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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浩谦轻轻抚着她的脸，柔声道：“小薇，我是一片好心，如果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也绝不会勉强你。”
杭语薇盯着他，几乎要将嘴唇咬破了，狠狠道：“你对我倒真不错。”说完，她突然一掌击出。她与陆浩谦近在咫尺，这一掌几乎不费什么力，就打在了他胸前。
杭语薇的内力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在这样近的距离内一掌打死他，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是杭语薇的心却一下子冻结，因为她掌力所及，竟然没有着力的感觉。陆浩谦身上竟似有种强大的吸力，将她的掌力完全吸进去了，就像鹅毛卷入漩涡，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陆浩谦已经双臂一收，将她抱在怀里。
她两只胳膊都动弹不得，心念转动，立刻抬起膝盖，往他两腿之间撞过去。
可是陆浩谦比她速度更快，竟然将身子向前一倒，便将她压在石床上。
这下杭语薇四肢都动不了了，怒道：“你这是哪门子的武功！”
陆浩谦道：“千斤坠你不知道么？”
杭语薇挣扎了两下，只觉得陆浩谦的身子越来越沉，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忍不住叫道：“你想压死我么！”
陆浩谦竟然点头，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道：“想，很想很想，恨不得每晚都压死你。”然而他突然抽身站起，声音也变得冷漠而冷静，道，“只不过，现在不。”
杭语薇翻身起来，就见坐在床边的牧霏皱着鼻子大笑道：“丫头，我看这小子也不错，不如你就嫁给他算了。”
杭语薇的回答就是一刀刺出。那是一支极普通的纯钢匕首。
陆浩谦连退七八步，已经闪过她六刀，突然道：“你真的要一直跟我打下去么？你不担心你那情郎是不是被玉竹缠住了？是不是被乐公子一刀送上了西天？”
杭语薇身子突然顿住，她攥着匕首，恨恨道：“我出去替你卖命，你又会做什么？”
陆浩谦满意地笑了笑，走到桌边，从桌子下面摸出两坛酒，“波”地一掌拍碎泥封，柔声细语地道：“我会在此地等着你，陪着几位师叔喝些酒，顺便再打几盘双陆。”
杭语薇的肚子几乎要被气破了，却毫无办法。
她跺了跺脚，终于转身奔了出去。
三十三 手足相残
夏宣清和叶瀚飞剑做长吟，护住钟小鱼的身子，那两柄刀“呛”地砍在他们的剑上，迸出一溜火花，居然都磕得飞了出去。钟小鱼也不闲着，一左一右两脚踢出，就听两声闷哼，两个人影向后面的墓道退了过去。
钟小鱼冷哼道：“想跑，没门！”她已抽出了双刀，一个箭步追了过去。
然而那两个人听到钟小鱼的声音反而不跑了，一人道：“钟小鱼，是你？”
这赫然是彭人玉的声音。
钟小鱼一怔，突然又骂道：“你他妈的，为什么砍我？”
彭人玉还来不及说话，他们身后“咝咝”的声音更近，一大群白色的小蛇逼了过来，它们蜷缩着的尾巴猛地一弹，身子便跃起，前进一尺，如此反复＇奇＋＇书＇＋网＇，竟像是一群会跑会跳的怪物一般，转瞬便到了眼前。
五个人挤在墓道里，冷汗已经湿透衣襟。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劲风从他们的头顶掠过，眼前银光一闪，一片牛毛细雨般的银针挟着“咝咝”的破空声向那群小蛇钉了过去。
那些小蛇就像中了魔法般，立刻就被钉死在了地上。
钟小鱼拍着手道：“唐潇啊唐潇，我真他妈的喜欢死你了！”
人影落下，果然是唐潇。他本穿着质料上乘的白色衣服，现在却沾满了泥巴与血迹，变得又皱又脏又臭，他的脸色铁青，一只手腕上犹自渗着血，冷冷地道：“你们还不找东西把这个口子封起来。”
彭人玉和他的同伴立刻动手，从拐角那边将那扇石门拖了过来，夏宣清和叶瀚飞帮着他们将门重新立好，四周都用泥巴封严。唐潇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那神情似乎生怕落掉了哪些边边角角。
钟小鱼却看着唐潇，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那银针简直就是这些蛇的克星。”
唐潇却一点也不得意，只是冷冷地说了三个字：“没有了。”
“没有了？”钟小鱼跳了起来，大声道，“大哥，你怎么不多带点银针出来！”
