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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云家主妇和小妾热烈的谈论蓝蓝是怎么和一张椅子过日的时候,蓝蓝这位皇宫中的第四号人物,正好从皇帝的寝宫里走出来。
刚刚亲手给皇帝喂了半碗斑鸠羹,然后就在皇帝的注视下离开了寝宫,也只有每天这个时候她才能见一眼自己的皇帝丈夫。
斑鸠羹是一种温补的膳食,方子来自于蜀中。选斑鸠脖子上的活肉,热水焯过之后,把那些肉丝从斑鸠脖子上一点点的撕下来,然后和粳米一起熬煮,最后变成一锅粥,皇帝如今只能勉强进一些流食。因此粳米和肉丝都要完全熬化。
做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时间,而蓝蓝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她有足够的时间亲手淹死斑鸠,亲手揪断斑鸠的脖子,亲手把斑鸠身上的羽毛一根根的拔下来……
蓝蓝忽然想起皇帝的胸膛比死掉的斑鸠还要瘦,斑鸠的胸膛上好歹还能撕下来两块肉,而皇帝的胸膛蜡黄蜡黄的几乎只剩下一张皮。
这时候的皇帝和当初豆沙关里的饿殍何等的相似,即便是吃着世上最精美的食物,他依旧快要饿死了。
小半碗斑鸠羹都被皇帝含在嘴里。等自己退出去之后,皇帝就会吐掉,蓝蓝明锐的观察力还是发现了皇帝想要继续保持的秘密。
这是何等的讽刺啊,卑下的僰人会被活活的饿死,而尊贵的皇帝同样会被活活的饿死……
不过赵旭已经学会钓鱼了,这对蓝蓝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卧冰求鲤的典故赵旭是知道的,这孩子曾经充满希望的问过太傅。是不是只要自己光着身子捂化寒冰求得鲤鱼,自己父亲的病就会好起来。
太傅沉默了良久才对太子说。草木荣枯不过是自然事耳,非人力所能强求。
皇帝知晓太子的这个举动之后,咬着牙吃下去了一碗燕窝粥,只可惜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还是呕吐掉了……
太子终究没有卧冰求鲤,只是在荷花池上凿开薄冰。开始学习如何钓鱼。
一个是合格的父亲,一个是合格的儿子,这中间却没有母亲什么事,皇帝的爱就像火焰一样,只会给特定的人。别的人想要靠近,只会被烧成灰烬。
另外一个人其实也像是一团火焰,蓝蓝即便是站在皇宫里,也能看到那团火焰在荒原上燃烧,只要有了光明,也就有了方向。
回到了寝宫的蓝蓝,洗手焚香之后,衷心的向漫天神佛祈求,希望他们保佑那个男子在荒原上平平安安。
相见欢的曲调在寝宫里响起,给萧瑟的皇宫带来一丝喜悦之意,不过很快就被寒风吹的不见了踪影,而寒风带给皇宫的只有铁一样沉重的寂寞。
“母亲,您在怀念您和父皇初次见面时的样子吗?”
赵旭少年人特有的公鸭嗓子从门口传来。
蓝蓝坚持着弹完这首曲子,她的回忆回到了豆沙县县衙的后宅,那时候一个布衣少年正在和父亲在竹林边下棋,那个少年人趁着父亲思考棋路的功夫,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断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目光更多的是落在竹林边上的水月门,看到丫鬟出来,似乎有些失望,也不知道是在盼着谁从那里走出来。
琴音袅袅,最后的颤音也渐渐消失,布衣少年离别之后,琴音中有说不出的惆怅之意。”母亲,父皇的病一定会好的。”
十一岁的赵旭已经学过音律了,赵家人似乎在绘画,音律上有很高的天份,这一点蓝蓝早就领教过了。
离开古筝,蓝蓝上前解下赵旭身上的皮裘,见他的脸和手冻得通红,不由得用手帮他暖暖柔声道:“孝敬父皇是好事,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你父皇已经病倒了,你如果再生病,母后我也就不用活了,也活不成了。”
“母亲,太保的大军已经抵达了辽国西京,如今正在白登山一带和萧打虎激战,太保首战得胜,萧打虎已经被击伤,两万辽国精锐战死在了小叶岭,如今太保已经越过了野狐口,和驻守白登山的郎坦,火烧山的李东楚,已经张开了一张大网等待萧打虎入彀!相信不久就会有佳音传来。”
蓝蓝笑道:“这些军国大事你和我说什么,母后我只想看着你吃饱穿暖,学业有成,那里管的到长城外面的事情。”
赵旭张嘴笑道:“母后差矣,大同镇不在长城外面,而是在长城里面,太保的大军还没有越过长城行封狼居胥之事。”
蓝蓝大笑道:“母后看不了地理图册,却知道前唐的时候,李靖、李绩破突厥的轻骑快马在它山脚下驰过;
侯君集灭吐谷浑的大军在这里扎营。唐人的诗歌里,也回响着狼居胥山的万古悲风:“何问狼居胥,执戟夜急行”。
所以云大将军也会路过狼居胥山,这是一定的。”
赵旭高兴地道:“母后果然是蜀中才女,您对云大将军的信心也是这么充足?”
