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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千两,是今日所有义卖品中的最低价。听七公主报价,众人只觉得七公主甚是大度,果有公主风范。
“一千零一两。”有人报价道。
这价钱才出口,众人就都笑了起来。
就是皇后都忍不住笑起来:“这价格,恐怕有些不太合适。”
确实不合适,一幅双面绣,哪里就值得一千两了?众人都想。
“皇后娘娘,请恩准小女子的请求。”认众人如何编排、如何设计,顾袅袅的执着就只有一点。
“皇后娘娘!”顾袅袅又磕了个头。
朝阳长公主看不下去了,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我也替顾大姑娘求一求吧。您就允了吧。”
皇后笑道:“本宫哪又不允,不过是你们一个个都说个不停,没给我机会罢了。”
“把绣品给顾大姑娘,待顾大姑娘展示后,才竞价。”皇后吩咐道。
侍女将绣品捧着走向顾袅袅。
顾袅袅眼睛痴痴地看向那绣品,一双手都有些发抖。
这顾袅袅,不是才学好,是演戏好吧?一个闺阁女子怒气冲冲地吐出一口郁气。
她旁边的姐妹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开始吧。”南宛宛也忍不住催了顾袅袅一句。
快点让这些人都自惭形秽吧!看不起她苏姐姐,却不知道自己才是如何的不堪!
顾袅袅如待珍宝般地抚摸了一遍那卷着的绣品。
快点啊!
这模样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了。
有人忍不住开口讽刺道:“顾大姑娘,别摸了,你若是想要,等下一千零二两银子就能带它回家了!”
嗤笑声顿时响成一片。
第三百一十章 脸好疼
旁人已经笑得恶意十足,顾袅袅却根本不受半点影响。她将那怀抱着那绣品走到离皇后近些,离众人远些的位置。
大家有些不明所以。顾袅袅难道准备抱绣品逃跑?
笑声被好奇驱使,弱了一些。
苏柔嘉的声音在其中响起:“我与我三妹妹都精通女红,听顾大姑娘说要剁手,柔嘉也是甚想了。珍宜你呢?”
苏大姑娘居然向自己伸出了橄榄枝。苏珍宜也不喜欢苏柔嘉,不过如今能踩死苏昭宁,她如何不应和。
伸出自己一双手,苏珍宜给苏柔嘉看:“大姐姐,你看我这双手要怎么剁才好。”
旁边的人又笑起来。
就是姑娘们以外的夫人们,也开始笑了起来。
“这群孩子们,真是顽皮。”夫人们明知道自己女儿是在踩顾袅袅和苏昭宁,可又不是她们家一个在踩,那就不用在乎了。
顾袅袅终于将那绣图打开了。
打开的,是先前七公主让侍女展示过的古赋《春江花月》之景。
顾袅袅的声音在这园子里响起:“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她念的正是古赋原文,随着那声音波动,众人的视线不自觉被带到了图景之上。
一片波光潋滟的海水之上,明月缓缓从海上升起。那绣品上的柔光从海水直接反衬到明月,真正是一幅明月共潮生之景。
再看那江水流向,曲折的路径之间,小片的洲地之上花草丛生。
此花草并不如寻常人所绣花草,姹紫嫣红,只管个百花齐放。这芦苇中的一朵朵白色小花,原不是那富贵明艳的牡丹,也不是那傲雪盛开的梅花,更不是那春色招摇的桃花。
它就是最普通的芦苇花。但这芦苇花就这样坚韧、顽强地在那水边绽放自己的光彩。
它卑微,但坚韧得让人挪不开视线,它渺小,但它真切得让人动容。
苏昭宁的绣工本就无可置疑,众人随着顾袅袅那诵赋的声音,不由得被带入情境之中。
不可否认,这是一幅绝对女红精湛的绣品。
有人还想质疑:“绣工上,熟能生巧罢了。”
“我出一千一百两。我自忖绣不出这样的作品。”有人已经认输。
认输的这个,立即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被指责道:“你干什么,这幅绣品肯花上千两,绝对有绣娘绣得出的。”
顾袅袅将那绣品慢慢卷起来。她没有像侍女先前做的一样,直接把绣品倒过来或者左右翻转过来。而是十分珍而重之地将它卷起来。
“那边的字呢,不给我们看了吗?”挑衅的这个依旧是苏柔嘉。
苏柔嘉笑道:“若是这样,顾大姑娘,我这双手可舍不得剁。”
讨厌顾袅袅的女子们齐声附和:“我们也不想。”
顾袅袅没有搭理任何人,自顾自地将那绣品再次打开:“关塞年华早,楼台别望违……”
苏柔嘉像是为了抢风头一般,迫不及待地注解道:“这是作《春江花月》之张翁另一首诗赋。”
顾袅袅的声音并没有停顿,她继续吟诵这诗。吟诵的时候,众人不自觉跟着前一次的节奏,去绣品上找画来入境。
这绣品上,如今是一个正在梳妆打扮的女子。那女子衣衫除所坐的地方,半点褶皱都没有,显然是一件新衣。但身着新衣,面前又有一大盒珠钗,她眉眼间却无一丝愉悦。
楼台别望,这是个思夫的女子啊。
众人恍然大悟。
“情催桃李艳,心寄管弦飞……”众人随着顾袅袅的声音,一同进入那女子的情境之中。
虽然人坐在妆台前,但那一颗心又岂还在?
