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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都尉辛苦了,呵。”孙策微笑着搀起陆勉,目光却落在了陆勉身后的张牛犊身上,问道:“陆都尉,这位壮士何人?”
陆勉介绍说道:“回禀主公,这便是张牛犊将军。”
“张牛犊?”孙策的目光一下变得凌厉,沉声道,“你便是张牛犊?”
张牛犊也不见礼,冷然说道:“孙策,某便是张牛犊,黄盖便是某杀的,今某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请不要伤害我家阿媪。”
一听张牛犊这话,孙策身后的十几个江东将领便纷纷拔出了环首刀。
黄盖在江东军中威望非常高,听闻眼前这个人便是斩杀黄盖的凶手,众将便都想杀了张牛犊替黄盖报仇。
“贼厮恁的大胆!”
“黄老将军便是你杀的?”
“匹夫,竟敢来我江东大营?”
“主公,末将请求拿下此贼,将之斩首祭旗!”
“韩老将军说的对,末将等请求杀了此贼给黄老将军报仇!”
程普、韩当、周泰、蒋钦、潘璋、陈武、凌操、董袭、朱然等将义愤填膺,都要求立刻斩了张牛犊祭旗。
江东诸将群情汹汹,张牛犊却毫无惧色,只是冷冷的跟一群江东猛将对视。
除死无大难,张牛犊早已经不作生还想,面对这些江东猛将也就无所畏惧。
孙策眸子里也是凶光毕露,黄盖、程普、韩当、祖茂四将随孙坚东征西讨,屡建战功,对孙氏可谓忠心耿耿,孙策对孙坚留下的老将也是十分敬重,当得知因为自己轻敌大意折了黄盖时,孙策当真是痛不欲生,当时就立誓要手刃张牛犊、袁否给黄盖报仇。
现在,张牛犊就在他面前,只需一声令下就能将其碎尸万段!
就在孙策心下蠢蠢欲动时,周瑜却是急得连连给孙策使眼色。
孙策与周瑜自幼一起长大,岂能不知道周瑜的心意?
当下孙策吩咐陆勉:“陆都尉,就由你好生招待张牛犊将军,此外这数百名将士也必须安顿好,且不可怠慢了。”
“诺!”陆勉领命,带着张牛犊走了。
周泰诸将虽然不忿,却也不敢违抗孙策的将令。
待陆勉领着张牛犊走了,孙策才问周瑜道:“公谨,为何不让我杀了张牛犊?”
听到孙策发问,程普、韩当、周泰、蒋钦诸将也纷纷竖起耳朵,听周瑜怎么回答。
周瑜道:“伯符,杀张牛犊一人容易,可是跟他一起过来的那数百袁军又该怎么办?也一并杀了吗?”
周泰道:“不就是几百袁军么,杀了就是。”
周瑜便很不客气的道:“幼平此言,大谬!这数百袁军之所以背袁否而转投主公,是出于人子孝道,若是主公杀了他们,这岂不就是向天下人证明,主公乃是不尊孝道之人?为黄老将军报仇,此乃是私怨,为了私怨而失了天下人心,值吗?”
顿了下,周瑜又对孙策说道:“伯符若是杀了张牛犊和这数百名袁军,则居巢城内之袁军将士闻讯之后必然视你为死敌,来日攻城,袁军将士必同仇敌忾,与我军血战到底!反不如厚待之,则居巢城中袁军闻讯之后必然感念伯符恩德。”
孙策闻言恍然,说道:“既然如此,我当重重赏之。”
当下孙策急令贾华又把张牛犊召回,然后当拿出一具鱼鳞甲给张牛犊:“牛犊,此铁甲乃是先翁所留,由九百余片百炼铁片串成,柔韧坚固,寻常刀枪莫奈它何,当年先翁将此铁甲传于我时尝有言,非孝子贤孙不足以披此甲,如今,我将此甲转赠于你。”
第96章首战
张牛犊动容了。
对于武将来说,一具上好的甲胄就相当于第二生命!
而鱼鳞甲无疑是所有甲胄中防护力最强的,不仅可以很好的防刺杀、防劈砍,甚至还可以防御钝器的重击。
一具鱼鳞甲价值至少千金!
孙策说他先翁所遗的这具鱼鳞甲由九百多块铁片串联而成,足见这具鱼鳞甲乃是鳞甲中的上品,价值何止万金?
这样的鱼鳞甲,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
可现在,孙策却要把这具鱼鳞甲赠送于他。
张牛犊连忙说:“在下何德何能,焉敢窃取将军先翁之遗甲?”