蓝蓝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后慢慢地道:“云大将军如果不能封狼居胥,我儿想要登上皇位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
赵旭皱眉道:“我乃是大宋太子,谁敢阻我威凌天下?”
“龙行于九天之上,猛虎啸傲于山林之间,不管是龙还是猛虎都不屑去理睬阴沟里的毒蛇,可就是这毒蛇,他们呲着毒牙,流着毒涎,随时随地都想咬一口落地的金龙,疏忽的猛虎。
这天下间,最难对付的就是他们,他们不敢再天光之下行动,只会在黑暗的夜里窃窃私语,孩子,你只要愿意听,就会在这个黑夜里听到那些恶毒的声音,所以万万不可大意。”
赵旭背着手大人般的站在母亲身边大声道:“孩儿一定会把那些躲在阴暗里的老鼠一个个的揪出来暴晒在阳光之下,让天下人都看清楚他们的丑恶面目之后再碾为齑粉!”
蓝蓝斜着眼睛瞅着儿子道:“九天之龙会去钻老鼠洞?”
赵旭嘿嘿笑道:“孤王自然不会去钻,帝王要的是正大光明,到时候有赵旉和赵延年他们自然会代替我去钻。”
“你如何知道这些人会忠诚与你?要知道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人心。”
“赵旉的老母妻儿如今寄养在我东宫,赵延年的儿子如今正在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侍卫,只要是我需要的人,您都会在东宫找到和他们息息相关的人。”
“这样做未免刻薄了一些!”
“孩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国士待之,给他们超出他们想要的,何愁不四海归心?”
“我听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又听说纸上谈兵终觉浅!”
“雏凤清于老凤声,侯之坦就是孩儿嘴里的第一条虫子!”
蓝蓝懒洋洋的把身子靠在软榻上,取过一颗葡萄剥掉皮吃进嘴里,笑眯眯的道:“我怎么听说是东宫里面养的闲人太多,最近有些入不敷出?你不会是看上侯家庞大的资财了吧?”
赵旭嘿嘿一笑终于恢复了孩子的模样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也从盘子里取葡萄吃,一面吃一面道:“猪养肥了,总要宰杀的。”
蓝蓝呵呵笑道:“拿指头点点儿子的脑袋道:“你见过乡下人杀年猪吗?”
赵旭笑道:“孩儿和云落落以前在农庄里见过,猪脖子猪尾巴给了屠户,猪头敬了祖宗,最好的猪后丘孝敬了长辈,不能吃的脏物给了家里养的獒犬,猪血灌肠之后邀请四邻吃酒,至于剩下的,自然就归了孩儿这个养猪人。”
蓝蓝哈哈大笑道:“皇儿深得养猪诀窍,母后以为我孩儿今后定能吃的肥肥壮壮,你父皇如果知道他的儿子有这样的见识一定会非常欣慰的。”(未完待续……)
PS:第一章
第四十五章共天下的条件
“我收回我的话,花在蓝蓝身上的钱每一文都是值得的。”从农庄匆匆赶回来的葛秋烟见到陆轻盈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陆轻盈正坐在镜子面前瞅着自己眼角细微的皱纹唉声叹气:“女人就是这样等男人等老的。”
“哎呀,姐姐,您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陆轻盈无奈的放下手里的小刷子道:“听见了,侯坦之倒霉了呗,太子这个小老虎开始吃人了,第一口就咬得满嘴流油,以后吃人可能会吃成习惯的。”
葛秋烟连忙道:“我今天在城外渡口看到了惨兮兮的侯家人,侯之坦被固定在大车上,身上连一点铺盖都没有,就那样被家人拖着送到了渡口,嘴里一个劲的喊着“冤枉!”
