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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去天福寺看梨花”。
“那花花草草的有啥好看”,唐张氏用围腰儿擦着手,“我正准备去叫你呢。既然起来了就赶紧吃饭吧,娘给你做了面鱼儿,使长筷子细夹出来的,保管合你的味口”。
唐成一边随着唐张氏往厨房走,嘴里边道:“看梨花就是个由头,这样的天气寺里人多,咱们也好赶去趁趁热闹”。
“这出来都几天了?坡上的活计都耽误成啥了?你爹晚上睡觉都不安生了,能有心思去浪庙?”,唐张氏使不惯李英纨备下的小碗儿,昨天跟兰草出去时特意又买了几个家中常用的那种黑不溜秋的粗陶大碗。此时满盛着一碗面鱼递给了唐成,“赶紧吃吧。不是娘夸嘴,前院儿高家的茶饭是好,但要说这夹面鱼儿,还是娘做地最地道”。
“那是!娘的茶饭手艺可是满村都夸的”,唐张氏这道茶饭确实是做的好,一年多了,唐成愣是吃不够,他嘴里笑说着。因也就想到了去年下与李英纨地第一次见面。当时也就是因为唐张氏的茶饭好,李英纨特特的想去请她做灶头婆子。“高家的手艺就是再好,也做不出娘你这味道来,不过你这一走,我可就吃不到了,这天天上衙这么累的,要是还吃不好……”。
“你呀,再说也没用,今个儿必须得走,这是你爹定下的”,唐成这番话说的唐张氏满脸放光,但嘴上可是半点儿没松口儿,“你爹那倔脾性你还不知道?赶紧趁热吃”。
唐栓的脾性唐成也知道,他一旦认准个事儿,当下你再劝也没说,他不跟你争,不跟你辩,但想好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任人再劝再辩也没用。
眼瞅着是留不住了,唐成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端着粗陶大碗到了院子里。
唐成这顿早饭吃的爽利,就像以前在村里家中一样。他也没要胡凳,没坐什么桌子,抱着粗陶大碗跟唐栓一起蹲在灶房外地廊下,父子俩边随口说着坡地里的庄稼,边淅沥呼噜地把碗里的面鱼儿喝的震天响。
若有外人在时,这样的吃饭方式确乎不太雅致,但此下关了门都是自家人,这样吃着实在是有一种松快随意的爽利。
饶是唐成吃的快,也没能赶上唐栓,几十年练下的本事,他吃饭又快又干净,即便是再带汤水的饭食,等他吃完时整个碗里也必定是干干净净地一颗粮食,一点面汤都不浪费。
唐栓吃完,抬头看了看日头,粗糙地手挠了挠头发后猛的一拍膝盖站起身来,“日头到半中天了,成他娘,咱该走了,这要是赶地快,回去后兴许还能料理上半亩地”。
眼瞅着唐栓这么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唐成想再留留他们的话根本就没张口,大口吸溜着把碗里的面鱼儿喝完后,便去房里帮着唐张氏拿东西去了。
“爹,李家这答婚书你先拿着,这次回家后要见着刘里正时也给他看看”,唐成将唐张氏本已交给他的答婚书又塞到了唐栓手里,笑着道:“他毕竟是村里的头面人物,又是坐在里正位子上的,我那亲事真要在村里办的话,怎么着也绕不过他去。爹你回去后就把这事给他说道说道”。
“恩,这是正理儿,行,我记下了”,唐栓接过答婚书仔细塞进腰里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转身钻进了马车,唐张氏又嘱咐了几句要儿子注意身体的话后也一并上去了。
目送马车辚辚去远,唐缺转身而回。这次走时三人谁也没说唐栓即将要出夫子到金州服徭役的事儿,唐张氏两口子不说是不想儿子为此事闹心,乃至于在衙门里捣鼓出啥来。而唐成不说却是因为他知道这趟徭役唐栓根本就不用再去了。
他之所以特特的交代要给刘里正说他成亲的事儿,甚或一并连答婚书都带了回去,目的就在于如此。村人们或许不知道李英纨在县衙里的强力亲戚到底是谁,但身为里正地刘三能不可能不知道。
以赵老虎的好护短儿和手段,眼看着侄女儿一个寡妇身子替他经管着几百亩的田地独自住在乡下,他能不跟地头蛇地刘里正打招呼交代?
