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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冷笑一声,双手握刀,拖刀疾行数步,而后高高跃起,刀锋在暗夜之中闪耀着寒芒,就要将石宝的脑袋劈开!
“终日打鹰却被家雀儿啄瞎了眼啊。。。”石宝心头哀叹,但他一咬牙,又拼命往后退,想要去抓地上那把劈风刀,纵然临死,他也要拼一把,这也正是他石宝能够成为最强者的个性使然!
然而他终究还是力有未逮,扭头之时,刺客的刀锋已经劈落下来,石宝双眸充血,直视着那刀锋,悲愤交加。
正当此时,那刀锋之上却闪起火星,斜斜里闪过一道黑影,那刺客的刀已经被打飞出去!
突如其来的黑衣人左右开弓,双刀齐下,那刺客人头落地!
石宝长长松了一口气,看着那手持双刀的黑衣老道,只觉得黑暗侵蚀上来,终于失去了知觉。
他始终不明白乔道清为何会救他,但这个答案并没有让他等太久,昏睡了不知多久,他便昏昏沉沉醒过来。
房间之中灯火如豆,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药味,石宝的视野越发清晰,看到的却不是一身黑道袍的乔道清,而是那个他做梦都想杀死的白衣书生!
他没有猛然暴起要杀人,而是如受伤的野狼一般扫视四周的环境。
房间不大,摆设也简单,不远的桌面上放着很多染血的布团,一只木盆里是两根断尾的箭杆,他那柄劈风刀就斜靠在桌腿上。
除了苏牧之外,就再没别人。
“喝吧。”
苏牧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碗烈酒,石宝也不啰嗦,一饮而尽,酒气瞬间涌上来,一股眩迷的感受冲入他的脑子,让他忘记了大腿和肩上的伤痛。
“如果你以为我会感激你,那就错了,想要跟我玩七擒七纵的把戏,我劝你还是趁早杀了我,否则终有一日,我必杀你!”
在石宝的心里,苏牧出手救他,无非几个目的,一个是像降服乔道清那样降服他石宝,一是让他吐出宋知晋的计划,还有一个,那就是让他去与宋知晋寻仇,好搅乱内应的计划。
石宝不是蠢人,苏牧不可能会做吃亏的事情,除了这些,他还真想不到苏牧还有什么救他的理由。
苏牧冷笑一声,将碗收回来,抓起劈风刀,丢给石宝,而后说道:“你走吧。”
石宝微微一愕,但他咬了咬牙,还是忍痛站了起来,苏牧的心计极为深沉,虽然他没有多说,但绝对没安好心,石宝心里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刀柄,警觉地扫视着四周,苏牧仍旧冷眼旁观,那黑衣老道也并没有突然现身,他才放心地抓住刀柄,就好像抓住自己的性命一般。
石宝挣扎着下了床,走出两步,而后停下来,也不回头,只是冰冷地说道。
“你不杀我,迟早会后悔的!”
话音未落,石宝已经反手劈出了一刀!
他之所以跟苏牧罗嗦,就是为了积攒挥舞这一刀的力气!
似苏牧这等小狐狸,总喜欢故弄玄虚,一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姿态,最是让石宝这样的莽夫受不了,若不是没力气,醒来的那一刻他就想一拳轰死苏牧!
苏牧竟然不躲不避,只是冷冷地看着石宝,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一定有古怪!他一定布置了后手!”石宝心中如是想道,可他已经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哪怕会被苏牧的后手杀死,他也要将苏牧杀死!
就算苏牧放他离开,宋知晋的人还在寻他,焱勇军和杭州府的人马也在全城搜索,眼下城门只许进不许出,偌大杭州,再无他石宝立身之地,迟早要死,还不拖苏牧陪葬!
死意已决,石宝再无迟疑,劈风刀划过一道寒芒,眼看就要斩到苏牧的脖颈,可偏偏这个时候,一股微风吹到他的后颈,他的手腕竟然被一只干枯的手掌死死扼住,那刀锋也堪堪停在了苏牧的脖颈边上!
“就知道这死老道隐藏起来!”石宝心头冷笑,猛然后仰,想用后脑去撞背后之人的面门,可后者却一手掐住他的后颈,石宝上半身为之一麻,贼心不死,又翘起右腿,一招蝎子摆尾,倒勾向后者的裆部!
后者似乎在叹息,而后膝盖一顶,撞在石宝的膝盖腘窝之上,石宝轰然跪倒在地!
