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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每每一想到便觉得懊恼,见李贤有意把这大权交出来,不等屈突申若答应,她便立刻抢先点了点头。
“好,别的事情我帮不上忙,这事情我管定了!”
见小丫头摩拳擦掌,似乎有意逞一逞大妇的威风,屈突申若不禁哑然失笑。她当初老早就提醒李贤要早些在自己的宅子中做些布置,却未料想长安的宅子还没完工,皇帝却带着大批人转来洛阳,而李贤几乎是一穷二白地搬进了这空空如也的沛王第。
李贤是不穷,可这人手上的积累,却不是一天半天能够搭起来的。当然,倘若他一搬进来就是一切齐备,别人兴许就要担心了。
“行了,看在你叫可怜的份上,我和贺兰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屈突申若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旋即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躺椅上。
既然是到李贤这里,她便没穿那身狗皮似的道袍,而是着了一身高腰束胸的长裙。此时,随着她的躺下,长裙上方顿时露出了大片白皙滑腻的肌肤,分外惹人遐思。仿佛是睡梦中的呓语,她忽然喃喃又加了一句话。
“这么多人当中,只要有一个心怀不轨的……这次贺兰和我还真是自找麻烦。”
见贺兰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李贤赶紧拖着她往旁边一闪。直到离着葡萄架远远的,他忽地转过身来,一下子吻住了小丫头的红唇。贺兰烟先是猝不及防,但旋即伸出双手揽住了李贤的肩膀,热烈地回应着。这大太阳底下热辣辣的一幕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李贤方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头。
“烟儿,这些天我可能没空管家里的事情,反正如今也没人敢挑剔,这沛王第中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这么大的地方,也该有个女主人坐镇了,大不了我在后头给你起一座道观!”
第二百七十八章 女主人的威风
贺兰烟如今是个女冠,御赐道号惠真,这要是别人或民间叫起来,应该是称作惠真娘子,和李贤印象中那位太真娘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贺兰烟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和他那位老爹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最最值得他欣慰的一点。
至于屈突申若的道号则是她自己起的,用的是飞白二字。不得不说,这两个字既流露出几许灵动飘逸,又带着一种清新自由。然而,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没人敢在这一位面前叫什么飞白娘子,熟悉她的人当面背后但以大小姐称之,飞白这个好端端的道号却成了禁忌。
李贤的动作自然是雷厉风行,愣是把整个沛王第后头一个造好的院子改成了道观,然后把道观的门开在了建春门大街上。于是,小丫头和大姊头进出都不用走定鼎门大街上的沛王府正门,自然而然少了些议论。
事实上,两个赫赫有名的女冠“进驻”沛王第后头的太真观着实是一件大事,只是屈突申若盛名在外,李贤又有冯子房这忠实手下,除了不要命的,愣是没几人敢议论。对于太真观三个字,贺兰烟和屈突申若都很满意,只有李贤自个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恶趣味。
家里头的女主人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现如今李贤着实顾不上那么多,原因很简单,小小一桩人命案子居然牵出萝卜带出泥,就是神通广大的狄仁杰,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为李贤印象中大名鼎鼎的狄公老大人,现在年不过三十,除了两个没用的小跟班之外,完全是个光杆司令,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
而李贤这么个身份,不可能公然参与洛阳县衙的事,所以三人会面完全是偷偷摸摸,简直和地下工作者似的。洛阳县衙的人都被冯子房支使得如同陀螺一般团团转,但即便如此,放在诺大的洛阳城中依旧犹如大海捞针,几天下来,冯子房自己的眼睛凹下去一圈不说,一群差役也个个顶着大熊猫似的眼睛,但走在大街上那目光却格外多了几分凶狠的味道。
笑话,再这么下去追比的限期就要近了,被打上一顿板子难道滋味很好受么?
由于御驾的来临,大批羽林军再加上其他十六卫军队随之入驻洛阳城,同时带来了随行的达官贵人和无数商人,一时间,东都洛阳更添热闹繁华,连带着小偷小摸的案子也多了起来。然而,一连几日,市面上的小贼被那些渴求破案的差役抓现行的就有几十起,洛阳县衙的毛竹板子打得噼啪响,鬼哭狼嚎的声音足以让所有路人退避三舍。
这年头真是没法混了——这就是大多数洛阳三教九流最大的体会。
一个中年人靠在坊墙上,贼溜溜的眼睛瞄着四处走动的人群,待想下手却又一次次强忍住了。他娘的,他燕三走南闯北那么多回,不就是上次失风了一回么,竟是把自己都卖进去了。都说沛王李贤狡猾,那个荣国夫人更是老狐狸,三两句就让他主动上了套!