以前侯家的那个老太君见了我总说我是狐媚子,现在倒好拄着一个拐棍鼻涕流的半尺长,走一步嚎一嗓子,都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样子惨不忍睹。
妾身还听说侯家的姬妾全跑了,在家里男人去大厅接旨的时候就带着细软跑了,跟她们一起跑的还有侯家的马夫和男仆。哎呀呀,真是龌龊死了。”
陆轻盈恶狠狠地瞅着葛秋烟道:“我总觉得要是咱家有那么一天,你也会带着细软跑掉。”
葛秋烟嗤了一声道:“妾身可是有品级的良妾,夫君连妾身的名字都写进族谱了,这就叫做生有时,死有地!这里是我家,我跑那里去?再说我还有孩子呢。”
陆轻盈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希望你到时候跑掉,至少几个孩子有你照看,总不会落得没有饭吃。官家饭吃起来很没有意思,胆战心惊的让人过不好日子,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陆轻盈说的沉重,葛秋烟也没了看别人笑话的心情,瞅着窗外的大红日头道:“夫君说一旦他打完仗,就带我们去海上。找一个沙子最细,风景最美的海岛,我们还能脱得光溜溜的洗海澡,夫君还说,南边有一种果子叫椰子,脑袋大小,只要开一个小口插一根芦苇管子就能吸出甜甜的汁水来,最是生津解渴。
这样的日子想想就觉得有意思,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啊。”
陆轻盈苦涩的道:“夫君和我在一起的从来都不说这些。就是在床说说的也是家里的事情,总是和账簿打交道,全是硬邦邦的金银铜钱,要不就是人口甲胄,看起来,夫君还真是最疼你。
我嫁到云家除了吃苦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姐妹二人正在说闲话,丫鬟禀报说老廖求见,不大功夫瘸着腿的老廖走进后厅。见陆轻盈和葛秋烟都在,施礼道:“启禀夫人。秦州商行的牛千秋求见。”
陆轻盈皱眉道:“家里只有女眷,不适合见外客吧?”
老廖笑道:“牛千秋求见的是大公子!”
葛秋烟奇怪的道:“夫君子远在大同镇,他如何能够见得到?”
老廖见陆轻盈也纳闷的瞅着自己,连忙解释道:“这是咱们家的称呼问题,其实自从大公子有了落落之后,就该尊称老爷的。是您们不愿意把大公子叫老了,这次作罢。
牛千秋求见的咱家的霆少爷!”
葛秋烟更加奇怪了,张嘴道:“霆儿今年才六岁,怎么见客人?”
陆轻盈倒是反应过来了,轻轻地敲敲自己的额头道:“人家就是要一个见面的由头。管家,你就带着霆儿去见客人好了,总之不会有什么大事。”
老廖笑道:“夫人说的极是,牛千秋因为豆腐干全部扑买一空,特地前来府上感谢的,老奴不好推辞,至于他能见到霆少爷已经是他的造化了。”
陆轻盈苦笑道:“又一个见风使舵的。”
老廖嘿嘿笑道:“侯家倒霉了,也不知道是那个杀千刀的说这是得罪了咱们家的下场,牛千秋听说了这事之后,以为咱们家为了他那几十万斤豆腐干把一个侯爵给生生的弄去岭南吃荔枝去了,大为惶恐,这才不顾礼仪的求见霆少爷,这人倒是一个知恩还报的人。”
陆轻盈笑道:“既然如此,就告诉霆儿按照我以前教他的礼数进行就好,咱家还看不上他卖豆腐干的那点利润。”
老廖走了之后陆轻盈的脸又垮下来了,咬着牙道:“这是谁教给太子的法子,他要杀猪敛财,干嘛拿咱家作伐?”
葛秋烟笑道:“不管他,咱们家现在没有一个男人撑腰,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事不关我们家的事情,我们闭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过趁着现在别人都高看咱家一眼,是不是先把金子运去登州?”
陆轻盈道:“这也是个法子,侯家倒了,现在没人盯着咱们家,走笑林的路子把金银运走,漕船现在沿着济水通到水泊梁山,只要金银到了那里,咱们就有一千种办法运到登州去。
你明天就去找花娘,问她成不成?”