“乔道清你个叛。。。”石宝还未说出口,一股浓烈的屠苏酒气便涌入了他的鼻腔,偌大的硬汉竟然瞬间呆了!
见得石宝倏然住嘴,身后之人便松开了石宝,后者猛然回头,却发现背后已经空无一人。
“师。。。”石宝沙哑着声线,终究没有喊出来,眼眶瞬间湿润润的,全身轻轻颤抖着。
“你!你好!”石宝猛然回头,死死盯着苏牧,后者只是冷哼一声,甚至懒得正眼看一下石宝。
这个堂堂莽汉腾地站起来,紧了紧手中刀柄,脚步微微前移,但最终还是怒哼一声,瘸着腿走出了房门,扫视了一下四周,走到了院门又停了下来。
洞开的门口,风雪将灯火吹得摇摇欲灭,苏牧就这么站着,看着离开的石宝,后者咬了咬牙,转过身来,轰然跪下,朝苏牧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而后毅然离开。
苏牧知道石宝拜的不是自己,因为石宝刚离开,那个满身屠苏酒味的男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我的人情是有价码的,既然放了石宝,先前那笔银子,是不是退还给我?”
摇曳的灯火之下,看不清那男人的面容,阴影之中,只看到他浓密的络腮胡。
“跟一个醉汉讲债,亏你自诩聪明人。。。”
苏牧撇了撇嘴,仍旧不甘心,凑近了嘿嘿笑着问道:“我听说你大光明教有部绝世神功,叫什么乾坤大挪移,不如你教我一两层来抵债好了。”
那络腮胡醉汉咕哝了一句什么,而后灌了一口葫芦里的屠苏酒,含糊不清地朝苏牧说道。
“吶,出门右拐,走二里路再往左拐,过街,再前行半里。。。”
“秘笈藏在那里?”
“济元堂在那里,去看看你的脑袋吧。。。”
苏牧:“。。。 。。。”
“没有乾坤大挪移也不打紧,什么九阳真经九阴真经可有?”
络腮胡像看白痴一般扫了苏牧一眼,挖了挖耳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醉汉还是我是?”
苏牧终于垂头丧气,拍着大腿惋惜道:“虽然老子会赚钱,但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六七万白花花银子,就换来你这么一个醉鬼,亏大发了。。。”
络腮胡白了苏牧一眼,后者已经将他的酒葫芦抢了过去,猛灌了一口,辣得呲牙咧嘴。
“好喝?”
“没有比这更难喝的了。”
“那还喝?”
“想喝回点本。。。”
络腮胡夺回酒葫芦,只是哼了一声,躺在了石宝睡过的那张床上,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记得把门带上。”
苏牧低声骂了一句,但还是走了出去,临关门的时候丢了一包东西到络腮胡的怀里。
络腮胡看着苏牧将门关起来,这才拿起肚子上的纸袋,打开一看,一袋下酒的花生。
“酱肉都没有,真抠呢。。。”络腮胡如是想道。
其实他真正想的是,六七万银子换一个摩尼教,如今应该叫大光明教的法王,这生意真的很亏吗?
再说了,虽然他清楚乾坤大挪移是什么,也不知九阳真经和九阴真经是哪门子功夫,但这个叫苏牧的小子,如今拼命在练的,可是罗真人的压箱底内功,阴阳经,连他这个大胡子都想要的内功啊。。。
他又想起了那个劝服他来杭州的粗鄙小丫头,想起小丫头用那柄断剑,给这苏牧小子省下了六七万银子,不由感叹道:“也算是蛮登对的了。。。”
当然了,最后那六七万的银子自然也被他搜刮了过来,毕竟摩尼教被方腊打散之后,各地的教众还是需要大量银子去安置的呢。
算算时间,那小丫头跟其他教众,应该差不多赶到杭州了吧。。。
第九十章 胆小鬼,我回来啦
今日难得晴朗天,阳光温暖,树盖上的积雪融化成水珠,滴滴答答落个不停。
人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但能出太阳,受冻的难民们终究还是欢快了一些。
过了晌午,杭州府的大车终于出动,深入到街头巷尾的难民营,开始发放每天一顿的赈济食品。
绰号余草鞋的余操叼着一根草茎,抱着腰刀,懒洋洋地跟在大车后面维持秩序。
他虽然在民团里只是个小标头,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二十出头,表面上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实际上掌控着民团之中混进来的三百多方腊军死士!
