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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勉强在归家院住宿一晚,翌rì便纷纷以各种借口告辞回家。钱逸群本来也是要跟着陈象明走的,结果周正卿和文蕴和说项,陈象明这才铁青着脸同意钱逸群留下休养几rì。反倒是受伤更重的朱云生,不得不随着上官返回吴县。
送走了一干闲杂人等,留下的众人只有吴县三人冯老先生等寥寥数人。徐佛索xìng将众人移居到了归家院的外庄,那里紧邻太湖,风景怡人,更免去了重修归家院的纷杂人声。
因为风景太好,钱逸群在家里又有布局,提前回去可能打草惊蛇,故而决定住上几天,反正上官点头,属于带薪休假。
过了不数rì,高仁终于选了吉辰,走完了一应程序,正儿八经从头教起玄术的基础知识,让钱逸群耳目一新。
原来狐狸的那套东西虽然质朴贴近本源,但是后人早就找到了更方便的办法,却是狐狸不知道的。
“以前的咒的确得靠契机,但是契机契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高仁耐心讲道,“所以便有人借用诀法引动身中灵蕴,制造个小小的世界,硬造一份契机。自两宋以来,诀咒合流正式因此。”
钱逸群闻言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施咒从来没成功过,原来是不得其法。
“所以我才说你抱着金饭碗讨饭,”高仁堆起满脸肥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想,旁人要练个十几年乃至几十年,方能凭感觉制造契机,还未必十足契合。而你只需按图索骥,想要什么契机就能造什么契机,随心所yù,足足比常人省了十几年的功夫。”
“还求老师指点。”钱逸群干笑道。
“只是这样发出来的咒,威力自然不能与天地契合出来的咒相比。”高仁摇着肥头大耳说道,“苦尘和尚的那个大威天龙咒你可看到了?感应天地,蓄而不发,一发就是山崩地裂,厉害吧!”
——原来那个就是咒!有搞头!
钱逸群心中一亮,心中暗爽:等到有朝一rì自己也能用那种咒了,还怕什么土匪、鞑子!
“其实这个思路是从符箓中得来的。”高仁继续道,“两汉时以咒敕符,就是固定一个小契机,到用时再配以咒言,一起发作。可以说在有宋一朝,无符不能用咒的问题已经很普遍了,所以神霄教主王文卿方才创立了《小**诀》,也使得神霄派雷法一度风行天下。”
玄术易外显则有八卦绕体,应对天地人三才并五行分属。如果学得了《小**诀》,就能用自身灵蕴在身外调整三才五行,制造契机,发动咒言。虽然咒依旧不需要施放者的灵蕴支持,但是《小**诀》却要消耗灵蕴,许多学得皮毛的修士因此难以分辨诀和咒的区别。
钱逸群点了点头,问道:“那有了《小**诀》,符箓岂不是没用了么?”
“你当人人都能使出小**诀?”高仁大笑道,“平rì多画点符,要用的时候也不至于浪费灵蕴。再者说,用符最多的是那些寻常人等,你指望他们知道《小**诀》?”
钱逸群一副了然的模样,道:“请教老师,灵蕴到底是什么?学生只能见到一片汪洋大海,漫无边际,似乎在体内却有无形无质。”钱逸群是上过高中生物课的人,可以肯定身体里没有这么一块地方,那么灵蕴之海又在哪里?
“灵蕴嘛,”高仁抚须想了想道,“这个比较复杂,名相颇多,在释氏说佛根,儒生说正气,道门之内有叫它元jīng的,有叫大药的,有叫祖灵的……总的来说你别管它是什么,只要知道那东西怎么用就好了。”
“老师,该怎么用呢?”钱逸群决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现在碰到个明眼人就说他灵蕴丰厚,但是真的对战起来却不觉得有什么优势。
“你师父果然偷懒,比我还贪玩!”高仁嘟囔一声,正sè道,“真灵所蕴,是为灵蕴。你是不是还看到灵蕴外放时,乃是一条条水线?”
“是一道很粗的水柱……”钱逸群诚恳道。
高仁翻了翻白眼,唉声叹气良久,心中暗道:如此良材美质,竟然从未被雕琢过,可恶可恶。我若是要收弟子,也得要有这样资质的才好。
想归想,看着钱逸群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高仁还是道:“你也知道秘法修行的根源就在这灵蕴,为何同一个诀,有人用得得心应手威力巨大,有些人却死活用不出来?”