顾袅袅两次念诗赋展绣品的时候,都是站在后妃与朝官女眷众都能看到的位置。
念这一首的时候,她的手似乎还无意间让绣品往后妃那边去了去。
想到自己的皇儿如今已经押送粮草去了边关,而荣兵凶狠,她皇儿这一去既可能恩宠踏来,也可能马革裹尸,德妃的心就痛了。
妆洗朝相待,风花暝不归。
这女子是在等她的心上人,可自己,等待儿子的心,又何尝不是如此?
午夜入梦,只盼她儿能有一言半语,但却惟梦闲人不梦儿,梦醒后,也只能独自思念。
德妃眼睛有些湿润,她忍不住抬起手揩了揩眼角。
她不是喜嫔这样的出身,世家大族嫡女的德妃才学毫不逊于在场这些大家闺秀。
见顾袅袅停顿略长,德妃忍不住补充道:“还有一句梦魂何处入,寂寂掩重扉。”
带着年岁的痕迹,饱含思念的情绪,德妃这一句吟诵,比顾袅袅念更让人动容。
席间沉默的不仅仅是那些年轻的闺阁女子,还有已经嫁做人妇的夫人们。
兵部尚书的夫人委屈地想,她的夫君其实就在同一城,与她看着同一片蓝天。但因为对陛下的承诺,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回来过了。
她也是如同这女子一样的等待着啊。
兵部尚书夫人看着那绣图上,女子手碰向的那根钗环,心中感同身受地想,良人不在身边,他送的那根珠钗不知要被自己在夜里抚摸了多少遍。
顾袅袅将那绣品又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她看向德妃,答道:“小女子未吟最后一句,不是因为忘记了。”
顾袅袅一边说,一边再次把绣品缓缓打开:“小女子以为,家中人思外乡客,外乡何尝不是同一个明月,同一份挂念?”
只见绣品之上,一个戎装的将军握着兵器正在战场厮杀,他神情坚毅,鲜血染在鼻尖也毫无动容。
但在那马匹的后面,有一扇门正半开半合。
那门里,依稀有一面镜子。
镜子里印出的正是先前女子的容易。
“梦魂何处入,寂寂掩重扉。”这一句诗此刻再听,心绪完全不同。
那梦里踮足相望的并不是只有她一个,那边关的他,也在心中深深思念。
那一扇家中的门,轻轻地关上,重重回响的是同一声叹息。
“我的夫君。”有夫人抹泪叹道。
德妃的帕子已经完全湿润了,她哽咽道:“妾出五千两,此乃我一分慈母之心,还请大家不要与相争。”
珍妃在旁道:“德妃姐姐之心大家都明白,可这是义卖品,还是价高者得。我出八千两。”
德妃正要加价,顾袅袅却说话了:“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她又吟诵起了第一次展示绣品时的《春江花月》。
在诗赋中,那绣品第四次被打开,只见诗赋全文皆在绣品之上。
众人恍然醒悟。
这由始至终,就是一幅绣品啊!
