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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时在魏妈妈身边蹲下,握住她冰冷而枯瘦的手。
魏妈妈用空洞的声音说,“他们都说家成死了,我不信,我知道他没死,他们骗不了我,他们都说我疯了,我呸,他们才疯了,我脑子清清白白的,他没死,他没死……”她的手用力的抓着魏时的手,手背上青筋毕露,“他没死,我知道他没死,你去把他找回来……”
魏时用另一只手拍着魏妈妈的手,安抚着她,“好,我去找。”
魏妈妈转过头,“现在就去。”
魏时苦笑了一下,“好,现在就去。”
看魏时答应了,魏妈妈才回过头,又出神地看着窗子。
魏时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出去。
其实魏时已经差不多忘记魏爸爸失踪这个事了。时间隔得太久,他那个时候又太小,再加上魏爸爸就常年在外面工作,一年到头也几天在家,爸爸这个形象在他脑子里占的地方并不大,后来,干脆就忘了,只是偶尔的时候会想起来,脑子里也只有一个男人模糊的身影,觉得熟悉又亲切,再多的,也没印象了。
对于魏时来说,魏昕跟魏妈妈在生命中的分量无疑要重得多。
尤其是魏昕,陪伴着他成长,一直在他左右。
失去了父亲,母亲又常年在外工作,起初的时候,魏时两兄弟被托给了二叔家代为照顾,后来,听到二婶背地里跟二叔抱怨说多两个孩子多了好多事,负担也重,魏时就学着自己做饭,自己作家务,自己照顾年幼的弟弟。
那是一段孤独的年月。
只有沉默寡言的魏昕,听话懂事的魏昕,给暗淡的时光里带来了一抹亮光。两兄弟互相依偎,互相照顾,也正是因为如此,魏昕的失踪才给了魏昕那么大的打击,差点让他一蹶不振。
现在魏妈妈旧事重提,魏时也就把这个事放在了心上,决定抽个时间再去查一下。
想到这,魏时想起上回见面的时候舅舅说过的话,以及魏妈妈现在的精神状况,他怀疑是不是魏妈妈那一边的人有遗传性的精神疾病。魏时抓了抓下巴,深深地叹了口气。
过了两天,魏时看魏妈妈精神状况有所好转,他找了个人照顾魏妈妈,每个月五百块钱,也不用她做其他事,就是自己在卫生所上班的时候照看一下,如果自己有事出门,就帮着做做饭。
魏时把卫生所大门一关,就出了门。
他要找的是魏爸爸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魏爸爸的工作场所。魏爸爸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给人打煤炉子,现在都用气不烧煤了,但是十几年,城市里面烧煤还是主流。
魏时走在街上,目光往两旁的店面一路看过去。
这条街曾经很繁华,但是现在却已经显得老旧,尤其是对比着周围新建的高楼大厦、住宅小区,更是像一匹陈旧泛黄的粗布,低矮拥挤的店面,狭窄逼仄的小巷,人来人去,店铺上的牌匾有些新潮,有些陈旧,混在一起,好像时空交错。
走了好一阵,快走到街尾,魏时有点担心,也许魏爸爸工作过的那个店子已经关门了,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当他看到“旺记厨具店”几个招牌大字,以及下面一行小字“专营各种煤炉、灶台”的时候,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这家店的老板很不错,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下来了,没倒闭没转让没改行,连店名都没换,真是好样的。
魏时进了店,一个个崭新的,各种样式的煤炉摆满了整间店,一个中年男人正拿着一块白色的铁皮敲敲打打,看到魏时进来,抬起头看了一眼,问他,“是要煤炉子还是要什么?”他站起来招呼魏时,拿起旁边一块抹布擦手。
魏时给他递了一根烟过去。
老板奇怪地看了魏时一眼,把烟接了过来,“X蓉王啊。”
魏时笑嘻嘻地跟老板搭话,说了几句,老板也是个爽快人,在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后,他才终于把魏家成这个人想了起来,老板边抽烟边说,“你是他屋里什么人?儿子?”
