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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心中大喜,以为终于找到了破局的缺口,回身大喝道:“看到了没有?看到了没有?这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偷偷在上面刷了一层银漆而已!这算什么神迹!只不过是一些妖人蛊惑人心,诸将不要被骗了。”
一边说着,柴荣一边一把拎起那个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老和尚,质问道:“你这妖僧是何来历!究竟用的什么邪法让此妖法得以施行?”
李重进见状立刻跨前一步,攀住柴荣的胳膊,低声劝道:“陛下不可造次……这位便是唐宣宗年间重建金山寺的高僧法海禅师,如今已经百岁有余高龄了,在江左德望极高。”
“李将军所言,老衲可不敢当。不错,老衲便是法海,宣宗四年得此皮囊,宣宗末年舍身入佛门,誓要重振会昌大难后之金山寺。如今也算痴活一百零九岁矣。老衲生人之前四年,此寺遭逢会昌法难,不曾想活到如今年纪,还能再见如此‘雄主’。”
“你这贼秃!”柴荣涵养再克制,听了这般言语也是彻底失去了耐性。
“陛下……末将当时亲眼所见,神迹显现之前,是无色透明的灵泉灌顶,从佛头上涌出,洗遍佛体后,才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慢慢变色。绝不是一开始就熔融的银漆啊。”一个明显还算是比较信佛的基层军官,貌似是李重进手下一个都头级别的家伙,在柴荣辩解的时候,居然还继续抗辩,向柴荣说明情况。虽然他的话音中充满颤抖,但是很显然他的信仰让他愿意冒险鼓起勇气劝说“误入歧途”的皇帝。
“给朕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家伙也拿下!”柴荣厉声一喝,冲上去一脚踹到那个军官,然后拿着玉斧挥斥方遒地指着众人,“提前预做准备的鬼把戏,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伎俩,若真是佛祖显灵,便在此刻让佛像再次变色好了——它能把佛变成金子的么?朕就在这里看着,可以么?若是他能在朕眼下如此,那朕便信它好了。”
大殿中死一般的沉寂,或许比死,只是多了一些喘气声,许久没有人抗辩,除了那些原本应该恭敬低头的人,此刻都用各种各样复杂的眼神盯着柴荣,有惊恐,有迷茫。柴荣还算满意这种反应,喝令众人砸碎佛像搬走,这才又激起一阵反对。
柴荣知道不动点真格的今天怕是镇不住场子了,皇帝的龙威固然可以震慑世人,但是神佛的显灵显然更有煽惑力,柴荣咬了咬牙,又说出了一句狠话:“佛如能作祟,有种便加于朕身,朕倒要看看佛这种西域外邦之物,能不能作祟于朕这华夏正朔、真命天子!”
说完,柴荣抡起玉斧猛然掷出,玉斧飞起三丈多高,在半空中抡了十几道圈子,重重砸在佛像的胸口,随后玉斧铿然碎裂四散,铜佛胸口居然也被砸出了一个碗大的凹坑,崩落了数块镀银的碎铜。
“众将士可都看见了?朕先砸了第一斧!剩下的众将士尽管动手!佛要作祟,那也是找朕的麻烦!再不动手者,以谋逆论处,立斩!”
皇帝如此亲自示范,积威之下,再无人敢拖延,即使是心中对神佛最为敬畏之人,此刻也只不过能在心中暗自不出声的碎碎念:这可是皇帝当的出头鸟,佛祖啊佛祖,要是你真有能耐,冤有头债有主,也别找我等的麻烦就是了。
当下众人一齐动手,斧凿大锤齐下,没一刻钟就把几座大殿中的三世佛都给砸成了十几块碎片,保证每一块碎片的分量在万斤以下,好便于搬运装船。法海老禅师也被柴荣的亲兵直接拿下。正当柴荣准备说出处置法海禅师及金山寺一众僧徒时,却见法海一副非常欠揍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不爽。
柴荣走过去,逼视着法海禅师,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对世俗权力的恐惧,但是很显然柴荣失败了,不过这也正常——一个老和尚活了109岁了,还能怕你杀了他不成?杀了也不过是让对方成为殉道者。然而柴荣准备放弃,法海却不打算停止说教,只听法海高宣一声佛号,对柴荣正色说道:
“北周皇帝陛下,佛非不报,时辰未到。异日点检作天子,九泉之下陛下可不要追悔。”
“你这贼秃还敢撩拨朕。来人呐……”柴荣只觉得一阵急怒攻心,又似乎突然问到老和尚那边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焚香气息,惊怒之下晃了两晃,居然晕厥了过去。
“陛下!”李重进赵匡胤齐齐抢住柴荣一条胳膊不让他倒地,神色之中尽是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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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5章点检作天子?
