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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老爸就变得很沉默,很倔强,而且只愿意练习陈汉琪传授给他的六相全功,对《义山公录》不屑一顾,无论爷爷怎么劝说他,他都不愿意看《义山公录》一眼。
所以,老爸只懂功,而不懂法。
这也是爷爷为什么直接把衣钵传与我,把希望寄予我的原因之一。
老爸和陈汉琪的关系太深了,甚至已经超越了老爸和爷爷之间的父子之情。
或许,这就是爸爸一间阴极天摘下面具后的脸,就完全丧失了抵抗力的原因。
即便是陈汉琪要杀他,老爸也不会还手。
他不可能还手的。
但是,陈汉琪为什么就下得去手?
虎毒不食子,陈汉琪对他唯一的徒弟,最亲的人,怎么就下得去杀手?
难道就是因为他半死不活,所以也要让别人去体味一下生不如死的痛苦吗?
绝不能这样!
我绝不允许他这样!
我喃喃道:“他不是我二爷爷,我二爷爷是个人,是个仁慈的人,是个叫陈汉琪的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他是拜尸教的教主,是个魔头,是个邪恶的魔头,是个叫阴极天的穷凶极恶的变态!留着他,他还会再杀人的……”
“他就是你二爷爷,不管他变成什么东西,都是你二爷爷,这层血缘关系,是抹不掉的!麻衣陈家的子孙,绝不能欺师灭祖!”
我听见太爷爷大声说着话,心头一凛,却见太爷爷忽然动了,先是手指,然后是手臂,紧接着是肩膀、脖子、脑袋,仿佛触电一般,由下而上,全都能动了。
穴道解开了吗?
只见太爷爷身形一掠,先是奔到老爸身旁,俯身去触老爸的鼻息。
片刻后,太爷爷抬起头对我说道:“你爸爸还有一丝生气,没完全毙命。”
说着,太爷爷站了起来,看向阴极天,不,应该是陈汉琪。
陈汉琪木然道:“他当然不会毙命,我给他留了一口气,就是想让他变成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我要他陪着我,不生不灭,永远活在黑暗里。”
陈汉琪说的话,我已经不能全然有所触动,现在的我就像是一个身处无边黑暗中的人,陡然看见了一丝光明,我必须要奔那光明而去,那光明就是老爸还没有死!
还没有死是不是意味着还有救?
“陈汉琪,我爸爸还有没有救?”我颤声问道。
陈汉琪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急切道:“他是你一手养大的!他算是你的儿子!我现在问你,他还有没有救!你若还有一点人性的话,就告诉我!”
陈汉琪轻笑了一声,道:“若是能救,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说什么?”
我无力地反问了一句,只感觉自己已经被再次打落在无底深渊,触手之处,全是黑暗。
太爷爷叹了一口气,道:“汉琪,你这又是何苦?”
陈汉琪道:“我变成这个样子,又是何苦?”
太爷爷道:“你不是一直不知道你大哥已死的消息吗?”
陈汉琪道:“他怎么会死得那么早?”
太爷爷没有说话,而是把手伸向怀中,摸索出一个暗黄的牛皮纸信封,然后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找你,就是要把这封信交给你。”
陈汉琪愕然道:“你找我,就是为了给我一封信?什么信?”
太爷爷道:“你大哥的亲笔信。”
说着,太爷爷又对我说道:“元方,放手吧,你不能杀他。”
“凭什么!”我怒道:“就算他是我二爷爷,他就可以害我的父亲吗?长辈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句不许欺师灭祖就可以让我饶了他?那我爸爸怎么说!”
太爷爷道:“如果你爷爷活着,也不会让你杀他!你爷爷给他留的有东西,需要他亲自知道!”
“我爷爷已经死了!”
“元方!你冷静点!”
“给我一个冷静的理由!”
“这封信可能关系到麻衣陈家的千年基业,我们陈家也不能因一人一命而断送,你必须学会舍小取大!”
“哈哈……”我厉声怪笑起来:“如果连自己的命,连亲爹的命都保不住,我还留着这个麻衣陈家干什么!不如断送了好!”
太爷爷大怒道:“混账话!”
