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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柏特瘫倒在东墙下,茱莉雅也没有力气去扶他站起。他四肢大开,平躺在石板地上,身下逐渐凝聚出一滩鲜血。茱莉雅在他身旁坐倒,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眼中仅存的泪水终于滑下脸颊。约翰王背靠城墙而坐,脑袋疲惫地垂在胸前,碎石者则是默默地躺在他的脚边。发光的身影缓缓走来,光芒逐渐减弱,变成大魔法师原来的模样。他倦容满面,头发完全化为灰色。
城墙外,恶魔不断捶打城门,宛如击打在一张巨大的战鼓上。
第九章 黑暗森林
鲁柏特躺在广场上,心想究竟是谁在哭。呼唤他的那个呜咽声听起来十分耳熟,但他一时之间认不出来。他想要安慰哭泣者,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片刻过后,对方的泪水干了。鲁柏特知道自己身处广场上,感受到背上紧贴的坚硬石板,但是四周的一切似乎都非常遥远虚幻。他仿佛不再疼痛了,这个想法令他担心,但是也只担心了一下而已。他的脸上和眼中都有血迹,当他伸手想要擦拭的时候,却发现双手通通不听使唤。有人在拉扯他的锁甲,刚刚那个声音再度呼唤自己的名字,但他没有回应。回应对方似乎并不重要,他实在太疲惫、太疲惫了。茱莉雅试图脱下鲁柏特的锁甲背心,方便清理伤口,但是锁甲的扣环上染满鲜血,而她已经累到视线模糊不清。她固执地解开扣环,咒骂着自己笨拙的手指。鲁柏特自从瘫在地上后就再也没有动过。茱莉雅检视他的伤势,心里越来越慌。到处都是鲜血,她根本无法辨识伤口位置,而且鲁柏特怎么叫都叫不醒。她拿出一块破布擦拭他脸上的血迹,接着动作突然停顿,因为她发现他的右眼已经不翼而飞。她看着这空洞的眼眶,几乎再度崩溃,不过已没有泪水可流。她想要开口求救,但在看见周遭的景象后,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广场看起来就像座屠宰场,伤者和死尸并肩躺在地上。幸存者瘫倒在地,因为刚刚所经历的一切疲惫不堪,惊吓过度,再也没有力气移动身体,就连起来找东西吃、找水喝或是找人疗伤都办不到。几名仆役在伤兵之间穿梭,尽可能提供帮助。妇孺手持兵器,站在城垛上守护城门。
广场上空,蓝月无情地自无星的夜空中凝视大地。城门外,恶魔漠然地捶打震动不已的橡木城门。
约翰王缓缓起身,拿起碎石者,看都不看一眼就把魔剑插回剑鞘中。尽管力量强大,地狱神兵依然不是黑暗森林的对手。现在少了两把神兵,他已经没有兵器可以对抗无尽长夜。一切都结束了,他缓缓想道。我们输了。我已经想尽办法,依然无济于事。那一刻,他只想逃离一切,躲在自己的寝宫中,等待恶魔前来索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他是国王,必须为人民立下榜样,不管那是否有意义。他向朝自己走来的哈瑞德点了点头,接着两人同时转头面对鲁柏特和茱莉雅。
「他情况如何?」国王问道,接着发现鲁柏特伤势严重,忍不住想要偏过头去。
「看起来很糟。」哈瑞德道。茱莉雅突然满脸怒容地瞪着他。
「你把他留在外面等死,你这浑蛋!」
哈瑞德冷冷地直视她的目光。「如果恶魔通过他那一关,我们就无法及时关闭城门。只要能够阻止恶魔,哪怕只是一分一秒,鲁柏特都是在为拯救城堡中所有人的性命尽力。他离开城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回来,但他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我的职责就是关闭城门,不让他白白牺牲。我没有做错,茱莉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必须的事。」
「你从来不曾做错,哈瑞德。」国王道。他吃力地在茱莉雅的身边蹲下,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我们一定可以救他。」茱莉雅恳求道。「我们一定要做点什么。他快要死了!」
