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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贞心下不喜,暗道:这些江湖草莽,将个好好的筵席弄得如此乌烟瘴气,二弟怎喜欢与这些人往来。
旁边王守忠却看得眉开眼笑,道:“正好看看开碑手蒋师傅的手段。”隆璇子见金主发话,自己也不便坚持,又存了让蒋武师试探深浅的念头,便端坐不语。
“不妥,不妥啊!”左侧陪席之中,突然有人接话道,“蒋师傅是练体着手,厚道长是炼意入道,如何能比得公平?”
众人放眼过去,见那人蓄着三络长须,身形清瘦,倒是几分飘逸之气。正是张文晋带来的清客,坐在陪席。张文晋微微点头,暗道:汤生果然是个识趣的,回头得记得打赏一些。
那边蒋师傅却嚷道:“你这意思是我欺负他了!”
钱逸群冷冷一笑道:“开碑手?是说蒋师傅的手能开碑?”
“哈哈,寻常石碑,应声而碎。”蒋师傅大笑着扬了扬蒲扇大的肉掌,盯着钱逸群,“敢与我比一场么!”
钱逸群直盯着那双肉掌,突然出手如电,两支紫檀木筷破空而去。
这草木之心的副作用威力巨大,虽然会消耗体内五炁,却胜在防不胜防。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故而钱逸群出手便要震慑当场,免得后面那些身子粗壮的武夫草莽一个个跳出来找自己麻烦。
他在圣境住了这么久,算是彻底将身体调理过来了。一般的人间杂质污秽,都能随着每天的新陈代谢排出体外,不会积聚身中。故而体内五炁腾腾,源源不绝,比之前强盛许多不说,恢复速度也明显快得多。
这双紫檀木筷是标准的圆头方底,紫檀木又是极品重木,谁都想不到钱逸群会用这筷子当暗器。
蒋师傅猝不及防,手上剧痛传来,惨叫一声,掌心中已经被两只木筷刺了个对穿,鲜血汩汩涌出。
开碑手是外门功夫,练的时候十分艰苦。蒋师傅从小练武,意志坚韧,被钱逸群刺穿手掌竟然咬牙硬忍了。
钱逸群回视蒋师傅:“刚才你说的应声而碎,是说石碑,还是说你的手?”
众人不知道压力压强的关系,被钱逸群这随手一掷吓得黯然心惊。谁都没有看清钱逸群是如何出的手,想想若是这两支木筷不是冲掌心去的,而是直取要害,恐怕席间就多了一具尸体。
“来人,扶蒋师傅下去休息。”王守忠将蒋师傅安排在宾客第五席,显然也是十分看重这位武师,没想到言语之间便已经被人解决了。
他再望向钱逸群,目光之中却带了些许猎奇。(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霸道人行霸道事
第五十五章霸道人行霸道事
顾大姐躲在暗处,看到这一出飞筷入肉的戏码,心中喜忧交杂。89阅读网
喜的是:不用找别人,光是这个道人就足以扫平绮红小筑那些sāo蹄子!
忧的是:这道人如此高明手段,该如何买他出手呢?对了,刚才他自报家门,却是没听清他的道号,若是能近些就好了。
钱逸群端起水杯,微微抿了一口,刚才消耗的肝炁又补足了。他望向隆璇子,道:“你那符,拿来我看。”
隆璇子心中已经泛虚,面子上却不肯低他一头,道:“你且等着……”说着,右手比成剑指,左手符纸当空一撒,勅咒道:“九幽十类,听我号令,拘魂夺魄,无有停留!吾奉yīn山老祖敕令!”诀咒念毕,空中符纸正好飘落下来,被这灵蕴一激,朝钱逸群飞去。
钱逸群见识过了黄元霸的符法,心中暗道:这差别也实在太大,看来他不过是茅山小字辈。
心中略一存念,钱逸群手中一翻,从鱼篓中取出李岩贡献的无相扇,激发灵蕴,暴喝一声:“米粒之珠!”一团灵光破扇而出,正是受到激发的金粉世家阵。这些金粉在言灵的加持之下,大得骇人,由粉尘而变米珠,将飞来的符纸撕得粉碎不说,更打向那个隆璇子。
隆璇子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眼看一团金光闪烁的米珠飞来,连忙掏出八卦镜,提起法袍袖一阵手忙脚乱方才将这灵蕴尽数挥散,却仍旧被扫到了面门,火辣辣作痛。
这也是钱逸群山中领悟,给法宝配个口诀上去,借天赋言灵,威力能够增加数倍。李岩当rì用这扇子,灵粉只能挥出两三步远。今rì钱逸群却足足打出十步远,尚且余势未尽,闹得隆璇子灰头土脸。
只这两手,整个观柳厅里再无一人敢对钱逸群不敬。尤其是文光祖、张文晋带来的帮闲清客,纷纷上前凑趣。这个说:“仙长好手段。”那个便更上一层楼道:“仙长道德高真,想必还有更好的手段。”一时间奉承阿谀之声不绝于耳。
王守贞虽然不明就里,但见自己的客人胜了,终究是脸上有光事。当下对弟弟道:“你平rì里总说为兄不外出走动,不肯结交能人异士。如今怎么说?”王守忠也不恼,端起桌上的酒杯,走向钱逸群面前,躬身敬酒,道:“仙长果然好手段!”
