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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们也没有办法离开杭州城,更不用说深入敌营去刺杀方腊或者方七佛等人,所以苏牧需要想个办法,如何将这些高手都利用起来。
他便在马背上沉思着这些,直到周围的骚动越来越大,他才微微抬起头来。
他从来不太在乎民众的议论,他不想因为一些无关人等的闲言碎语,就影响自己的人生,在这个读书人最是注重面子的朝代,他的作风很显然有些格格不入,说是异类都不以为过。
他也从来不奢望民众会对自己有好脸色,或者善意的看法,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内心的最深处,他还是渴望得到这些杭州人的认同。
因为他们认同了自己,才会认同自己的话语,才会慢慢接受自己的思想,他才能够通过自己的言行举止,来改变一些东西。
于是,当他听到骚动,看着街道两侧那些守军怪异的表情,他的心里还是很失望的,他又不是圣人,默默做了这么多事,如今也算是真相大白,这些人为何还不能接受自己?
徐宁扫了一眼,撇了撇嘴,颇为自家少爷感到不值,为了保卫杭州,苏牧少爷可是第一个开始筹划,连自己的全副家当都奉献了出来,那些粮食的转移,除了他徐宁,还有老管事张昭和以及刘维民手底下的亲信,花费了一个多月才顺利完成,其他的事情也都如此,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倾注了少爷极大的精力心力。
然而到头来,这些人还是不领情,甚至有些人因为宋知晋被斩,而迁怒于苏牧,虽然自己都觉得没有道理,却仍旧要到处说苏牧的坏话,到处传谣说里面有内幕阴谋云云,说苏牧害死了杭州城真正的英雄云云。
一想到这些,徐宁就感到很厌恶,只觉得这些人实在愚蠢之极,死了也就死了!
然而苏牧却只是不可察觉地轻叹了一声,苦笑了一下,继续前行。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校尉却带着十几个守军,拦在了锦鲤营的面前!
苏牧不认得这校尉,却认得校尉身后的一名亲兵,哪怕他穿着军士的甲衣,苏牧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是宋知晋的堂弟,宋知谦!
“站住!”那名校尉沉声喝道。
“好无聊的人…”苏牧小声说道,毫不掩饰脸上的恼怒之色,他的这一声轻叹,也真真切切,落入到了那校尉的耳中。
他在城头出生入死,居然被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指谪为无聊?就算没有宋知谦暗中怂恿,就算他不是宋家的姑爷,他都已经不能再忍了!
第一百零四章 流血二斤六两三(2)
在过往那些风雪交加的日子里,方腊叛军冒着恶劣之极的天气,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可在今日这个暖阳高照的日子里,他们却诡异地退兵了。
只要是军中老卒,都应该能够看得出来,敌人正在为总攻做着最后的准备,午后的这段时间,便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如此紧要的时间里,杭州守军都希望能够充分利用起这段时间,为自己的生死,为杭州的存亡,做最后的准备。
然而他们战场上却来了一位大家并不是太欢迎的人物,那便是苏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所以这个世界并不缺少固执的人,哪怕他们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他们的心中,终究还是保留着自己的固有想法。
苏牧给他们留下的印象一直都不算好,到了后来,更是变得臭不可闻,直到现在,仍旧有人认为宋知晋的死只不过是权力斗争的悲剧,认为苏牧害死了杭州城的大英雄。
当然了,这只是少数一部分人的论调,他们虽然固执,却并不愚蠢。
而城头下这些守军之所以不喜欢苏牧,完全是心里的情绪在作祟,或有嫉妒,或有质疑,更多的是心里的不平衡。
他们在战场上生死厮杀,为保卫杭州做出实实在在的牺牲,可苏牧呢?当大家拼死搏杀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到底有没有传闻之中那么神秘而强大,为保卫杭州预早做出种种谋划和准备?
这个问题有人相信,也有人质疑,但有一件事,连苏牧本人都无法反驳,那就是从开战至今,他还没有上过一次战场!
或许这也是唯一一个他们能够找得到的理由,以此来劝服自己去憎恨苏牧。
很多人也会在想,城中的文人士子都在白虢书院做文书工作,以他们的方式来战斗,苏牧没有上过战场又有何可质疑的?
但他们又很快自己否决了这种想法,因为苏牧从来就不是文人,他鄙夷杭州文坛,不屑与杭州文人为伍,假清高又目中无人,连杭州第一才子的名头,人家都不稀罕,大家又何必将他当成文人?
