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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牧抬起头来,微微闭着眼睛,那清凉的冰雨,打在他的脸上,洗净上面的血水,露出两行金印来。
高坡之下,三万人齐齐抬头,脸上除了冰凉的水迹,还有滚烫的热泪。
他们从来没有太大的梦想,在军中也只是吃喝关扑蒙骗等死,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征伐四方,能够载誉而归,能够遭遇这世间军人最幸福的一刻。
是苏牧,非但给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一次又一次锻造着他们的灵魂,更是苏牧,给了他们一场梦。
这场唯美的梦,也可以说是梦想,从来没有如此巨大的梦想,无法企及却又身处其中。
在文人们看来,漫天泼洒金银黄白之物,简直就是俗到姥姥家了,但铁炮和金银,鲜血和刀兵,践踏着敌人的尸体,享受着战利品化为的漫天金雨,用辽国皇帝才能享受的冰水来洗净他们的铁甲,这是何等豪迈雄奇之事!
这样都不叫浪漫,还有什么才叫浪漫!
他们很遗憾,没能够陪着苏牧,看苏牧留下那首“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老狗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
但他们也不遗憾,因为他们坚持到了今天,与苏牧一同见证着这美若幻境的场面!
有了这样的场面,苏牧还需要说些什么吗?
不。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韩世忠是个老兵油子,但他从未见过苏牧这等样的人物,他自问也是个豪气之人,但他的想象之中,豪气是大手大脚打赏银子吗?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吗?
苏牧给了他一种从所未见,想象力突破天际的豪壮!
这场特别的雨,将他们的视野无限开拓,让他们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全新的世界,让他们变得更加的开阔,更加的敢想,也更加的敢做!
“轰轰轰!”
“轰轰轰!”
铁炮仍旧不断在发射着,三万铁血雄师,终于感受到,什么才叫胜利,什么才叫荣耀。
这就是属于他们的荣耀,相对于苏牧的手笔,皇帝陛下的恩赏或许是个小官,吃着军饷,当着闲差,继续混吃喝赌钱嫖女人等死。
如果真的能够选择,他们宁愿选择为这场雨,轰轰烈烈去死一回!
便是最粗野的军中汉子,此时心里也不由文绉绉地唱一句戏文: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当最后一声炮响停下来,苏牧遥指着南方,朝这三万人下令道:“弟兄们,跟我回家!”
冰雨不再落下,但很多人的脸上,却因为这句话,变得湿润润的,滚滚热泪流淌下来,止都止不住。
还是苏牧了解他们,即便在外头打再多的胜仗,不能回家又有什么用?
汉人们不都讲究个衣锦还乡么?便是没有衣锦还乡,起码还有个落叶归根的说法,汉人们最是安土重迁,这场雨,再加上苏牧这句话 ,终于让这些流血不流泪的男儿汉们,流下了眼泪。
当他们往南方出发之时,乌拉尔草场上空空如也,敌人的尸体都得到了妥善的埋葬,至于那些金银,自然是落入了弟兄们的腰包。
他们是苏牧的兵,秉持着苏牧的理念,所过之处自然是寸草不留的。
他们不再争抢,并不代表他们不要,他们只是更讲纪律,对苏牧的命令,无条件至死服从!
想想苏牧第一次北伐之时,便是童贯和种师道都要阻挠他,那些大焱军士更是不堪一用。
可如今再看看,这三万人就是三万个叫他去死他都不眨一下眉头的死士!
对着这三万人,苏牧同样想说,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而相比之下,狼狈逃回上京的耶律淳得到的却是国内的怨声载道。
为了阻截苏牧南返,他们已经动用了斡鲁朵的全部精锐,结果却不堪一击,几乎被苏牧全歼,只有保护耶律淳的那一万人得以生还。
当耶律淳回到上京之后,朝野上下动荡不安,他的统治岌岌可危,甚至很多领主都纷纷带着私军出走,再不会支持他和萧德妃。
当初上京城被围,老皇帝仓皇西狩,他们都没有离开,甚至不惜任用苏牧这样一个汉儿来掌权,帮助他们死守上京城,即便是这样,他们都没有离开临潢府。
可这一次,他们真的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了。
因为苏牧南返,必然经过上京城,如果苏牧来攻打上京城,他们又如何能够守得住?
曾经为他们死守上京的那个人,被自家皇帝陛下背后捅枪,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说,那个守城的人,变换了角色,成为了要攻城的那个人,那么,还有谁来守?
