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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不知道生擒张家口的这些将官有何用,但像刘参将这等身份的人,郝庆还是留了个心眼,将他所在的板车做了个记号。
而刘参将身着的里衣,明显与其他二人不同,是以一下子就能找到人。
邹群上下打量一番,见果然是刘参将本人,点头道,“不错,刘大人,得罪莫怪。”
说罢左右一使眼色,自有士卒上前,解开刘参将脚上束缚,将其推到邹群面前。
“走!”邹群扬了扬下巴,带头往回走,从城门口出来的那队骑兵,已经快要到了。
刘参将面色惨白,大冷天的,却是一头的汗水,不远处传来一道低低的短促的惊呼声,想来是有家人认出了自己,慑于士卒们的威势,又将嘴巴给捂住了。
罢罢罢,看来这回闹饷的人,是要拿自己开刀了…刚才邹群过来之时讲的话,刻意压低了声音,除了他们有数的几个,没人能听得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刘参将哆嗦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是该讨饶,还是说些硬气的话,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而且眼下呼吸急促,他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不唯如此,刘参将觉得两腿发软,根本迈不出步子,全凭左右二人将他架住,生生地往前拖了几步。
“嘿,头儿,赵游击也在此处,要不要把他带上?”落在最后的郝庆突然开口问道。
“赵大人?”邹群停步回头,见到了被郝庆提溜在手中之人,不是赵游击却又是何人。
赵游击苦着脸,他听得分明,这些人是来找刘参将的,怎么自己就受了无妄之灾,被人给盯上了呢。
“这位。。。兄弟,”赵游击小声对郝庆说道,“正主儿既然都找到了,何必跟我这个无名小卒过不去呢。”
到了这时,他还生怕自己说话的声音过大,被刘参将给听到,万一脱难,以后会找他麻烦。
“赵大人,你是无名小卒的话,那我们算什么?”郝庆笑嘻嘻地反问。
不等赵游击答话,那边邹群只稍稍想了这么一下,就做了决定,“行,把他带上。”反正这家伙在张家口的将官之中,地位也不算低了,总督大人说不定也要见,带上他省得来回折腾。
“你。。。你们。。。”赵游击欲哭无泪,这些人心里到底有没有谱啊,怎么一句话的工夫,就把自己给捎带上了呢。
郝庆笑嘻嘻地将赵游击交给前来解绑的两个士兵,又把手伸向了趴在板车上的第三人,“让我看看,这位大人又是何方神圣呢。”
那将官被郝庆拎了起来,上下牙不住地磕在一起,发出“嗒。。。嗒。。。”的响声,随后嘴角上扬,生生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小兄弟,你大人大。。。”
话未说完,就见郝庆摇摇头,“这谁啊,不认识。”
然后抓住衣领的五指一松,“等等我,头儿。”竟是不再理会此人,追着邹群去了。
“砰”的一声,这将官猝不及防地砸在了板车上,整张脸和车板来了个亲密式接触。
首当其冲的是鼻尖,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那酸爽的滋味直冲脑门,眼泪鼻涕一起涌出。
接着遭罪的是牙齿,重重磕在车板上,痛入骨髓,也不知这两颗牙还能不能保得住。
不过**上虽然如此痛苦,这将官心理上却是快乐得无以复加,他居然不认识我,哈哈,不认识好啊,不认识我就不用像刘参将赵游击那般,被推出去做出头鸟了。
这一下摔得虽惨,却也值了,看来低调才是王道啊。
第515章 晋北风云起(22)
邹群等人刚刚将刘参将赵游击二人从板车中带出来,从城门口出来的那队骑兵也到了近前,当头三人飞身下马,向他们走来。
正中之人有些清瘦,长须飘飘,身着窄袖大袍,袍服上绣着一只飞禽,看上去是锦鸡的模样。