“因为对灵蕴的使用有区别吧。”钱逸群试道。
“正是,”高仁连连点头,“只要过了一定的境界,灵蕴深浅的影响就很小了,关键在于应用。同一个诀,哪里该吐,何时该收,如何缩放,怎生调拨,都是关节所在。这是基本功课,只有这个练好了,rì后学咒才能游刃有余。你再看苦尘那秃驴的大威天龙咒,天下能cāo控如他这般的,恐怕一只手就数过来了。”
“咒不是不用灵蕴么?”钱逸群不解问道。
“那是不用你的灵蕴,”高人微微摇头,“用的是天地万物的灵蕴。岂不闻,万物含灵?”
万物含灵!
钱逸群猛然间如醍醐灌顶,浑身清凉舒爽,心中泛起一股巨大的欢喜之情,恨不得雀跃三尺。
正是这“万物含灵”四个字,将困扰钱逸群多rì的迷障击得粉碎。他瞬间就明白了狐狸说的“感而生灵”。自己能御剑的真正原因是自身之灵蕴与物灵相感,而自己施不出咒,则是因为与天地之灵没有感应。
狐狸说的“咸心为感”,原来是要自己与天地一心,与万物一心,自然诀咒之术手到擒来!
——原来狐狸那老叫兽不是没教我,是教得太深我没听懂!
钱逸群当即放下心障,坐在凳上进入了寻求天地之灵的奇妙旅途之中。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轻松,好像融入了空气一般。整个世界不再是冷冰冰的背景,瞬时变得鲜活起来,气流的涌动,万物的生灭,天地就在其中一呼一吸,就像是个生命体。
高仁见钱逸群身上生机显现,灵蕴收缩,知道钱逸群心中一大障碍破除,进入静境。他欣慰之余也不免有些担忧:按理说,任何一个师父得到这样的英才,没有道理不好好雕琢一番。为何他的师父就如此心大呢?教学次第还能说是各家不同,却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说,全凭弟子瞎摸乱撞,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第四十三章泛舟湖上
钱逸群从静定中出来,只觉得这个世界彻底活了。非但活着,还有充满了jīng神交流。这种感觉就像是抱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宠物,能够轻易从它眼中读出喜怒哀乐。
这是一种默契。
所谓一理通百理明,钱逸群感知到了这种默契之后,对于玄术易的理解也更深了一层。这天地自然的信息过于庞杂,根本就是yīn阳,也就是生灭。光是这两个信号自然无法判断天地的意思,所以伏羲才创八卦,用八个广泛存在的最基本的事物来解读自然的声音。
玄术易就是个辅助工具,让人在力不能逮的时候有个提示。只有将玄术易融入骨髓之中,才能时时掌握天地之机。
钱逸群信步走出左厢房,外面飘起了风,送来一阵太湖的水汽。
这太湖边上的外庄占地五六亩,是平rì租赁归家院田产的佃户们所住的庄子。屋舍虽然比不得归家院,但是风景却格外秀美。时值初秋,青sè的芦苇顶着泛黄的穗花,在湖风中摇曳生姿。
高仁是个最爱玩的,什么都只问一句:“有趣么?”现在又不知跑去了哪里,找也找不到。
钱逸群刚走出厢房,迎面就撞上了个身穿杏黄服sè的小姑娘,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容貌。
“唐突小姐了。”钱逸群连忙道歉。
“无妨,我也走得匆忙了。”那小姑娘笑吟吟看着钱逸群道,“钱公子功课做好了?”这一句便出卖了她偷窥钱逸群的事实。若是没有偷窥,怎知道钱逸群在书房里做功课呢?
“正是,想出去走走。”钱逸群却没想那么多,随口答道。
“我也正想去湖里戏耍呢,莫如一起吧!”姑娘高兴地叫了起来。
钱逸群一愣,这还是自己回到明朝第一次有女孩子主动邀约。他指了指厢房,疑惑道:“你不用去……”
“本是想去拿两本书看,既然公子也想出去玩,正好一起。”姑娘双颊开笑靥,明眸送秋波。
钱逸群心中一动,问道:“这位姑娘的音容笑貌倒是眼熟的很,我们可曾认识么?”
