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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方阵是伍长在指挥,见小头目倒下,大盾手也停了下来,但他知道,停不了多久,军师虽然对他们很好,但军法严肃,停滞不前就要被砍头!
“接着走!”
顿手呲目欲裂地咆哮着,张三见过很多,伍长是活不成了,但他们还要继续走。
可想起伍长的那一鞭子,张三咬了咬牙,将土袋全部交给李四,自己却抱着伍长,拍着他的脸,大声问他:“家住哪里!婆娘叫什么!”
如果自己能够活下去,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伍长的家人,这是张三此刻的想法。
伍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捂住脖颈的手放在了胸膛上,张三明白他的意思,从他怀中取出了一张户牒来,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伍长很满意,想笑却满嘴都是血,他艰难地抬起手来,摘下伍长的腰牌,塞到了张三的手里,而后脑袋一歪,连眼睛流着泪,瞳孔慢慢散掉了。
张三紧紧握着伍长腰牌,突然咬紧牙根,取下伍长的腰刀,拿起那根鞭子,冒着箭雨,快步追上了方阵。
“趴低!像狗一样!”
看到一个不知道叫赵四还是周老六民夫想要抬头,张三狠狠给了他一鞭子,如是吼道,随着吼声一起出来的,是满脸滚烫的热泪。
他望着杭州的城头,想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曾经待过的那个山村里,一个大胸脯大屁股的婆娘正在家里缝补一件小衣,瘦巴巴的丫头就趴在她腿上,听着娘亲那越发隆起的肚子。
“丫头,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婆娘笑得很慈祥,脸上沐浴着一层圣洁的光辉。
如果生一个儿子,那个外出打仗的张三肯定要乐坏了吧,想起临走时张三那狂风骤雨一般疯狂的亲昵,每一次撞击都直达最深处,恨不得在那里留下最强壮的种子,婆娘的脸瞬时红了起来。
然而丫头却抬起头来,纯净如井的双眸直视着娘亲,小声地说道:“可是…我想要个妹妹…”
婆娘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真要是个妹妹,你爹又要欺负你娘了…”
突然想起这个欺负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婆娘的脸更红了,汉子想着她,她又何尝不想着汉子?
然而丫头的一句话,瞬间让她的脸苍白如雪,再也说不出话来。
“要是生弟弟,等他长大了,又要去打仗…丫头才不要…”
丫头摸着小拇指,仿佛在感受上面残留着的父亲的气息,小脸耷拉着,泫然欲泣。
婆娘摸了摸丫头的脑袋,喃喃说道:“等弟弟长大了,这仗也早就打完了吧…”
其实她想说的是,生妹妹也一样没有太好…这样的世道,人啊,活得不如狗呢…呵…
第九十五章 风雪,铁甲,棋局(3)
杭州已经很多年没有历经战火的侵蚀,在大焱所处的这个时空之中,杭州同样是兵家必争之地,但真正能够打到杭州,一般都到了改朝换代的程度。
也正是因此,这座人文雄城才能够将这份婉约的书卷气完好的保留至今。
可如今,外敌没有能够攻打到这里,却让大焱朝南方的乱军,攻到了城下。
不可计数的张三李四王老五们,不断地往城头涌来,用砂袋,用土石,用草木,甚至用尸体,去填那正值枯水的护城河。
是的,他们之中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张三的影子,他们都是别人口中的谁谁谁,总之是无名小辈,命贱如草。
似方腊方七佛这种,也不过是名声大一点的张三李四罢了,眼下杭州城内外都已经血染大地,可在朝堂之上,许多权贵连方腊麾下有多少猛将都不太清楚,在他们的眼中,这些始终是乌合之众,不成气候。
草莽江湖之中的张三李四,田间地头的张三李四,流民狂潮之中的张三李四,这些张三李四拼死往前冲锋,难道是为了让这个世界记住自己的名字,不再被人看成张三李四吗?
不是,他们的动机很简单,起码当初的动机很简单,他们只是想活着,想活得更好,当这个世界让他们活不下去了,他们就只能拿起武器来,发出自己的声音。
朝堂上的大人物们笃定了方腊必败无疑,但他们没有一个曾经亲眼目睹过方腊军有多么的绝决。
而方腊军的将士们,则认为圣公麾下大军必定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这不是自信或者自大,而是他们必须要胜利,因为从他们进入这支军队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如果方腊失败,意味着他们也要承受后果,这不是一般的剪径抢劫或者小偷小摸,这可是杀头的叛乱!