左右二人稍稍落后,俱都身形高大,穿着山文甲,左边那人年纪大些,一脸虬髯,右边那人则明显还是个少年。
邹群带头,一拱手,“见过耿督爷,张总爷,孙队长。”身后诸人有样学样,都跟着他一起见礼,就是桀骜如张献忠罗汝才者,也不例外。
说罢,邹群左腿前跨一步,就要下跪。
“唉,战乱之时,不必行此大礼。”耿如杞笑容温煦,疾行几步,来到邹群身前,伸手托住邹群,阻止了他的下跪。
随后一只手在邹群肩上轻拍几下,“张家口的将士们今夜平乱有功,都辛苦了,再行大礼,岂不是要折煞我等,对吧,鸿功兄。”最后两句话,却是对着稍稍落后于他的张总兵说的。
“大人所言极是。”张鸿功微微躬身,“今夜虽有小乱,尚不致酿成大祸,全是张家口将士们的功劳,当然,督爷你的运筹帷幄,也是功不可没。”小小地拍了一记马屁。
耿如杞、张鸿功二人,事发前一直在张家口下堡外驻扎守候,待下堡大开城门,迎接他们入城之际,大事已定,除了一众将官及其家眷都被带到上堡城外,八家粮商几千口人,俱被杀得干干净净,一应粮食金银等物什,都被找了出来,就等他们前去接手了。
时间紧迫,财物众多,甚至来不及清点,以他们带来的大同军兵为主,孙可旺邹群他们的部分佣兵为辅,找了个稳妥之处,急匆匆地将这些东西全部聚拢,随后放火,将八家粮商的宅邸烧成一片白地。
这八家粮商中人,除了几百个东虏和北虏护卫的首级,其余人等,都在这场大火之中化为灰烬。
张鸿功带来的大同军兵,在今晚的行动中,做的事就是搬运,放火,灭火而已。
随后耿总督大手一挥,当下借花献佛,用刚刚抄没的钱粮,给了现场军兵赏赐,那一波又一波的声浪,就是士卒们在欢呼,张家口的军心已归。
眼下诸事已毕,就差收服张家口的这些将官了,只要这些人投诚,再挟着此事的余威,相信整个宣府,都会落入掌中,自己这宣大总督,不再是有名无实的了,而且用不了多久,阳和城中的那些阳奉阴违的家伙,想必也不敢再违逆自己了。
想到这里,耿如杞心情大好,稍稍向右侧了侧身子,“可旺啊,此番行事,数你们涿鹿功劳最大。”
“督爷过誉了。”孙可旺也算历练出来了,欠了欠身,“都是您与贺大人的筹划,我们不过依令行事而已。”
耿如杞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孙可旺几下,以示承情,这事儿明明是以他们为主,自己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而已,涿鹿商社很懂得进退嘛。
当然了,这是耿如杞和张鸿功不知道涿鹿工会在边军下层的实际掌控力的想法。
宋献策也好,孙可旺也罢,都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们,通过边贸认识了几个张家口边军小头目,可以用银钱为饵,让他们鼓动边军,擒将官,杀粮商,再用粮商的钱粮安抚边军,如此一来,耿总督可以尽收大权。
佣兵什么的,孙可旺只字未提,邹群他们同样知道轻重,更是无人会说,是以耿如杞、张鸿功,还有贺文瑞,对涿鹿在边军中的影响力丝毫不知,如此也好,迄今为止,双方合作得还是很愉快的。
寒暄已毕,耿如杞来到被邹群他们挟持着的刘参将身前,手抚长须,轻咳了一声,“老夫耿如杞。”
“噗通!”这边刘参将还没什么动作,他身后的赵游击双腿一软,已经跪了下去,“小。。。小将见过督爷。”
大明文贵武贱的传统由来已久,武将的品级即便比文官高上那么一两品,也是被人看不上的,双方见面,武将跪拜文官的场景绝不鲜见,更何况耿如杞身为宣大总督,是堂堂正二品的文官,地位远远高于他们这些参将游击。
耿如杞没有理会赵游击,眼睛定定看着刘参将,刘参将眼珠乱转,看看眼前的总督大人,想想身后各将官的家眷,似乎有些明白了。
暗叹一声,推开扶着他的两个士卒,反正腿是软的,就势跪在了地上,“末将见过督爷。”
耿如杞对待他们这两个将官,可就不像刚才对待邹群他们那样,如同春风般的温暖了,既不阻止,也不搀扶,任由二人就这么跪在地上,自己背着双手,冷冷地看着刘参将。
过了好一会儿,耿如杞方才开口,“刘参将,你可知罪?”