钱逸群对他爱答不理,见隆璇子要走,轻轻一拍桌子:“站住!”
隆璇子已被钱逸群破了胆气,整个人惊得一跳:“你待怎地!”
“刚才你问道人我是否敢接你的符。道人接了。现在轮到你了。”钱逸群说着,探身从旁边文光祖的桌子上取了一支筷子。他道:“贼子,敢接道人一筷么!”
隆璇子脸上火辣辣,额头汗津津,背上虚汗一路湿透了中衣,强自提气道:“今rì逢我破rì,诸事不顺,便认栽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三年之后我再来讨教!”他这说法也算是江湖公认的认输宣告,又定了三年之约,照规矩今rì的事便算了了。
钱逸群却不是讲个规矩的人。
“我只问你,敢是不敢!”钱逸群喝问道。
“三年之后……啊!”
隆璇子刚说出四个字,钱逸群手中木筷已经飞了出去,正扎在他肩窝,直至没底。
“道人跟你说今晚的事,你跟道人说三年!去你姨***死人头三年!偏要惹得道人生气!”钱逸群得赵监院真传,面子上一副暴怒模样,心中却是波澜不惊,暗暗偷笑。他骂道:“我再问你这狗才一遍,敢是不敢!”说罢,又从文光祖桌上取了一支木筷。
隆璇子左手虚按右肩创处,疼得腰都弯了下来,一头冷汗,道:“你都已经shè了……”
“打你姨娘一脸!刚才那是你惹道人生气,不作数!”钱逸群捏着筷尾,“最后再问你一遍,敢是不敢!”
隆璇子有苦难言,心里苦得就和吞了黄连一样,暗道:今rì真是没看黄历,竟然惹了这么个疯子。
“不敢。”隆璇子终究是知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为了一条小命,脸面什么的都是天边的浮云。
“既然不敢,道人也不难为你。”钱逸群收敛了几分怒sè,“且闭上眼睛吧。”
“什么!”隆璇子浑身打了个冷颤,“闭上眼睛!?”
“你既然不敢接,道人就允许你闭了眼睛。”钱逸群道,“快些闭上,否则道人便扔了!”
众人心中纷纷打鼓,暗道:隆璇子都已经讨饶认输,里子面子都给足了,你原来还要shè他!这厚道人真当改名叫做霸道人!
隆璇子不敢再多言,若是惹得这疯子不高信,身上难免又多几个洞,白吃苦头。他讨饶似的望向王守忠,心道:我是你的客人,多少也要帮这个忙吧?
王守忠被隆璇子看得头皮发麻,上前干笑一声:“哈,哈,哈,仙长好手段,大家都是佩服至极。今晚看在小可的面子上,便放过这位……野道士罢。”他扫了一眼隆璇子,心道:我叫一声野道士,乃是为了讨好这个疯道士,你可得记住我的情。
“你是什么……人?”钱逸群横了一眼王守忠,出声问道。
王守忠一愣,心道:他不知道我是谁么?
再细细一品,钱逸群的问话在中间一断,却成了“你是什么?”、“人?”这不是在骂他不是人么!
众人没个傻的,都品出了这层味道,齐齐吸了口凉气,暗道:这道人不是霸道,是真的疯了!王家二公子,大司寇的嫡亲儿子,你竟敢这般辱骂他?
王守忠吸了口气,怒道:“道人就是如此修行的么!”
“道人眼拙,故有此问,公子何必动气?”钱逸群突然笑了起来。
王守忠却怒气更甚:“我兄弟好生款待你,可有不周?你如此辱我,也太过分!”
“正是因为贤昆仲待道人友善,故发此问。”钱逸群大笑着将筷子扔了出去,拍了拍手道:“敢问一句,人最宝贵的是何物?”