唐潇见口子已经封好，才冷哼道：“你若是肯帮忙扛七八麻袋银针来，在下无任感激！”
钟小鱼说不出话了。高手对阵，当然不会拉着一车兵器去，有效的兵器一样就够了。她看着唐潇带血的手腕，道：“你们碰上了什么事？其他人呢？”
唐潇沉着脸，道：“都死了。”
他们这时才发现，唐潇还算是这三个人里比较整齐的，彭人玉的身上比他还脏，腿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还在渗血，而他那个随从，满脸血污，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伤痕。即便如此，他还是扶着彭人玉先坐下来，自己才坐下休息。
叶瀚飞和夏宣清都不说话，等着唐潇自己说。
唐潇果然继续说了下去：“我和彭人玉走进那个岔路不远就碰上了更多的岔口。长风镖局和吴家寨一路，百味斋和金家一路，彭家一路，于是我们就跟着彭家那条道走。碰到了很多路人马。”
钟小鱼忍不住插嘴道：“他们不是分开走的么，怎么你们还会碰到很多人？”
唐潇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谈剑大会上的所有事情，早就传遍了江湖？”
钟小鱼点点头，道：“这个自然，江湖上什么都缺，就不缺是非和传是非的人。”
唐潇道：“那些与寒毒宫有仇，与一夜倾城有怨的人，全都跟着来了。我想跟着那几家走的人也不会少。”
钟小鱼道：“可是杭语薇又不是个傻子，这个时候，她怎么还会回寒毒宫来！”
唐潇冷笑道：“所以那些人根本不是想报仇，只不过是想趁机来捞一笔。莫忘记寒毒宫搜集的珍宝也是出了名的多，那块九色温玉，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
叶瀚飞突然道：“那么现在其他人呢？”他盯着他们的伤口，“你们是不是遇到了袭击？”
唐潇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一双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
彭人玉却已嘶声道：“不错，我们是被偷袭了，而且是被自己人偷袭的！”说完，他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在这静寂黑暗的地方，这个十七岁少年的哭声听来竟是那般心酸，就连他那随从也不禁面露哀色。
钟小鱼不禁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轻轻地道：“是不是彭叔叔出事了？”
彭人玉不回答，只是低低地抽泣。
钟小鱼将手放在他的肩头拍了拍，转头去问他那个随从，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那人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神色很复杂，道：“在下杨桐。”
钟小鱼道：“你是彭叔叔的……？”
杨桐道：“那是家师。”一顿，又道，“钟少帮主……”
钟小鱼打断他的话道：“杨兄弟，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少帮主少帮主的叫了，你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吧。”
杨桐的眼中立刻露出一种钦佩的神色，道：“跟着我们一道走的一共有三家十九人，是追风山庄、飞环门和神算帮。我们走到这里的时候，突然被一阵风吹灭了火折子，然后队伍中就有人出手偷袭我们，我们去追，头上却突然落下几道石门。等我们再点上火，发现只有小师弟、唐掌门和我在一起，我们都受了伤，地上有四个死人。其他的人，都被隔在了两边的石门外。”他所说的小师弟，自然是指彭人玉。
叶瀚飞道：“偷袭你们的人一定不是真正的追风山庄、飞环门或神算帮，一定青龙会的人假冒的。”
钟小鱼道：“不错，只因这些门派的人，谁也不会全都认得。”一顿，又道，“后来呢？”
杨桐道：“后来突然一阵大震，震坏了石门的机关，我们好不容易出去，却遇到了一大群骇人的白蛇，它们竟然是吸血的，有些一下子钻进了那几个死人的肚子里，还有更多的朝我们扑过来，幸好唐掌门的银针把它们钉死，我们才有机会又将那扇门封死，再把那些钻进死人肚子里的蛇砍死。”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仍然流露出恐惧的神色，“那些蛇吸了人血，竟然涨大了四五倍，变得通体红色。后来我们才发现墙壁上被震出一个暗门，里面还有女人的笑声，我们就追了进去，谁知遇到的竟然是你们几位。”
钟小鱼急道：“那彭叔叔呢？”