“回督爷,小将。。。不知何罪之有。”刘参将内心其实早就服软了,尤其是见到耿如杞后,根本不想强项,和总督大人对着干,只是他还不知这位大人到底想做什么,问这话,是要探个底。
“哼,你等身为戍边大将,竟然让建奴和北虏的细作混进张家口,到处杀人放火,致使上下两堡死伤枕籍,你该当何罪!”最后一句话,耿总督说的是声色俱厉,鄂下胡须无风自动。
“督。。。督爷!”跪在后面的赵游击,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这杀人放火之事,明明就是这些边兵所为,而看边兵对总督的态度,那是毕恭毕敬,其中藏着什么猫腻,不问可知,眼下却要将失职之责栽倒自己这些武将身上,这心也太黑了罢。
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是牵扯到建奴和北虏,可就麻烦了。
今上登基不久,御下甚严,尤其是与东虏有瓜葛,更是绝不手软,去岁京师勤王一战之后,砍了不少脑袋,就连红极一时的蓟辽总督袁崇焕,都在今秋丢了性命,他们这些小虾米,被这顶帽子扣下来,十有**不得善终。
欲要分辨,却又无从辩解,急怒攻心之下,两眼一翻白,干净利落地昏了过去。
第516章 晋北风云起(23)
“小将。。。小将。。。”刘参将嗫嚅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赵游击能想到的,他如何不知,但刘参将相信,这位总督大人夙夜到此,绝不会只是为了给他们扣上罪名,整死他们。
要弄死他们很简单,在刚才这场兵变中动手就是,今夜之事,刘参将自觉已经看得非常明白了,幕后主使者,就是眼前这位督爷,至于总督大人是何图谋,眼下还未想通。
反正耿总督驻地不在张家口,他们这些将官就是死光了,跟他关系也不大。
事情平息之后,还可以堂而皇之地说自己带兵平乱,就算不是什么大功,至少也是功过相抵,朝堂之上不会拿他问罪的。
“小将。。。知罪!”刘参将跪在地上,双手伏地,额头贴了上去。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先认栽服软罢,想必总督大人会给条活路的。
“唔,知罪就好。”耿如杞点点头,很是欣慰,“不过危急之时,你等也算尽忠职守,及时率兵出击,将细作斩杀殆尽。。。”
话刚说到这里,耿总督身后有人越步上前,在刘参将面前丢下了一堆物什,刘参将稍稍打量了一下,不是留着金钱鼠尾的建奴,就是光着脑袋的北虏,心下奇怪,哪里来的真夷头颅。
待得细细查看之时,方才发觉,有几人颇为眼熟,赫然便是张家口八家粮商中的几个护卫头子。
以范氏为首的八家粮商,长期行走塞外辽东,他们都是知道的,护卫中有不少女真人和蒙人,那是一点也不稀奇,有几人甚至在这八家府上身居高位,是以刘参将对这些人还算熟悉。
这些人全都死了?那。。。再想到刚才堡内四起的大火,刘参将的身子忍不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只是这些细作狗急跳墙,为了追捕他们,却是没能及时扑灭大火,致使堡内堡外损失不小,”耿总督接着说道,“数百座房舍被毁,伤亡了数千子民,唉。。。”
听到这里,刘参将从头到脚如同被浇了一桶冷水,浑身上下都是冰凉冰凉的,他终于明白今夜这位总督大人做了些什么。
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蛊惑自己的部下,一边将张家口中的将官软禁起来,一边将那八家粮商都给灭了门,尽收其利之后,一把火把八家府邸烧的干干净净,不留丝毫痕迹。
随后将这些事儿,全部栽倒那些莫须有的建奴细作身上,至于哪里来的女真人,嘿嘿,八家粮商府上,不少护卫都是,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还能向朝廷报功。
毕竟这么些年与东虏作战,一直是败多胜少,得到的真奴首级都是稀罕物,就凭这些脑袋,都算得上大功一件了。
烧毁的那些房舍,今上不会在意,死去的八家粮商,他们的靠山或许会攻讦以耿总督为首的宣大一脉官员,但这些真奴脑袋,却能保证耿总督一时不会有事。
当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眼下说的这番话,先是扣下一个罪名,然后看似在为将官们开脱,其实却是在逼着刘参将表态。