“牛犊你取得!”孙策不由分说将鱼鳞甲交到张牛犊的手上,肃容说道,“你为尽人子孝道,竟不惜背负悖主的骂名,此乃大孝,先翁这具遗甲给了你,可谓是物归其主,却比留在我这里发霉好多得,牛犊千万莫再推辞。”
张牛犊百感交集,捧着孙策赐下的鱼鳞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收吧,似有不妥,不收吧,好像也不太好,真正难煞了张牛犊这莽夫。
孙策又抚着张牛犊背,说道:“牛犊,令堂在巢湖一切都挺好,你这便可以回巢湖去与她团聚,此后是走是留,皆悉听尊便。”
张牛犊目光一凝,说:“将军此话当真?”
孙策打了个哈哈,说:“孙某从不打诳语。”
张牛犊看着孙策,问:“既便在下复归袁氏,将军也不加阻拦?”
孙策的表情微微一僵,不过马上就接着说道:“我说过不阻拦,便不阻拦,既便将军复归袁氏,我也绝不留难,将军尽可自便!”
“如此,牛犊拜谢将军!”张牛犊翻身拜倒,向孙策大礼参拜,然后起身走了。
不片刻,便有军士回报,张牛犊出大营之后,并没有回居巢,而是奔巢湖去了。
韩当说:“主公,张牛犊此去必然不复再回。”
其余诸将也纷纷附和,说张牛犊将不会再回来。
孙策闻言哈哈一笑,说道:“当初我放子义去招纳刘繇旧部时,你们都说子义将一去不返,可最后子义却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数千刘繇旧部,今日,我还要告诉你们,张牛犊会回来,而且,他还会带着那数百袁军替我效命。”
程普、韩当、周泰、蒋钦诸将却是纷纷表示不信。
“太史慈虽出身寒微,却幼受庭训,乃明理之人,张牛犊却不过草野莽夫,又怎可以跟太史慈相提并论?”
“末将也认为张牛犊此去必不复返。”
“拿张牛犊跟太史慈比,却是对太史慈的羞辱!”
“两位老将军所言极是,张牛犊定然不会再回来。”
“只是可惜了主公这具鱼鳞甲,至少价值万金哪。”
听着手下的将军在那议论纷纷,孙策的表情却忽然间变得有些落寞。
孙策是想起了太史慈了,一直到现在,孙策都始终不相信太史慈已经阵亡。
孙策更愿意相信,太史慈只是负了伤,然后从下蔡突围出去,正在某个地方疗伤,等他伤势复原,就必然会回来的。
看到孙策表情落寞,周瑜就知道他又想太史慈了。
周瑜正要劝解几句,辕门外却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孙策、周瑜还有众将抬头看时,却是刚刚离开大营的张牛犊又回来了,程普诸将相顾骇然,主公还真是料事如神,张牛犊这厮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牛犊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向孙策禀报说:“有一事,在下险些忘了禀报将军。”
孙策上前搀起张牛犊,笑着说:“牛犊如此着急返回,想必定是什么好消息。”
“不错,的确是好消息。”张牛犊拱手作揖道,“将军,太史慈将军还活着。”
“你说什么。”孙策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急道,“牛犊,你刚才说什么?”
“回禀将军。”张牛犊道,“太史慈将并没死,他还活着,眼下就在居巢!而且太史慈将军还数次拒绝了公子否的招降,对将军你真可谓是忠心耿耿。”
“此话当真?”孙策激动了,一下就用力握住张牛犊的手。
“当真。”张牛犊如实说道,“在下所言,绝无半句虚假。”
“子义竟然还活着,子义他竟然真的活着?”孙策这才确信太史慈果真还活着,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再没有比这更让他感到高兴的了。
张牛犊送完了消息,又转身上马要去巢湖。
孙策亲自将张牛犊送出大营,目送张牛犊骑马远去,当真是百感交集。
程普、韩当诸将纷纷向孙策道喜,太史慈竟然没死,的确是喜事一桩。
孙策高兴之余,却又有些忐忑,太史慈是他的爱将,袁否小儿想必也知道这一点,万一袁否小儿拿太史慈的性命来要挟他,如何是好?