这哪里是一幅绣品,这是四幅啊!
这哪里是四幅绣品,这是绝世珍品啊!
众人的神情已经全数变了,但顾袅袅却没有。她依旧那首诗赋。
只是念完以后,她将绣品放在手中,先是前后转动一次,然后上下再动,而后左右翻转,接着再上下转动。
“莺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夜月明。明月夜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莺。”顾袅袅以诗表意,对这幅《春江花月》作出最后的展示。
四幅图景就这样在眼前变换出现,众人再也不能淡定视之,再也不敢轻视藐视了!
苏柔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顾大姑娘所言句句无虚,此等绣品,柔嘉自认此手无用,不堪再见。”
先前苏柔嘉嘲讽顾袅袅,说不会剁手的时候,大家都出声附和了。如今却没有一个人敢附和了。
气氛瞬间沉静下来。
顾袅袅已经展示了绣品,心满意足。苏柔嘉也引出了众人狂妄之言,又借自己打了这些人的脸。
苏柔嘉不再开腔。
南宛宛却是忍耐太久,不再忍了。
她跪下身去,对皇后道:“臣妇不敢逾越娘娘,但此幅绣品臣妇自觉在场也好,京外也罢,无一人能再绣出。臣妇愿出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买下!”
南宛宛这画,比苏柔嘉方才那委婉的打脸要让众人脸疼得多了。
她这就是直白地跟先前鄙视苏昭宁的人说,你们就是无能!你们绣不出!这绣品根本不止一万两。只不过是碍于皇后的面子,才压价了。
在众人都脸疼得不行的时候,珍妃开口了:“大概我不在京中长大的缘故,所以见识格外浅薄一些。我也觉得这绣品实在是天下第一。但为了不让明珠蒙尘,我就在这里许诺大家。”
“若你们能绣出,或者找人绣出一幅胜于此绣品者,我愿意出两万两银子,给十一皇子做周岁宴上的吉服。”珍妃说完,对皇后行了个礼,甚有礼貌地道,“妾不敢逾越娘娘,妾只是不愿意让明珠蒙尘、有才之人被践踏。”
珍妃这些话,说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席间的命妇均抬手掐了下自己的女儿,或是推搡了一把。
珍妃看着席间的情景,扬起嘴角,朗声问道:“这位小姐站了出来,是要自告奋勇应下我的差使吗?”
那女子是被自己母亲推出来认错的,哪里是来自告奋勇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认错的正确方式
虽然知道众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但这女子还是不得不跪下来认错道:“小女子不敢。小女子是向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珍妃娘娘、德妃娘娘诸位娘娘认错的。小女子眼拙,先前、先前不该……”
不该恶言相向?这些话,她真不愿意说。她道歉,只是因为……她真的绣不出。
女子犹豫为难间,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那站出来的女子,若是四皇子在,就能认出正是当日怒目而视他的兵部尚书女儿金灿灿。
金灿灿走到中央,朝上座的人行礼道:“小女儿就觉得,我们这些人眼拙,该给娘娘你们和顾大姑娘、定远侯夫人都道歉。”
“还有八斗楼。八斗楼的管事们是真正慧眼识珠,不像我们这群鱼目瞎眼的。”金灿灿说完,就又对顾袅袅行礼道歉,向苏昭宁行礼道歉。
她做完这一切以后,望向方才跪在地上的女子,催促道:“你认为我说错了吗?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打小就家里请了名师来教四德?”
“不要说什么练习琴棋书画去了,就没时间练女红的话。女红可还有一个称呼,那是咱们女子四德之一的妇功!”金灿灿性子直率,有错就认,从不觉得错了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她直白地反问道:“难道在座哪一位,女子四德都没学全?”
这话就严重了。
原本想当缩头乌龟的闺阁女子们一个个再也不能躲在母亲身后。
即便有一两个仍想躲的,直接被她们母亲一把推了出来。
当着皇后的面,说没教女儿四德,自己是诰命夫人当得不耐烦了还是自家夫君的官帽不想要了?