我和太爷爷吵得面红耳赤,互相喘着粗气,像斗鸡一样对峙着。
我依然死死捏着陈汉琪的脖子,太爷爷的手还伸着,那封信还在朝陈汉琪递着,但陈汉琪根本无力抬起手去接。
“或许你爷爷没死,也未可知。”
在我和太爷爷谁也无法说服谁的时候,面具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由得一愣,看向他时,却见他目中精光一闪,道:“陈元方,如果你现在放了陈汉琪,带你爸爸他们走,或许还有救,再迟,说不定就真的晚了。”
我再次一愣,继而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道:“你说我爸爸他们还有救?”
面具人道:“你没有听错。”
“好,如果你不骗我的话,我就放了陈汉琪。”我颤声道:“怎么救我爸爸?”
面具人道:“我不知道。”
“你!”
面具人道:“莫急。我虽然不知道,但是这谷中应该还有一人或许知道。”
“谁?”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国世。”
面具人淡淡道:“张国世应该还没走,带着你爸爸他们,去找张国世,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
第218章 半个死人
张国世?
他能救治老爸和阿秀他们?
我盯着面具人的眼睛,想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确切的信息。
面具人看着我道:“张国世最擅长的就是治疗人体因阴阳失衡不济而引起的怪症。这也是我将其掳掠至此地的原因。你父亲他们的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在伤重时,阴毒入侵,这才是非同小可的致命伤害。”
我一愣,继而想到确实如此。
张国世就是来治这种病的。
想到这里,我抓着陈汉琪脖子的手不由得松开了。
陈汉琪像一摊软泥似的,滑落在地,浑身还是在不停地发抖。
我刚才死命抠住他的咽喉,罡气大量涌入他的体内,与他体内阴毒之极的煞气相冲,就算是以他惊天的本事,也抵挡不住阴阳互噬的折磨。
我怨毒地看着他,虽然知道他就是我的二爷爷,也知道他和我老爸的关系,但我还是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面具人道:“快去吧,这是你的最后一丝希望。”
我紧握拳头道:“如果去了也治不好我爸爸,那该怎么办?”
面具人道:“那就是天意了。不过去迟了,可就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
江灵在我身后扯了我一把,道:“快走吧!”
我立即跑到老爸身边,俯身抱起老爸,然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华明、陈弘生、紫冠道人,他们依然是晕死的状态,我也想带他们走,可是我一个人也带不走这么多人。
我看了太爷爷一眼,太爷爷会意,道:“我带他们跟你一道走。”
江灵也道:“我能带一个。”
我点了点头,见太爷爷大踏步走到陈汉琪身边,把手里的信递给他,道:“老二,你好好看看吧。”
陈汉琪仰面看了一眼太爷爷,然后颤巍巍地接过信,没有说话。
太爷爷俯身站了起来,扭头瞪了面具人一眼,道:“我迟早要扒下你的面具,看看你是谁!”
面具人双目精芒四射道:“随时恭候。”
太爷爷冷哼一声,然后走到陈弘生和紫冠道人身旁,一手抓起一个,将他们抗在他宽阔厚实的肩膀上。
江灵见状,也去抱起华明。
华明的身形本来就瘦小,被江灵抱着,虽然看起来别扭,但是却也不费什么力。
我瞥了一眼丁小仙,只见她已经抱起了阿秀,想来是她早听到我和面具人的对话,准备和我们一道去找张国世,我朝她冷冷道:“你在前面带路!”
丁小仙被我的表情骇的脸色有些发白,当下勉力挤出一丝笑意,道:“我知道。”
之前从那个小屋里出来,我心绪不宁,走路时完全是不着头脑的乱走一通,所以根本没记住路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丁小仙却一直在我身后跟着,肯定记得路,所以此时此刻,也正好用得上她。
丁小仙抱着阿秀,走在最前,太爷爷和江灵走在中间,我抱着老爸走在最后,刚走了两步,忽然听见陈汉琪凄厉地叫了一声,道:“怎么会这样!”
我不禁扭头看去,只见陈汉琪手里捏着那封信,两条胳膊都在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他那双死灰色的眼睛,正无神地看着面具人,面具人则盯着那封信,淡淡道:“你没想到是这样吧……”
陈汉琪嘶声道:“你都知道?”
