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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没有一丝一毫的怯促不安,神情淡定地就像是在布满了鲜花的草坪上散步。
不知道是机组严格军规的威慑作用,还是光明神王于冥冥中听到了拉尔夫的祷词,直至两人穿过了整个校场,也并未有半点想象中的意外发生。那些满脸冷漠的机组士兵从一开始,就只是不发一言地瞪视着撒迦,犹如一群饱食后无意挥爪的恶狮。
身后,拳脚激烈对撼的闷声又开始陆续震起。拉尔夫长嘘了一口气,指着前面一幢孤零零矗立的暗灰色建筑,苦笑道:“喏,就是那里了,你自个儿走进去罢。”
撒迦点头示谢,举步前行。拉尔夫凝注着他的背影渐渐没入那两扇暗色笼罩下的大门之中,茫然半晌,方才无精打采地返向营门处去。
在这个满面伤疤的年轻人身上,拉尔夫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种东西。虽然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却毫无理由地肯定,如果今年新进的机组成员都是如此,流血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废柴”这个称呼,不是人人都能够适应的。
这幢三层建筑的底楼里,铺呈着深红色的地毯,空荡荡地看不到一个人。正对着大门的方位,有着两间并排而列的办公室,左侧那间的门虚掩着,留下了一道窄缝。
撒迦略为犹豫了一会,行上前去,抬手,敲击房门。
“请进来,门是为你留的。”剥啄声响之后,一个清朗的男声自内传出。
门被轻推而开,眼前出现的,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房间。由于厚实的绒布窗帘合拢得全无间隙,室内显得异常昏暗。除了简简单单的一桌一椅之外,整个办公室中,共有五个人。
一身戎装的机组之首格瑞恩特独坐于办公桌后,正埋头翻阅着一份文件,粗豪的面庞上带着深思神色。暗党统领穆法萨站在他的身旁,见到撒迦,微微地笑了一笑。
房间左侧的墙边,肉山般倚着一个胖子。他几乎有着寻常人两倍的腰围,身上紧紧地绷着一件满是油腻的黑色军服,肚腹夸张地隆坠于身前,随着呼吸而不断地颤动着,似乎一个不小心便会爆流出几大桶油来。他的脸很大,肥肉累累叠生,眼睛被挤成了两条细线,一双柔腻如女子的肥掌中,在剥着个煮熟了的鸡蛋。
房间的另一侧,俏立着一名身材极为娇小的女法师。她身上所着的,是一袭黑色长袍,那象征着最为低阶的魔法学徒身份。在注视着对面胖子的时候,她那双明亮俏皮的眼眸里,会现出隐隐的柔情。
女法师的肤色很白,发色却是张扬的红,尽管要比寻常女子矮小得多,但体态纤巧柔美,自有一股楚楚动人的风韵。
办公桌前方的地板上,一个高大的半兽人士兵双手撑地,半伏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挪动身躯,目光始终跟随着一只缓慢爬动的无名小虫,神色专注。
高山氏族的体形本就远远超出人类,而这名半兽人更是异常强壮魁梧,军服内所包裹的发达肌肉仿佛会随时鼓涨而出。较为怪异的一点在于,虽然处于并未兽化的状态,但是他的口唇中却有两根几寸长短的獠牙探出,阔鼻吊眼,形貌甚为狰狞可怖。
撒迦注意到,这三个人的身上,没有任何军衔标识。而当他的脚步,由门外迈入,堪堪踏足于室内的那一刹那,这片昏暗的空间,仿佛骤然紧缩了一下。
女法师投来了惊诧的一瞥,半兽人亦怔怔抬起了头,肥胖的士兵仍然在剥着那枚鸡蛋,几片蛋壳悄然自指间滑落,坠上地面,跌成了更为细小的碎屑。
撒迦的视线,逐一自他们身上掠过,缓慢而冷漠,步履仍是一成不变的稳定。
“欢迎来到机组,年轻人,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穆法萨微笑着开口。
撒迦行至办公室中央站定,静静地环睃了一眼众人:“普罗里迪斯说,要我来这边接受军法处置。”
穆法萨愣了愣,笑容复现:“有意思的称呼。。。。。。”
“没有人教过你,面对长官是需要敬礼的么?”格瑞恩特浓眉微轩,将手中文件抛到桌上,缓缓坐直了腰身,“几个月之前,你应征入伍,然后直接从预备役中被调入军机处任职。有意思的是,没过多久,军选的初试阶段就开始了。”
“你在军选中展现出的实力,令很多人都感到了吃惊,其中也包括了我。然而当所有的一切凑在一起时,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格瑞恩特直视着撒迦,目光渐渐变得犀利,“无论是交流,还是处事,我都比较喜欢直接了当的方式。所以,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个像你这样的武技高手,想从皇家军团得到什么?难道真的只是那一身制服?”