荣国夫人都是九十高龄的人了,居然让他赔偿她什么名节损失,结果害得他签了卖身契!
每每想到自己在荣国夫人宅第中当园丁的悲惨经历,他便忍不住打哆嗦。姜是老的辣,如果说李贤的精打细算已经让他大开眼界,那么,和荣国夫人杨氏比起来,那位小王爷的差遣压根不算什么——什么时候他堂堂燕子门第四代首徒,居然要去干跟踪盯梢的营生?而且还是跟踪贺兰敏之这个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
“师傅,你怎么一到洛阳就唉声叹气的,不是说要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么?”
见旁边的徒弟阿平贼头贼脑地瞅着大街上有钱人的钱袋子,燕三不禁气急败坏地使劲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别以为你现在本事大了,没发觉大街上找不到几个同行么?分明是洛阳街面上这几天正在‘清扫’呢,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我白教了你那么多年!”
阿平被那重重一下敲得头昏眼花,这才注意到,大街上钱包鼓鼓囊囊的人虽然不少,但似乎看不见什么同行,就算有,似乎也在四下里惊惧地张望着什么。看清了这一幕,他方才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无比怀念起长安的美好生活来。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跟着燕三上洛阳。
眼珠子一转,他便想到自个的大主顾,长安望云楼的东主胡天野也来了洛阳,赶紧对燕三赔笑道:“师傅,既然洛阳也到了,你自个去找那位殿下,我已经大了,能照顾自己,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好了……”
不等他脚底抹油开溜,燕三就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拎着人退回了旁边一条狭窄的十字街巷,旋即嘿嘿冷笑了一声:“好小子,寻着了其他搂钱的路子就想丢下我这个师傅?你别以为那个胡公带挈你,臭小子,那胡公原本就是和沛王殿下穿一条裤子的,那位主儿说东他不敢往西,说西他不敢往东。老老实实和我走一趟,否则别怪我满世界说你姓长孙!”
长孙两个字仿佛戳中了阿平软肋,一下子垂头丧气了起来。燕三拎着他穿过几条巷子,在建春门大街后的一条十字小街停了下来,见四周无人,他这才告诫道:“陛下对长孙家大约还有那么一丁点香火情,但是,别人可是未必。这个姓氏你自个不稀罕,但还有不少人就指着出卖这种消息发财,凡事不要太招摇,尤其是那种事情,你明不明白?”
对于这样声色俱厉的严正告诫,阿平便低垂着头受了。接下来,师徒俩便溜回歇脚的客栈换上了一身体面衣裳,这才去敲开沛王宅第的大门。
“我二人是长安荣国夫人派来给沛王殿下送信的!”
拿着荣国夫人杨氏亲自给的信物,两人自然是顺顺当当进了这大宅门。兜兜转转老半天还没走完前院,燕三的面色就渐渐变了。他的记性虽好,这一路上也看得头昏眼花,心中着实咂舌这占地一个坊的大手面。然而,等他们师徒俩进入中庭,到了一个明显是会见宾客的小厅堂的时候,却见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老……”
贺兰烟只叫出一个字便赶紧把剩下的字眼都咽了回去,而屈突申若自然镇定得多,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豪门仆役打扮的一老一少,最后莞尔一笑。等到带路的人被打发下去,她便点点头道:“老燕,荣国夫人那边有什么要紧消息让你带来?”
燕三在一愣之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他也就没想到这两位会如同女主人一般出现在这里而已,要说诧异却也未必。在他想来,凭着李贤的手段,吃抹干净了一个,那么下一个也就为时不远了,再说,这位大姊头对李贤原本就是不清不楚的。
“哪有什么要紧消息,如今圣驾都到这边了,那边有皇后娘娘坐镇,外加老太太太子爷,有谁要是在那里上窜下跳,不是没事找事么?”
