还是后来出现的李太子徐进和刘大郎,经历了大名府一场大败之后,这些人早已不成气候。

辛兴宗和刘光世的部队经过休整之后,也加入了侍卫司的追剿围杀行列之中,整个河北和京东士气大增,各地都掀起了清剿贼匪的剿匪运动,这些叛军的残部根本就无处可藏。

如果说现在还有大规模的叛军,仍旧拥有足够的实力,那么便是敢炽军!

如今敢炽军就驻扎在大名府城外,协防大名府,此事也让梁师成头疼了许久。

敢炽军毕竟还未正式接受朝廷的招安,让他们来协防大名府,又生怕他们监守自盗,可如果放他们出去追剿叛军,梁师成又怕放虎归山,最终只能让他们在大名府城外驻扎了下来。

敢炽军的存在太过敏感,在别人看来,敢炽军在此战之中作用极大,已经足以向朝廷表明忠心,而且老百姓们已经知晓敢炽军先前不过是遭其他叛军抹黑而已,从未伤害过无辜百姓,他们的民间声誉口碑都不错。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招安敢炽军都是最和适宜,也是最妥当的决定。

但梁师成却心知肚明,敢炽军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苏牧。

如果没有苏牧,敢炽军能否如此驯服还是两说,而在他们进入福寿县之前,苏牧就已经跟敢炽军搭上了线。

更深层更隐秘的意义在于,敢炽军参与了清洗侍卫司这样的绝密任务,对于官家而言,真的能放心招安敢炽军?

凭梁师成多年以来伴君如伴虎的经历,以他对官家赵劼的认知,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官家会招安敢炽军。

敢炽军只是外围叛军,苏牧却如此莽撞,利用敢炽军来完成了清洗侍卫司这等秘密任务,这又让官家如何安心?

所以对于敢炽军,到底是招安还是镇压,连梁师成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当奏表递上去之后,他就一直在忐忑不安。

敢炽军的力量不可小觑,如果镇压敢炽军,刚刚安定下来的局势必将再度动荡,而敢炽军已经获得了苏牧的认可,镇压敢炽军,苏牧又怎会袖手旁观?

如果是以往的梁师成,他一定极力促成镇压敢炽军,就等着苏牧与官家反目,将苏牧从官家身边彻底踢开。

但现在他却看到了苏牧的忠贞,甚至在密奏之中极其罕见地替苏牧说话,于公于私,他都没有理由再针对苏牧。

可梁师成对大焱皇帝太过了解,不仅仅是对赵劼的了解,而是对大焱皇帝这个职业太过了解,很多时候事态的走向根本就不是皇帝所能够左右的。

仁宗朝被认为是大焱整整三百年间最引人注目的一段时期,在这期间,朝廷涌现出了大焱三百年第一人的范仲淹,以及欧阳修、韩琦、富弼、司马光、包拯、文彦博等等等等,无数在历史长河之中闪耀璀璨到极点的名字。

仁宗皇帝在承受着外敌侵扰的情况下,还要遭受朝臣的各种约束,但这位公认最为仁厚容忍的皇帝,却匪夷所思地将民生和文化等各种成就推上了巅峰,堪称大焱史上最为巅峰的一段时期之一,真正向世人阐释了无为而治的真正哲学智慧。

按说仁宗皇帝算是个好皇帝,馆阁和东西两府的宰执们走马观花一般出出进进,不断轮换,无论大臣如何得罪他,处罚都轻得令人发指。

可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同样被誉为大焱军界第一人的狄青,出身卑微下贱,却成为平民英雄,无论在人品还是战功亦或是忠诚度都无可挑剔,成为大焱历史上以武人的身份登顶官场,担任宰相(枢密使)的第一人,即便到了如今,西夏人仍旧流传着鬼面将军的传说。

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担任枢密使的任期之间,没有任何过错,仁宗皇帝赵祯也清楚狄青忠心耿耿的情况之下,他竟然都没能保住狄青。

在文官们的眼中,狄青就是一根眼中刺,即便狄青已经明确表明姿态,根本就不会威胁到文官们的地位,但他最终还是被踢下了枢密使的交椅。

原因竟然仅仅只是因为文官集团看他不爽,而素来仁爱无双的仁宗皇帝,堂堂大焱皇帝,竟然最终都没能保住狄青,下台半年之后,这位无双大将就这么抑郁而终!

这样无奈的事情,梁师成在皇宫之中见过无数次,所以即便官家相信了他的密奏,不再猜忌和怀疑苏牧的忠心,梁师成也不敢保证苏牧一定能够在朝堂上呼风唤雨。

因为如今的苏牧,比当初的狄青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同样是武将,而且还是在任武将之中军功最高的一位!

