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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邻着梯子田下的山谷,一面面三两尺、四五尺的土墙如雨后春笋般冒起来。
借鉴修梯田的经验,庄户们盖房子时采用的也是集体合作的方式,其情形类似于后世的合作社,三五家或是五六家人联合起来按着抓阄定出的顺序依次盖房,人多好干活,众人一起上阵之后,原本对于一家一户而言极其艰难的建房过程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要说这段时间里龙门县唐人百姓的日子过的是真苦,忙完地里忙建房,每天几乎都是从一睁眼就开始干牛马般的重活,一干就干到天色黑定之后才收工。劳动强度之大,持续时间之长即便是最能熬苦的庄户人也累的龇牙咧嘴,往往一倒下之后就再不愿意起来。
不仅是他们这些正当年的壮实人如此,就是还在乡下家里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也不轻松,儿子和媳妇儿都走了,年老体衰的老人们只能再次咬紧牙巴骨榨出身体里的每一份精力峙起整个家,山上的坡地要经管,屋里地小孩子要带好,此外还有那些牲口家禽要照料,任这那一样都不是轻省活路。
活计实在是太多的干不过来,就连正在耍玩之年的孩童也不得不提前上阵,纵观整个龙门乡村,这段时间里六七岁孩子背着比他们人还高的绣筐打牛草,七八岁孩子踩在木杌子上够着灶台做饭地情景比比皆是,而给他们烧锅的很有可能就是年仅四五岁的弟弟妹妹。
总而言之,县城边的东谷就像一个巨型的吸纳器,不仅将整个龙门乡村的壮劳力吸收一空,甚至将整个龙门乡村所有能积蓄起地力量都吸干榨尽,即便是鬓发斑白的老人和尚在稚龄的孩子也同样如此。或者这东谷更像一个庞然巨兽,需要两万多唐人百姓投入所有地气力和血汗才能勉强喂饱它那不知~足的胃口。
累是真累,苦也是真苦,但奇怪的是尽管这么累这么苦却没多少人抱怨,虽然东谷的庄户们每天收工时都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但到第二天一早他们依旧会精神抖擞地起来,修梯田的干劲儿和杭杭的筑墙打夯声半点也不会比前一天小。
干的累极苦极的时候,庄户和他们的浑家们总会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看那一块块整齐的梯子田,看看那一寸寸高起来地夯土墙,这一刻,中国农人千百年传承在骨子里的耐性就会迸发出最耀眼地光芒,只要有希望,只要有实实在在能让生活过的好起来地希望,他们就肯把勤劳的美德发挥到极致,像牛马一样,甚至比牛马更能干,更能熬苦。
这正是一个民族真正的脊梁所在,是永不枯竭,潜力无限的力量之源。
龙门大市场地修建比起东谷要快了许多。毕竟这里只是盖房子。毕竟修建这大市场地人有着足够地钱粮保障。一度还有许多龙门县城地百姓看着即将建好地连片屋宇发愁——一旦这大市场建好以后。这段时间容易挣钱好活人地日子就该到头了!但随后发生地一切悄然打消了他们地顾虑。
就在大市场地建设刚刚进入尾声地时候。一支支地商队再次蜂拥而至。这次商队带来地全是货物。不仅南货多。甚至还有从波斯传来地海货一箱箱一捆捆都塞进了前面刚建好不久地房子里。随着这些货物到来地还有许许多多地商贾。看到他们县城百姓还真就纳闷了。这消息咋就传地恁般快法?这才多少时候。这些个商客贾客们可就知道龙门县建大市场地消息了?