魏时点了点头,“是啊,我爸失踪这么多年了,我想着看能不能再找到点什么线索……”
老板一脸理解,“哎,其实以前就有人问过我几回,要不是这样,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也不会到现在还记得,我当时就说了,魏家成请了假回家之后根本就没回来上过班,他们都不信。”
魏时愣了一下,“老板的意思是我爸没回来过。”
老板肯定地点头,“是的。”
魏时想了一下,“那老板麻烦你再仔细地想一想,我爸在这个事之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老板也蛮耐得烦,他抽着烟想了一会儿,“哎,以前也有人问过,我当时就说了,他,哦,就是你爸,没什么古怪的举动,那天他请假回家的时候,还说过两天就回来,哪里想到这一去……哎,人啊……”老板感慨着说,突然,他皱着眉,“他那天走的时候好像说了一句什么来着,哎,看我这脑子,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魏时来了精神,赶紧又递了根烟过去,“别急,老板你慢慢想。”
老板抽了一口烟,“好像是说要把两个儿子带出来。”
魏时抓了抓头发,“就这句话?”
老板确定地点了点头,“没错,话也许不是这么说的,但是那个话的意思就是这个,我当时还以为他是想着市里面的条件好,要把儿子带到市里面上学。”
失踪前的魏爸爸心心念念都是两个儿子,魏时心里有点不好受。
他又跟老板说了两句,接着又请老板吃了个饭。
不过,老板那里也没再说什么有用的事。
魏时怏怏的回了魏庄。
到了家门口,就看到魏妈妈坐在一把高背椅子上,正守在那里,他请来照顾魏妈妈的阿婶看到他回来了,赶紧跑过来,“阿时,阿时,快过来,你妈又发作了,她把你的东西全都放在那里了。”大婶指了指角落,那里放着一堆东西,魏时走过去一看,都是自己穿的用的,一样一样的放好了摆在那里。
魏妈妈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魏时。
魏时不知道这又出了什么事,他抓了抓下巴,有点无奈地走过去,“妈,你把我的东西都拿出来,这是做什么?”
魏妈妈直挺挺地坐着,眼神清明,神智看上去并不混乱,她看着魏时,“你去把你爸爸找回来,找回来我就还认你是我儿子,找不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了。”
魏时脸色一变。
魏妈妈说完这个话,站起来,把大门一关,魏时被关在了门外面。
276、夜幕
魏时看着紧闭的大门;突然就觉得哭笑不得。
他年纪老大不小了;如果不是念大学;照着他们魏庄人的习惯;早就应该结了婚,生个孩子也快能打酱油了;已经不会跟小时候一样,因为不得父母的欢心而伤心。
更何况;魏妈妈情况特殊。
魏时抓了抓下巴,转过身,喊了两个相熟的人过来帮着一起把东西搬去了卫生所;安置好了后,他想起这几天忙来忙去的没顾得上魏昕,不知道这几天他都在做些什么。
魏时穿着拖鞋,踩着青石板小路,边走边跟一路上碰到的人打招呼,时不时还停下来跟某个相熟的大叔大伯敬根烟,闲扯两句,那副悠悠闲闲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刚被自己老妈毫不留情扫地出门的架势,魏时叼着根没点上火的烟,就这样打发了一下午,等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才慢慢腾腾的往家里边走去。
每天到了这个时间,魏妈妈的精神就会好一点。
魏家的那扇大木门是半打开的。
魏时进了门,往左边的小院子走去,雾霭重重里,魏妈妈就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下,她一动不动的出着神,魏时走到她身后,也没说话,随着她的视线跟着看过去,树皮坑坑洼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划破的,也许刻上去的时候挺清晰的,树皮一年又一年的生长,也就慢慢地模糊了。
站了一会儿,天越发的晚了。
起了夜风,吹得头顶的树叶簌簌作响。
近秋了,天也带起了一点凉意。
眼前的房屋树木,看得越发朦胧,旁边的房间都没开灯,只有厨房里,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光,还有锅碗瓢盆的响动,那是魏时请来的大婶正在做晚饭。
魏时低声说,“妈,爸爸失踪前回来那一趟是打算做什么?”