如果袁否真拿太史慈的性命相要挟,孙策还真为难。
周瑜看出了孙策的担心,说道:“伯符你不用太过担心,袁否既然留下了太史慈,就绝不会轻易杀他。”
孙策说道:“就怕攻城最急时,袁否小儿狗急跳墙。”
周瑜道:“就算袁否拿太史慈的性命相要挟,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攻城越紧,袁否就越不敢杀太史慈,太史慈也就越安全。”
孙策道:“这却是为何?为何我们攻城越紧,子义就越安全?”
周瑜道:“因为太史慈将军是袁否的护身符,袁否留着太史慈,尚有讨价的余地,他若杀了太史慈,就什么都没了。”
孙策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当下说道:“公谨,关于攻城你有什么想法?”
周瑜嘴角绽起一抹笑意,小声说道:“伯符,不瞒你说,关于攻城我真有点想法,”
孙策笑着指了指周瑜,得意的说道:“公谨,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有办法的,呵。”说完,孙策又一拍大腿问周瑜道,“快说,有什么妙策?”
“谈不上是什么妙策。”周瑜摆了摆手,说,“伯符,眼下的局面你也看在眼里,江淮大地已经进入了雨季,阴雨连绵,道路泥泞,将士们几乎是泡在泥水中作战,很辛苦,而袁军却是据坚城而守,比我们轻松。”
孙策深以为然,点头说:“公谨,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巢湖屯田虽得田万余顷,而且已从士族豪强手中换回粮食数十万石,按说军粮已不足为虑,但是由于雨季已经来临,江淮道路泥泞难行,运粮的损耗大大增加,若战事迁延日久,恐酿成大患。”
周瑜说道:“完全可以预见得到,我江东大军的战斗力将会随着战事的旷日持久而急剧衰减,直说吧,若不能在半个月内攻陷居巢,则此战我军必败!”
“半个月?”孙策蹙眉道,“要在半月内攻下居巢,只怕是大不易。”
周瑜重重击节,沉声说道:“所以,明日之首战十分重要!”
孙策目光一凝,沉声说道:“公谨,你的意思是,直接全力攻城?”
“对,不再进行必要的试探攻击,一出手就是全力猛攻!”周瑜道,“自古以来,凡攻城,必先围之,拔其外围,填其沟壑,然后出轻兵佯攻,最后再投入重兵猛攻,所以,我军若不惜代价,直接投入重兵猛攻之,或可杀袁军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居巢。”
孙策有些犹豫,皱眉说道:“若不先清理外围直接发起猛攻,伤亡恐不小。”
周瑜道:“相比步步为营,稳步推进,一上来就发起猛攻,伤亡当然会更大,但是话又说回来,若是初战不利,以致战事迁延日久,则我军将要付出的伤亡恐将会更大,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认为付出一些代价完全是值得的。”
孙策当机立断:“善,就依公谨所言!”
第97章攻城
尽管江东军已经兵临城下,不过袁军却仍未放弃对外围工事的加固。
几乎是在孙策跟周瑜商议如何攻城的同时,袁否也在纪灵、刘晔的陪同下巡视居巢城外的工事。
城外工事,主要就是陷坑以及壕沟。
至于距离,不通远离城墙一箭之遥。
壕沟在明,陷坑在暗,两者一起交织成阻挡江东军攻城的外围屏障。
江东军攻城时,无论步军队列还是攻城器械的推进,对地面的平整度要求都极高,一旦遭遇陷坑,则步兵的队列必然会发生混乱,攻城器械的推进速度也会受到极大的迟滞,这时候就是守军收割攻方将士生命的最佳时机。
“公子小心脚下,这里地滑,别摔着。”
“公子和子扬先生请走这边,那边有陷坑。”
“公子,这里太靠近外围了,小心有江东哨骑,请回吧。”
正在挖掘工事的袁军将士还有民夫纷纷向袁否投过来热切的目光。
袁否这次却没心思再次做秀,并未脱掉靴子跳进坑里也挖几锹土,而是巡视一圈之后,就跟纪灵、刘晔匆匆返回了行辕。
江东大军兵临城下,袁否已经没心思做秀了。
当然,袁否此前做的秀也已经够多,再多也没必要了。
一回到行辕,袁否就忧心忡忡的对刘晔说道:“子扬,江东军来势汹汹,居巢城防工事却远未完备,这城池,怕是不太好守哪。”
刘晔道:“公子,眼下这阴雨天气,对攻方不利,对守方却有利,所以在下料定江东军定会速战速决,力求短时间内解决战斗,所以,开战的前三天很要紧,在下敢断言,只要我军能够挡住江东军三日,就能够挡住他们仨月!”
袁否道:“只要能够挡住江东军三日,就能够挡住三个月?”