相比方腊军的无路可退,不破不立,杭州城的人却还心存希望,他们不想跟方腊叛军死磕,他们只是想拖延,想死守城池,等待朝廷大军的救援。
方腊军的人数是杭州城人数的十倍有余,前者视死如归,后者却心存侥幸,这么一比较,杭州城被攻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能够想到这一点的人其实不算少,杭州的大人物也不少,毕竟身居高位,眼界也高,心机也就深沉,想的东西也比寻常百姓要多。
他们可以发布命令,指挥军士和百姓做出相应的布局,但却无法改变这些人心中的想法,而这些想法,直接关系到军士和百姓们的军心士气。
没有从根本上振奋起军心士气,哪怕做再多的布局,也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苏牧没有走上城头,以至于除了关少平等少数知情人之外,整座杭州城的人,都将他当成了胆小鬼。
连刘质这种被看成无用书生的人,都奔走于城池之内,顶着进士爷的头衔,四处协调城内的补给和政令。
甚至于那些青楼楚馆的姑娘们,都捐了银子,在青楼的外面开了粥棚。
苏牧在幕后为这座城市做着各种筹谋计划,却没有人能够真切感受得到,连赵霆和赵约也没有掩饰他们对苏牧的鄙夷。
只是大战当前,这些事情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相对于杭州城的存亡,一个第一才子的表现,又算得了什么?谁还顾得上什么第一才子?
按理说,这是宋知晋趁机落井下石的最好时机,但他并没有这个想法,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搞这些小动作。
苏牧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根本不需要他再去陷害什么,况且,现实的情况也由不得他分心去做这些。
因为短短两天之内,余操麾下那三百死士,已经死了五十多人!
宋知晋心里很担忧,如此大规模的死伤和清理,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官府的力量。
但调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些人不是官府的人杀的,就算再如何非常时期,官府也不可能如此大规模的屠杀,再者,如果是官府杀的,那么官府最好的选择便是将这些人拖出来示众,以壮军心士气。
这些人不是官府动的手,那么就有了其他的可能性,而其中最大的可能性,宋知晋已经猜到,并在随后的调查之中,得到了确认。
是的,摩尼教的余孽寻仇来了!
城外的叛乱大军,其基本骨架和管理层的精英,几乎大部分来自于摩尼教,对于这个庞大却又神秘的教派,宋知晋也保持着又敬又畏的态度,但这并不妨碍他展开反击。
只是他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进行反击。
如果他不反击,任由摩尼教的余党将三百死士耗干净,那么他就能够彻底摆脱方七佛的操纵,他能够利用手中二千多的民团,去成就杭州城真正大英雄的伟业。
如果他反击了,保住这些剩余的死士,继续作为方七佛的内应,那么杭州打下来之后,一切都将按照他的原计划进行。
无论哪一种选择,似乎对他都是有利的,但反过来看,两种选择也都有着致命的危险。
想要两头讨好的人,往往两头都得不到好处,他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所以他选择了保持沉默,还有什么比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之后坐收渔翁之利,还要让人心情舒畅?
城头的激战还在持续,焱勇军的战斗力虽然不堪,但依仗城池险要,想要坚守个把月应该不成问题。
可问题是方腊叛军们整日蚁附攻城,死者堆积如山,鲜血染红大地,让城头的守军触目惊心,若非李演武等中坚校尉和赵文裴苏瑜刘质等人相互配合,调度顺畅而及时,说不定这些守军早已弃城投降了。
关少平和刘维民也没有闲着,这位都指挥使大人还让徐宁从锦鲤营之中抽调精英,组成了监军队伍,但有后退者,当场格杀!