魏妈妈站了半天,好久没说话,过来好一会儿,她才伸出手,就着厨房那儿的一点余光,手轻轻地摸上了树皮的那处坑洼,动作非常的温柔,就好像那不是一块粗糙的老树皮而是情人的脸,“他说要把我们一家人都迁到城里去住,说要把你们两兄弟都送到城里的学校,说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魏妈妈的声音温柔而甜蜜。
跟那个老板说的差不多。
魏时皱着眉头,他跟那个老板吃饭的时候问过魏爸爸打煤炉的月工资并不高,要把一家老小都带过去很困难,魏爸爸先前也并没有想过这回事,突然就冒起了这么个念头,怎么想都觉得里面有古怪。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魏爸爸做出了这么个决定。
这个决定到底跟他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魏时的眼前就好像有一座笼罩了漫天迷雾的大山,他想拨开浓雾见到这座山的真面目却有心无力。
就在这时,大婶过来喊他们吃饭。
魏时看着饭桌旁边就他跟魏妈妈两个人,而大婶已经把围裙摘下来,打算回家去了,她本来就是帮忙做做饭的,碗都是留着第二天过来洗,在她要离开的时候,魏时喊住了她,“阿婶,魏昕怎么没听你的喊过来吃饭?”
阿婶边往外走边说,“他吃饭晚,我留了他的饭。”
魏时站起来往魏昕的屋子走去,敲了敲门,门里面没人应,门上没有锁,他又推了推门,门应声而开,黑洞洞的房间无声无息,冷意沁人,好像这个房间好久没人住过似的,没得一点人气。
魏昕并不在屋里。
这么晚了,人到哪里去了。
魏时本来打算出去把人找回来,又想起刚才阿婶说魏昕会晚点吃饭,也就是说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魏时想着,这一阵子自己忙着开卫生所,又忙着查魏爸爸的事,确实是有些忽略魏昕了,今晚上就干脆把人等回来再问个清楚。
魏时把饭菜热在了窝里。人就在魏昕的屋里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夜已经很深了。
魏庄万籁俱寂,高低错落的房屋趴卧在地,像是一群聚在一起打盹的野兽,魏庄的房屋建的很是密集,几百年下来,新的变成旧的,拆了又建了新的,本来经过规划的建筑就变得有些散乱,飞檐白墙,青石甬道,浸透着岁月的沧桑和变迁。
淡薄的雾气漫开去,魏庄就在这个雾气里若隐若现。
庄口那棵老槐树,在雾气中沉默的矗立着,那些白天看来浓绿喜人的树枝,变得张牙舞爪的压抑,然而,在这样的夜晚,老槐树也并没有神展开枝叶,反倒有些无精打采。
通往魏庄的那条马路黑沉沉,空荡荡的。
天上无星无月,只有稠密的云,因而让天幕下更黑了。
这时,似乎从马路的尽头走过来了一个人。
一个提着一盏灯笼的男人,他安静地、无声地向着魏庄走来,手上的白纸灯笼在白雾里摇曳个不停,雾气很淡薄,而那个白纸灯笼发出的光也是淡淡的,似乎里面的白烛也是有气无力。
近了才发现,这个男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这个男人抱着孩子走进了魏庄。
青石板路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周围趴卧的房屋在他经过的时候凶恶的盯着他,而他却无知无觉,或许是因为他压根就不在意。
他穿过了魏庄,进入了魏庄的后山。
轻车熟路般,他又穿过了后山上魏庄的祖坟,在山壁那儿的一个山洞处,停了下来。周围密密麻麻们全都是坟墓,老的、新的、长满了草的、建了墓碑的,他就那样安静的站着,时不时低头跟怀中的小孩说上两句话,小孩趴在他肩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漂浮在不远处的是点点鬼火。还有半夜出没的,叫声悚人的夜鸟。
那个男人站了一会儿。
那点点鬼火飘动起来,它们浮在了半空中,莹绿的光芒跳动着,突然,让人恐怖而又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些鬼火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个白色的影子,它们尖啸着在坟场飞来飞去。
那个男人怀里的孩子看着那些白影子,拍着手也跟着叫了起来。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从山下走了上来。
那个少年身上湿漉漉的,一张极好看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幽深,嘴唇却是鲜红,颜色对比实在过于惊心,以至于让这个少年显得非常的鬼魅,鬼魅里又带着一点撩乱人心的蛊惑。
少年走到了那个男人身边。
他们一起进了山洞,跟着他们的,还有在旁边飞来飞去不停尖啸的白影子。
277、阴河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山洞。