这话两女都相信,朝廷的重心自然是随着皇帝转的,虽说那边皇后太子也很重要,甚至太子还是监国太子,但李治即便不管事,终究还是皇帝。想到李贤最近忙得团团转,贺兰烟和屈突申若交换了一个眼色,便笑嘻嘻地对燕三道:“老燕,你这回来得正好,我到时候和外婆写一封信,你就留在这里帮忙,反正外婆的人就是我的人!”
短短一句话差点没把燕三给呛死,至于那边正喝茶的阿平也忽然连连咳嗽,直到这时,上头的两女方才发现燕三还带着徒弟,顿时都好奇地打量起了阿平。可怜阿平往日虽说走街串巷见惯了世面,却从来没见过女人如此炙热的目光,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背心发热,终于体会到了师傅为何被人盘剥。
原来,这世界上的女人竟是如此可怕的!
满身疲惫的李贤一回来便听说老外婆给自己送信,他正纳闷是谁,一到那小厅堂便听见一阵欢声笑语,而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赫然是万分熟悉。精神大振的他三两步冲进去,果然,那个虽然穿着一身好衣服,却仍旧掩不住满身猥琐的,赫然便是老贼头了!
“老贼头,你终于来了!”
对于李贤这一声毫不避讳的老贼头,屈突申若和贺兰烟自然是笑得不可开交,而燕三自个却是一幅有与荣焉的表情,仿佛贼头二字是莫大的夸奖一般。而一边的阿平虽说不是第一次见李贤,却依然是兴致盎然,不停地用燕子门招牌的贼眼睛往他身上瞟。
李贤却没顾得上这老的小的怎么看他,也不啰嗦寒暄,便直截了当地道:“我手头正好有个麻烦的案子,须得你出动找找线索。没说的,老规矩,我出钱你出力。”
“贤儿,他如今可是卖身给我外婆了,随你怎么压榨,不用付钱的,这事我说了算!”
燕三原本的兴高采烈在贺兰烟这句话出口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脸色端的比苦瓜还难看。要知道,他可是足足签了三年的卖身契,这三年的时光,难道都得免费到底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 死灰不死,老妈来信,却是重任压肩
作为仅次于长安的天下第二大城,洛阳城中百姓虽多,但还是有不少闲置的地块——说闲置那已经是比较好听的词了,要是不客气地说,那就是荒地。二十余万的人口住在一个大小可媲美后世大都会的城市中,若是没有荒地,那就真的是见鬼了。
有荒地就有荒屋废屋,有的是无主,有的则是主人懒得管理,因此除了有组织的帮会之外,其他厮混帮闲的人大多以这些地方为家,好歹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而这些差役难到之处,就是三教九流管辖之地了。
根据冯子房和狄仁杰联手开出的嫌疑人名单,李贤便委派燕三前去探查。饶是如此,他自个却也难以悠闲,这一天,他和程伯虎两人就出现在洛阳冯老沙的大宅子中,先头的韩国夫人失踪事件,他正是找上冯老沙,从而挖到了燕三这个宝贝。
如果说燕三是飞贼的头子,那冯老沙就是混混的祖宗,徒子徒孙在洛阳街面上都算得上人物,就算那些并非他管的堂口,管事的也都得买他几分面子。不过,由于这些天洛阳县衙的联合严打行动,他不得不下令一帮手下收敛,因此,对于李贤带着程咬金找上门来,他自是欢迎不尽。
冯老沙又不是傻瓜,第一回不认识李贤,但后来不会派人去查么?尤其是当燕三赫然成了人家的专用跑腿之后,他更是确定了李贤的身份——除了赫赫有名的沛王李六郎,绝对没有别人。
所以,在李贤开诚布公地说出要托付的事情,他毫不犹豫地拍了胸脯。当然,他不会愚蠢到道破李贤的身份,而顺便也大倒苦水:“六公子,程大少,如果您二人早些来,指不定立马就有兄弟记起那天的情形,这人一下子就逮住了。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天,只怕要有些困难。不但如此,洛阳县衙那些差役连着几天发疯似的抓人,这实在是……”
“如果不是洛阳令冯大人求上门来,你以为我会管这种事么?”
李贤见程伯虎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一副你说话我不管的态度,他只得把话头接了过来,顺便颠倒黑白,把自己置身事外:“洛阳县那些差役你不用管,这些人自有冯大人节制。只要能够揪出凶手,以后你这些徒子徒孙在洛阳的日子自然是更好过。你可别忘了,你和冯大人还算是同宗呢!”