他们怀念耶律大石,怀念萧干,即便他们有死忠,有不忠,但他们都拥有军事才华,都能够守卫家园。
而耶律淳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即便要不容易让辽国得以苟延残喘,他都不会有半分珍惜和振作,唯一振作一次,却要对付曾经死守上京城,让他们得以苟延残喘的恩人苏牧。
或许这才是他最昏聩之所在了。
第七百三十九章 小乙哥的手段
见识过七十万辽国大军的老人们,见识过斡鲁朵铁血风采的老人们,总觉着耶律淳的失败并不应该,总将失败的原因归咎于耶律淳的无能。
然而当他们登上城头,看到苏牧带领的三万人兵临城下之时,他们终于明白,打败仗并不是耶律淳太无能,而是苏牧太强大。
看着三万人,却比七十万人还要有气势,还要让人更加的忌惮和恐慌,之所以会这样,谁都明白,却又谁都无法确切说不出来。
苏牧没有兴趣对后辽动手,现在的后辽已经无法阻截他的南归,也无法再对大焱构成任何威胁。
他之所以到上京来,只是因为这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就打个招呼。
耶律淳显然是怕了,根本就没敢出城,而萧德妃则与大隐惕率领着文武百官,来到城头,遣使来见苏牧,呈上了萧德妃的书信。
之所以是萧德妃的书信,而不是耶律淳的书信,因为耶律淳已经逊位禅让于萧德妃,如今的萧德妃已经不再是萧皇后,而是萧女皇!
或许这才是萧德妃撺掇耶律淳阻截苏牧的真正原因,如果不是耶律淳葬送最后一点点人心,她萧德妃又如何能够得到女皇的桂冠?
她命人送来了书册,册封苏牧为辽国大隐惕,并送上了极其厚重的物资,以供苏牧的大军使用,并允许大焱的军队在临潢府驻扎。
当然了,这一切也就只有那些物资最实在。
因为苏牧不会攻打他们,也没有时间攻打他们,更不会将兵力浪费在攻打上京城之上,更不会在临潢府驻扎。
苏牧之所以停下来,就是等着辽国表态,而辽国也表了态,萧德妃上台,对于苏牧和大焱,都是一件好事。
因为萧德妃是个聪明人,知晓什么才是对他们有利的,不会做出耶律淳这样的蠢事来。
苏牧没有接受萧女皇的册封,但接受了她的厚礼,大军并没有驻扎,而是直奔大定府去了。
苏牧的行动无疑让萧德妃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是又赌对了一次,虽然辽国更加弱小了,但她却当上了女皇!
对于萧德妃这样的举动,苏牧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如今他想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回南面,好在进入了大定府之后,他的情报密探军就能够发挥作用,将情报源源不断传递过来,他就能够随时掌控南方的情势走向了。
在离开临潢府之时,他曾经有过迟疑,因为雁门关已破,太原被围,种师中和郭药师苦苦支撑,太原这座孤城只能日夜遭受党项人的冲击。
如果将李良辅击破,那么女真人就会成为孤军,只要完颜吴乞买不傻,收到李良辅退兵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撤兵,此乃围魏救赵之计。
但苏牧很怀疑完颜吴乞买会不会真的撤军,女真人太过固执,怕是即便李良辅兵败太原,女真人或许也不会从开封地区离开。
再者,燕青带领着御拳馆的刺客们,仍旧潜伏在党项人的军队之中,苏牧相信燕青既然出手,断然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所以他还是果断选择从大定府经过居庸关和幽州的路线,这条路线或许会遭遇到女真人的抵抗,但他手头有三万死士骑军,还怕女真人的抵挡?
燕青或许感受到了苏牧对他的想法,突然打了个喷嚏。
“哥哥这是怎地了?莫不是冰桶太多,身子受凉了?”
偌大的营帐之中,周围全是冰桶,气温实在有些低,而且燕青又是赤身luoti,身子确实有些受凉了。
他将长发撩到身后,扭头朝说话之人回道:“不碍事,大抵昨夜用力猛了些。。。”
他的嘴角浮起邪恶的笑容,那问话之人也是羞红了脸,只是长发遮面,没办法看得太亲切。
“哥哥莫要如此说,我可不是磨你。。。实在是这军中太过枯燥,太原久攻不下,李良辅那老儿又不听使唤,孤也是无可奈何。。。心里头烦闷,也只有让哥哥慰藉一二了。。。”
说话之人也撩起长发,面若敷粉,桃花眸子,唇红齿白,阴柔绵软,竟然是西夏太子李仁爱!