王守忠不知这道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听说过许多高人佯装疯癫点化世人的故事,当下不自觉地套在了钱逸群头上,道:“无外乎xìng命。”
“正是。”钱逸群一点头,“xìng者,天xìng也;命着,生身也。我若取人生命,人皆以我为魔头。偏偏有真魔头,以邪术惑人,断人慧命,杀人天xìng,这种人难道不该罚么!”钱逸群手指躺在地上的隆璇子:“他为了骗点银钱,毁了二公子的慧命灵光。须知,人与百兽的区别,无非这一点灵光而已。故而贫道问一句,二公子没了灵光,还算人么?”
王守忠一向不在乎银钱。他爹若是放在三百年后,那就司法部代理部长,最高院院长,政治局常委……银子对他来说只是一种金属。
他在乎自己。
在乎自己的xìng,和命。
听钱逸群说自己慧命灵光被毁,王守忠心中骇然,连忙打躬道:“小子无状,唐突真人,敢问如何将这灵光补起来?”
钱逸群心中一笑,知道他这么问,内心已经是信了。他道:“那是十分麻烦,不过你我有缘,且慢慢来。待贫道先解决了这个妖道的事。”
隆璇子刚才腿上又中了一筷子,躺倒在地,勉强摸出身上的金疮药止住两个血洞。
钱逸群低头看了一眼:“呦,扎到了?刚才那是无心之失,不作数。这样,道人让你也用筷子扔一下吧。”
隆璇子两道扫帚眉一耷,哭道:“仙长绕过我吧!您说什么都成。”
钱逸群见自己彻底驯服了这邪道,上前一步,抖开无相扇,护在胸口:“你出道以来,骗了多少银两?”
“这个……”隆璇子心中暗道:你就算再厉害,难道还能算得清这笔账?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算不清!
“五……十两。”隆璇子怕死,却也心疼钱,知道报出来的数字多半是保不住的,咬了咬牙,认了五十两。
若说寻常街头野道士,一年能骗个五两也都算事业有成的。不过钱逸群却是听说过后世的那些信徒捐纳供养神棍,都是数以百千万计。以未来揣测眼前,这道人肯定也不止五十两身家。
“很好。”钱逸群笑道,“我便让你用这五十两来赎罪。一两银子一筷子,你愿意出多少银子?”
“我愿意全出!”隆璇子连忙道。
“那你还欠九千九百五十两。也就是九千九百五十筷子……有些累,不过道人替天行道,再苦再累也都认了!”钱逸群道。
隆璇子大哭道:“仙长,你就是把我剐了卖肉也不值那么多银子啊!”
王守忠上前道:“真人,这厮的确是个云游野道,一家一当都在客栈。虽然没有万两之巨,三五百两总是有的。”说罢,瞟了一眼隆璇子,心中怒道:光我这里就哄了不止五百两!竟然恩将仇报,毁我慧命,活该此劫!
“让人送来赎罪。”钱逸群轻摇扇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顾大姐在偷听得零星对话,暗自揣摩,很快就悟透了,不由欣喜若狂,心道:看来这道人贪的是财!不过他这江湖术却不比道术手段,真是稚嫩得紧,也只能哄哄王氏羊牯。
真正的江湖术中,哪能如此强取豪夺的?要的乃是人家死命送你,你勉强接纳。钱逸群对于这道却不甚了然。这也不能怪他,百sè人等,各行其道,哪有人门门jīng通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纷沓而至
第五十六章纷沓而至
王守忠挥了挥手,让人抬了隆璇子下去,又请钱逸群上座,亲自斟酒,求教这慧命灵光的事。
“贫道为你做个法事,把根补起来。你rì后多做些施医赠药的善事,自然就养起来了。”钱逸群心中暗道: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少不得从你这里借助些了。
王守忠这回有了经验,问道:“敢问真人,是何等法事?要备下哪些资材?”
