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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成却没料到来的竟然是韦播,闻言,放下手中纸笔的他猛然起身拱手为礼道:“属下见过大将军,适才言语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韦播摆了摆手,脚下却是半点没停的到了唐成的书案旁。
韦播地眼神从那份名录上滑过之后。最终停留在了旁边那些墨迹未干的纸张上,“好一笔簪花小楷”,笑赞了一句后,韦播拿起纸低头看了起来,不过仅只片刻之后他便又抬起头来,“无缺,你这是……”。
“这是属下闲来无事为年后的差事做的一点文案准备”,唐成上前一步指着韦播手中的纸页道:“这些人属下一个都不认识。因就想着给他们各做一份档案,如此既可牢记将军所予的这些资料,也便于入职以后再做查询。”
言至此处,唐成微微一笑道:“美中不足的是现有地资料太过于简陋。只能留待入职之后慢慢补齐了,不过属下这番功夫倒也不算白做,将军请看,这五人调往御林军之前原是同在范阳军中任职,还有这三个,分明是同一年中的武举,而这几个则是籍贯相同。至于这两个姓氏相同。派行也是一模一样,若属下所料不差的话。他二人当是出自同一家族”。
韦播原是随意而看,但唐成的这番话却是引起了他的强烈兴趣。“嗯,你接着说”。
“以属下想来,御林军比不得边军,边军几乎年年都有战事,愈是如此军内的关系相对反倒是简单些。*****御林军长年无战事,如此则人事必然频密,将军若想将左卫调理的驯服,终究还是要从这些人事上着手,而这些同僚,同年,同乡乃至于同族就是构成军中人事网络的根基,牵一发动地就是一个小***,名录上的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不是单单的一个人,对于这些掌握的越多越细,将军料理起来也就愈能做到心中有数,乃至于游刃有余。至于这些个人档案,随着资料渐次补足,其人爱好,性情、家属关系,优长及缺点一一完备之后,遇事便可据此以作分析,人心虽不可测,然则每一个人想事,行事,乃至于对突仿件地处理方式都自有一定之规,掌握了这个,将军再掌控属下将领时就能做到成竹在胸”。
唐成这一套全然是后世档案整理及情报分析的理论,强调的是结合行为学及心理学的精细化操作,对此他自己虽然也是个略知皮毛的半吊子,但听在一千三百年前对此还处于粗放化、片段化管理的唐人耳中,其优越性以及由此带来的震撼还是显而易见地。更别说唐成所描绘出地功效更是正挠到了韦播心中的痒痒处。
没有任何一个将领不希望对属下了若指掌,唯有如此才能对手下将领从容驾驭,尤其像韦播这样处境地将领就更是如此,但历来能真正做到这一点的将领要么是天资极高且能过耳过目不忘,要么就是在一军之中盘踞时间甚长,年深日久地磨出来。前者韦播不具备这样的天资,后者他又等不得那么长时间,正是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唐成给出了这么个办法,韦播如何不喜?