面具人道:“我当然知道。”
陈汉琪怒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面具人道:“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早知道一刻与晚知道一刻又有什么分别?”
“你!”陈汉琪怒极,却也说不出来话了。
他此时此刻心神交瘁,已经没有多少精力了。
我忽然有些好奇,那封信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东西,以致于让陈汉琪有这种激烈的反应。
太爷爷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奇怪的是,面具人怎么也知道?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似的。
这一场接二连三的混战,胜利者不是太爷爷,不是老爸,不是阴极天,更不是九大队和五大队,而是面具人。
他就像是一个睥睨苍生的造物者,用手中的线,牵引着我们,让我们像木偶一样,一个个做完他事先安排好的动作。
这个神秘而又可怕的人,想到深处,狂热躁动的我,心中竟隐隐浸出了一丝寒意。
我抱着浑身冰冷的老爸,心中暗暗祈祷,老爸一定会好的。
等老爸好了之后,我一定把这些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就像太爷爷说的那样,把面具人的面具彻底扒下来!
我们走了,九大队的一干人也走了,他们背着伤员,抱着浑天成,默默地离开了。
天上的血金乌全都散了,走得干干净净,但是天气却怎么都不好了。
阴沉沉的,灰蒙蒙的,虽然没有下雨,却也没有一丝阳光从云丛中透下来……
路上,我一直嫌丁小仙走得慢,因此不住地催促她,让她快走,丁小仙不敢说什么,便以最快的速度抱着阿秀狂奔。
我浑身上下被罡气胀得难受,御气而行时,却有泄气似的快感,因此越发催促丁小仙速度加快。
太爷爷虽然扛着两个人,但是却毫不费力。
江灵就不一样了,虽然会武功,但到底是个女孩子,又抱着个一百多斤的人,狂奔了没多久,就已经落在后面,而且距离越拉越远。
见状,我便也只好把老爸扛在肩膀,回身去把华明从江灵手里接了过来,抗在另一个肩膀上,和太爷爷一样。
江灵这才赶了上来。
这样,一路急行,倒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到了那个小屋外。
太爷爷将陈弘生和紫冠道人放在地上,袍袖一挥,一股大力击向屋门,屋门“砰然”一声大开,只见屋中端坐着一个人,正是张国世!
我心中不由得大喜,张国世之前中了丁小仙的红蜥之毒,丁小仙说需要十二个小时以上,才能将毒彻底排出。现在虽然已经早过去了十二个小时,但张国世这人一向惜命的紧,所以还在这里打坐吐纳排毒。
见到屋门一下子被打开,张国世惊讶地抬起了头,等看到我们一干人时,张国世更是惊诧万分地站了起来,呐呐道:“你们……这是……”
太爷爷重新提起陈弘生和紫冠道人,快步走近屋里,盯着张国世道:“你就是张国世?咱们之前好像见过吧?”
张国世和太爷爷确实见过,就是在坑道中,我以匿迹销声跟踪张国世的时候,与太爷爷遭遇的。
当时张国世对太爷爷畏惧至极,这一次又见到,而且看太爷爷的脸色不善,再加上我和丁小仙也都来了,张国世更是不胜惶恐道:“是,在下就是张国世,在下与道长确实有一面之缘,不知道道长……”
太爷爷打断张国世的话道:“不用多说,这次需要你帮个忙,这几个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伤,我听说你能治,就带来让你看看。”
张国世连连道:“好说,好说。”
说话间,丁小仙和我也都进了屋,屋里只有一张床,我让丁小仙把阿秀放在床上,我把老爸放在桌子上,华明、陈弘生和紫冠道人就只好委屈一下,躺在地上了。
期间,我和张国世目光接触过几次,张国世都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我对太爷爷道:“太爷爷,这个张国世就是禹都国医世家的弟子。”
太爷爷盯着张国世道:“原来如此。张熙岳那小子是你什么人?”