许是文官集团对狄青的所作所为,为了遮羞或是其他隐秘原因,这位在民间和官方都拥有着毋庸置疑声名的鬼面将军,在史书上竟然只留下寥寥数语。

关于他的战功,只提及了震慑西夏,以及使他成名的平叛侬智高的昆仑关一战。

无论他的战功是否被淹没隐去,相信他的战功都不可能超越苏牧,因为在苏牧的筹谋下,大焱取得了仅次于太祖皇帝的武功成就!

在梁师成的眼中,苏牧获得了比狄青还要显赫的成就,那么他的下场势必要比狄青还要惨淡!

听起来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也有些荒唐,有些让人气愤,但事实确实如此,即便皇帝赵劼有心维护,苏牧都将步狄青的后尘。

虽然大焱发展至今,文官集团早已没了节操,更不会出现三百年间第一人的范仲淹,也不会出现超级吵架王欧阳修这样的顶级文臣,更不会有韩琦富弼文彦博等传奇文官,甚至于如今的朝堂就是被文官们硬生生弄得腐朽不堪的。

但永远不要低估文官集团的力量,因为他们就是大焱延续的根本,大焱将文人的地位提升到了历史上无法企及的高度,也造就了这个奇葩到不行的时代。

所以即便文官集团看起来已经垂垂老矣,白发苍苍,齿牙动摇,但千万不要小觑他的底气和底力,否则就只能被他崩掉满地牙。

在梁师成看来,苏牧功成名就便该急流勇退,这才是智慧,既然他已经将苏牧当成朋友,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苏牧在狄青这条不归路上渐行渐远。

他知道苏牧的意图,他想将敢炽军留在大名府,协助苏瑜和李纲,只要拥有了敢炽军,苏瑜和李纲就能够彻底稳定局势,这种策略便如同在市舶司之时,苏牧将石有信的龙扬山交给苏瑜一般无二。

但梁师成却认为,即便官家相信苏牧的忠诚,苏牧也应该将敢炽军打散,将敢炽军的主要首脑都送回汴京当闲散官员,只有这样,才能让官家彻底安心,让文官集团彻底安心。

否则一旦文官集团以敢炽军做文章,弹劾苏牧图谋不轨,便是官家想回护,事情也会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因为太祖皇帝是黄袍加身,从后周世宗柴荣手里头夺了位,即便文官集团如何粉饰,都逃不过“得国不正”四个字。

也正是因此,太祖和太宗皇帝才确立了文武官孰轻孰重的问题,将武将们直接打入深渊,甚至不惜牺牲帝国边疆的安定,放弃在军事上的强硬,也要将文官们的地位推上巅峰,以保证自己的帝国不会被下一个“太祖皇帝”用黄袍加身窃取过去。

所以图谋不轨,在大焱就是最为严重的指控,大焱历史上,只要跟谋反沾边,无论清白与否,一律严惩,宁枉勿纵,从无例外。

只要文官们利用敢炽军的问题,指控苏牧图谋不轨,根本就不需要动用其他阴谋诡计,苏牧就要灰溜溜离开朝堂,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但他们僵持的重点和关键也就在这里。

梁师成已经接受了苏牧,甚至真心替苏牧着想,所以才提议要将敢炽军彻底打散,让张万仙等主要将领都回京复命,接受封赏,从此远离河北和京东。

可苏牧反而坚持己见,一定要争取将敢炽军留下来!

敢炽军作为地头蛇,又忠心耿耿,如果能够留在大名府,对整个灾区的稳定作用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这支队伍的作用和价值,甚至超过辛兴宗刘光世的平叛军和苏牧的侍卫司,这是梁师成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可敢炽军留下来,只能给苏牧带来无尽的麻烦和隐患,难道苏牧就一点都看不到吗?

不,梁师成相信苏牧早已考虑过这些问题,但他仍旧与自己僵持着,这让梁师成感到可怜可敬又可气。

他可怜苏牧即将要走上狄青的路子,可敬苏牧对灾区百姓做出的个人牺牲,却又可气苏牧不识时务。

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苏牧的想法,剩下能做的,或许也就只有尽量推他一把,将那数不清的救命之恩给偿还一部分罢了。

早在北上之前,他就已经足够警惕,不断告诉自己,苏牧就是这样的人,要么将敌人杀死,要么将敌人变成自己的朋友。

他明知道这一点,但最终,他没有被苏牧杀死,也不出意外成为了苏牧的朋友。

更要命的是,他非但没有感到悲愤或者羞耻,反而感到。。。很荣幸。。。

第六百五十一章 官子未落将落

紫宸殿的御书房内,赵劼并没有在把玩玉器古珍,也没有欣赏字画诗词的闲情雅致,他只是干坐着,手指胡乱叩着桌面,手指不远处,便是梁师成的密奏。

御案旁边的棋盘上,黄衣老僧已经开始收官,见得赵劼无心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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