“我们错了。”
“我们拙见。”
“我就是瞎了,我觉得我合该剁手。”在一片冠冕堂皇、粉饰太平的道歉声中,一个甚为直白的道歉响起。
南宛宛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她走到她嫂嫂面前,慎而重之地行了给大礼,清楚清晰地说道:“定远侯夫人,我错了!我狂妄自大,自居井底,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其他人都做不到。以为自己没有见过珍品和上品,八斗楼的掌柜们就没见过。更羞愧的是,我不以自己无能为耻,反以自己无能为荣。”
南宛宛的这些话就像耳光一样,啪啪啪地打到了先前那些迫切要看顾袅袅和苏昭宁笑话的人脸上。
就是女眷中的夫人们,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同样是养女儿,自己的女儿怎么跟别人的女儿就差别那么大呢?
长安侯老夫人看着那边一直荣宠不惊、神情淡定苏昭宁,心中很是满意。
这才是她嫡亲的孙女。
方才那些人的幸灾乐祸目光有不少是投到了长安侯府这边的。
长安侯老夫人心里的小本子可一个个都记着名字呢。
她故意吩咐身边的其他孙女道:“有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苏家的女儿,不应当是输不起的人。去吧,跟着你嫂嫂去道歉。”
苏柔嘉领着一众妹妹离席,对着皇后等人行礼道歉后,又对着苏昭宁重复了一遍方才南宛宛的话。
苏柔嘉重复这些话的时候,一字未改,让长安侯老夫人连连点头。
就是一些朝官夫人也觉得这苏大姑娘果真是一如盛传,极会做人的。
要知道,这些话是直白地批斗自己,让每一个爱惜颜面的姑娘家都是很难受的。
但是,复述的感觉就不同了。
并非我有同样的错误,只不过我愿意与众人共同承担,一起诚挚地道歉。
这苏大姑娘不仅给足了先前受辱的定远侯夫人面子,而且给她们这些后面要道歉的人提供了很好的模范作用。
聪慧些的夫人,就连忙跟着道:“长安侯老夫人说的是,谁说女子不如男,礼义廉耻,亦是不落人后。”
这话不仅是舒缓了众人对道歉的排斥情绪,而且将这道歉的行为上升为了一种值得夸奖的行为。
余下的女子们皆站起身,按着苏柔嘉做的,重新做了一遍。
除了在皇后面前认真诚恳道歉,在苏昭宁面前也是说得比先前直白、有诚意多了。
道歉的事情眼看就要收尾,一个孩子的声音却响起来。
“小姨娘,你不是要剁手的吗?”南敏行松开苏昭宁的手,往苏珍宜直接跑去。
“小姨娘,你不要剁手,虽然你要赶我和娘走,但是我很喜欢你肚子里的妹妹,你不要剁手啊!”南敏行后面几句居然带了哭腔。
他跑到苏珍宜面前,把手轻轻地伸向她的肚子:“妹妹,你娘要是剁手了,就再也不能抱你了。也不能抱以后你的妹妹了。”
妹妹!小姨娘!剁手!
每一句话都刺激着苏珍宜的神经。她压抑着情绪,但话语却有着难以压下的愤怒:“我什么时候说的要剁手?”
“大姨母说的。”南敏行转过身,就指向了那边的苏柔嘉。
苏珍宜看到南敏行的手那样准确无误地指向苏柔嘉,心底的火腾地就冒起来了。
感情这熊孩子先前都玩自己的呢?他一直就知道自己比苏昭宁小,也知道谁才是他大姨母,他就是故意的!
苏珍宜看着被一群大家闺秀们重新热络围住的苏昭宁,阴险恶毒地说道:“二姐姐的绣品果真是让妹妹叹为观止,方才最后那戎装将军,妹妹简直就像看到是陈将军站到了眼前。”
是了,这绣品被拿出来的原因,是陈将军和定远侯夫人有私情!
众人又回到了这最初的一茬。
原本对苏昭宁已经热络的目光,又重新开始慢慢冷却下来。
“长安侯老夫人方才一席话,让我很是汗颜。”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苏珍宜身后响起。
“有道是女儿在家,无德乃父母未教。女儿出嫁,无德就是婆母未教了。”
这个说话的人,正是礼部尚书夫人白氏。
“定远侯夫人,我欠你一个道歉。未能教好儿媳,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