张国世愕然了一下,道:“按照辈分,那是晚辈的祖父。”
太爷爷“嗯”了一声道:“他曾拜见过我两次,我也见过他行医,因此你们张家的手段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好了,闲话不多说,你这就给他们看看吧。”
张国世更是悚然,也不敢多问,当下便从阿秀开始看起。
张国世诊断的时间极短,对阿秀、华明、陈弘生和紫冠道人都是一手切脉,一手翻看眼睑、嘴唇,每一个人诊断之后都没有说什么话,直到看完紫冠道人后,才道:“他们四个伤情一致,都只是一点内伤,刚好能让人晕死过去,却没有什么大碍,服用一些治疗内伤的药物就行。”
我点点头,看来陈汉琪并没有对他们四个下死手。
丁小仙长出了一口气,一下子就歪倒在地上。
刚才一路不歇不停的狂奔,也着实让她累得不轻。
但是老爸呢?
看着张国世走到老爸身旁,一触及老爸的手腕,张国世的眉头就猛然一皱,我的心也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张国世切了片刻,便松开老爸的手腕,把手指搭在了老爸的脖颈大动脉处。
只见张国世眉头越皱越紧,我的心也越提越高,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张国世甚至都没有翻看老爸的眼睑,只是把另一只手放在老爸的人中处,凝神屏息的感觉了数息。
“怎么会这样?”张国世喃喃道:“脉搏似有似无,时有时无,阴沉不起,气息只阴不阳,只冷不热,差不多算是半个死人了……”
第219章 药引子
听见这话,我体内陡然腾起一股无明业火,竟想上前一掌将张国世拍死!
但我知道,不能这样,我强行压制自己心中的狂躁,看着张国世继续诊断。
不多时,张国世便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三枚五寸长的纤细银针,走到老爸身旁,把老爸的衣服解开,然后在“膻中”、“中庭”、“巨”三处下针,没入两寸!
我骇然地看见,三股黑色气状物缘针而上,顷刻间将三枚银针尽数染得漆黑!
张国世也惊悚道:“他体内怎么有这么浓烈的阴气?任脉为阴脉之海,已几乎涨溢,简直要阴极而成煞了!”
我盯着那三根银针,听着张国世的话,虽然想要回答,但是却紧张害怕地浑身哆嗦,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太爷爷神情凝重道:“那他还有没有救?”
张国世摇了摇头,道:“恐怕无能为力了。”
“混账!”我上前一把抓住张国世的衣领,怒道:“身为禹都国医世家的弟子,如果救不了,要你何用!”
张国世被吓了一大跳,想要挣开,却被我大力攥着,动弹不得,我目眦尽裂道:“张国世,不要妄想跟我谈什么条件,现在我一根指头都能灭掉你!若是能治好,我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如果你治不好,那就……”
我的另一只手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稍稍一用力,张国世脖颈处立即发出骨节摩擦的声响,张国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嚅嗫道:“你放开点,干嘛发这么大火?他是你什么人?”
“我父亲!”我双目森冷道:“你跟我说实话,能治不能治?”
张国世被我的神情骇的打了个冷颤。
我杀人的心是真的,杀气自然从眼中流露了出来,张国世不会看不出。
江灵小声嘀咕道:“元方哥,你待人家好点。有话好好说。”
估计江灵还以为张国世是什么好人呢。
我当即厉声道:“他是个混蛋,前几天差点弄死我,今天要是不能治好我爸爸,我就报私仇,废了他!”
张国世连忙道:“原来是令尊,那就可以治,可以治。”
我的手一松,张国世大喘起气来,我紧紧盯着张国世的双眼,慧眼捕捉着他眼中的所有神情,冷冷道:“我警告你,你可不要因为怕死而骗我,那样,你会死的更惨!”
张国世忙不迭摇头道:“不是。你等一下。我先给令尊下几针。”
说着,张国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然后快速地药箱里又摸出来几根银针,然后在老爸身上下了起来。
张国世的手法不但熟练,而且极快,只是眨眼间功夫,便上上下下连下了十三根长针,六根中针,两根短针。
这二十一根长短不一的银针中,有十七根都全部墨黑,三根半黑半百,只有一根没有变颜色,还是银白色的,寒光闪闪。
张国世下完针,看了针的颜色,又擦了一把汗,道:“你看,若是这二十一根针中,有二十根上下全都变黑,那令尊就真的没救了,最好的结果也是个活死人。但现在还有三根半黑半百,一根全白,那就说明还有救。”
我怔怔地看着那些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