其实他们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城头出生入死,用性命来搏杀,凭什么苏牧远离战场,坐在书房之中写写画画,就能成为杭州城的救星?
有一些付出和牺牲无法看到,甚至无法感受得到,但并不代表没有任何的作用,只是人们已经习惯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并不愿意去承认他的价值所在,仅此而已。
宋知晋被斩之后,主要势力早已北迁的宋家更是一落千丈,宋知谦的家主之梦也彻底破灭,只能投靠了焱勇军的那个校尉姑爷孟璜。
关少平看到孟璜拦下了苏牧,心里也是有些烦闷,且不说如今决战在即,军士需要抓紧时间备战,单说这么一闹,军心士气必然会受到影响。
军营跟其他地方不一样,苏牧确实没有上过正面战场,也没有足够的资历能够服众,如果他帮苏牧出面镇压,势必会引起孟璜和诸多军士的不满,进而挫败了本就不算高涨的士气。
苏牧想要在军中立足,也只有靠他自己去面对和措置,再者,苏牧只是都虞侯,而孟璜却是与李演武一般的实权果毅校尉,手底下三百多人,身份地位绝不是苏牧能够相提并论的。
苏牧明显对孟璜并无太多的敬意,甚至一开口就嘲讽对方是无聊之人,没有丝毫的顾忌,且不说他动不动礼貌,单说这军中规矩,就已经足够将苏牧压死了。
果不其然,孟璜见得苏牧这等目中无人,当即怒火中烧,用刀尖指着苏牧骂道。
“呔!好你个泼胆的白脸儿!何敢冒犯至此!俺们整日里杀敌流血,没来由被你这等样的无用废物折辱!还不快快下马来赔罪么!”
孟璜久混军旅,深知这些糙汉子的脾性,这么一提醒,诸多军士果然看到苏牧以及麾下锦鲤营的人手,一个个衣甲光鲜,没半点脏污和血迹,再看看自己人不像人鬼不似鬼,顿时群情激奋起来!
苏牧自然看出了孟璜的意图,哪怕撇开宋知晋这节不说,自己想要在军中立足,受到排挤和欺负也是人之常情。
但他们并没有苏牧的见识,在苏牧的印象之中,这场围攻杭州的战役,最终是以方腊叛军胜利而结束的,也就是说,叛军迟早有一天会攻陷杭州,甚至因为宋知晋等人的从中作梗,这个时间点会提前很多!
说得更晦气一些,说不定今日就是叛军破城的日子!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层的顾虑,苏牧才不得不提前将研制了好几个月的半成品,全部都搬了出来。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东西能够改变历史,反而觉得这些东西并不能让他满意,距离他的预期目标实在相差太多。
但他也很清楚,今日的总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杭州城就算不被攻破,也会被打残,以后这些东西根本就没办法再派上用场,自己的所有努力和尝试都将白费,还不如拿出来试一试,权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所以他并不想理会孟璜,就像以往他不像跟那些书生文人来往一般,就算得罪你又如何,等方腊叛军攻进来,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说,有这个功夫斗嘴,还不如赶紧填一下肚子,多回复一些力气,就能多劈砍出两三刀,活命的几率也就大一些。
念及此处,苏牧心里再也没什么顾虑,也懒得下马,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便夹马继续前行。
“知道了,麻烦让一下。”
“知道了,麻烦让一下?!!!你以为你谁啊!!!”如果说先前苏牧惹怒的只是孟璜,寻常军士对这位已经人尽皆知的第一才子还保留着一丝敬意,如今这份敬意都早已荡然无存了!
这是一个社会等级极其森严的朝代,否则家财万贯的苏府也不至于受限于商贾之家,拼命往官绅士族上攀爬。
苏牧虽然不归孟璜管制,但孟璜的军阶和官职都要比苏牧高很多,该有的敬意还是要表现出来的,又有谁敢如此无礼!
然而苏牧仿佛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身后的锦鲤营弟兄一个个嘿嘿窃笑,仿佛这种事只是寻常!
锦鲤营的弟兄都来自于草莽江湖,对官府和军方本就抱有敌意,又都是些自由惯了的人物,对官场之中的框框条条最是方案,苏牧此举是正中弟兄们的心意了!