山洞迂回曲折;他们却丝毫没有迟疑;一直走到了山洞的最深处;那里;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似乎有一条河安静无声的淌过;滴滴答答的水声从山洞的洞顶,地面传来;那是渗出来的地下水。
这个山洞里面确实有一条河。
一条只有在晚上,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出现的河。
河水静静流淌,无数的白影子呼啸尖叫着从旁掠过;白影子越来越多,让四周起了白雾,因着这条河,使得周围也越发的湿冷。
这两个男人,或者该说是一个男人,一个少年,站在河边。
河面上弥漫着一股黑气,分不清这些黑气到底是从河里面冒起来的,还是河水本来就太黑太浓,以至于都溢出来成了一股股黑气,黑气和黑水搅合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那些白影子想靠近那条河,又忌惮似的。
死寂的河水里,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哗声,像是往深潭里投入了一块石头,水波泛起,在水波的中间处,可以看到一个人在黑水中载浮载沉。那个人随着水流越来越近,他的脸朝下,大半个身体没入水中。若是在外面,只怕会被当成一具溺水而亡的浮尸。
黑水浸没他的身体,黑气也在他身体里弥散。以为已经成了一具浮尸的男人,身体轻轻抽搐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无法解脱的苦痛,那些无法靠近黑水的白影子抓着那个男人,把他从水里面拖出来,再扔进去,不断地重复着这枯燥的动作,而每一次,这个男人的身体都会更剧烈的抽搐几下。
站在水边的两个人静静地看着浮在水中的那个人。
不知过去了多久。
有空洞的声音,很轻很轻的传来。
仔细听了才发现是站在水边的两个男人在说话。
那个少年模样的男人轻声说,“大爷爷,还要多久?”
抱着孩子的男人松开手,他怀中的孩子就浮在了半空中,追着那些白影子去了,“三五年吧。”
年少的男人眼睛如同鬼火,“有些太久。”
年长的男人看着水中的那个男人说,“对魏昕来说,太久,对等了三百多年的魏家人来说,却又不长。”
年少的男人似乎叹息了一声,“是啊。”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年少的男人又说,“我和他都是一样的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眉间也有点痛苦之色。
年长的男人声音很低,“总会有解脱那天。”
年少的男人抬起头,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冷得让人从心底里觉出一股寒气,“可要是我不想解脱呢?”
要是解脱了,怎么去找那个人,怎么去缠着他。
年长的男人看了他一眼,“你自己愿意就好。”
年少的男人看着水中的男人,本来浮在水中,毫无动静的男人动了起来,不停地挣扎着,似乎想要摆脱河水的吸力般往河边划动,“终于又熬过去一晚,这条阴河也就这个用处了,阴气蚀魂,煞气侵体,养出来的,就成了不人不鬼不尸的存在,我们魏家的祖先还真是聪明。”他的话里带着些尖刻。
水里的男人已经上了岸,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溅在地上,他直接往山洞外走,在经过河边那两个男人时,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了过去。
年长的男人等那个男人走了之后才跟身边年少的男人说,“走吧。”
山洞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也许并不是没有人知道,只不过知道的人,也绝不会说出去。
等在家里的魏时,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突然,他的头猛地往旁边一动,人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房间里就点了一根蜡烛,已经烧了一大半,烛泪流到了桌面上,他看了下手上的手表,已经午夜三天半了,而魏昕却还没有回来。
魏时推开了椅子,在夜晚发出哐啷一声响,让人心口猛地一跳。
这时,虚掩着的房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带着些水汽、寒意的身影站在门口,是夜归的魏昕。
魏时看了一眼魏昕。
他的脸色很白,隐隐透着一股黑气,身上的衣服好像被打湿了一样,贴在身上,把少年清瘦的身体线条勾勒出来。
魏时像所有那些既担心又恼火的家长那样,质问着不听话的孩子,“这么晚了上哪儿去了?半夜三更的才回来?也不跟家里人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