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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南珩俊目放光,凛然点头道:“不错,我要找这一代的罗髻夫人评理去,江湖是天下人的江湖,她可以走动,峨嵋派也可以走动。她凭什么要逼我们峨嵋派封山?为什么峨嵋派非让她们不可?这太不公平了,我是峨嵋弟子,我……我非要洗刷这种耻辱不可……”
云玖瞧着他说得俊脸通红,怒气咻咻的模样,不禁“嗤”的一笑,道:“赵兄弟,我又不是罗髻夫人,你干什么和我生这么大的气?”
赵南珩忽然朝云玖兜头作了个长揖,道:“云兄务请把西妖住处见告,小弟这就别过。”
云玖怔道:“这干什么?傻子,凭你这点武功,真要去找罗髻夫人?只怕连西妖门下都还不是对手呢!”
赵南珩腰子一挺,道:“那也未必见得?”
云故睨着他问道:“你的武功,比我如何?”
赵南珩道:“云兄一身绝学,小弟望尘莫及。”
云欢笑了笑,柔声道:“这就是了,罗髻门下,六十年才下山一次,武功修为,如无相当火候,哪会让她们到江湖上历练?因此,可以断言就是罗髻门人,武功也决不会在我之下,你如何去得?”
赵南珩道:“小弟纵然武功不济,也非找她不可。”
云玖轻笑道:“真是孩子话,武功不济,找她又有何用?何况罗髻派下山,在江湖上还有十九年工夫,就是要找去,也不忙在一时,最主要,还是另投名师,练好武功,才能和她一较短长。”
赵南珩摇头道:“我已是峨嵋弟子,决不再投名师了。”
云玖“嗤”的笑道:“说你傻,一点也不假,江湖上带艺投师的多的是,自古以来,多少武功大师,谁不是博会融通,身兼数家之长?以你赵兄弟的资质,如再有名师指点,不出几年,保你强过于我。”
赵南珩道:“小弟哪敢和云兄比?”
云玖正色道:“你当我和你说着玩的?赵兄弟,我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老实说,我师傅一直嫌我资质太弱,不能传他老人家的衣钵,我有意把你引到师傅门下,他老人家虽然不愿再收徒弟了,但有我代为恳求,当可有望,你意下如何?”
赵南珩方才亲眼目睹,瞧他随手挥洒,连败华山摩云剑客,武当玄修道人,武功之高,已非小可,他师傅自然更不得了!
何况这位云兄,潇洒不群,和自己初次见面,就这般热心,比起少林十方大师,八方镖局铁剑绵掌,华山摩云剑客等人,都瞧不起自己,当真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自己立誓要做峨嵋派的弟子,又岂能见异思迁?心中想着,不由作难的道:“这个……”
云玖目光流盼,粲然一笑,道:“别这个那个了,我不是和你一见投缘,江湖上多少人想拜在我师傅门下,别说师博,连我都不会正眼瞧他们一下呢!”
赵南珩迟疑道:“云兄尊师,到底是谁?”
云玖笑吟吟的匿前一步,道:“他老人家很少在江湖走动,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
赵南珩好奇的问道:“尊师可是五奇世家中人?”
云玖故意微哂道:“我师傅眼里,哪有四大门派、五奇世家?”
说着一把拉着赵南珩右手轻笑道:“别多想了,走,雨也停了,咱们上路吧,我带你见师傅去!”
赵南珩只觉得他手掌温软嫩滑,柔若无骨,不觉一呆,顿时甚是愧渐,自己一双劈柴的手,粗糙如石,哪像人家温柔得和姑娘家一样,心中不禁对云玖更增加了几份好感。
云玖有意无意的低低一笑,拉着他并肩朝门外走去,赵南珩忍不住道:“云兄,尊师究在哪里?”
云玖边走边道:“师傅住的地方,离这里可远着呢,我们先到镇上去吃一顿午餐,顺便还要替你买点东西。”
“替我买什么东西?”
赵南珩惊奇的问着。
云玖“格”的笑道:“待会你自会知道。”
两人离开佟家庄,走了八七里路,瞥见远处路上,正有一条人影,迎面奔来!
这人走得当真比飞还快,眨眼工夫,已到面前,那是一个身穿青布衫裤的老婆子,花白头发,脸长如驴,八寸小脚,走在地上,足不扬尘。
经过两人身边,只打量了一眼,便自擦身过去,敢情她把云玖和赵南珩,看作了主仆。
云玖在老婆子奔近之时,籍着侧身让路,倒过险去,等老婆子去远,连忙低声道:“赵兄弟,我们快走!”