这边远处地商队和商客刚到。那边龙门百姓们这段时间已经无比熟悉地奚人牛车就到了。一辆连着一辆。一车连着一车满满装着地都是皮货。药材。牲口等等出产。
交易就在尚未完全建好地大市场上开始了。以钱买货、以货易货。各种交易手段都被用上。随后便见刚刚卸下皮货牲口地奚人们又开始往牛车上装起一锭锭地布帛绸缎。团茶。瓷器。铁器等等等等;而那些运载南货而来地商队则装起一捆捆皮货。药材。赶放起一群群能在关内卖个好价钱地良驹。
一南一北互通有无。龙门大市场甫一开市就显现出巨大地货物集散吞吐及交易能力。时间稍长些之后。不仅关内同属~州府里其它县治地商贾们开始往这边凑。更远处地州县也有闻风而来地;南边已是如此。北边就表现地更为强烈。先是龙门奚来人。随后就见着饶乐草原上地奚人也到了。慢慢地就连松漠地契丹人也会骑好几
赶来此地。他们已不满足于经由图也卓之手贩卖过去想要亲自过来瞅瞅这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而此前他们若要置办什么金贵唐货时。最近也得跑到怀戎城地。
大市场的开启为龙门县城带来了巨大的流动人口,酒肆、大车店、茶肆、烟花青楼的数量在前次大市场修建之初的基础上出现了第二次爆炸性增长,这一段时间里基本已经到了只要你敢开店就不愁没生意的地步,就不说别人,单是龙门客栈的掌柜管平潮一人就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连开了三家分店,且还在雄心勃勃的准备着开第四家,现如今数钱数到手软、做梦都能笑醒的管大掌柜再也没在背地里啐过县尊唐成,更没骂过“狗官”了,这要不是怕天上地神灵怪罪,他都恨不得把家里请的财神爷换成唐县尊的画像。
在这种巨大的浪潮面前,小小龙门县城受到地冲击和影响是全方位的,县城百姓就跟做梦一样眼瞅着自己住了几十年不值几个钱的房子跟上元夜的孔明灯一样蹭蹭的往上涨价,房价那涨的叫一个邪乎,邪到他们自己听到这价钱都有些不敢相信。咋地了,这到底是咋地了!房子就还是原来那房子啊!
在这样地房价飙升面前,他们才突然发现此前对大市场即将建成的那些担忧是如此的可笑,担心没活儿干?但凡把家里地房子拾掇拾掇赁出去几间,光赁钱就够一家人吃喝的了,还找什么活儿?
惊喜的冲击来的太快也太大,啥也不干坐地就成富翁地感觉实在是太好,以至于这段时间县城里的百姓几乎在同一时间进入了集体无意识的晕喜状态。
百姓们的状态是这个样子,相比于他们对希望的憧憬和幸福感而言,县衙里的人就惨地多了。东谷忙,大市场那边的事情更多更杂,这手头儿上又要操办几万九姓胡迁入地事情,这些个公差和文吏们感觉自己就要忙疯忙炸了,嗓子早因为说话太多而沙哑的不堪,腿脚更是跑地酸胀,此时再想想唐先尊没来之前衙门日子的轻松,任何一个衙中老人儿都会油然生出恍如隔世地感觉。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龙门县衙已经两次张贴征募文告,若论此时县衙的人数与规模早已跃居至》》州下辖六县中第一的位置,刚好跟以前的排名倒了个个儿,由倒数变成了顺数。饶是如此依旧还是人员吃紧,现如今衙门里不挂职的大掌柜杨缴正在酝酿第三份招募公告,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自己也犯愁——不招募实在不行,但要再如此扩张下去,这衙门还叫“县”衙嘛!