刘晔道:“没错,只要挡住江东军三日,江东军便会锐气尽失,那时候,居巢之战就将进入相持阶段,江东军再想拿下居巢城,却是不易了,也唯其如此,公子提出与孙策和谈之时,才能开出更高的价码,否则孙策恐根本不会理会。”
袁否道:“若是这样,那这三日岂不是十分危险?”
刘晔点头道:“所以,在下建议公子最好亲领骁骑部待命城中,无论哪里有险,公子都必须在第一时间率军驰援。”
纪灵反对道:“公子箭疮未愈,岂能领兵?”
刘晔叹息道:“在下也知道公子箭疮未愈,不宜领兵,可眼下大敌当前,正值非常时期,却也只能辛苦公子了,因为除了公子,别人无论是谁都不足以鼓舞居巢军民之军心、士气,便是纪老将军你,也是不行。”
纪灵便再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刘晔。
时至今日,袁否的声望已经上涨到了相当的高度。
不但居巢的老百姓视袁否为万家生佛,袁军将士更视袁否为不败战神,纪灵绝不认为他可以替代袁否。
不过纪灵还是不放心,又道:“如此,公子且不可身先士卒。”
袁否说道:“老将军又错了,为将者,哪有自己躲在后面,却让麾下士卒替他冲锋陷阵的道理?”
纪灵还要再劝却被袁否打断:“居巢之战,关乎我袁氏之存亡绝续,此战若落败,我袁否将死无葬身之地,贪生惜命又有何用?老将军休要多言,我心意已决!”
纪灵默然,刘晔却向着袁否长长一揖,公子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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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不过,第二天的天亮却比平时要晚得多,已经是辰时三刻过了,天地之间却仍是一片昏暗,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如注的豪雨从天而降。
营外,江东军昨夜才挖开的壕沟早已经灌满浊水。
孙策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走进大帐,只见周瑜、程普、韩当、周泰、蒋钦、潘璋、陈武、董袭等江东军的大将都已经聚齐。
看到孙策进来,周瑜和众将齐齐见礼,拜见主公。
罢了,孙策猛然一甩大氅,走到帅案的后面站定。
孙策虎目放光,从诸将脸上逐一扫过,众将便纷纷挺直了胸膛。
孙策甚至都没说一句话,只是那么眼神一扫,诸将的眼神便立刻变得热烈,浓烈的战意顷刻间就像野火般从诸将的心间燃烧起来。
一个优秀的统帅,尤其是一个勇冠三军的统帅,不外如是。
孙策缓缓抽出佩剑,以剑尖遥指居巢城的方向,朗朗说道:“此战,关乎我江东之气运,更关乎我孙氏基业之消长,诸位当督帅众军,拼死向前。”
周瑜和众将军齐齐抱拳:“我等必拼死向前,不破居巢,誓不罢战!”
“好。”孙策横转佩剑,对周瑜说,“公谨,请接剑吧。”
周瑜便单膝跪地,向孙策张开双手。
孙策便郑重的将佩剑交到周瑜手中。
随着孙策交出佩剑,三万江东大军的指挥权也就转交到了周瑜手中,周瑜收了佩剑从地上起身,又大声喝道:“程普听令!”
程普便上前一步,喝道:“末将在!”
周瑜从帅案上拿起一支令签递给程普,喝道:“老将军率本部兵马为前驱,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推进到居巢城下,将云梯架到居巢城头!”
“末将遵命!”程普接过令签,出帐扬长去了。
周瑜又拿了一支令签,喝道:“周泰听令。”
周泰上前一步,抱拳作揖道:“末将在。”
周瑜将令签递给周泰,喝道:“今日一战,成败皆系于锐士营一身,幼平当谨记!”
“末将定不辱命!”周泰接过令签,也扬长去了。
周瑜又道:“其余诸将,各率本部人马随本督前往掠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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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密布,豪雨如注。
三万江东精锐,除了留守大营的五千人,其余的两万五千人已经在居巢南门外摆开攻击阵形,重装步兵、弓箭手、辅兵,泾渭分明,秩序井然。
祭告过天地,周瑜请孙策与他同上巢车,又命亲兵将巢车升起。
巢车高三丈,站巢车上居高临下往下看,只见雨中的江东大军就像是一幅泼在苍茫大地上的水墨画作,瑰丽、肃穆又充满着凛冽的杀气。
孙策侧过头,将他的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周瑜。
周瑜却回头,目光越过脚下黑压压的江东军阵,投注在最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