如今宋知晋的民团已经接近三千人,除了他余操暗中指使的那三百人,其余可都是宋知晋从难民营之中拉拢出来的“亲兵”。
虽然这些亲兵都只是青壮流民,没有接受过什么正规军的训练,本身也少有身怀武艺之人,但胜在人数不少,要知道整个焱勇军也才五千人。
余操自然是看不上宋知晋这些亲兵的,乌合之众便是乌合之众,人数再多也不过是炮灰罢了,他真正在意的说到底还是圣公军的那三百弟兄。
若圣公真的打到杭州城下,内应的任务,最终还是要落在他余操和三百圣公军弟兄头上。
但最近形势却并不乐观,先是大将军石宝以身犯险,混入焱勇军整编的锦鲤营,结果身份暴露,遭到全城搜捕,石宝身边的弟兄也被彻底清理掉。
余操也在暗中时刻准备着接应石宝,他甚至派人给宋知晋送了一封密信,若有可能,希望宋知晋能够暂时将石宝大将军送离杭州城,不得不说,这样的决定,无论对石宝,还是对于整个大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宋知晋一向听话,对军师方七佛言听计从,余操也没闲功夫去怀疑这个宋知晋会有什么其他心思。
然而护送大车回来的途中,路过一条小巷,余操却在巷口的一颗老槐树上,看到了一个隐秘却又熟悉的标识!
这个火焰纹的印记乃是摩尼教中通用的联络暗号,眼下这等样的形势,留暗号之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余操不动声色地继续押送大车回去,又懒懒散散地处理完公事,直到傍晚时分,才拉着几个好弟兄,打算到青楼去喝点小酒。
当弟兄们喝得七倒八歪,抱着娇滴滴如水的姑娘往房里走的时候,余操却溜了出来,而后轻车熟路地走进一条暗巷,假意撇了一泡酒疯尿,确认没人跟着,才快步隐入黑暗之中,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低矮的民宅前面。
当他看到门户脚下留着的标识,就用特异的节奏敲了敲门,而后见到了开门的石宝。
这位堂堂猛将脸色并不好,可能是伤口余毒未消,又可能一路逃亡,消耗过大,进了屋之后,石宝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道明。
余操作为圣公麾下的青年好手,平素里虽然懒懒散散,但关键时刻却是个靠得住的人物,否则也不会让他暗中掌管三百死士。
沉思了片刻之后,余操终于缓缓开口。
“若是平日里,这宋知晋砍了也便砍了,可眼下他手底的二千多民壮,作用实在不可忽视,圣公的大军估摸着最早明晚,最迟明早便抵达杭州城外,若能利用好宋知晋的民团,里应外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杭州,必定天下归心,我圣公军大事可期矣。”
“所以这口气要忍,他宋知晋手底下那些人都是些求口救命饭吃的苦哈哈,就算我发动三百弟兄,也不可能短短一两天便收买得了,杀了宋知晋,反而会坏了大事。”
余操短短时间之内便将事情分析了个七八分,但石宝却也有着不同的意见。
他石宝也是个一言不合动辄杀人的狠辣角色,但并不表示他不懂顾全大局,余操的分析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他也忽略的一个问题。
宋知晋敢对他石宝下手,这小贼的野心不可谓不大,谁敢保证他一定会充当内应,而不是临阵反戈,将自己当成真正的大英雄,为自己博一个千古名声?
毕竟这宋知晋乃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又是花花肠子最多的读书人,临了被他摆一道,杭州之战可就两说了。
对于石宝的担忧,余操也想到过,当下给石宝分析起来。
“宋知晋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他胆敢这样做,我们就把他的老底揭穿,他又如何能在杭州城立足?”
石宝轻叹了一声,余操虽然也有头脑,但毕竟太过年轻了。
“你觉得朝廷和杭州百姓是相信一个土生土长的读书种子,还是相信咱们这些反贼?”