“陛下醒了!陛下终于醒了!”
被临时改作柴荣行宫的润州刺史府内,一群太医官欣喜不已庆幸万分地拍着胸口,暗道好歹不会不明不白被牵连到了;一边忙不迭地拿热湿巾和去风汤药,各种服侍忙碌。毕竟柴荣要是就这么死了,那些随军的医官肯定讨不了好去,说不定新上位的掌权者为了掩饰朝廷秘辛会让他们人间蒸发。
医生这个行业自古都要求常年积累的经验,在医疗的辅助化验手段比较原始的古代,没个五六十岁的年纪,哪个能混进太医院?柴荣身边的医官,不少都是后晋末年就已经在太医院供职了,多的不说,经历四五个皇帝的人还是不少的,这些人老精鬼老灵的人,就算没什么文化,也因为见惯了宫廷的阴暗,所以深知其中利害。柴荣刚刚被抬回来的时候,这些人也都是全力救治。
根据诊断,此番柴荣病倒的原因,无非也就是多年持续南征北战、事事务必躬亲,所以过劳成疾而已——也就是说,类似于诸葛亮累死五丈原时的状态。不过柴荣今年才39岁,而诸葛亮当年可是54岁才死,15岁的年龄差放在那里,故而这般晕倒也不至于太凶险。除了过劳成疾之外,柴荣另外还有一些疾病貌似是心血管不太好,而且常年神经紧绷,遇到情绪激动的情况很容易突发一些诸如轻度中风或者血管爆裂之类的意外。
其实,别说这次金山寺之变了,就在几个月之前——也就是大约显德六年四五月间,柴荣最重要的谋主、献《平边策》的枢密使王朴在汴京去世,消息传到淮南军前,柴荣便大恸失控,短暂晕厥,只不过因为当时就在营中,所以没一会儿就抢救了回来。而这一次在金山寺,很明显被法海禅师的悖逆之言激怒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朕躺了多久?”柴荣喝过一口参茶,略微定了定神,马上又跟上一连串的问题:“战事可还稳定吧,消息有没有外传?口出疯言疯语的那个老秃驴宰了没有?”
闻得如此之急,倒是让一众侍奉的医官太监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随侍宦官头目戴小楼奓着胆子回道:“陛下昏睡了两天而已,并不算久;李招讨当时就封锁了消息免得动摇军心,赵都帅也附议了,内宫诸人也绝不敢嚼舌。当日金山寺大殿内的僧众据说也都被圈禁看管了起来,整个金山洲不许一条船只停靠泊岸。至于其他事儿,便不是奴才可以得知的了。”
柴荣心中烦恶,让人立刻召唤李重进来御前——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法海禅师那个妖言惑众的家伙是否有好生处斩分尸,虽然昏迷了两天,但是昏过去之前那句“佛非不报,时辰未到;异日点检作天子、陛下九泉之下切莫追悔。”的乩言,着实令他印象深刻。这算是诅咒么?如果不是,为什么恰好在他听完之后,急怒攻心便昏倒了呢?
李重进果然这两天也没敢离开润州城。不仅李重进没有离开,连张永德都已经赶到润州了。柴荣一派人去找,李重进马上就赶回了行宫,刚刚进来就行了大礼,丝毫没有懈怠之感,这一点倒是让柴荣颇为满意,看来自己这个表哥至少没有生出什么非分的念头。
“法海已经伏诛了吧。”
“回禀陛下,当时……臣与赵都帅商议,不知陛下是否中了佛祟,也不敢妄动再伤陛下的阴德,因此都觉得应该从长计议,只是把法海禅师……法海贼秃和一众僧众监押起来,待陛下醒后亲自下令处置。谁曾想昨日晚间,那法海居然在看押他的禅院内自行坐化、自行燃烧起来,最后只遗下数寸骨殖舍利。金山寺中还有数名高僧,也在两日内莫名圆寂。”
“为何不将其斩首碎尸!可恨,真是便宜了那厮。金陵城的进攻呢,可顺利否?”