刘里正对唐家态度的变化主要是源自于唐缺跟了张县令,而他又跟多数人一样想得是张县令肯定干不过姚主簿,才有了这样撇清的举动。但此番他若知道唐栓未来的儿媳妇儿竟然是赵老虎的亲侄女儿后又将如何呢?
刘三能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呀!一起跟着出来送唐张氏两口子的兰草见唐成笑的古怪,诧异问道:“笑什么呢?”。
“笑我娘走的时候怎么就拉着你的手舍不得放?莫非在我娘眼里,亲儿子还比不得你稀罕?”。这一句只让兰草红红地脸上欢喜不已,唐成见状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这么好的天气闷在家里倒是可惜,走。咱也去天福寺”。
这原是兰草早上起来就想着的事情,听唐成这么说了还有什么不欢喜地,不仅脸上笑出一朵花儿来,脚下的步子都快了不少。
唐成去天福寺的目的自然不是简单的逛庙,难得放假一天,他正好带着刚完成的粉本去澄宁老和尚那儿听听课。
唐成收好粉本又等了一会儿后兰草才出来,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鹅黄七折洒地裙,阳光下明媚的鹅黄色裙子只将本就皮肤极好的她衬得愈发明艳。
万福寺里果然很是热闹,尤其是寺后梨园中的人更多,唐成陪着兰草逛完整个梨园后。这才拿着粉本往澄宁老和尚地方丈而去。
外面尽自热闹,但方丈里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幽宁静。唐成走进去时,澄宁老和尚正在指点着柳随风地粉本一一讲述。
见唐成进来,澄宁老和尚抬眼看了他一眼后便自继续言说,唐成见状益发放轻了步子在一边旁听。
“画树如人,有直立,有偏依,有顾盼,有俯卧。大枝如臂。顶如头,根如足。稍不合理就如人之不全”,许是因为有唐成站在一边儿的缘故,专门侧了侧身子挡住唐缺眼神儿的柳随风精神不是那么集中,不过澄宁老和尚的讲解正好也已到了尾声,“譬如你这株树干就太直,太直则板;但这一株又太曲,太曲则俗。作画切不可太过,过犹不及!可记下了?”。
“弟子记下了”,一等澄宁老和尚的手指从粉本上拿开后,柳随风当即便将他的粉本卷收了起来。
按照以前几次的经验来看,柳随风是每次澄宁一给他讲解完后就告辞,从不多逗留的,但今个儿却古怪地很,虽收了粉本却并没有立刻就走,反倒是退后两步站定了身子。
见澄宁泊泊然地目光看过来,唐成也没心思放在柳随风身上,上前两步将粉本展开在了老和尚面前。
随着唐成粉本的展开,一边儿站着地柳随风悄然上前了两步,待看清楚粉本内容后,悄然长出了一口气。
方丈里极静,柳随风吐气声虽轻,唐成依然听得清楚,及至澄宁指着他的粉本说出“双勾法的运用太过生涩”时,唐成更看到柳随风嘴角应声而起的那丝笑意。
这个柳随风啊,争胜的心思也太切了些!作诗习画乃至鼓琴讲究的都是心底宁静,依他这争强傲胜的性子,在前期时固然能促进进境,但若到了各项技艺修习的后期,难免会吃这性子的亏生出心障,进而影响最终的成就。
因着柳随风的举动唐成也有些走神儿,还是澄宁老和尚那淡淡然如清冽山泉般的眼神使他收摄住了心猿,专心听起分析讲授来。
唐成杂事多,要论底子和进境现在确实不如柳随风,所以澄宁老和尚讲解的就更细,更多,花费的时间也更长。
等这次针对粉本的讲授最终完成时,唐成才注意到那柳随风不知何时竟已走了,随后澄宁又问了些唐成练字的感受和心得,布置下课业后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从方丈里出来后,唐成径直到了天王殿,兰草就在此等候,两人又将前寺各处殿宇都游玩了一遍,肚子也大感饥饿时,这才向山门处走去。
“咦,他怎么还在这儿?”,刚走出山门,唐成就看到了柳随风。
在身侧雄骏的五花连钱马的映衬下,一身白衣如雪的柳随风当真是人如玉,马如龙,扎眼醒目的很。纵然山门前进出的人熙熙攘攘,但凡是从山门里走出的第一眼注意到的必然是他。
唐成看到柳随风的同时,一直注意着山门的柳随风也看到了他,手挽着马缰就走了过来。
今天唐成带着兰草一起来万福寺,前寺后寺里逛时沿途遇到的男人里年纪大的还好些,年轻点儿的几乎都忍不住要扭头过来看看兰草,但这柳随风却似根本没意识到兰草的漂亮一般,眼光几乎没在她身上多做一刻的停留,到了唐成面前径直开言道:“你每日用多长时间习画?”。