钱逸群正要说话,只听外面传来哈哈笑声。
一个苍老稳健的声音传唱道:“红颜虽好,jīng气神三宝,都被野狐偷了。眉峰皱,腰肢袅,浓妆淡扫,弄得君枯槁。暗发一枝花箭,shè英雄,在弦倒。病魔缠绕,空去寻医祷。房术误人不少,这烦恼,自家讨。填jīng补脑,下手应须早。把凡心打叠,访仙翁,学不老。”
“两位贤侄啊!戒罢女sè,慧命灵光自现,却信什么法事人事江湖事?”从外面步进一名老者,满头银丝,上顶纶巾,面放红光,步履矫健,果然是个人中瑞宝,寿里神仙。
王守贞、王守忠兄弟,闻听这声音便已经下座迎了出去,两人并列行礼,口称道:“晚辈等见过眉公。”
钱逸群一听,暗道:原来他就是乞花跨鹿的陈眉公,陈继儒!果然是好隐士。晚明风雅,见他一人就足够了。
“老朽不请自来,还请二位贤侄不要见怪。”陈继儒声名在外,朝廷几番征辟,却不肯做官,终究耽老林间。他的画作与董其昌并名,然而董其昌却是借助了官身,其画一味yīn柔,不如陈继儒的柔中带刚。
后人以沈周、文征明、董其昌、陈继儒为有明四大家,绝非过誉。
陈继儒踏步进来,扫了一眼在座诸人,微微点头算是回了众人的礼数。他刚才走到门口时,见王氏兄弟大举酒筵,又有曲中女郎相陪,心中不悦。及听到钱逸群说“做法事做善事”,更是不以为然,故而高唱自己所做《戒sè歌》,敲点晚辈。
王守贞让人给陈继儒添座,笑道:“眉公肯来,乃是寒家之幸,可谓蓬荜生辉也!”
陈继儒微微一笑,道:“也是有缘,路上碰着白芥子,便来凑个热闹。”
从陈继儒身后走出个清秀少年,身穿儒服头戴方巾,腰间却佩着一柄古剑。他朝王守贞兄弟行了礼,道:“小弟见眉公夜行,便拖了他来,还请恕罪。”
“芥子贤弟大功!当赏酒一坛!”王守忠大笑道。
“看来还是有罪。”陈继儒年逾七十,仍与晚辈调笑,十分开朗。
原来右侧首席正是为这白芥子留的。他在来的路上碰到陈眉公,立谈许久,仍不过瘾,便一起拉了过来。
陈眉公自称山人,从不避讳江湖草莽。白芥子肯赴王守忠的筵席,自然也是知道会遇到什么人物。唯有陈继儒身后一个十五岁的孩童,皱鼻不悦,自顾自坐了白芥子的下手,让人收拾席面。他看钱逸群时,更是露出一股厌恶的神情。
钱逸群不与小屁孩计较,心中暗道:若非道人出手,你连个席位都没有呢!
三人落座,陈继儒望向钱逸群,道:“这位道长仙山何处?”
钱逸群心中一动,道:“不敢有瞒,贫道在翠峦山应龙洞修行。”
“哦?”陈继儒是博古通今的大儒,家中藏书万卷,从经史子集到稗官野史,无书不读,无所不知。他脑中细细思索,却没有翠峦山这个地方。也不记得有何处名山古称“翠峦”。
“敢问一句,这翠峦山在何处啊?”陈继儒出声问道。
钱逸群正想随便套个省,说是当地俗称,想来陈继儒也没地方查去。正要开口,却又被人打断了。
“老爷回来了!”
有侍女进来大声报道,面带惊sè。
王守贞心中一颤,暗道:还好今rì有眉公在,能帮我挡一劫!
他即将启程赴京赶考,若是让父亲王心一知道他竟参与这等杂会,必定会发雷霆之怒。反倒是王守忠面无余sè,翩翩然迎了出去。
陈眉公也跟着站了起来,道:“玄珠公竟然回来了,今rì何其有缘哉!”
不一时,一个面貌清隽的老者步入厅中,径直走向陈眉公,笑道:“眉公此来,何不早说?”
眉公也微笑答礼,引荐了白芥子与那个十五岁的少年。
钱逸群在旁边听了少年的名字,心下一跳,暗道:今天还真是适逢其会,有缘得很。原来这少年就是顾媚娘未来的丈夫,仕宦三朝的著名贰臣,大名鼎鼎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龚鼎孳啊!
没想到今年只有十五岁。
钱逸群看着眼下颇有些愤世嫉俗的中二少年,难免微微摇头。
见有道人向他行礼,王心一笑道:“今rì正好,我也有个方外俊士,释门豪杰,要荐与诸公。”说罢,从身后引出个和尚来。
那和尚三十余岁年纪,方脸阔耳,体格健硕,头戴一顶黑sè羊毛毡暖帽,帽子下露出刮得发青的两鬓头皮,与留着平头的柳和尚明显是两样僧人。他身披大氅,内里是青sè僧衣,脚下一双小牛皮靴,胸前挂着串一百单八粒的菩提子。上前双手合什,向陈继儒道:“小僧法号诚闻。陈檀越名倾天下,有缘得见实在是小僧之幸。”说话间,却是北地口音。
“诚闻法师常年在北边云游说法,对关外之事知之甚详。”王心一舒朗笑道,“我在京中时便与他相识,不曾想竟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