上任时间短,个人能力又实在有限,当下的御林左卫在韦播眼中就是乱糟糟一片,想措手都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俟唐成做的这个东西渐成规模后,据此就能剖开外边的纷呈乱象将整个左卫军条分缕析的清清楚楚呈现出来,以此为根基再做处断可就要容易的太多了。
“无缺此言有理,此事越快越好”,韦播想清楚其中的关节及好处后,言语之中已难掩急切之意,“只要能做成此事,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本将军说”。
“缺钱,缺人,除此之外还缺将军的一个授权”。
“噢?”,唐成的话有些古怪,韦播沉声道:“你仔细说说”。
“此事工作量巨大,断非属下一人能够成就的,这就需要人手,要养这么多人做事自然就要花钱。除此之外,属下还需要将军的一个授权”,唐成顺手拿起名录手指着上面的名字道:“授权属显这些将领实行监控,他们爱去那里,喜欢逛的是那家青楼,经常与谁私下聚会,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将军都该知道,庶几才能使这份档案真正发挥作用”。
仅仅是想到能将这些人彻底置于自己的监控之中,韦播就油然生出一种上位者掌控一切的快感来,几乎没什么犹豫,重重一点头道:“准”。
“将军英明”,唐成肃容赞了一句后,神色不改的续又道:“属下要的是精明强干,且必须是将军能信任的人,至少对于骨干人员来说,这二者缺一不可”。
“嗯”,唐成这每一句话似乎就是从韦播心里流出来的,听着真是受用的很。
“似这等监控手下将领的事情早就有人做过,但像眼下这次对将军属下全面监控当是第一次,属下行事时自当慎之又慎,另也请将军对此彻底保密,否则此事一旦泄出去,必定使诸将领心生怨愤,如此便是得不偿失了”,脸色郑重的说到这里后,唐成刻意一顿道:“此事正是个双刃剑,用的好了就是无双利器,若是不慎则会伤及自身,或者将军该深思过后再做决断”。
既然已经找到了这么好的办法,这一刻韦播办好差事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们都是本将军帐下将领,若非心怀异态,还有什么需要瞒着本将军的?统领一军不仅要知彼,更要知己,此事我意已决,无缺你放手去办就是”。
“是,属熄当戮力效死办好此差,以报将军知遇信重之恩”,说话声中,唐成正色拱手作谢。
韦播走时,只是随意看了看案几上的那份名录,再没提要将此收回。而这原本也正是他这趟来此的目的所在。
自己根本什么吩咐都还没有,这个唐成便事事处处替自己着想,从发现这个人到盘他的底细,再到将之招揽过来,这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亲身参与并亲自操刀的,这样的人要是还不能信任,那就真是再找不到可供信重的人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心里默念着这两句话,韦播满意的含笑而去。
与此同时,唐成脸上也悄然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没想到如此轻易的就获得了独立的监查之权,只要对明代锦衣卫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份看似不起眼的权利到底有多大,而操控着这种权利又能在左卫里做出多少事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
“怎么,他还没答应?”,听了下人的回报,唐成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后恨恨吐出了一句,“老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长安城外距离西城门不远的一处庄子,这是韦播从母亲手上承继的一处别业。因是距离终南山近,长安城外越是靠南的园子越值钱,城内王侯重臣们置办下的庄园也都集中在那个方向,相比之下反倒是北边这一块儿清净的多了。以韦播今日今日的显赫,若非这处庄子是母亲当年留下的遗产,他早就给卖了,然则虽然没卖,但因着这庄子长年派不上什么用场,修缮维护跟不上的结果就是总体看来显得很破落,尤其是最近从这庄子里不时传出鬼故事及吓人的鬼哭声后,原本就破败的庄园益发的没人肯来了。
这处庄子就是韦播划给唐成的秘密行动大本营,他划拨给唐成的那些人手也是在此集结并做前期的基本培训。唐成等人是五天前进驻的,也就从那天晚上开始,这个庄子在深夜里传出了一声紧过一声的鬼哭,连着几天下来直使周围的百姓提到这个庄子就脸上色变,路过时宁肯绕远道也绝不靠近。
关前裕三十出头,普普通通的长相下有一副细密谨慎的心思,他就是韦播拨给唐成这些人的头领,见唐成面有不愠,他跟着低声解释道:“这老家伙又臭又硬,属下原是打听到他爱好收集把玩古代刑具,特特禀明将军花费大价钱弄了一副秦二世时咸阳重狱里用的全套刑具,送去时这老家伙明显是动了心,但最终还是没收。此后送宅子,甚或属下把月俸都开到了五十贯,他依旧是个摇头”。
“你送那副刑具时他说什么了?”。
“他先是问了属下要请他干吗。后又问了属下的主子是谁,因想着此事机密,他又没正式答应。属下就答的含糊”。
“是不是他一听完这个就把刑具退给你了?”,见关前裕点头,唐成嘿嘿一笑的点头道:“是了,苏灿自己也知道他那身本事阴郁气太重,拒绝你是为了避祸”。
唐成所说的这个苏灿乃是四年前从刑部致差后回家安度晚年的一个推官,此人毕生供职于刑部却没破过重案,也没亲手抓过重犯,审理悍匪上也没出过彩,他唯一地专长就在于潜行跟踪及消息打探。年轻的时候他是那些总捕们办重差时必不可少的帮手。后来年纪大了便专攻对新进公差们地训练。最显赫时不仅是刑部,就连大理寺及专办皇差的宗正寺里都多有他的学生,也就是这几年退出刑部后才逐渐被人淡忘。
唐成之所以费尽心机的要把他弄到手,看中的就是他这一身本事。潜行跟踪,收买刺探等等,这些个收集信息的手段没有一样不是纯技术活儿,而且要求的技术层级还不是一般的高。唐成虽然在后世看过一些谍战资料,但嘴上说个三两句糊弄糊弄人还可以,真要指望他给这些人训练的话门儿都不沾。而这又是整个情报收集工作地基石,连干活的人都没有。还何谈情报信息?