“你等我就为问这个?”,见他点头,唐成真有些无语了,算算时间,柳随风在此等的时间最少也有一个时辰,而他等这么长时间竟然只是为了问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半个时辰吧,连想的时间也算上”。
唐成说的是实话,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每天能有半个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一个小时时间用心在画上已经是很难得了。
“好,一月之内我不再习画,一月之后我每日也只用半个时辰。唐学兄莫忘了当日的一年之约!”,这句话说完,柳随风再没停留,牵着马转身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是谁?好傲气!”,纵然山门前的平场上很多人,也掩不住一身白衣的柳随风,兰草看着他的背影道:“阿成你跟他约了什么?”。
直到听完柳随风的话后,唐成才知道他之所以等了这么长时间要问这么一个问题,原来由头却是在刚才澄宁的方丈里。
柳随风分明是看出了两人的差距,想必也知道他的忙碌,所以才有这么一问,也有了后面那句话。
等一个月的意思是把前面的时间给让出来,等唐成的画技追平上来。两人重新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至于后面说的每天也只用半个时辰,意思就更加明白了,他竟是不愿占唐成半点便宜。
“他是骄傲!”,唐成的目光也落在柳随风的背影上,着看他走出平场后翻身上马策骑消失在远处,“不过他的确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你们约的是什么呀?”。
唐成边迈步向前走,口中随意解释道:“我们同拜本寺澄宁长老学画,约以一年之后比试画技”。
“阿成你这么忙……”。
“是啊,这约定本是张家兄弟替我应下的,我原也不想斗这闲气,就没把它当回事儿。但现在看来却是轻忽不得了”,脚下继续走着,唐成沉吟了一会儿后,脸上浅浅一笑道:“他的骄傲,我也有!”。
第九十二章 盐,对了,就是盐!
随后一些的日子没有什么太多好说的,唐成继续着住处、县学、县衙三点一线的忙碌生活,偶有闲暇时便往天福寺澄宁老和尚那里学习画技。
县学里《诗经》的讲授已经完成,现已进入了《尚书》的学习,这部《书经》的文字诘屈聱牙,只让一班明经科学子们头疼不已,一到先生检查诵经的日子时,个个龇牙咧嘴的苦不堪言,唐成也没强上多少,但他胜在用功扎实,心性也坚韧,是以在进度上要比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同窗们快上不少,以至于每次检查诵经之后,先生都免不得要把他作为典型夸上几句,在度过了县学的适应期后,唐成隐隐的也成了明经科里的尖子生。
因关涉到儿子的亲事,唐张氏两口子当日回村之后就找了刘里正,与唐成的料想一样,刘三能在知道唐家的第一个儿媳妇竟然是赵县尉的外甥女儿李英纨后,吃惊之余对唐家的态度又悄然发生了变化,唐栓的名字从徭役征调名单里撤了下来,他也恢复了时不时到“唐老哥”家坐坐的习惯,一切都跟过去那半年一样,似乎曾经的疏远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至于书法的练习上,唐成照样是每晚坚持澄宁老和尚布置的二百字墨经任务,只不过他的速度却是在慢慢加快,墨经到最后阶段时,每天完成任务的时间比之最初至少缩减了一半儿以上。
当唐成最终将整本手抄《金刚经》送还时,澄宁淡淡的告诉他,钟书的“八分楷法”在“形似”上他的功夫已经用的差不多了,至于更为艰难,也更为神髓的“神似”能做到那一步,依靠地已不单单是勤力。更重要的还有悟性。继而,老和尚又丢给了他一本同样是只写了个开头儿的《妙法莲华经》,只不过这次布置任务时每天的字数却从两百减少到了一百。
历时一年多,唐成终于克服了毛笔书写的障碍,如今他的毛笔字虽然算不得多好,却也不会比同窗们差。虽然写出来未免太过于中规中矩了些,但若论章法结构间地法度谨严却是较之小同窗们要更胜一筹。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够将字中的匠气去除,那就要看他在“神似”上的进境了。