此时的龙门县就如同一辆由千里马拉辕的马车,在半年多的铺垫与准备之后彻底的进入了快车道,其惯性之大搅动了周边所有的一切,不仅本县数万百姓被卷进了这股狂飙突进的风潮之中,影响力之大更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向周围四处扩张。
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之后,必然要激起一圈圈逐渐扩大的涟漪。龙门县城就是平静的湖面,而空降来此做官的唐成就是那块儿石头,至于这圈圈涟漪到底能传导多远,能波及多大的地方,现在言之还为时尚早,一切都需要时间给出最终的答案。
正在杨缴为了征募文告的事情犯愁的时候,蓦然就听公事房的门吱呀一响。
“谁?出去,某现在不见客也不说事儿!”,着实怪不得杨缴脾气不好,他这些日子实在是被人围追堵截的够够儿的,现如今谁都知道他是龙门县实实在在的二号人物,是以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跑来找他,衙门里繁杂的事务就不说了,就连想着什么好处的商贾们和想在城中扩建房屋的百姓也都来找,基本上从他一到衙门开始,别说正常的上衙时间,就连吃饭上个厕所都恨不得有人跟着,他也实在是掐不住了,加之现在心里本就烦躁,遂头也没抬的就撂了狠话。
“一听先生这话音就知道是急火攻心”,唐成笑着反手关上了公事房的门,“正好前两天图也卓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些珍稀药草,要不我这就找人给先生熬上些,也好去去急火”。
听到这话后从公案后站起身的杨缴哑然一笑,熟不拘礼,他也只是向唐成随意的拱了拱手,“明府你若是真心疼人,那就该让某好生休憩几天,只要能让耳根子清静下来不再听事儿说事儿,比啥名贵药草都管用”。
“我倒有心想让先生休息几日,但以今日龙门之现状又岂能一日离得了先生?先生又岂能安得下心休息?”,说到这里时唐成摇头一个苦笑,“本官也没想到这事情一起,大势已成之后竟然是这般紧法,不瞒杨兄你说,这都半个多月了,某与拙荆每天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她天天一早就得奔东谷,晚上天不黑回不来,就是回来之后也累得不想说话,我这苦又向?”。
“明府若是这般说嘛,某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杨缴哈哈大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夫人虽然没空闲,但明府不还另有绝色解语之花!”。
七织地事情唐成既没想瞒人也根本瞒不住,这时代讲究个娶妻以德,纳妾以色,身为朝廷官员收纳花魁也实在不新鲜,是以杨缴才会如此言语无忌的将之拿来开玩笑。
“她?她如今比我都忙!刚收了个徒弟不说,教坊司现在事情也多的没边儿,生意好要求的新歌舞就多,还想着要在外边单辟楼阁,从选址到里边地收拾布置,那冯三娘浑是个没主意的,样样都得指着她,那儿还有时间陪我说话”,说着说着唐成一声笑叹,“这就叫作茧自缚,要早知道现在是这么个样子,当初就该给胺德支等人交代一声别那么急着通知各地商贾有关大市场的事情,这样的话现在就能轻松多了”。
“这个也怪不得大人,谁能想到这些九姓胡的路子这么野,居然能招引来如此之多的商贾?”。
“商贾重利,这大市场可是他们一手承建起来地,为了钱还有不卖力拼命的?”,唐成笑着回了一句,丝毫没提当初那个大市场盈利四家均分的协议。
按照当初地协定,龙门县衙提供土地,九姓胡商负责出钱粮建造大市场,建成之后的盈利由他两家与龙门奚及天成军四家均分,说是四家,其实除了九姓胡那边的出资人是六胡商同等参与之外,这边三家就只有唐成、图也卓及天成军都尉三人而已。
唐成据手中掌握的权利提供土地及经营安全性保证;图也卓负责北地稳定货源及将市场上地南货北输;天成军都尉则负责往来交易商贾的通关便利,并以手中掌握的八千把军刀为这个富得流油的大市场提供更大意义上的安全保证,毕竟北地胡族还有着寇边的习惯。
四方分工合作共同维持大市场地正常运作,并相应均分利益。这份收益再加上接手牛祖德那笔生意带来的三成利润—这个生意早在年初就已经开始运作,因为不存在找买家谈价格地问题,也为避人耳目,是以其交易过程根本就没经过大市场。这两造里的收益加在一起地话,如今唐成私人的财富增长速度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毫不过份。
所谓情不同则理同,不管是后世还是这一千三百年前地唐朝,总归是资本与权力的结合才能产生出最大的效益,这样的生意才是真正的大生意。
“这样也好,那些九姓胡们越是忙,衙门里的税赋也就收的越多”,杨缴嘿嘿一笑道:“衙门里像去年那样四处漏风的苦日子某是过够了!”。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之间皆都莞尔而笑。
这番随意的说笑让杨缴轻松了不少,“明府,衙门里人又不够用了,尤其是那个大市场实在太耗人力,还得再招募啊!此外就是这些日子里城中申请扩建房屋的百姓越来越多,这事儿也得明府你定个章程才行”。