“算是吧。”女孩道,“我姓杨名爱,归家院的人都叫我爱爱。”
“哦,原来是新娘子。”钱逸群笑道。
“什么新娘子,说起来便是一肚子气。”杨爱脸上笑容尽收,“眼看要出阁了,老爷被抓下狱。明明跟我没有半分半毫的关系,他们却说是我晦气、克夫。只是克夫也就罢了,偏偏还被红娘子盯上了,变作我的容貌暗算妈妈。唉,真是倒霉透了。”
钱逸群笑道:“红娘子没拿你怎么样吧?”
“中了她的搜魂术,昏睡了好些rì子,这两rì才好了。”杨爱驱散脸上yīn霾,笑问道,“钱公子,你会划船么?”
“会,”钱逸群跟着杨爱走了出去,“小时候在胥口老家避暑,总带妹妹去一箭河里划船采莲子。对了,我那rì来时,听到一首中药串起来的小曲,是你唱的么?”
“可是‘想人参最是离别恨’?”杨爱愁云尽去,又笑着起了一遍调子,边唱边甩袖旋身一看就是久习剑舞。
“正是这首!”钱逸群快步跟上杨爱,“能再唱来听听么?”
杨爱脸上一红,心中暗道:你这公子真是不害臊,这是妻子想念夫君的歌谣呀,湖上唱着玩玩也就罢了,面对面怎么个唱法?
“这里不方便,我们去了湖上,我跟人唱和的时候你听听便是了。”杨爱霞飞双颊,不知为何手指发痒,轻轻放在背后捏了捏。
钱逸群见杨爱负手挺胸,青chūn少女的青chūn靓丽顿时显露无遗,不由间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脚下步伐加快。
“钱公子,你可弱冠了?”杨爱如同蝴蝶一般在钱逸群面前一闪一闪,恨不得飞起来才好。
“今年十月满二十岁,”钱逸群道,“你呢?”
杨爱咯咯笑了一阵,方才道:“我都要出阁了,你猜不到么?”
“谁能猜到,大明律又没说女子必须在几岁头上出阁。”钱逸群分辨道。
“那你看看我像是几岁?”杨爱偏着头,轻轻咬着唇。
“你嘛,十三?”钱逸群故意往小里说道。
“钱公子想必女孩子见得太少的缘故吧!”杨爱翘嘴道,“奴家自然是及笄之年才出阁嘛。”
“倒是看不出来。”钱逸群心情大好,旋即卖弄起笑话段子来。
杨爱从未接过客,对男人还只是个朦朦胧胧的概念。她之前听姐妹们说起钱公子是何等少年英雄,如何帮归家院化解强敌,却没想到原来这位公子竟如此滑稽有趣。尤其是肚子里的笑话,或是尖酸或是自嘲,逗得人前仰后合难以自已。
二人出了别庄,眼前一片芦苇丛生的湿地,只听得鸬鹚水鸟交鸣,太湖波浪轻拍,乃是正宗的天籁。杨爱的小船就藏在芦苇荡中,还有一截简陋的码头,宽窄才通一人。
杨爱让钱逸群先上了船,却见钱逸群在小船上左摇右晃,一脸紧张,想是怕摔到水里去。
“原来你不会武功。”杨爱笑得弯了腰,“也不知哪里来的魄力能斗妖人。”
“因为我修得玄术。”钱逸群好不容易站稳船上,为自己解说道。
杨爱轻笑一声,一手捡起栓船的缆绳,轻轻一跃便跳到了船上。
小船微微一沉,旋即稳住,十分给杨爱面子。
“我还不知道要学到多久才能玄术秘法。”杨爱叹了口气,“若是让我学了大师姐的本领,也不会被那个红娘子欺负了。”
钱逸群笑了笑,心道:你师父徐佛都未必能赢红娘子,更遑论你师姐。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太煞风景,钱逸群只是肚子里转了一圈就忘记了。
杨爱荡起小船,轻轻一划,激起水花叮咚,小船轻盈转头沿着芦苇拦出的水路,悠悠朝前移去。两人都没说话,只听得周围鸟飞鱼游,格外惬意。钱逸群站在船头,眼前芦苇一晃而过,不由轻声吟道:“青苇仿若周督阵,绿水原来……”
杨爱摇了摇桨,停下让小船自己漂着,问道:“公子怎么不接下去了?”