因是《四书》的自学已经完成,加之如今书法练习的时间也缩短了不少,他就得以腾出更多地时间用心在画技上。恰如当日柳随风在万福寺门外做过的事情一样。唐成在调整时间之后,也特意去进士科地校舍找到了柳随风。告知了自己时间安排的变化。从即日起,他用心在习画上地时间至少要翻上两倍达到后世的一个半小时。
你的骄傲。我也有!唐成回到明经科校舍,将要进教室时特意回头看了一下,一身白衣地柳随风恰如当日他在万福寺前一样。也正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
不知怎的,就在这一刻,唐成再看到那一身胜雪白衣时,心中隐隐的生出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淡淡暖意。
在这段时间里,唐成生活中的许多方面比之于以前都有了些变化,若要说没什么变化的就是县衙了。自从那天张县令与赵老虎及林学正会商过后,第二天一早本县总捕张子文就带着两个班头儿地公差到了二龙寨下。
凭借官仓里封存已久地十张硬胎弓及五具强力弩,张子文带领的十八个公差将山匪死死锁在了山上。使他们再难下山犯案。但他们能做到地也仅此而已,特殊的地形使得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公差们根本无法攻上山寨。
同在县衙。唐成天天都能与张相文见面,从他这里得知探查其它路子的方法也没有任何进展,二龙寨所在的平头峰简直就是个天造地设给土匪们开山立柜的好地方,三面悬崖根本无路可通,任是张子文带人访遍了附近村寨里大年岁的老人,也没找到希望中的小路或者是能通往峰顶的山洞,反而坐实了二龙峰唯有一路可通的现状。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及至农村里四遍锄忙完之后,由赵老虎申请,张县令立即署印发转了征调文告,二龙峰附近两里数十个村子中二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壮年丁男被悉数征召起来,几百人毕集于二龙寨下。
征调令下发的当日,赵老虎既随着征调文告一起到了二龙寨,在十多个镇军退伍老兵的帮助下亲自主持了对征调壮丁的简单训练。
半月之后,被张县令寄予厚望的第一次强攻围剿在赵老虎的亲自率领下正式发动,初始倒也顺利,但等大队人马到达剪子口后,原本气势如虹的剿匪大队不得不停了下来,这鬼地方实在没法儿走,除了中间那条最多仅容三人并行的羊肠山道儿之外,两边全是他娘的又尖又利的片子石,人到了这里根本连站都站不稳当。
剿匪大队虽然有硬胎弓及强力机弩助战,无奈箭矢纵然射的再远也不及山匪们顺着山势滚砸下来的大石头来的便利,这些个根本没什么战斗力的土匪压根儿就没露过头,躲在上面的片石阵里可着劲儿的居高临下往下砸石头。
第一次强攻剿匪就在这样尴尬的情势下无疾而终,此役不仅没能攻上山,连山匪都没能杀伤一个,反倒是剿匪的队伍里被猝然滚下的石头砸伤了数十人之多,好在没有死人,也算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休整一日后,第三天再度上山,这次赵老虎真是发了狠,五十二岁的人了愣是擎着明晃晃的腰刀冲在了最前面,闪躲着滚石好容易进了剪子口,却又生生被两边儿片石后突然伸出的锄头及长把儿锹给逼住了步子,左右有阻挡,脚下还有滚石,这时节任赵老虎再彪悍也着实顶不住,左腿上吃了滚石一击后勉强退了下来。
第二次强攻剿匪依旧没能冲过剪子口。比第一次强些的就是跟着赵老虎冲进去的几个公差抓住机会杀伤了五个山匪,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冲进去的这些人几乎多多少少都带了些伤。其中伤地最重的那三个腿都被砸断了。
不等剿匪大队再冲,因死了人寒了胆的山匪们居然自己搬石头把剪子口给堵上了,至此,山匪们固然是下不来,剿匪队伍也别想再上去。
消息传回。唐成眼睁睁看着张县令将那个名贵的刑窑白瓷茶盏“蓬”的一声摔的粉碎,他那日渐憔悴地脸上也益发的添了几分焦躁。
那边几百壮丁聚集一处,攻是攻不了,但粮食可不少吃,随着迁延的时间渐长。县中官仓也逐步感受到了压力。而随着麦收双抢时间的临近,原本还高兴着能光吃饭不干活儿的壮丁们心也不稳了。寻思着要回家准备双抢,
时间地压力。官仓的压力及壮丁人心不稳地压力一**向张县令累积过来,他脸上的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