孟璜一看苏牧竟然没将他这位果毅校尉当成一回事儿,似乎终于明白为何整座杭州城的文人要团结起来抵制苏牧了,这人才华是有些,但为人处世实在太过让人恼怒!
他身边的十几名亲卫早已按捺不住,在宋知谦的带头之下,便锵锵拔刀,街道两侧也有上百的麾下军士腾然起身,拔刀助威!
他们是朝廷的正规军,拥有最完善的武备,连宋知晋这样的土财主组建起来的民团,他们都不正眼瞧上一瞧,更何况苏牧手底下这一百来号泥腿子?
苏牧稍稍勒住马,身后弟兄们同样是一言不合动辄杀人的狠角色,气势上谁会输给谁?
这些焱勇军战士自以为厮杀了几天,养了一些凶戾杀气,怎么都要吓唬吓唬苏牧,却没想到苏牧是从训练营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而锦鲤营里面的弟兄们,哪一个不是曾经刀头舔血,在绿林里摸爬滚打的滚刀肉?
当锦鲤营的人拔出刀剑来,一股强大的杀气顿时弥散开来,此时焱勇军的人才醒悟过来。
锦鲤营当初校场选拔,他们焱勇军这边也只有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校岳飞能够占得三分便宜,其他人可都是噤若寒蝉的!
再想想宋知晋那三百亲卫可算是民团精锐之中的精锐,武器甲仗与他们正规军相差无几,可却被一百人的锦鲤营杀了个片甲不留,差点就是兵不血刃的下场!
孟璜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副厕所点灯笼找死的样子,手握刀柄,锋刃出鞘三寸有余。
然而苏牧却抬手朝身后压了压,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够听清楚:“咱们是来打仗的,省点力气,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杨挺是个老江湖,虽然不在官场,但为人处世比苏牧要圆滑太多,此时见得苏牧如此,也不由皱了眉头,替苏牧的前程感到担忧,可徐宁和岳飞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此时跟锦鲤营的弟兄们一样,别提多解气了!
苏牧一声令下,锦鲤营的弟兄们一个个言听计从地收刀入鞘,苏牧一马当先,与孟璜擦身而过,后者拔出半截刀来,牙齿都要咬碎了,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好一个来打仗的,俺们倒是要看看你怎么个打仗!”孟璜恶狠狠地冷哼道。
而宋知谦也是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听说叛军的军师也是个读书人,俺们的苏大才子作诗一首,阵前喊过去,说不定那方七佛就自动认了输,带着叛军贼子灰溜溜投降了咧!”
“哈哈哈!”
宋知谦此话一出,满满的嘲讽,城头附近的守军顿时哄堂大笑!
关少平见得苏牧面色如常,命人将十数辆大车的东西都搬上了城头,这才轻叹了一声。
不过他身为焱勇军主将,对战局走向自然很清楚,如果苏牧这些新鲜玩意儿没有起效,那么今日可就是杭州城的最后一战了!
所以他虽然不认同苏牧的行事作风,但却很理解他这么做的理由。
想到这里,关少平不由低声问了一句:“苏牧,这东西果真能用吗?”
苏牧极其认真地思索了片刻,而后摸着下巴嗯了一声,回答道:“说实话,能否见效我也不敢打包票,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给方七佛作首诗试?”
关少平微微一愕,而后拍着苏牧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临战而不乱,就凭这份云淡风轻的气度,苏牧就已经算得是一个合格的谋士了!
第一百零五章 流血二斤六两三(3)
孟璜看着苏牧和锦鲤营登上城头,此时脸色越发铁青,但他也绝非那种完全不顾大局之人,听得宋知谦嘲讽,似乎还能挽回一下颜面了,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懑,指挥军士抓紧时间做备战。
阳光越发的猛烈,积雪开始融化,而后脏污腥臭的暗红色雪水,顺着城阶流下来,城头蒸发一股闷热的臭气,直让人作呕。
苏牧登上城头查看了一番,将上面干燥一点的地方全都占了去,垫上防水的油毡,再垫一层葛布,才将一个个木桶从车上卸下来,搬上了城头安置好。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苏牧在守军心中的形象可谓一落千丈,这一登上城头又将干燥一点的地方全都霸占了,大家更是不乐意了!