一番话说得冯老沙眉开眼笑,李贤看似什么愿没许,其实该说的却全都说了。他冯老沙虽说有钱也有势,但有钱比得过人家富商巨贾,有势能比得上人家朝廷官员?背靠大树好乘凉,先头有程老爷子咬金护着,现在也是该找棵不会倒的大树好好靠靠的时候了!
一趟交道打下来,李贤和程伯虎便被人用背椅抬出了宅子。李贤现在算知道这地方为何如此难找了,敢情是冯老沙故意找了这么快宝地,四周小巷都是贫民窟,地上都是污泥,贵人进不来,差役没事也懒得进来,最是安全不过。就像今儿个,他愣是撇下了张坚韦韬盛允文三个亲卫,只带了程伯虎一个。
出了这地盘,护送的人便告辞回去了,而程伯虎顺势大大打了个呵欠:“咳,坐得我屁股都疼了!六郎你真是有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冯老沙也算是久经风雨的人,居然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怪不得我家老爷子临走的时候还关照我说,跟着你混有前途!”
李贤这才想到程咬金已经回山东老家养老了,细细思量,这位老爷子虽说有些老顽童似的心性,但人还真是不错,怪不得能够长命百岁。咳,老程家有这么一位坐镇,稳稳当当也是应该的!不说别的,能看出程伯虎跟他混不会吃亏,那眼光就是第一流!
他正在自鸣得意,忽然后背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回过神来的他不禁狠狠瞪了程伯虎一眼。还不等他开口,程伯虎就一把将他往坊墙的阴影中一拉,旋即指着刚刚过去的一个年轻人道:“那个人你认得么?”
李贤随眼一瞧,见是一个二十余岁身材削瘦的年轻人,面相却是陌生,那身上穿着的夏衣也颇为简单,看上去并不是什么显贵人家的子弟。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堂,他不觉更加疑惑了:“我不认得,那是谁?”
程伯虎盯着李贤片刻,忽然嘿嘿轻笑道:“若是论亲戚关系,他应该是你的表兄,只不过如今家里已经败落了。但是,要说他的姓氏,你必定是知道的,他姓长孙。实话和你说吧,他就是害得李义府被革职流放的罪魁祸首,长孙无忌的孙子长孙延!”
此话一出,李贤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长孙无忌虽然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但这个名字的意义自然是非同小可,那毕竟是他老爹的嫡亲娘舅,他自个也该叫一声舅公的。凭他老爹反复无常的性子,哪一天真的想起来,再给长孙家一颗甜枣也未必可知。
胡思乱想了一阵,见程伯虎还在那边张望,他便拍了拍这家伙的后背:“你怎么会认识他?”
“这小子运气好,长孙家的人几乎都死光了,他偏生却得了恩赦回京,刚开始的时候穷的什么似的,我还曾经帮过他十贯钱。”话音刚落,程伯虎便看见李贤面色古怪,登时笑嘻嘻地抱着双臂道,“放心,人人都知道我是个没心眼的浑人,别说是他,哪家年轻人因为父母的关系被发落出去,我常常赞助几个,这事情没人往外头瞎说!”
对于这样一个回答,李贤自是不满意。盯着那双熟悉的脸看了良久,他才不得不承认,但凡自称是没心眼浑人的,其实一点都不浑,这程伯虎还真是继承了老程家的优良传统,揣着明白装糊涂,偏生大家还都相信了!
“你让我看这家伙干什么?”
“你不觉得,这家伙有足够的理由痛恨一些人么?”
程伯虎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李贤不寒而栗,一瞬间,他的脑子中转过了无数念头。上官仪也好,刘祥道也好,和长孙无忌褚遂良那批早死的老臣都没有关系,和长孙家这种注定败落的世家也没有关系,那两个宰相都是忠于他老爹的重臣——说得不客气一点,上官仪和刘祥道就是跟在皇帝的步伐之后亦步亦趋,等闲不会有丝毫越轨。
而长孙延先是从世家贵族的顶峰摔落下来,然后又因为李义府的流放而失去了那个司津少监的官职。那可是足足七百贯,也就是七十万钱,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没有官职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生路,如今的世道指望还有人帮助长孙家,那无疑是不现实的。
“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