「是。」约翰王轻声说道。「我也这么认为。他一夫当关,英勇无比,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勇敢的行为。」
「你不能死!」茱莉雅大叫,双手抓起鲁柏特的肩膀,绝望地摇晃他的身体。「醒来,可恶!我不会让你死的!」
哈瑞德和国王试图拉开她,但她极力挣扎。
「让我过去,」一个疲倦的声音说道。茱莉雅听见大魔法师的声音,于是不再挣扎,转过头去。
「救救他!你是巫师,快救他!」
「尽我所能,小姐。」大魔法师缓缓走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看起来就像个筋骨酸痛的老人。茱莉雅惊讶地发现大魔法师已经老态龙钟,之前乌黑的头发如今变得花白,脸颊削瘦,骨瘦如柴,皮肤线条分明,皱纹满布。他伸手放在鲁柏特血淋淋的胸口,手掌粗糙扭曲,不停微微颤抖。一道耀眼的光芒自大魔法师的指尖浮现,鲁柏特的伤口随即开始愈合,失血趋缓,进而完全停止,脸上痛苦的神情逐渐消逝,但是依然没有醒转。大魔法师严肃地点了点头,转身面对茱莉雅。她感到一股暖意袭来,将自己体内的疼痛通通带走,只剩下满身的倦意,以及差点失去鲁柏特的撕心裂肺的绝望。
「就这样?」她焦虑地询问大魔法师。「他会好起来吗?」
「我不知道,茱莉雅。我体内的法力所剩无几,但是我已经竭尽所能了。」
「刚刚你的魔法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国王大声问道。
「我们遭人背叛。」大魔法师简单说道。「城门开启前,一名仆役拿了几瓶酒来,说是国王赐给我们喝的。我们当时都很感动,于是我们开怀大笑,以你之名干杯。事实上,我们干了好多杯。酒里的毒足以杀光一整队军团。我的法力高强,将毒素驱出体外,但其他法师根本没有机会。城门一开,他们就开始倒地,无法呼吸,不停撕扯自己的喉咙。我尽可能支撑下去,但最后还是昏了过去。醒来后,我身边躺满尸体,战争已经结束了。我已经尽力而为,约翰,拼尽一切地撑下去。我真希望自己能够做得更多。」
「汤玛士·葛雷!」国王突然说道。「他和你在一起!」
「他很幸运。」大魔法师道。「他不喜欢喝酒,所以只喝了一点。他和我是仅存的法师,五十个人里,只有我们两个活下来。」
「是谁干的?」哈瑞德问。「谁在后面捅我们一刀?我以为所有叛徒都已经死绝。」
大魔法师耸肩。「带酒来的仆役已经死了。有人利用了他,然后杀他灭口。」
这时鲁柏特突然醒来,挣扎坐起。
「茱莉雅?」
「我在这里,鲁柏特。」她搭着他的肩膀,扶他坐起。他摇头晃脑,试图厘清思绪。
「你感觉如何,儿子?」国王问。
「难受得要命。」鲁柏特道。「但是死不了。」→文·冇·人·冇·书·冇·屋←
「当然,」哈瑞德道。「你总是死不了。」
「我的眼睛很痛。」鲁柏特突然住口,发现自己右眼的眼珠不见了,只剩下紧闭的眼睑。「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放轻松,儿子。」国王道。茱莉雅抓住鲁柏特的双手,不让他继续抓脸。
「很抱歉,鲁柏特。」大魔法师轻声说道。「我已经尽力了。」
鲁柏特大口吞咽口水,压抑心中的惊慌。他觉得自己像是残废、是个瘸子,甚至觉得断手断脚都比少一颗眼球来得强。透过一颗眼球看出去,整个世界变得非常奇怪,非常不同,好像一个平面,一个虚幻的世界,无法判断距离。他想起之前有个独眼侍卫曾和他提过距离感的问题,以及他如何因此而无法继续持剑。想到这里,惊慌感越来越甚。
「只剩一只眼睛,我要怎么使剑?」
「这点我倒不太担心。」哈瑞德拖长声音说道。「恶魔数量太多,随便挥剑都能砍到,反正你就挥嘛。」
有一瞬间,茱莉雅以为自己会当场把他砍死,接着她发现鲁柏特竟然在笑,于是将手自剑柄上移开。
「你这浑球,哈瑞德。」鲁柏特笑道。「你总有办法往好处想。」
「这是我最实用的天赋之一。」哈瑞德说道。「现在,没事的话,我要去巡视城垛上的防御工事了。」
他风度翩翩地鞠了个躬,然后穿越广场而去。茱莉雅目送他离开,然后摇了摇头。
「有的时候,」她缓缓说道。「我一点都不了解那个男人。」
「不是只有你而已。」国王冷冷说道。他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茱莉雅仔细打量着他。