这些锦鲤营的好手并非焱勇军土著,与焱勇军没有半点情分,杀起人来眉头都不皱一下,焱勇军的将士这才鼓起了勇气,硬着头皮死守着城池。
一切都让人恐慌,作为正规军的焱勇军都没有太多实战经验,更遑论寻常民夫和辅兵,宋知晋的民团也好不了太多。
而方腊军人数占优,战斗经验上也比焱勇军要厚实很多,但又缺少攻城的器械。
于是双方就像两个不懂武艺却又争胜好斗的血气方刚壮年郎,拼命扭打在一起,没有太多花招,却拳拳到肉,动用手脚牙齿,打得很原始,却很血腥。
李演武的刀刃已经卷曲,纵使他体力惊人,经过这大半天的厮杀,整个人也是累得手臂都抬不起来。
城头的将士尸体根本来不及抬下去,慢慢便堆积起来,头顶羽箭呼啸落下,铎铎铎钉在大盾之上,而一些躲闪不及的民夫则不断中箭倒地,战斗才打响了大半天,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方腊那边是想速战速决,用人命将杭州推倒,而杭州这边经过了让人生畏的伤亡之后,将士们也慢慢进入到了忘死的状态之中。
同伴的尸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纵使朝廷大军很快便会抵达,但在朝廷大军没有抵达之前,他们的头上永远悬着一柄刀,不知何时就会带走他们的小命。
只有死亡,才能够让人幡然醒悟,这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而他们领悟到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丧失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噗噗噗!”
箭簇入肉的声音不断传来,城头的盾手终于在羽箭的压制下,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一名方腊军的高手如野猿般跃上城头,这个使一对铁蒺藜骨朵儿的猛将,甫一上来便大杀四方,守军们被打得措手不及,竟然无人能挡!
缺口越来越大,城头陷入混战,弓手也不敢随意发箭,只有一些神射手,才能够捉住时机,精准万分地射杀一两个敌人!
李演武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跃入战团,将那孔武生猛的方腊渠帅接了下来,二人于混乱之中疯狂厮杀,看似精瘦的李演武爆发出让人惊骇的彪悍和勇武,两人彻底放弃了防御,几乎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打法!
“弟兄们!将他们杀光!”或许是受到李演武的激励,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守军们纷纷登上城头,也不求招式,只是横刀格挡,盾手冲锋而上,竟硬生生将敌人全部推下了城头!
劫后余生的军士纷纷喘着粗气,却没有再多的时间给他们休息,盾手将缺口补上,而后又迎来了新一波的冲击!
人们早已预想这这场战争势必残酷血腥,亲临其境才发现,这种残酷血腥已经超越了他们的承载能力!
李演武从那名早已血肉模糊的猛将身上爬起来,用尽全力将手中断了一截的直刀,插入了对方的胸膛,而后抓起对方的铁蒺藜骨朵儿,高举起来,振臂高呼:“死守!”
“虎!”
守军齐声回应,声音震慑着血色的城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李演武却看到身后的杭州城,升腾起一处处浓烟,这些浓烟柱如同一条条拔地而起的黑龙,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整座杭州城付之一炬!
李演武面色大变,死死捏着手中的铁蒺藜骨朵儿,纷纷骂道:“该死!”
作为军中实权校尉,李演武有资格参加每一次的战前军议,对杭州城的内外部署也了然于心,那滚滚黑烟冒起之地,可不正是焱勇军囤积粮草的几处大营么!
看着这些等同于生命的粮草被烧,李演武的心中冒出一个千刀万剐的名字来!
第九十六章 风雪,铁甲,棋局(4)
军事上有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充分说明了粮草乃是军队的命脉之一,如果让宋知晋作为方腊军的内应,突袭烧掉粮草,引发内乱,趁机偷开城门,确实是万无一失的极佳策略。
可如今的宋知晋如那墙头狗尾草,还在左右摇摆,又怎会去烧杭州焱勇军的粮草大营?
在这件事上,非但李演武,其他人也都误会了宋知晋,这些时刻警惕着,提防着宋知晋叛变的人,此时恨不得马上将宋知晋杀之以后快!