“大军每日按部就班攻打不息,然金陵城池高峻,连汴京也有不如,急切之间也难下之。”
柴荣正在恨恨然间,又和李重进询问了几句这两天各处战况、军中人心,李重进一一对答,这时,外头却又嘈杂起来。
“小楼!还不快去看看何人在外鼓噪?”柴荣不耐地对旁边的太监喝到。
宦官戴小楼立刻神色不定地跑了出去,须臾又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略带哭腔地回报说:“陛下……是外头有殿前司的军士听闻陛下无恙的消息传了出去之后,叩宫求奏大事。说是今晨守卫金山洲时,遭遇一条被江潮冲来的两丈白蟒。众军士以为白龙鱼服,大为惊骇,合力击杀后,居然在蟒尸中寻获一尺白底素绫,上头还写着一些朱砂字迹……”
“什么?为何某不知此事。”李重进勃然变色,对着戴小楼质问道。这般做作,显然是有人想要猜忌他李重进,给柴荣下眼药来着——比如说,人家是害怕他李重进欺上瞒下,所以在柴荣醒来之前,这般大事都不让他知道。
“李招讨,不干奴才的事儿啊,奴才也是刚刚……刚刚知晓此事的,何况前来奏报的是殿前司军士,不属于李招讨管辖吧……”
“够了!把东西呈上来。”柴荣喝断李重进和戴小楼的撇清,嫌恶地让人把东西送上来。李重进犹然在那里叩首出血,辩解说什么陛下身边恐有小人中伤忠良,请柴荣明察之类的场面话,说完也就退下了。
须臾,一道带着蛇血和些许洗不掉的痕迹的带字素绫被用竹质托盘送了过来,另外居然还有两个军士用竹匾抬着一条看上去有百斤轻重、长逾两丈的白色巨蟒尸首上来,那巨蟒已经被斩为两段,而且颇有多处利刃创伤。柴荣用佩剑挑起素绫略微看了一眼,便是心中巨震——又是“点检作天子”!
李重进刚刚想凑上来看,或者说些什么,柴荣一声呵斥:“退下!”便让李重进暂且没了下文。
殿前都点检?如今的殿前都点检,自然是柴荣的妹夫张永德。太祖皇帝的三个晚辈亲戚当中,柴荣算是姻亲晚辈加继子,张永德是太祖女婿,李重进是太祖外甥。除了这三人之外,拜当初汉隐帝刘承佑的屠杀所赐,周太祖郭威在人世间已经没有追溯三代以内的男性晚辈亲属了。柴荣登基这六年来,在平衡朝中军事的时候,也一直保持着让张永德和李重进基本上实力相当——
有时候李重进带兵在外立功确实多一些,而张永德坐镇中枢,哪怕有殿前司禁军出征柴荣也常常御驾亲征,导致张永德立功肯定不如李重进。但无论功劳如何,在封官升职方面,柴荣一直是保持着平衡的,哪怕有时候李重进又加官进爵了,而张永德没有功劳,柴荣也会法外施恩给张永德升官。柴荣这么做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用自己这个妹夫去平衡自己的表哥。
所以,虽然是再次看到“点检做天子”这句话,柴荣依然不敢真的对张永德如何猜忌——万一,这是李重进假作撇清自己、装作不知道这乩语,实则攀诬张永德的密谋呢?就算张永德有异心,如果张永德下去了,而他柴荣又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就没有人可以压制李重进了。
即使要对付张永德,或者把他的职位压下去,也必须是让张永德和李重进同步降官,这样才能保持平衡。如果张永德不适合做殿前都点检的话,或许应该将其降至殿前诸军都指挥使?还是平调到如今已经式微的侍卫司?
如果李重进也要明升实降、无过处理,又该如何处断?如果真到了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时候,以李重进的血统是断然不能留在京师的。所以断然不能让他离开淮南。到时候说不得只能以移镇后“精力不济”的由头,把李重进原本的老巢徐州地区给收回,由朝廷重新任命节度使把徐州和山南东道的一些李重进嫡系地盘分出去……
柴荣越想越是头疼,几乎又要昏昏欲睡过去。当然,最终他自问如今他的身体还没有到那一步,没必要做这种几乎相当于撕破脸皮的事情。
……
柴荣自觉还能撑下去,事实上或许他的身体状况也真能再撑一两年。但是在那些愚氓之人眼中,或许就不是这么一回事情了。
柴荣身边的宦官,包括戴小楼之内,有多人是崇信佛门的无知之人。原本在柴荣的“天命威压”之下,或许这些人还不敢怀疑。然则金山寺大佛铜锈逆退、恢复赤诚之色,而后又银光自溢,诸般神迹,让一切柴荣身边没文化的人都开始动摇起来。今天看了那条中原罕有的白蟒居然都会突然现世,并且腹中藏书,莫菲真的是皇帝灭佛,导致天不佑大周了么?