赵南珩回头瞧去,那老婆子已在十六、七大之外,不由吃惊道:“这位老婆婆好快的身法,云兄,你认识她吗?”
云玖道:“洪泽湖的孙大娘,我们不可惹她,快走才好。”
赵南市想起早晨曾听华山门下那个叫费希仁的说过,空中飞鱼神爪孙杰,家住洪泽湖老子山,他叫空中飞鱼的原因,就是平日钓鱼,不用鱼竿,只要隔水一招,多大的鱼,都会自动飞起。
他老妻孙大娘,武功比空中飞鱼还高,这老婆子原来就是孙大娘,心中想着,入已被云玖拉了朝前奔起。
赶到泰安府,云玖领着赵南访走进一家气派极大的菜馆,点过酒菜。
此时午牌已过,食客渐稀,两人边吃边谈,赵南珩对送上来的菜肴,件件都是从未吃过的美味,再加云玖见识渊博,谈吐隽雅,谈得更是投契。
云玖酒量甚浅,喝了几杯酒,脸上红馥馥的,份外显得俊美。
赵南珩只觉这位云兄眉目之间,有几分和小改地相似,尤其在他笑的时候,不由多看了几眼。
云玖也似乎微有所觉,朝他淡淡一笑。
酒醉饭饱,付过店帐,步出酒楼,云玖忽然朝大街上一家客店,走了进去。
赵南珩奇道:“云兄,我们这时候就要落店了?”
云玖回头道:“谁说要落店?只是找个地方歇歇脚罢了。”
说话之间,店伙早已迎着上来,含笑招呼,一面把两人领到上房,然后又送上一壶香茗,退出房去。
云玖等店伙退出,也立即起身,笑道:“赵兄弟,你休息一会,找到街上去买点东西就来。”
说着,不待赵南珩回答,翩然朝门外走去。
赵南珩想起他方才说过,要替自己去买什么东西,心中感到奇怪,要待问话,眼看云玖业已笑着闪出身去,不禁暗暗摇摇头,这位萍水相逢的云兄,敢情一向任性惯了,处事显得有点怪僻。
当下只好回身坐下,随手倒了一盅茗茶,心中只是想着罗会派的事。
云玖虽然说得不错,自己武功不济,找上罗髻派去,又有何用?但自己立志要做峨嵋弟子,怎好又投到云兄的师傅门下去?
想到自己武功不济,忽然想起在柴房中疗伤的那个瘦小老人,他送给自己两页指法的时候,说过只要不遇上一等一的高手,练会了也足可傲视江湖。
好像他还说过“达摩易经”是少林七十二种绝艺之母,为少林不传之秘,自己如能假以时日,不难大成。
那么自己又何用另技名师?
正想之际,云玖已兴匆匆回转,手上还捧着一大叠衣履,放到床上,回头笑道:“赵兄弟,你快来试试,现成买的,合不合身?”
赵南珩这才知道云玖一个人出去,原是替自己买衣服去的,心中不由一阵感激,迟疑的道:“云兄何必这般费心,小弟……”
云玖拦着他话头,“嗤”的笑道:“又来了,咱们既是弟兄,何分彼此,何况像你这般人品,穿了一身粗布衣服,真是太不相称了,快换下来吧,我还有点事去,你要什么,吩咐店伙好啦。”
说着,抿嘴笑了笑,转身就走,同时随手替赵南珩带上房门。
赵南珩没想到只和他萍水相逢,居然一见如故,情逾手足,对自己会有这般好法,心中不禁大是感动。
人家既然买来了,自己如果再作推辞,岂不显得小气?这就脱下衣衫,换过新衣,觉得长短大小无不合身,只是自己从没穿过长衫,这一换上儒服,顿觉一身轻飘飘的,有点不大习惯。
他模仿着云玖潇洒姿态,拂拂衣袖,背负双手,在房中走了几步,自己也不禁暗暗好笑!
正在此时,只听房门上‘肃碌”有声。
一时只当云玖回来,连忙跨前一步,迎着笑道:“云兄回来得好快……”
“是我!”
房门开处,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青布衫裤的老婆子,一头灰发,脸长如驴,两道精光烟烟的眼神,盯着自己直瞧。
赵南珩不期蓦吃一惊,身不由主的后退了半步,她不是方才路上遇到的孙大娘吗?”
她找到这里来作甚?
孙大娘白发飘飞,满脸戾色,沉声道:“没想到我老婆子会找到这里来吧?”