杨桐的目光黯了下去，道：“家师的人不在，刀却在我们这里。”
钟小鱼的心一冷，她当然知道“刀在人在”这句话对于彭家的意义。
叶瀚飞却忽然没好气地道：“彭人玉，你爹还没死呢，你哭个什么！这么大个男人了，居然还会掉眼泪，真他妈的叫我瞧不起！”
彭人玉止住了抽泣声，紧咬着牙关，仍不说话。
杨桐却哀哀地道：“他老人家若有一口气在，也绝不会放开他的刀。”
夏宣清突然道：“你刚才说，你们追着一个女人到了这里？可我们一路走来，除了名花谷和海南剑派的几个死人，还有那群白蛇，却什么人都没遇到。”说着，便将他们三个的遭遇讲了一遍。
唐潇听了，沉吟道：“如此说来，名花谷和海南剑派中也一定混入了奸细。这里的通道，大概是互相交错的，而那些蛇，却可能是寄身在那些塞满泥巴的洞穴里，一旦有生人逼近，就会发动攻击。至于那个女人，我却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钟小鱼吸了口气，道：“寒毒宫养这些鬼玩意儿，难道不怕将自己也吃了么？那些蛇连避蛇粉都不怕的。”
唐潇道：“所以他们才会用铺了石砖、修了暗门的通道，将那些蛇隔开。”
叶瀚飞向四壁望去，一字一句地道：“所以这里一定还有暗门，那些偷袭你们的杀手，必定也是借着那些暗门逃走的。只要找到暗门，我们就一定能找到这里地道的出口。”
钟小鱼却大声道：“不，我们先回去，找彭叔叔！我相信彭叔叔没有死。”
彭人玉霍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无尽的感激。
钟小鱼只是笑了笑，又扭头道：“活人总是比死人重要，你们想必不会反对。”
唐潇、夏宣清和叶瀚飞当然不会反对。
在他们捣毁了三道石门之后，便发现了追风山庄、飞环门、神算帮，还有彭家人的尸体。另外，还有一具女尸，是个青龙会装束的女人。她被人砍了三刀的尸体倚在墙壁上，一张美丽的脸已经变得扭曲，有一种说不出的狰狞味道。
彭人玉看着她，道：“方才发出笑声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她？”他问的是唐潇。
唐潇不答反问，道：“你看她是死在什么兵器下的？”
彭人玉只看了一眼，便喜道：“是刀！”
彭家用的便是刀，这说明彭四海真的没有死。
夏宣清道：“可是这三刀都不足以致命。”
钟小鱼俯下身去，刚想看看她的致命伤在哪里，却突然发现她身边的一具尸体的脸很眼熟。
那竟然是杨桐的尸体。
钟小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却骇得汗毛倒竖。如果杨桐死了，那么跟他们在一起的人是谁？难道是鬼？
就在这一瞬间，这具女尸的嘴巴突然一张，一股青烟喷了出来。她只吸入了一点点，便觉得浑身麻木，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就听身后一个声音道：“看来寒毒宫的迷烟真是厉害。”这声音居然是个女人
“砰砰”几声倒地声响起，钟小鱼便知道唐潇他们也着了道。她面前这女尸居然站了起来，道：“方才有人救你们，现在可没有了。”
彭人玉倒在地上，却听得出这声音是“杨桐”发出来的，不由怒道：“你，你究竟是谁？”
“杨桐”笑了一声，道：“我？我不过是乐公子手下一个没名的小子而已。彭少爷大概想不到在混战中也有人能够易容吧？其实扮成一个满脸血污、浑身是伤、嗓子又哑掉的人很容易。”
彭人玉厉声道：“我爹呢？”
“杨桐”道：“刚才有个人，将他引到别的通道去了，可是我们一定能把他找出来，即使找不出来，玉竹也会去找他，你就放心好了。”
叶瀚扬的处境很不好。
他们进的这条地道很糟糕，竟然是越走越窄，越走越潮湿的。走到后来，他们不得不排成一线，一个一个地鱼贯前行。头顶上时不时滴下水来，一股股发霉的味道拼命地往他们的衣襟里钻，就像一群见了鲜肉的饿狼般。他们一度怀疑这条路是个死胡同，无奈每当大家快要绝望的时候，前方总是隐隐闪出一丝光亮，那是寒毒宫点起的油灯，使得他们又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与叶瀚扬同行的是海南剑派与名花谷的人，一共有二十三个，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后悔，却无法明说，只能沉默。只因这条路是叶瀚扬选的。更要命的是，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跟进来的。
——当人们在一个太过成功的人面前遇到疑惑时，首先会怀疑自己判断错误，而绝少敢说出自己的疑惑。不过这样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容易做得成事。因为当一群都不太成功的人在一起时，每个人都会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反倒难于达成共识了。