人都说小乙哥男女通吃,可谁能想到,他竟然将李仁爱也收到了胯下!
说来这李仁爱并不好龙阳断袖之好,只是他并不受李乾顺重用,太子之位形同虚设,如今连李良辅这老匹夫都开始孤高自大,不再听从他的建议,他在军中就如同一个废人一般被视而不见。
加上他长年以来郁郁寡欢,不近女色,心思又敏感细腻,燕青潜伏一段时间之后,牺牲了三十几名御拳馆高手,制造了一场英雄救美,哦不是,英雄救英雄的戏码。
李仁爱不虞有诈,果真对燕青感恩戴德,燕青又将左掌的伤口做地新鲜如初,让李仁爱以为自己为了救他而断了左掌,李仁爱便将燕青收为贴身亲卫。
燕青的才气是自不用说的,既得近身,根本就不会让李仁爱脱身,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两人同榻而眠,最后变成了捅他而眠。。。
听得李仁爱主动抱怨李良辅,燕青也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反而帮李良辅说了不少好话。
李仁爱见得燕青如此,更是觉着燕青心地善良,遇到燕青实在是一生幸事。
两人又亲亲热热聊了一阵,李仁爱越是欢喜,便将手探到了燕青下腹,燕青也就将李仁爱压在了身下。
曲径通幽处,那狭窄弯曲的旱水河道,哪里经得住龙头大船的冲击,李仁爱却越发享受,两人翻滚了小半个时辰,终于风雨停歇,个中滋味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说李仁爱见得燕青一头一身都是汗,便用了干净毛巾来擦拭,却发现燕青后背上竟然隐约有好几处鞭痕!
这军中尽是男人,彼时男风虽然不算风雅,但也不是丑事,军中汉子相互吃个对食也无可厚非,随处可见,燕青这位贴身亲卫,与太子殿下有染之事,并没能瞒住太多人。
既然已经知晓燕青受宠,谁人敢打燕青鞭子,这哪里是打燕青,分明打在他李仁爱的身上啊!
见得郎君受苦,李仁爱也是心头悲愤,当即逼问,但燕青却只是沉默不语,咬紧牙关如何都没有吐露真相。
李仁爱知晓燕青心地善良,怕是不愿连累了他人,生怕他这位太子殿下会将那人杀了,便也不再追问燕青,只是找来各种药散,给他敷了鞭伤。
其实这鞭伤已经快要愈合,并不需要药散,但李仁爱心切燕青,便给他敷药。
送走了燕青之后,李仁爱怒火中烧,便召来背后死士,这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李良辅打的鞭子!
“将军说。。。说燕公子并非良人,耽误了太子,使得太子误入歧途,羞辱了咱大夏国的体统。。。”
那死士也是知根知底的人,不敢说得太过分,但李仁爱对李良辅早有成见,自然想着李良辅如何辱骂自己的场面。
“羞辱了体统?我才是那个羞辱吧!”李仁爱心头大怒,他乃堂堂大夏国太子,称孤道寡,虽然名存实亡,但终究还有个太子之名。
而他李良辅虽然手握重兵,但终究只是个臣子,莫不成他还想要反了当皇帝不成!若不是想当皇帝,何以如此羞辱他堂堂太子殿下!
李良辅先前用李仁爱当诱饵,当街被御拳馆的高手行刺,虽然最终性命无虞,但李仁爱早已怀恨在心。
到了后来,李良辅面对准备充足的郭药师,竟然攻破了雁门关长城,大夏国主李乾顺便将所有的军机大事,都交给了李良辅,而李仁爱遭遇行刺之时却没有任何抚慰。
如此一来,仿佛所有的功劳都是李良辅一人独享,他李仁爱根本就是个无人爱!
长久的积怨,在加上燕青被李良辅虐待,硬生生打在他李仁爱的脸上,他又如何能够忍受!
眼下党项人对太原城久攻不下,李乾顺对李良辅却没有一点的责备,反而不断从国内派来步卒,用大夏军士的性命在填太原城的护城河,用这些士兵的命,来给他李良辅堆军功!