赵南珩定了定神,拱拱手道:“老前辈找小可不知有问贵干?”
孙大娘厉笑道:
“你已经知道我老婆子是谁了?”
赵南珩点点头道:
“小可方才路上听云兄说过。”
孙大娘一脚跨进房门,道:“你知道就好,老婆子有话问你,你方才可是从佟家庄来的?”
赵南珩瞧她目露凶光,心下暗暗吃惊,又后退了一步。
孙大娘忽然左手一伸,搭在赵南珩肩头,往前一拉,赵南珩只觉肩上剧痛,身不由主的到了她面前。
耳中只听她粗暴的喝道:“小子,你还不快说!”
喝声出口,手爪骤然一紧,赵南珩只觉肩头被抓之处,骨痛欲裂,急忙运功抵御,一面急道:“老前辈快请住手。”
孙大娘冷嘿一声道:“瞧不出体内功倒是不弱!”
五个指头渐渐放松,喝道:“我问你方才可是从佟家庄来的?你好好回答,免得再吃苦头。”
第十一章 老身携尔东行日
赵南珩心想:“你要问我什么,自然不会瞒你,又何必动蛮?”当下答道:“不可正是从佟家庄来的,老前辈想必为了孙老爷子被害之事,闻讯赶来的?”
孙大娘狞厉的道:“你是佟家庄的人?”
赵南珩方才吃过苦头,瞧她要作势抓来,赶忙道:“小可只是在佟家庄做工的,今天早晨,小可第一个发现孙老爷子遇害……”
孙大娘冷厉目光上下一瞧,叱道:“小子,你敢在我老婆子面前胡说,想是不要命了,别说你一身内功,不是做工的人,就是这身打扮,也是不像?”
赵南珩道:“小可峨嵋门下,至于这身衣服,还是云兄刚才替小可买的,老前辈……”
孙大娘道:“我不管你峨嵋少林,快说下去!”
赵南珩从自己被八方镖局中途解雇,到佟家庄做工,今天早晨,发现庄外死尸之事,简扼说了一遍。
孙大娘沉思着道:“血影掌,除了商绥,决无别人,只是他最多也不过四十出头的人!”
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赵南珩道:“小可说的,句句是实。”
孙大娘又道:“你如果再遇上佟家庄那个老庄主,也许他已经不是老庄主模样,他的声音,你是不是还听得出来?”
赵南珩听得好生奇怪,佟家庄老庄主又不是妖怪,怎会变成另一个人?一面却点点头道:“老庄主的声音,小可听得出来。”
孙大娘点头道:“好,那么,你跟我老婆子上鼠狼湖山去!”
赵南珩在这半日工夫,江湖上的事儿,已经知道得不少,闻言不由吃惊道:“老前辈要上鼠狼湖山去找东怪?”
孙大娘厉笑道:“不错,商绶纵然变易容貌,但变不了声音,何况‘血影掌’是他家传的独门武功,武林中只此一家,你随我前去,毋须害怕。”
赵南珩这才知道东怪叫做商缓,一面却为难的道:“老前辈,小可另有……”
孙大娘不待他说完,截着道:“不用多说,目前听过佟家老庄主说话的声音的,只你一个,老婆子言出如山,要你同去,你就有天大的事,也得放下来跟着我走,我决不要你白跑。”
赵南珩道:“这个……”
孙大娘厉声道:“老婆子好言相商,你莫要不识抬举!”
赵南珩抗声道:“老前辈要找东怪,小可也急于去找西妖,各人有各人之事,你岂能相强?”
孙大娘冷哼道:“凭你这点微末之技,也想去找西妖?”
她身形丝毫不动,探手之间,又已一把扣住赵南珩手腕,道:“小子,你就是要找玉皇大帝,也非等老婆子办完正事再说!”
赵南珩心头甚是气恼,暗想:“武林中人,怎么都是毫不讲理的?”心念转动,立即手腕一反,企图挣脱她的手爪。
两天前,柴房中那个瘦小老人,切了赵南珩腕脉,曾说他体内真力,少说也有三十年功候,只是“百汇穴”闭塞不通,无从发挥,甚感惊诧。当时连赵南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此事后文另有交代。
不过他自幼练习峨嵋派正宗内功,后来又经少林方丈百愚上人授以“达摩易筋真经”,虽然功候尚浅,还不到自己冲开穴道的境界,但此时心头一急,反腕一挣之下,却也行气如珠,运劲若钢。
孙大娘抓住他手腕,经他这一挣,还几乎被他挣脱,心中暗暗吃惊,心想:“这小子功夫还真不错!”