专业的事情只能交给专业的人来办,而苏灿就是唐成打探后选中的最佳人选。
“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他学的就是见不得人的本事,还想藏起来,门儿都没有!”,接连去了三趟老头子还不答应,三顾茅庐也不过如此吧,眼瞅着自己这么多人急等着他来开张,唐成是真急了,“既然苏灿油盐不进。那就从他家人身上下手。儿子‘儿‘婿一个个给我查,我还就不信了。他这些至亲家人里就没有一件自己办不了的为难事
“是”,关前裕答应了一声后正准备去操办时。又被黑着脸的唐成叫住了,“记住了,他就是真没有,你也得想法子帮他们整出一件来”。
闻言猛然一愣地关前裕瞥了瞥唐成黑沉沉的脸后,弯腰一礼低头去了。
目送关前裕去远,唐成起身走到窗子边静静地看着外面破败衰瑟的景色,苏灿,老子还非得把你弄来不可。一个在刑部干了一辈子的人还能有多干净?这会儿想远身避祸,靠,世上有这么好的戍?
唐成在心里发完狠后,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出来,***这暗地里算计人的差事实在是不好干,自打接手这个差事以来,他还没干什么就觉得心理阴暗暴戾了不少。难怪后世里情报机构对招募人员的心理素质如此看重,妈的天天想的都是阴暗戍,时间长了心理不阴暗才是见鬼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盼就盼着即将发生地这起子连环宫变能赶紧顺利解决了才好,他可没想着要过那种天天睡觉做恶梦,陪家人逛个街都提心吊胆地日子。
唐成对着窗外一片空旷的园子扩胸展臂地舒展了一会儿筋骨,觉得心里透亮放松下来后才轻咳了一声唤道:“来人”。
应声而入的是正当值地十七号,唐成没跟他说一句多余的废话,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一份名单递过去,“也别都在庄子里窝着了,没有新口令下达之前,这些日子你们就两人一组给我盯着这几个府邸,谁去见了他们,他们又去拜会了谁都得清清楚楚的记下来。吩咐下去,这是个死笨活儿,盯的时候都离远点儿,宁可错漏消息也绝不能暴”。
十七号静听唐成说完,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开言后,便开口将刚才的口令重复了一遍,及见唐成点头后,十七号如来时一般默默的转身去了。
做完这件事唐成又找来二号交代了几句后,便叫上来福径直出了园子的后门,循着后门外山林中的小路绕行了约顿饭功夫,最终两人出现在西城外最大的一处义庄里,穿过累累坟头来到守庄人的屋子外后,唐成站定了脚步,来福也没进屋的到房后牵出两匹马来。
翻身上马。随着两人叩马挥鞭,胯下地健马一声长嘶后奋蹄向长安城奔去。
唐成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看荒凉的义庄,到目前为止他会的可就只有这么多。苏灿要是再不来,这差事就玩不转了。
来福骑在马上时不时抬头看看唐成,看看又低头,低下头后不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唐成,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
他这样的古怪不是一时半刻了,任谁看到他这样子都知道肯定是要有什么话说,但来福自己不开口,唐成也就不去问。平日里唐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行事委委琐琐,说话吞吞吐吐的。就连李英纨冬天里出去时觉着冷稍稍缩缩身子都要被他提醒的,更别说来福了。
有事就大大方方的说,你不说我就绝对不问,不惯这毛病。
唐成两人策马走进长安城后,马根本就骑不成,眼瞅着就是年下,又赶上今个儿天气实在是好,似乎漫长安的百姓都出来了,只把一个朱雀大街拥堵的不堪。
每逢佳节倍思亲!对于一个客居在外的游子来说。眼前这热热闹闹地场面就更是刺激人,唐成虽不至于因自己难以家人团聚就恨不得所有人都亲人离散。但也实在不喜欢看这样的场景。下马之后也无心再趁热闹,牵着马径直回了城中的那处小宅子。