“全凭大人运筹帷幄,才能决胜千里。”刘参将别无选择,只能伏地说道。
他知道自己这话一说出来,就算是上了耿总督的船,与他同为一体了。
“嗯,”耿总督点点头,“既如此,你明天就给朝廷上一道折子,将今晚的情形说一说,我的折子,稍后几天也会送到京师的。”
“是,谨遵督爷号令。”刘参将没有抬起身子,一直趴在地上,心里却是满满的苦涩,自己这道折子一上,就再也翻不了身,注定要被总督大人拿捏得死死的了。
领兵平乱,获取真奴首级,虽是大功一件,却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八家粮商一夜之间死个精光,他们在朝堂的靠山,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自己驻守张家口,以往又与这八家人打得火热,此次不但没有损失,反而立下了杀奴的功劳,要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会相信。
如此一来,算是与八家粮商的靠山彻底翻脸了,要想保得性命,不丢官职,只能仰仗总督大人。
而总督大人呢,完全可以从此事中抽身而出,不沾因果,毕竟总督府不在张家口,这里出的事,他只承担很小的一点职责,随后的奏折,只需转述一下事情经过即可,谁会相信这些事情是他一手操控的呢。
“好,刘参将。”耿总督说完这句话,脸上一下子绽开了笑容,“来人,还不快给刘参将松绑,再找些衣衫来给他披上,别冻坏了。”
“谢大人关心。”
“不必客气,唔,我有些乏了,剩下的那些人,我就不一一找他们谈了。。。”耿如杞刚说到这里,就被刘参将打断了。
“末将自会将他们说服的。”
“你很好,刘参将。”耿总督说完话,转身走了。
“督爷,督爷。。。”等耿如杞走出一截路之后,刘参将才想起来,应该向总督大人替自己家人求个情,这大冷天的,呆在外面着实难捱。
他还以为,劫持这些家眷,是为了逼自己臣服,现下既已投诚,自当把人还回来。
耿如杞直如不闻,就这么牵着马没入黑暗之中,看样子竟是回城去了。
耿总督一开始其实是不太赞成以这些将官的家眷为质,并且送到达林台去的,只是宋献策不知怎么说服的贺文瑞,贺文瑞在给耿如杞的信中再三强调,此事过后,需要耿总督为他们挡住来自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而这些武将都是两面三刀之人,难免会在背后使坏。
要想让他们不敢造次,扣押家眷做人质,是个不错的选择,贺文瑞知道涿鹿商社在张家口以北的草原上实力不弱,那些出关的滚滚人潮可不是假的,有能力保障这些人的安全,而塞外的地形,又使这些人即便想要逃跑也很困难。
听了学生的说法,耿如杞觉得倒也有理,不再坚持原来的主张,只是他觉得还是有些过份,自己堂堂总督,扣押下官的家眷为质,这种话他可说不出口,干脆装聋作哑,不做理会,让其他人烦心此事罢。
第517章 晋北风云起(24)
崇祯三年十二月中旬,京师银装素裹,雪后初晴,自宣府方向先后而来的几匹快马,分别送来了两道奏折,在大明朝堂上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张家口驻守参将刘某,并其他大小将官,自陈其罪道,建奴伙同北虏,安排细作混入张家口,趁夜作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军民大受其害,计有数千人伤亡,并有数百房舍被火焚毁。
好在将士同心,出击及时,将这伙人困在城中,全部斩杀殆尽,随信送来了几百颗首级。
兵部与礼部派出人手,仔细勘验这些脑袋后得出结论,首级俱为真夷,奏报没有谎报。
随后宣大总督的折子也到了,简单陈述了一下张家口之变的经过,并说自己事后奔赴现场查看,张家口众将所言无误,请陛下和众阁老酌情处置。
朝堂之上瞬间炸开了锅,群情汹涌。
有为宣府将士请功的,数百颗真夷脑袋,其中上百的建奴首级,这样的军功,自萨尔浒一役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至于伤亡的军民和毁损的房舍,那是小过,无足轻重,这等论调乃是主流。
崇祯帝不置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