「你看起来很累,约翰。刚刚情况如何?你有没有受伤?」
「只是一点皮肉伤,亲爱的。至于刚刚的情况,没什么好说的。我带领部队出征,结果带了一些人回来。有一瞬间,我似乎又有了身为国王的感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摇头说道:「代价太高了。」
「你和我一起回头解救你的儿子。这是我见过最勇敢的行为。」
「光靠勇敢已经不够了。」国王道。「看看四周,茱莉雅。我的大军崩溃,城堡受困,剩下的人马就连防守都不够。我家十二代祖先一手建立森林王国,却只需要一代不肖子孙、一个无能的国王就毁于一旦。」
「不是你的错……」
「不是吗?国王代表国家,国家就是国王。我没有做好国王,整个国家都必须付出代价。」
「鬼话。」茱莉雅道。「你和我们一样都是人,你在最严苛的情况下鞠躬尽瘁。你不能自责,约翰。黑暗森林不在乎你有多勇敢或是多强壮,因为它是自然的一部分,就像是地震或风暴。你不能指望单靠长剑、战斧和军队就能阻止这种东西。」
「那我该怎么办?放弃?」
「不,」茱莉雅语气坚定。「我们继续战斗,但是采取不同的手段。我们试过正面冲突,试过依靠魔法,两样都失败了。现在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想想看,约翰,黑暗森林真正的力量何在?它的本质和意义为何?恶魔王子!摧毁它,就等于摧毁黑暗森林。」
「真不敢相信我会听到这种话。」鲁柏特道。「我们只能勉强守住城堡,而你竟然想要我们进入黑暗森林找寻黑暗王子本人?我们连五分钟都撑不下去!」
「我们非试试看不可!」茱莉雅道。「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先等一下。」鲁柏特道。「我是不想这样建议,不过再来一次传送法术如何?只要不出差错,大魔法师可以将我们直接传送到恶魔王子面前。」
「不行。」大魔法师轻声说道。「我没有足够的法力施展那种法术。」
「巨龙!」鲁柏特道。「它可以带领我们飞入黑暗森林!」
大魔法师凝视着他。「有龙?在这里?」
「当然,」茱莉雅道。「它在马厩里睡觉。」
大魔法师缓缓摇头。「没有人告诉我任何事。」
「刚刚我去找它的时候,完全叫不醒它。」鲁柏特道。「或许你有办法把它叫醒,大魔法师阁下。」
「值得一试。但我需要先休息一下。」
「非常好。」约翰王道。「我建议大家都先下去休息。一个小时后再来集合。当然,除非恶魔先杀进来。」
「你一直都是个悲观的浑蛋,约翰。」大魔法师说道。
◇◇◇◇
大魔法师独自一人坐在城堡大门的台阶底端,闷闷不乐地看着手中的空酒瓶。不过几个小时前,他还可以借着意志力凭空召唤美酒,现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酒瓶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想起仆役献上的毒酒,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或许该是戒红酒的时候了,现在只要喝点白兰地,他就满足了。他考虑是不是要去国王的酒窖里偷酒,不过最后还是决定不要。恶魔随时都有可能破墙而入,他必须随时保持警觉。他再度叹了口气,转动目光,看着迎面而来的约翰王。
「你看起来很糟糕。」
「多谢了,约翰。」
「头发都花了。」
「保持清醒就是这个下场。」
约翰王微笑。「你的法力正在流失,是不是?」
「看来如此。其实我并不觉得惊讶。过去二十四个小时内,我已经施展了正常情况一年份的法术。解毒的过程消耗了我不少法力。如今,每施展一个法术都会令我老化。我感到寒风刺骨、记忆衰退。我最讨厌想不起事情的时候了。」
「我知道。」国王道。「我也有这种感觉,有时候。但是从某方面来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我们都有许多不愿想起的事情。」
◇◇◇◇
茱莉雅取下背上的纯银剑鞘,神色凝重地打量着它。少了地狱神兵,这把剑鞘看起来大不相同。纯银的表面黯淡无光,古老的符文失去意义。茱莉雅将剑鞘高高举起,然后用力抛出。剑鞘坠入一片遭人弃置的武器堆中,远远看去,就和其他的剑鞘没什么两样。