只不过，你若碰巧是那个人群中的成功人士，便要天然地负起引领的责任，并且决不能犯错，否则，断送的不光是自己，还有那些认为你成功的人。
这道理叶瀚扬自然明白。所以他已习惯走在最前面。跟在他身后的，是叶青青，叶青青身后则是柳凝霜和名花谷的女弟子，之后是练青虹、白剑犀和他的海南剑派。
二十三个人排成一线走在这样阴暗、潮湿、窄小的地道里，实在有些容易受到攻击。
叶瀚扬正在想着这个棘手的问题，这个问题便真的来了。
就听“砰”一声，墙壁上的油灯光影晃动，他身后不远处的通道已经被一扇石门封住。紧接着一阵更大的轰鸣声响起来，他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所有的油灯都在这一瞬间突然熄灭，仿佛是经过精确计算的一般。
黑暗中就听柳凝霜一声尖叫道：“闭气！”
叶瀚扬听到“噗通”一声，好像是谁倒在地上了，他心中焦急，道：“青青，青青！”
叶青青没有答应。
黑暗中一点红光亮起，柳凝霜已经燃起一小块香块，用手轻轻地扇着，道：“刚刚我感觉到一阵烟雾扑面，便知道有迷烟了。”
叶瀚扬打亮火折子，发现叶青青已经倒在地上，昏沉沉地睡着。他将她扶起来，皱眉道：“这丫头……”
柳凝霜道：“不妨事。”她将一粒药丸塞到叶青青嘴里，过了一阵，叶青青果然睁开了眼睛，道：“三哥哥，我觉得我好像动不了了。”
叶瀚扬探了探她的脉，道：“你先休息一下。”说完，他转身去看身后的石门。
只见那扇门已被方才的那阵剧烈的震动震得有些倾斜，掉落下来的砖石和泥土也将那扇门掩埋了一半。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讥诮的笑意，道：“这里的通道建得如此狭窄，果然是为了分割外敌。”
柳凝霜手中的香块已经快要熄灭，她焦急地道：“不知道我师父在那边怎么样了。”
叶瀚扬还未答话，石门外却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显然是有人在凿门。他道：“看来他们无碍。”一顿，又道，“你可知我们进来走了有多远么？”
柳凝霜刚刚放下来的心不禁又提起，疑惑地道：“我，我没计算过。”
叶瀚扬道：“是七百二十一步，地势下降了十丈。”
柳凝霜长大了嘴巴，道：“莫非，莫非我们……”
叶瀚扬点点头，道：“我们大概已经到了寒毒宫的中心。”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慵懒温柔的笑容，却笑得格外清冽，“我猜很快便会有人来找我们。所以，请你照顾好青青。”
柳凝霜觉得有些奇怪，道：“那，叶大哥你呢？”
叶瀚扬不答，因为已经有一个声音道：“他要分心来对付我。”
柳凝霜听到这个声音，不觉一阵手心出汗。倒不是因为这声音有什么奇特之处，而是因为这声音竟然是从墙壁中传出来的。
叶瀚扬立刻站在她身前，他的影子笼罩在柳凝霜身上，使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围着，好像在保护着她一般。柳凝霜定了定神，便抽出剑来，将叶青青护在自己的身后。
这时，他们对面的墙壁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暗门，一个白衣如雪的人站在门内。
叶瀚扬看着这个人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淡淡地道：“战庄主，别来无恙。”
这个白衣人果然是战深锐。他笑了笑，道：“叶掌门，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叶瀚扬沉吟道：“是否见得太早了些？”
战深锐道：“我却担心晚了些。”
叶瀚扬目光闪动，道：“战庄主是否已经探到紫电的下落？”
战深锐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是来告诉你……”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叶瀚扬就听到一声极尖锐的风声，好像一件尖细的东西划破了空气一般。接着“噗”的一声，他手中的火折子便被什么东西打灭了，四周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一阵衣袂飘飘的声音响起，战深锐显然已经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