葛秋烟郑重的点点头,和陆轻盈一起起身去前厅偷听云霆大少爷第一次是如何招待客人的。
赵祯半靠在枕头上听自己儿子讲述如何将侯之坦一族从东京城除名的,他听得很仔细,不止一遍的要求儿子把话说清楚,模糊的地方还要再三的推敲一番,庞籍就坐在太子的身边闭目养神,今日,皇帝需要这位老臣为自己的儿子解惑,一些高深的东西邹同还没法子理解。
邹同从字典里翻出杀一儆百四个字,一会又翻出过犹不及四个字,庞籍见邹同一脸的迷茫,咳嗽一声给太子解说道:“杀一儆百者出自《汉书。尹翁归传》。
说的是西汉时期,河东有一个太守田延年,在巡视霍光的家乡平阳发现市场吏尹翁归是个难得的人才,于是奏请皇上任命他为东海太守。东海是一个强盗横行的地方,尹翁归决定采取杀一儆百的办法,处决豪强许仲孙,于是东海变得安定起来。
至于过犹不及语出《论语。先进》,春秋时期,孔子的学生子贡问孔子他的同学子张和子夏哪个更贤明一些。孔子说子张常常超过周礼的要求,子夏则常常达不到周礼的要求。
子贡又问,子张能超过是不是好一些,孔子回答说超过和达不到的效果是一样的。
陛下既然将这两个典故连在一起来说,恐怕是在担心太子殿下的杀一儆百过于严厉了,以至于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侯之坦尸位其上已经十余年了,太子殿下一举除之算是大快民心,同时也向别的尸位其上的勋贵发出了一个明显的主张,那就是太子殿下不能容忍尸位其上的无能庸官。”
庞籍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从邹同那里得到了皇帝的肯定之后继续道:“如果太子殿下只是除了侯之坦的官爵,弃为平民而不收回他的家产,这样做的话一定会让别的庸官只会感到畏惧,而不起反抗之心。
如今太子殿下降下雷霆之怒,不但夺爵,而且夺财,日此一来,陛下担心那些庸官们就会惶惶不可终日,最后为了保住家财会反戈一击,这对太子殿下来说并非是一个好的结局。”
庞籍的一番话说得赵旭满头大汗,赵祯宠溺的看看儿子,又重新把目光盯在邹同的身上。
邹同连忙又翻出几个字,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皇权的诀窍在于威严。
庞籍张嘴道:“陛下说的是汉高祖时期旧事,梁王彭越被汉高祖废为庶人、削职流放蜀地。
途中遇皇后吕雉,彭越哭诉自己无罪,吕雉答应为他说情,将其带回咸阳。
她却对刘邦说:“你把彭越放走,等于放虎归山。”刘邦遂将其处死,杀掉并剁成肉酱分赐与其他诸侯王。
陛下的意思是皇权至高无上,无论怎么做都是对的,但是要把事情做得没有任何后患才行。
殿下废黜了侯坦之,收回了他的财富,那么就该连他的性命也拿走,大宋的勋贵同气连枝,一个对殿下充满愤怒的人,不能轻易地让他离开,这就是陛下想对你说的话!”
庞籍费力的说完之后,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大宋真正开始诛杀大臣将由侯坦之开始了,绵延了将近百年的不杀士大夫的规矩将从此荡然无存了。
赵旭脑袋上的汗水涔涔而落,让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去决定百十口人的生死哪怕他是太子,这个时候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赵祯饶有兴趣的瞅着自己的儿子,见儿子迟迟不作出决定,未免有些失望,就在他准备把目光转向邹同,打算亲自下这道命令的时候,却听自己的儿子咬着牙道:“父皇,孩儿不是不敢杀侯坦之一家,而是因为觉得根本就无此必要。
孩儿这些年读父皇的起居注多少有些心得,其中给孩儿印象最深的就是父皇的仁慈!
我大宋就因为有了父皇的仁慈,才有如今国运昌隆的局面,就因为有了父皇的仁慈,无数的骄兵悍将才会甘心效命,天下百姓才会发自内心的爱戴父皇。
有了这些爱戴,侯坦之即便是心有不甘,也只能咽下这颗苦果。
孩儿不打算取侯坦之的性命,也就是不想告诉天下人孩儿是一个刻薄的君主。只想告诉天下人,大宋从今日起容不下庸官而已。
要做官可以,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孤王与你共天下!做了官却没有与官位相匹配的才能,那就休怪孤王手下无情!”(未完待续……)
PS:第二章
第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