“况且,时势造英雄,他们不需要一个卖城的叛徒,却需要一个挺身而出的大英雄来激励士气民心,到时候就算咱们揭发开来,杭州人和朝廷方面也只会以为咱们在用反间计罢了。”
两人都不是没眼力的蠢物,也都有着各自的想法和主张,但最终还是没能够说服对方。
余操想留宋知晋,石宝却坚持要杀掉宋知晋,按理说余操应该听从石宝的指挥,但眼下他又掌控三百死士,关键时刻能够偷开城门,一举而定大局,所以石宝也不敢勉强。
进入方腊的圣公军之后,虽然军中约束并不严谨,但他们毕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快意恩仇,意见不合总不能大打出手,谁赢了谁便说了算。
到了最后,二人只能选一个折中的法子,一切只能顺势而为,伺机而动,如果宋知晋没有变心也就罢了,若对大局不利,就是冒死也要杀掉他,至于余操,则必须将三百死士牢牢掌控,决不能让宋知晋插手染指。
石宝考虑了一下,也只能这样接受了下来,因为他身上伤势太过严重,眼下没有余操的协助,想要杀掉宋知晋,实是力有未逮的。
商议妥当之后,余操也替石宝做了一些措置,偷偷使人送来一应药物和日常用度,只静待圣公大军兵临城下则已。
而另一方面,宋知晋似乎也感受到了石宝的威胁,这次设计猎杀石宝没能成功,他心里自然千头万绪,虽然仍旧派了大量人手在城中搜索,但他知道,一旦失去了踪迹,石宝便像是鱼入大海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石宝必定不会放过他宋知晋,若自己成功将方腊军接引入城,拿下杭州,那便万事好说,可如果失败了,自己两边不讨好,身败名裂不说,灭族的危机都有了。
宋知晋自认为无法接受这种风险,事实上无论是谁,走到他今时今日的境况,也同样无法接受,所以他必须要给自己,给家族找一条后路!
城外惊恐地想要入城避难的流民潮,即将兵临城下的方腊叛军,城内紧张的备战,权贵富绅们仓惶找门路逃离,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所有的一切,都让这座昔日繁华奢靡的城市,染上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苍凉与恐慌。
李演武仍旧守在城头,一如往日那般尽责职守,温暖的阳光就好似暴风雪前夕的“回光返照”,充满了诡异,远处地平线悄悄升起来的黑云,开始慢慢聚拢,就像在酝酿着即将笼罩天地的黑暗。
而那片黑云下的白色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就好像海天一线间的渺小灯塔。
那黑点慢慢变大,变成一个乘骑骏马,背着长条刀匣的黑衣少女,而少女的背后,慢慢出现一队人马。
人不多,但却给人一种要将整条地平线占满,仿佛迎头而来的,不是区区十几条人马,而是严阵以待的上千骑军!
李演武是焱勇军之中为数不多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所以他能够感受到这股无形的士气。
何为士气?
团结在一处,同心戮力,同仇敌忾,甚至生死相依,组成一个团队,才有士气。
寻常武林人胡乱扎堆,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各怀鬼胎,那又岂能叫士气。
李演武看得出这些人都是武林人,但拥有士气的武林人,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方腊军的前哨!
他没有马上带骑兵出去迎敌,因为他不知道对方后面还有没有大军压阵,他也没有即刻关闭城门,因为他还没有确认对方的身份,不想因此引起更大的恐慌。
所以他缓了缓心神,抬起手来,朝亲兵下令道:“枪来!”
阳光慢慢黯淡下来,阴云从远方渐渐靠拢,仿佛是那队人马带着头顶的阴云,扑向杭州。
吵吵闹闹涌入城门的流民潮之中,一骑逆流而上,拖枪前行,迎上了那支马队。
为首的黑衣少女眯起狭长的桃花眸子,只看了孤身而来的李演武一眼,便放空了心绪。
为了顺利抵达杭州,他们身上备了正经的户牒和路引,一路上也不知通过了多少关防,所以他们并不担心李演武看出什么来。
在所有人都拼了命想往外地逃生的时候,他们却选择从千里之外,来到了杭州这个地方。
他们都是来报仇的,而那个黑衣女子,除了报仇之外,还要报恩。
她嘴角挂着笑,遥望着远处的雄城,仿佛人还未到,心神已经行走到了杭州的街道上,走入了那个家伙的小院里,突然拍他肩膀,看他假装镇定,然而毫无形象地朝他笑着说。
“哈!我回来了,没卵蛋的胆小鬼!”
第九十一章 好好活下去
十二月末,一名焱勇军斥候在风雪之中策马狂奔,背后的角旗猎猎作响,暗血色的角旗在风雪之中,并不显眼,直到他倒在了城门口,露出后心插着的三四根羽箭。
这一刻,人们才真正感受到战争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阎王爷的大笔就悬在自己命运的上空,时刻等待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