冷嘿一声,左手突然加劲,右腕始处,迅疾拂上赵南珩肩头。
这一下,孙大娘便的正是她独门“拂脉截经手法”,赵南珩一来功力和她相差太远,二来右手被对方牢牢扣住,来不及化解,也不知如何化解才好?但觉半身一麻,手少阳三焦经,立被孙大娘制在,再也动弹不得。
要知他前天初遇瘦小老人之时,曾被点上“灵台”“凤眼”
两穴,自己丝毫不觉有异。那是因为瘦小老人不知道赵南珩体内会有数十年内功火候,他隔空虚点,出手极轻,体内其气,还可自生抗力。这会孙大娘抓住他手腕,差点被他挣脱,发觉赵南珩武功不弱,出手自然加重。
何况拂脉截经手法和点穴不同;点穴只不过是制在某一穴道,拂脉截经却是挑闭整条经脉,赵南市体内纵有数十年内功火候,也无济于来了,闲言表过。
却说孙大娘一拂出手,马睑上得意的笑了笑,道:“小子,你替我安静点吧,只要老婆子办完正事,会有你好处的!”
说着,一把扶起赵南珩,朝店外走去!
赵南珩经脉受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孙大娘的话,却听得甚是清楚,眼睁睁任由她挟在胁下,冲出客店,往大街上疾行而去。
此时虽在大白天里,但孙大娘身法奇快,健步如飞,许多路人,最多也不过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除了只当自己眼花,谁能瞧得清楚她的影子?
眨眼工夫,便已出了城门。
赵南珩只觉孙大娘一路朝东疾奔,因为她实在走得太快了,除了嘶嘶风声,打耳边擦过,连路边景色,都无法瞧得清楚。
赵南珩唯一可以感觉到的,孙大娘只是抄着小路,有时根本就没循路径,只在山林旷野上,像一头野马似的奔驰。
快接近傍晚了,孙大娘八寸金莲,还是足不点地,马不停蹄的急奔,这半天工夫,怕不已跑出百里之外了?
天色愈来愈黑,阴暗的苍穹,沉重地压在群山峰头,夜幕低垂。
孙大娘脚下总算缓了下来,昏暗之中,她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向四下略一打量,举步朝一处山助走去。
原来这荒僻的山拗间,正有一座小庙,依山而筑,此时黑漆漆的不见一丝灯光,敢情久无人住?
赵南珩被孙大娘挟在肋下,渐渐走近庙前!
只见两扇庙门,早已破损不堪,小天井中草长过膝,瓦砾成堆,檐下蛛网密结,石阶上也生满了厚重的青苔。
孙大娘可不管这些,迈开大步,踏着瓦砾,走上大殿,放下赵南珩,伸手一拍,解了他受制经脉。
同时右手又迅速在赵南珩右膝佛了一下,一面尖声道:“小子,咱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老婆子要出去弄点吃的东西来,你乖乖坐着,好在上身经穴已解,以你的武功,也不怕有野兽侵入,只要别妄想逃走就好!”
说到最后一句话,人已转身出去,一闪而逝!
赵南珩目送孙大娘身形消失,知她业已走远,双手试一活动,果然穴道已解,这就一下站了起来。
哪知道他坐着倒也并不觉得什么,这一站,不但身子并没站起,同时只觉双腿酸软如废,丝毫用不上力!
心中暗想:是了,她方才说过“上身经穴巴解”,敢情她怕自己逃走,才制住自己腿上脉穴。
当下只好坐着不动,同时也因这半天来,自己一直被孙大娘挟在胁下跑路,此刻上身经脉已解,正好趁机休息。
心中想着,索性闭上眼睛,养神调息。
半轮新月,缓缓从残破的椽瓦之间,照上大殿。
荒山破庙,倍增凄清,屋角里尘封土积,一阵阵阴暗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正当此时。
忽听一丝极其轻微的声息,飘落檐下!
赵南珩只当孙大娘回来了,他心中对她有很大的反感,是以依然枯坐如故,并没理会。
但在这一瞬之间,鼻孔中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不!有人带着轻微喘息,压低声音叫道:“赵兄弟,你……怎么了”
那是云玖的声音!
赵南珩心头一喜,急忙睁开眼来,应道:“是云兄……”
站在面前的不是云玖是谁?黑暗之中,只见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自己,胸头还在起伏不停。
敢情他一路尾随孙大娘下来,跑得大累,才会这般气喘!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