“该招就招”,唐成知道杨缴在担心什么,不等他说出来已先自道:“吏部虽对各级衙门中吏员公差的人数有严格定规,但本衙也没指着用他的钱粮来养人,既然是自己花钱倒尽可变通些。只是这次再招募的话要留心尽量多招些九姓胡出身的进来,以后跟族人打交道的事情就让他们去办,如此也可避免少生出些事端”。
“嗯”,杨缴闻言点了点头,“那城中百姓申请扩建房屋之事?”。
“不行,这个口子一个都不能开”,唐成斩钉截铁道:“县城就这么大,总不能把城墙推了吧!城中现余不多的土地必须牢牢掌控在衙门手中,也好为将来扩建县学等事未雨绸缪。城中百姓要建房可以,但必须在郊外,而且必须得建在县衙指定的范围内,再不能东一间西一院儿的不成个样子了,此事还得把司田曹的人叫来好生议议”。
见唐成想的长远,说的也周到,心中烦心事了结之后的杨缴这才想起要问唐成的来意。
“两天前我把流管村里的诸位都请到县城了,这两日他们正在四处走走看看,因是知道先生你忙也就没来请你去作陪,今晚某做东宴请他们,先生也去凑凑热闹吧”,唐成说着便拉起杨缴向外面走去。
杨缴闻言一愣,跟着唐成走出几步后这才反应过来问道:“明府此举何意?”。
唐成站定脚步双眼看着杨缴惆怅的一叹,“若某所料不差的话,先生等即将回返长安朝堂,自此龙离浅滩,虎跃平阳,可喜可贺啊!”。
“什么?”,闻听此言,不敢相信的杨缴呆在那里看着唐成,一时恍在梦中……
二百六十六章 敢问路在何方?
爱书者未来可做重要借力的成规模政治力量,现在跟他们相处时即便是再累也得提前把这伏笔给埋扎实了,别人或者还不好说,但唐成对孔及跟他走得近那几人还是看得准的,这等人素来不轻易推许人,然则一旦他真正欣赏了谁的话,依着性子就很难再变,而且以这等人的品性来说,只要他们觉得帮你是义之所在,即便是跟皇帝老子对着干也不带含糊的,那可是正儿八经能出死力气的。
若想真正与孔这等人结交,单纯物质上地赠与是远远不够的,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为官为儒地理念相同才是区分亲疏的核心标准,此前送药草送粮食的雪中送炭更多的只是拉近双方距离的敲门砖,而在他们即将动身前地这次咨政交谈才是精魂所在,展示能力、交换理念,在这些即将重返朝堂的人心中刻下独属于自己地鲜明烙印,这就是唐成这趟过来的真正目地所在,此前一直说着的咨政更多地只是个提供舞台的幌子罢了。
从晚宴的气氛及告辞时孔等人的态度来看,这趟来的目的算是完满达成了。
一旦他们重返朝堂,只要他们还在朝堂上,他唐成在仕途上的安全系数可就增加的多了,若待有一天重回长安时,那借力……
想的太远了,唐成对着闪烁的星群摇了摇头,虽则他此举是想收束过于纷飞的思绪,但心神却又不由自主的飘散开来,眼前这件埋伏笔的大事已了,对龙门县政的规划展布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暂抛开眼前的事情不想,那他未来的路将要往哪儿走?是真如张亮所言直接回京城还是继续在地方任职?
心神飘忽,诸多想法纷至沓来又电闪而去,在唐成的沉吟中最终也没形成定论,这前途啊在那里,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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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七章 饶乐不饶乐;当爹不像爹
令已是初夏,自打去年年节时下了那场大雪之后,整雨水就旺盛的很,经春而夏,现在的草原上正是一年里最美的时候,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的青青绿草,连绵的绿色结成了毯,连成了海,微风一来碧浪翻滚,间或有群群牛羊点缀其中,斯景之美让人心胸为之一阔之余满眼满心感受到的全是勃勃生机。
天映地光,大地一片勃勃生绿,竟至于连天空也变得绿了起来,面对着这样在内陆决然难见的雄浑奇景,张亮却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是去年秋天里从长安动身的,没想到这趟差事竟然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后才得以踏上归程。
政治有着明显的联动效果,在一个特定的权力***内,上位者的更迭必然会带来波及整个***的一连串震动与变动。这半年里的饶乐草原典型的就属于这种情况。
因是前任奚王李延吉正当壮年时急症而死,以他的年纪在死前甚至根本都还没考虑到培养继任者的事情上来。其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族内五部都对他的死,对这突然而来的权力更迭准备不足。因是这一任奚王在位的时间太短,加之因他的年纪诸部此前的心理准备也不足,是以李延吉猝死之后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