不过都指挥使大人似乎对苏牧极为看重,居然亲自坐镇,看着苏牧布置起来,仿佛这一个个木桶里面都是绝世珍宝,仿佛这木桶都是官家御赐之物那般小心翼翼。
孟璜等人自是一肚子气,但也不好发作,因为关少平已经将他们这些校尉都尉全部都召集起来,开始分配任务。
此时的杭州城与苏牧后世所处的杭州城地理环境上有很大的出入,内城的规模自然也无法相比。
杭州城两面环水,北门有一处小隘口,易守难攻,方腊叛军从南方而上,不可能舍近求远绕城而走,所以攻击的主力从一开始就放在了南门。
杭州城的守军主力,绝大部分几乎也都安置在了南门,这一处城门毕竟位置有限,不可能全部军士都涌上城头去死守。
所以按照以往的策略,都是各个营团相互交替,人员伤亡超过一百,就撤退下来,换上别营的生力军。
李演武乃铁血战将,作战果敢勇猛,麾下军士训练异常刻苦,算是焱勇军之中的精锐营团,是故每次都是第一批布放。
但是经过了数日来的激战,李演武所隶营团也是损失最为严重的一个营团,虽然一直从流民营之中抽调筛选可用的兵员,但战力终究还是跟不上了。
关少平对此也是心知肚明,除了李演武的营团之外,剩下的也就属孟璜的营团强硬一些,于是便让孟璜的营团顶上。
若是平时,孟璜绝无二话,可到了这个时候,苏牧的举动引发的影响也就显现出来了。
孟璜吐了一口唾,没好气地抱怨道:“都指挥大人,锦鲤营的战力比俺的黄虎营可要高很多啊,苏牧都虞侯对此战也是信心满满,俺们也都想看看锦鲤营如何奋勇杀敌,不如第一批还是让锦鲤营上吧。”
此言一出,孟璜也只是冷眼淡笑,李演武却皱了眉头,他正是因为官场倾轧才被贬到焱勇军,以致于自己的雄心壮志不得酬,看孟璜这等做派,心中自是不喜。
他对苏牧了解不多,个人品行之类的且不去评价,单说苏牧这一系列的战备和筹谋,就足以算得上不错的军师良谋,锦鲤营的单兵战力确实了得,但讲到相互配合攻防一体,却比不上每日练兵的焱勇军营团。
关少平这个都指挥使虽然也是左右逢源的官场老狐狸,深谙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处世之道,该吃的吃,该拿的也拿,但不可否认,这个都指挥使还是颇有眼力,而且也能容人。
所以李演武对孟璜在这等紧要关头还要勾心斗角,实在是有些厌烦的,若非他的营团损失过重,他早就主动承担下来了。
关少平也是皱了眉头,孟璜明显是心里抵触,如果能顺遂一下他的意思,黄虎营的战力彻底爆发出来,还是能够支撑很久的。
可问题就在于,苏牧早已跟他说过,锦鲤营不是用来打消耗战的,锦鲤营的最主要任务是执行他的秘密计划。
而且从锦鲤营组建开始,直至今日,锦鲤营都没有跟焱勇军一同练兵,都是由苏牧和杨挺秘密训练的,关少平对他们的练兵计划也没有太多的了解。
所以他是不可能答应孟璜这个提议的。
“孟熊子,大战在即,你就别跟我唧唧歪歪了,锦鲤营别有用处,你的黄虎营第一个上吧。”
关少平一锤定音,孟璜却是急了眼,大声抱怨道:“凭什么俺们就要出生入死,他个直娘贼一来就占了所有的好地方,站着茅坑不拉屎的直恶心人!”
“够了!”
关少平虽然好说话,但也知晓此战关系杭州存亡,哪里由得孟璜再说三道四,延误战机暂且不说,动摇了主将威严,还凭什么去令行禁止!
孟璜虽然很是不满,但也不敢忤逆关少平的意思,他最多也只是抱怨一下,做出自己的提议来,可要说违抗军令,那是万万不敢的。
被关少平瞪得缩了之后,孟璜反而朝苏牧笑了笑,后者不由皱起眉头来。
无论孟璜是正面挑衅,还是挖坑给苏牧跳,这些起码都能看在眼里,可孟璜意味深长的笑容,却让苏牧警惕起来。
真小人和伪君子之间,苏牧还是宁愿选择前者的。
这边战略部署刚刚结束,人员还未就位,对面已经开始击鼓,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