李乾顺的厚此薄彼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厚此薄彼的对象是另外一个皇子,李仁爱或许不会有这么多的怨气,但却是李良辅这样一个外姓的老奴!
如此岂非实在说,在父皇李乾顺的心中,他李仁爱连李良辅这样的老奴都不如了么!
若太原真被攻打下来,李良辅再度高升,非但没有他李仁爱的位置,便是其他皇子都要被打压下来,他李良辅居心何在!
虽然他还没有昏庸愚蠢到真要将李良辅杀死,帮助太原城解除围困,但他认为应该敲打一下李良辅,让李良辅重新审视他的太子身份。
于是这日,燕青离开之后,李仁爱便派人给李良辅送了帖子,邀请李良辅来参加他的宴会。
李良辅也并不会觉着这是鸿门宴,毕竟李仁爱生性懦弱无能,自己这一路确实做得过分了一些,但也是为了大夏国的武功大事,为了开疆拓土,为了大夏的千秋伟业。
所以他认为李仁爱示好,只不过是想要修复关系,想让自己分一些军功给他罢了。
李良辅其实并不是一个贪恋权势和军功之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夏,但他是老将了,知晓权柄必须要捏在自己手里头,否则根本就做不到令行禁止。
如果分权给李仁爱,那么许多战略策略根本就无法执行,有时候乾纲独断对于一名统帅而言,是非常必要的。
但如今太原已经被围困这么久,国内新一轮的援军也即将要抵达,相信很快就能够攻下太原城。
或许也正是察觉到了这个苗头,李仁爱才主动示好,就是为了让他上战场,多参与决策,以分些军功。
本着这样的想法,李良辅也感觉自己对李仁爱确实有所亏欠,便带着几个亲兵,大方方来李仁爱的营帐内赴宴。
不过他却如何都想不到,这场宴会,会彻底改变他和大夏的命运!
第七百四十章 坐山观虎斗
李良辅带着亲兵来到了李仁爱的营帐外头,便将那些亲兵留在了外头,毕竟李仁爱武功不济,他也觉着李仁爱不可能敢对他动手。
可当他进入营帐之后,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宴席准备得极其丰盛,眼下西夏军队补给充足,如此这般也无可厚非。
让李良辅心中不悦的是,偌大的营帐之中,虽然也有军士在服侍,但贴身坐在李仁爱身边的,却是那名燕姓的小白脸亲卫!
李良辅并不唾弃龙阳断袖之癖,但李仁爱是堂堂太子殿下,这等事情自然不能轻易沾染。
在他看来,无论李仁爱和燕青之间谁先勾引的谁,都不会是太子殿下的错,只能是燕青的错。
所以他对燕青确实有过私底下的惩戒,他甚至威胁过燕青,只要他敢再靠近太子殿下,必定让他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这燕青却也是个有骨气的男子汉,竟然浑然不惧,仍旧保留在李仁爱的身边,而李仁爱面色不善,看来是知晓其中的内幕了。
见得如此,李良辅也就不入席了,而是用马鞭指着燕青,朝李仁爱不满地斥道。
“太子殿下,此人乃腌臜祸根,老臣不屑与之同席,还请陛下杖杀此人!”
他也是西夏朝堂的老人了,平素里言行得体,举止有度,断然不会如此直截了当斥责太子,更不会当着太子的面辱骂太子的人。
但这一路屡战屡胜,说到底还是撼动了李良辅的心防,让他越发迷恋权势,不自觉就勾动了他灵魂深处那种掌控权势的优越感。
他自认为是对太子李仁爱好,但却不知此时的言行早已僭越了臣子的本分。
李仁爱并没有要摆鸿门宴的想法,他之所以请李良辅前来,就是为了说明一番,让李良辅不再仇视燕青,说不得要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李良辅一进来就侮辱燕青,更侮辱了他李仁爱,堂堂太子殿竟然被一个老匹夫用马鞭指着斥责,这才是真正的侮辱!
“老将军缘何如此无礼!岂非人臣之道!”
李仁爱生性懦弱,不是为了维护燕青和自己,根本就不会拍案而起,可他到底是老李家的种,又混杂了一半契丹人的血脉,那股隐藏在骨子里的阴险凶狠,是如何都褪不掉的!
李良辅见得李仁爱站起来顶撞,也是怒火攻心,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当即反驳道。
“殿下行为不端,言语不当,又岂是国储之道!”
身为臣子,竟然当面指责太子不配担当国储,这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