茱莉雅背靠东城墙,闭上双眼。当广场上满是忙碌的人们时,如此合眼休息几乎令她感到罪恶。但在大魔法师准备好前,她根本没有事可做。于是她坐在地上,背靠墙壁,伸展双腿,稍事休息。她伸手触摸身旁的长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把剑是鲁柏特很久之前交给她的,至少感觉是很久以前,而她一直都很妥善利用此剑。魔狼克星就没有给她这种感觉。她不喜欢那把魔剑。她本来没有必要撒手放剑,不必任由魔剑随着怪物遁入地底,但她选择放手,而且她并不后悔这个决定。魔狼克星绝非普通魔剑,那是把更加可怕的东西。它具有生命,具有意志,想要控制她的内心与她的灵魂。茱莉雅心里明白,如果继续使用那把长剑,自己的心灵早晚都会归它所有。到最后,她放弃那把剑的理由只是因为她实在太想占有那把剑。
她听见接近而来的脚步声,于是张开双眼,看见是哈瑞德之后,立刻又闭了起来。
「我看到你丢掉剑鞘。」哈瑞德道。「或许是个明智之举。根据传说,地狱神兵永远无法摧毁,就算遗失或是遭人丢弃,它们终究也会找到办法回归剑鞘中。」〖Zei8。Com电子书下载:。 〗
「你相信那种鬼话?」茱莉雅眼也不张地问道。
「最近我见识了许多从前绝对不会相信的事。」哈瑞德冷静地道。「所以我才决定丢弃我的剑鞘。」
茱莉雅张开眼睛看着他。哈瑞德的剑鞘已经不在背上。茱莉雅觉得少了剑鞘的哈瑞德看起来似乎比较高大。他们四目相会,交换了一个永远不会和其他人提起的想法,关于他们差点被手中的武器诱惑而迷失自我的记忆。片刻过后,他们偏过头去。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愿想起那段经历,他们只想遗忘。
「你认为大魔法师有办法唤醒巨龙吗?」哈瑞德问。
「我不知道,巨龙已经冬眠好几个月了。鲁柏特认为它快死了。」
「嗯,鲁柏特偶尔也会判断错误。」
茱莉雅冷冷地看着哈瑞德。「你本来打算把他关在城外的,是不是?」
「到底要讲几次,茱莉雅?我非这么做不可。城墙需要防守,所以城门非关不可。」
「那又为什么不关?」
哈瑞德微笑。「我从来都不是英雄型的人物。」
「我注意到了。」茱莉雅说着,站起身来,前去寻找鲁柏特。
◇◇◇◇
鲁柏特靠在上锁的马厩大门上,不耐地等待其他人回来集合。此刻广场上依然寒冷,他真希望自己曾找机会回到城堡中多加件厚斗篷。他摩擦双掌,不停吹气,手臂紧紧环抱胸前。好冷。最近一直都好冷。他满怀期望地看向吵杂的广场,但还是没有人过来集合。真不知道我干嘛这么准时,鲁柏特苦涩地想道。其他人从来没有准时过。他拔出长剑,练习挥剑,不过寒冷令他动作僵硬,缺乏距离感也让他很不习惯。他终于决定放弃,将剑插回剑鞘中。不管喜不喜欢,他身为剑士的日子都已经结束了。或许他该改练战斧,战斧不像长剑那样容易挥空。
他轻轻抚摸自己紧闭的眼睑,然后小声地咒骂一声。他的眼球不见了,但是伤口依然会痛。他伸展左手手臂和肩膀,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心想自己应该心存感激,因为至少他的左手已经可以再度挥动自如。
他皱起眉头,想到独角兽躺在马厩中睡觉的惨状。马夫喂独角兽吃了一点安眠药,并且向鲁柏特保证独角兽的伤都会痊愈,不过他的语气听起来期望大过肯定。鲁柏特疲倦地叹了口气。不管结局如何,最后决战都会在独角兽醒来前结束。
他转向人声鼎沸的广场,看见哥布林提着一桶热腾腾的沥青快步走过,那熟悉的身影令他面露微笑。鲁柏特叫唤一声,哥布林随即回头,一脸惊讶。看见鲁柏特后,它立刻咧嘴而笑,走向鲁柏特。它将水桶放在旁边,在发现沥青差点溅出来时大声咒骂。它本想和鲁柏特握手,不过及时看出鲁柏特的身体状况,于是改为敬礼招呼。
「哈啰,王子。」最小的一只哥布林愉快地道。「你还好吗?」
「以目前的情况来讲还算不错。」鲁柏特道。「你知道你的朋友们在战场上表现如何吗?我一出阵就和它们分开了,一直没有留意到他们的下落。」
「全都阵亡了。」哥布林以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没人活着回来。它们尽力作战,但哥布林天生就不是战士,也不是勇士。」
「我很抱歉。」鲁柏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