柴荣不是一个信重宦官的君主,戴小楼和一众死太监也着实没有什么权柄。但是做皇帝的人,有一桩事情是一定要太监们帮着办的,那就是饮食的试毒……如果太监中有崇佛的狂热殉道者愿意拼着自己也中毒身亡,给柴荣下慢药的话,柴荣纵然防的一时,也防不了长久。
有些时候,善杀人者,并不需要亲自动手,甚至不需要出于己意去指使人动手。杀人的最高境界,便是因势利导,令人自相屠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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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涅槃灭口
时间线回溯一天,润州金山洲。自从柴荣晕厥后被抬了回去之后,金山洲便整个被赵匡胤的殿前司骑军围了起来,不许僧众进出,一众人员全部软禁在金山寺内——当然,防止和尚逃跑这么一点儿小事绝对用不到五千骑军,所以赵匡胤也把麾下三千人马调出金山洲,回到润州城屯驻,只留下四个指挥、两千兵丁看护,以一名都虞侯统领;其弟赵匡义俨然便在留守人员之中,指挥本部五百兵丁屯驻岛子东边江岸,并监视金山寺后门。
按说对皇帝如此无礼的贼秃,哪怕千刀万剐都是该的;只是这金山寺连续多次神迹太过骇人,而且柴荣亲口吼出“佛如作祟,尽管加诸朕身”的豪言之后马上就扑街了。所以在这个当口、柴荣醒来亲自下令之前,无论赵匡胤还是李重进都不敢太过造次。那些和尚只要不打算逃跑,也就没人去详细地监视,大殿和禅堂内也都没有士兵看管,全部安安分分退出寺外巡视驻守。
好在金山寺位于金山洲上,四周都是大江,只要没有舟船靠岸,也不可能有人可以进出。而船只越江而来的话,那么大的目标随便在金山上瞭望一下就可以看见,因此绝无走脱之虞。
当日午后,日头渐渐西沉,一名守在金山洲东岸的都头坐在半山凉亭,远远便看到一艘大沙船晃晃悠悠向着沙洲靠了过来。金山洲东岸正有一处水深不过半丈多的小泊位,很显然那船就是冲着这边来的。都头见状,立刻叫醒了正在寺后凉亭中假寐的赵匡义,禀报情况。
“有船靠过来了?且待某家过去一看。”赵匡义神色一凛,也不着甲便快步走去,登高一望时,那船已经靠近到四五百步之内。船头旗幡已然清晰可辨。只见一面旗帜写着“吴越”二字,另一面旗帜写着一个“粮”字,赵匡义便满不在乎了。
“大惊小怪!大哥走时曾交代过,此番我等驻扎在此也不知要几日,数千大军从润州再调运行粮费事儿。这显得便是吴越人应命前来给咱运粮的,值得甚事?一会儿看紧一些,等着搬完粮米便让他们走就是了。”
后周军队发动金陵围城战所用到的粮草,其实十有**都是吴越人提供的,不说金陵,但凡是长江以南地区的周军,大多都靠吴越人养着——原因也很简单,柴荣可是打下扬州、滁州等地后立刻发动渡江战役的,后周此前完全没有控制过长江沿岸地区,哪来的长江水师?转运不便之下,加之吴越勤谨,把后勤大量包给吴越人处置也就正常不过了。
当然,或许有人会觉得,这般信任吴越人,万一吴越人断粮不给,再试图截断长江水道,让柴荣赵匡胤困死在江南又该如何?这一点柴荣却是不甚担心,因为他在金陵围城战场以及如今已经拿下的润州、和州至少会保持长期屯粮数十万石。哪怕吴越人断了供给,以目前的存粮省着点吃,至少也可以让柴荣已经渡江的十来万人马吃上三四个月。所以即使吴越断供,周军也可以流窜作战,持续因粮于敌——如今已经是七月份,军粮吃完得时候,早就是秋收时分了,以江南大地的繁荣富庶,要是抢劫起来,以战养战绝对可以让周人毫无缺粮之虞。
赵匡义都首肯了,其他守岛士卒自然不愿意多事儿,这便任由吴越粮船摆渡,慢吞吞地卸货。期间还有一些小插曲,据说是吴越人的船只吃水太深,靠不上泊位,结果只能拿小趸船来回摆渡,看来没个半天时间是难以把数百石粮食卸完了。
……
须臾入夜,当夜仅有弦月,但凡没有灯火之处,能见度便颇差。
金山寺,法海禅师的禅房中,109岁的老和尚与一个17岁的妙龄道姑同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