“因为,卡住了。”钱逸群无奈道。
杨爱又是一阵铜铃般的轻笑,道:“公子最会逗人,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钱逸群心道:妹子你真误会我了,我的确是太久没玩文字游戏生疏了……
“知道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为你嫌这句子杀气重了,是伐?”杨爱调皮一笑,口音里带出一股糯糯的苏白,“不过我倒觉得挺好,公子还是补完了吧。”
“早听说归家院的姐妹们各个都是琴棋书画诗词乐府无所不能,小生哪里还敢班门弄斧?”钱逸群笑道,“还是你唱一曲吧,我就爱听你的声音,甜美之中千回百转,让人过耳难忘。”
杨爱顿时脸羞得通红,低声佯嗔道:“还道公子与那些登徒客不同呢。”
钱逸群心中一打愣,暗中懊悔:哎呀呀,太久没有跟女生往来,忘记现在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夸奖女孩子的!看来哥的光明形象可就毁在这里喽。
还好杨爱在心底回了两遍,越回味越觉得这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又见钱逸群面露窘sè,暗暗清了清嗓子,幽幽唱道:“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尘转。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
钱逸群听得如痴如醉,直待余音散去方才回过神来。他看着两颊胭红的杨爱,忍不住道:“古人说‘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我以前还对此说存疑,今rì听到小姐的曼妙歌喉,总算是信服了!”
“只求不辜负公子那句‘千回百转’的批语罢。”杨爱满心欢喜,口中谦逊道。
“我表字九逸,你叫我九逸就是了。”钱逸群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又问道,“能唱秦少游的词么?”
“有什么不能的,不过我倒是有阙《采桑子》十分钟意,只是有些悲凉,你肯听么?”
“固所愿也,不敢请也!”
杨爱微微一笑,暗试喉音,启唇唱道:“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里何曾到谢桥。”
钱逸群干笑一声,只觉得脸颊发烫,心道:以前剽窃诗词全当理所固然,没想到竟然会有心中羞愧的时候,真真是念头不通达之故也!
杨爱察言观sè,见钱逸群面露尴尬,疑惑道:“这词不好么?”
“呃,不如宋人多矣。”钱逸群扭过头,道,“能唱六一居士的么?”
“自然。”杨爱平rì最喜欢独自游湖清唱,不喜对客吟唱。谁知今rì唱兴正浓,恨不得把会的曲子全都唱出来。
两人一个点一个唱,放任小船在太湖之中飘荡。不一时便只见水天一sè,岸上景sè远不可及。
杨爱直唱得喉咙发干,从甲板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土陶瓶,拔了木塞,登时一股清香酒气飘了出来。她对着陶瓶喝了一口,递给钱逸群,道:“家酿的梅花清酒,你要喝伐?”
钱逸群一愣,想想男女大防,自己就跟杨爱共用一瓶,颇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却听到尖锐破空声起,“啪”地一声,杨爱手中的陶瓶竟裂成碎片,酒浆四溅。
钱逸群连忙遮住杨爱,顺着暗器掷来的方向远远望去。只见湖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四五条船,其中还有一条大帆船。
杨爱只看了一眼帆船上高高挂起的鲤鱼旗迎风招展,不由紧紧攥住了钱逸群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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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轰杀成渣
“那是太湖水盗尖牙鲤的船,咱们快走。”杨爱荡起双桨,用力往岸边划去。
钱逸群一看两边差距,又取下头巾看了看风向风速,沉声道:“恐怕逃不掉了。”
“无妨,咱们船小,只要进了芦苇荡他们就追不上了。”杨爱奋力急划,声中略带喘息。
钱逸群低头在船上略一找寻,摸出一支竹筷,正是刚才那边船上用来打碎瓶子的暗器。他一看两船相距不下一里,湖面又正起风,这种条件之下竟然能以竹筷打碎杨爱手中的酒瓶,简直堪比后世的神枪手了。
钱逸群拿着竹筷,心中暗道:没想到烟柳繁华之地竟然有这等水盗,今天出来的时候没带西河剑真是失败。
“你船上有剑么?”钱逸群笑着问杨爱。
杨爱见钱逸群笑得阳光灿烂,心中顿时一松,暗道:这时候他还有心玩笑,看来是胸有成竹了。她旋即脸上又一红,暗自责怪自己太过紧张,丢了脸面。
“没有,”杨爱道,“一定要用剑么?”
钱逸群无奈道:“我只会用剑,若是用玄术……”
说到玄术,钱逸群心头徒然一抖。
当今天下乱象四起,就连江南都因为逐年加派使得百姓流离。太湖水盗应运而生,渔季捕鱼是正经渔民。到了闲暇时便聚众抢劫,呼啸水泽。这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