全城都在慌乱奔走,或在城头卖命,或在城中运送物资,连流民都纷纷自发组织起来,将一些民宅拆除,将材料全部送到城门这边来,加固城防。
而焱勇军大营几乎倾巢而出,想要扑灭粮草营的大火,斥候和官府的捕快们全部都被派了出去,追杀那些烧粮草的内乱分子。
然而有一个人,却很悠闲地待在临时的军帐之中,皱着眉头看着案桌上的情报,那便是苏牧。
早在方腊还没有在青溪起事之前,他就进入商界,开始为这场战斗做谋划,从将家族生意北迁,到暗中替刘维民囤积粮草,到拉拢招募七寸馆以及诸多武林人士,到组建锦鲤营,再到各种军械军粮的改造和研发。
所有的一切都在默默发生着该有的作用,虽然没有人会将之归功到苏牧的头上,但苏牧确实已经做了自己能够做的,他自觉已经很尽力了。
他并不认为自己拥有什么主角光环,起码在战斗打响的前一晚上,他还因为害怕,抱着那个出口成脏的妹子抹眼泪,所以想让他突然虎躯一震,变成无人能敌的大英雄,带领大军将人数多出十倍的方腊叛军打跑,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他确实很努力地在筹备这件事情,甚至不惜将长房的钱都拿出来,暗中资助群龙无首的摩尼教余党,并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一般,将摩尼教余党引入杭州,让他们来清剿方腊叛军的潜伏细作。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钓钩已经入水,剩下也就只有静待,田地已经播种,也就只有等待收成。
当然了,这个时候也是极为关键的,总需要做一些查漏补缺的功课,比如现在,麻烦就来了。
让络腮胡带着那些摩尼教高手暗中刺杀方腊死士的骨干和头目,确实有着“斩首计划”的味道,成效也颇为惊人。
可问题也就显现了出来,那余操也不是愚蠢之辈,石宝自身难保,他余操也只能苦苦支撑。
当麾下死士被杀了近乎一百之数后,他终于果决地作出决定,化被动为主动,发动剩余力量,烧掉了焱勇军大营的粮草!
虽然城门已落,但由于担心城内的潜伏好手,这些粮草营还是配备了不少的人力在看守,可这些寻常军士又岂是方腊死士的对手!
焱勇军之中也不可能全是笨蛋,人都说鸡蛋不能放同一个篮子里,刘维民也深谙此道,将粮草分为几个区域来存放,颇有狡兔三窟的意思。
所以当近二百之数的死士分头行动,他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彻底清除城中谍子死士的最佳时机。
事实证明,刘维民的推测没有错,焱勇军加上摩尼教的高手,确实将那二百死士打了个七零八落,十不存一,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粮草营的大火太过严重,而且居然被烧掉了六七座之多,这已经是杭州军方存粮的七八成了!
如今战斗才刚刚打响不久,想要支撑到朝廷大军顺利抵达,最起码也要硬撑一个多月,只剩下两三成的粮草,这仗还怎么打?
不幸之中的万幸则是,苏牧未雨绸缪,更是顶着了全城人的鄙视辱骂和唾弃,将那十几万石的粗粮和物资存了下来,否则杭州之战,刚刚开打或许就已经草草收场了。
当关少平破例将苏牧招入军中,提拔为都虞侯,管理新组建的锦鲤营之时,除了刘维民之外,其他人几乎都是反对的,而且还是强力地反对!
虽然他们都知道刘维民的地位稳固,与苏牧脱不了干系,可让这么一个“臭名昭著”的所谓第一才子,一下子掌管军中数百人的营团,又如何能够服众?
关少平和刘维民起初也有赌一把的念头,可当粮草被烧之后,他们只能依靠那十几万石粗粮和物资来支撑维持战局,他们才知道苏牧的目光有多么的长远,才知道他们的选择并没有错!
现在最大的问题则在于,余操麾下的死士,怎么可能烧掉如此多的粮草,除了余操的死士之外,一直被提防着的宋知晋,是否已经暗中出了手!
这些人整日里提防着宋知晋,后者又岂能一无所觉?
当粮草营被烧的消息传来,最紧张的并非关少平和刘维民,因为他们还有苏牧未雨绸缪,早已准备好的十几万石粗粮和物资,真正需要紧张的,反而是他宋知晋!
先前他早已经过了深思熟虑,看似两头能双赢的局面,其实最担心的便是两头都不讨好,所以他一直谨小慎微,尽量掩藏自己的意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己做什么说什么其实并不中重要,别人眼中的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眼下粮草被烧,第一个被怀疑的自然就是他宋知晋,说不得焱勇军已经蠢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