将马交给门房,眼瞅着唐成已经迈步走进门里时,来福终于忍不住了,凑上前一步道:“小的有件事想给大官人说说”。
“有什么事就说”,唐成放慢了步子,嘴角扬起一个微笑道:“憋不住了吧”。
“小的这点儿心思怎么瞒得过大官人”,来福涎脸一笑后,扭头看了看左右无人后方才轻声道:“大官人,小的想加入城外庄子的职司”。
“你想干这个?”。闻言。唐成猛然停住了脚步,他再没料到来福憋了一路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你知不知道他们那是干什么的?”。
“知道”,见唐成反应这么大。来福还以为他不同意,发急之下忙忙道:“小地跟着也去几天了,就大官人给他们说的话小地都能背,要不大官人你听听”。眼瞅着来福真个就要开背,唐成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就别现了”,说话间唐成迈开步子又往前走了好一阵儿后,突然扭头过来向眼巴巴瞅着他的来福问道:“你怎么想到要去干这个?”。
“大官人这些日子忙活的很,但小的无能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一天天闲着实在难受。再有一个就是小的觉得城外庄子里的差事挺有意思,跟小的性子合适,想着都来劲儿”。
唐成听到来福的话还真是无语了,离庄前他还抱怨那差事不是人干的,这一转眼就有人抢着要去做,这话儿啊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让我再想想”,撂下这么一句后,唐成再没说什么的直接往二进院子去了。
回到二进院子里梳洗罢,丫头送来饭食时,唐成就听得一阵儿急促地脚步声响,随后来福疾步走了进来,“大官人,七织姑娘来了”。
唐成走到二进院门时,就见着身穿一袭七折洒金裙地七织俏生生的站在院门外笑吟吟地看着他,神情俏皮的她在长安冬日难得一见地好天气下真是绝美不可方物。
站在她身后的除了贴身丫头之外,不远处还有六七个店铺伙计打扮的人,每人面前都或多或少的放着些东西。
在雅正园朝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尤其是在经过观景亭之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很是融洽,“你怎么来了?”,唐成走过去接过丫头手里捧着的风氅自自然然的给七织披上,“三九天大意不得,眼瞅着就是年节了,这时候受了风寒你就等着哭吧”。
“你看看今个儿多好的日头”,七织嘴上这么说,身子却一动没动的任唐成帮他披上了风氅,这一幕只把她的贴身丫鬟看的腹诽不已,刚才怎么劝都不肯听,怎么现在就成了小绵羊?姑娘真是太欺负人了。
等唐成帮她披好风氅,七织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嘴上却含笑抢白道:“你也知道马上就到年节了?满城里那家不是剪纸挂花灯的往外冒着喜庆气儿,再看看你这儿都冷清成啥了”。
“孤身客居京城,那儿有过年的心思”,唐成抬头瞅了瞅院子浑不在意道:“人少好吃饭,人多好过年,孤家寡人的费回手儿都不值当”。
“谁说就你一个人了”,七织一笑,扭头道:“货送到地头了,小青,你去会钞让他们走”。
吩咐完又一脸满足的看了看伙计们面前摆放的那些东西后,七织转身过来道:“在两市里逛了一上午腿都酸了,唐大官人,客人来了你也该请她进去歇歇脚喝盏茶吧”。
在二进院落的正房里坐定,唐成吩咐丫头上茶后笑问道:“我最近虽没到雅正园去,但在路上也听行脚儿们说过好几回园子里的生意火爆的很,你这个花魁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儿来了?”。
“花魁怎么了?花魁也得过年吧”,这话刚一说完,对花魁两字当仁不让的七织随即“嗤”的一笑道:“呆瓜,也不瞅瞅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你见着有几个腊轧十六了还来逛园子的?总得等年后的人日节过了才好再来”。
日怪,后世城市里的娱乐场所不是越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