“在军选中尽全力,是每个帝国军人都会去做的事情。至于入伍的时间,我想那只是一个巧合。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喜欢直接,如果想要什么,我不会去走一些存在于阴暗处的弯路,向来如此。”撒迦平淡地回答。
久久的沉默。
格瑞恩特微眯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冷静却狂妄的年轻人,眸中已有怒意燃起。
“你现在看上去和军选时似乎有些不一样。”穆法萨淡然插言。
撒迦笑了笑:“这里也不是帝国广场。”
穆法萨大笑,轻拍格瑞恩特的肩头:“看样子这年轻人要比我想象中有意思得多。。。。。。呃,撒迦下士,我就直说了吧!所谓的军法处置,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借口。今天请你来到这里,其实是我们想多给彼此一个机会。”
“入选皇家军团,几乎是所有摩利亚军人的梦想,但却绝对不是你和那位最终优胜者的。”穆法萨背负双手,施施然踱步行出,“你们的眼睛里,没有那种渴求。”
撒迦安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在摩利亚全部十三个军团里,皇家军团历来就是一个独立的派系。我们无意介入任何纷争,只想为帝国,为元老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穆法萨忽挥了挥手,笑道:“真是的,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人上了那么一点年纪,总是会变得罗嗦许多。。。。。。下士,如果说现在还有机会成为皇家军团中的一员,你会考虑么?”
撒迦沉默片刻,缓缓地道:“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
格瑞恩特冷哼了一声:“你的确已经落选,但我们需要你加入的,是一支军团中的非正规编制。。。。。。”
“不是需要,是希望你能够加入。”穆法萨温和地打断,“早在很久以前,它就已经存在,能够被选中加入的,历来就是皇家军团三个分部里面最强的魔法、武技高手。”
“这其实算不上是个秘密,很多军中高层都知道它的存在。一般来说,这支从未超过八人的小队需要去应付的事情并不多。在某些时候,它会被用作清除暗党查出的军方叛逆者。由于在行事手段上的刻意酷厉,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无形而强大的威慑。”
“前一段时间,我们受元老会委派,遣出了这支小队去追查帝都各处的一些突发事件,然而就在当天夜里,他们遭遇了小规模的伏击。”穆法萨眉宇间掠过一丝煞气,语声渐沉,“你面前的这三名士兵,便是那天的幸存者。”
撒迦转过视线,那半兽人正抱膝坐在地上,硕大的头颅略略低垂着,肩头不停耸动,啜泣得像个孩子。女法师神色惨然地立在旁侧,轻拍着他宽阔厚实的脊背,眼圈微红。而墙边的胖子却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鸡蛋,细细地剥着,神情丝毫不见异样。
“从利益角度上来说,我们需要够实力的新人去补充这支队伍,而你则可以借此成为皇家军团的一员,我想那应该是你最初的目的之一。至于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倒是很想奉劝一句,无论站在什么立场,既然身为一个摩利亚军人,就要无愧于那只鹰!”格瑞恩特冷笑。
撒迦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军机处的工作很枯燥,希望来到这里以后,会好上一些。”
“你绝对不会因为这一点失望。”胖子将剥净的鸡蛋扔进嘴里,满脸肥肉因咀嚼动作而愉悦地抖动起来,“在‘裁决’小队里,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第十六章 雨夜
深邃的夜空中,集结着沉霾无际的黑云,偶尔,会有一道绚烂至极的电光至苍穹深处矫游刺下,在这凄冷的深夜,燃尽全部光芒。
罡风正劲,一场滂沱大雨随时便要降临世间。而黑暗,仿若永无完结。
尖利的破空声骤然疾起,夜色下寒芒乍现,撒迦闷哼一声,暴退数步,伸手抚上前胸,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
前方不远处,默然伫立着一个身材瘦削的劲装蒙面人。他倒提着一柄不过指宽的细长刺剑,青森的剑尖正在一点点地滴下血来。
撒迦剧烈地喘息着,全身血流如注。适才那一剑刺得极为狠辣,离心室位置只差几分距离。虽然还是在刻不容缓间避过要害,但这样狭小而深的伤口,他的胸腹上已经超过了十处。
“你的实力不弱,但还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不想死在这里,最好还是让开。”蒙面人冷冷地开口,语声低回而阴柔。
撒迦略为偏首,掠了眼身侧的地面,高大的半兽人同伴一动不动地仆卧在那里,身下汇聚着一洼暗红,只是在偶尔间,他那具壮硕的身体才会微微抽搐一下。
在血炼之地的生死博杀中,撒迦曾经以一双肉掌生生劈开了六名八阶炎气修习者的合力一击,而今天面对着这柄似乎随时便会折断的细剑,却从一开始就处尽劣势。几乎是每一次袭来的攻击,他都能料准来势,但却无法及时隔阻。
那剑根本就是头疾纵如飞的魔物,它的收发速度,已远远超出撒迦的应变能力。如若本能的对战经验和超乎常人的强悍体魄,是他仍未倒下的最大原因。
远端的街面尽头,闷雷般的马蹄声正隐隐震起,向着这个方向急速靠近。蒙面人似是略感焦躁,一双面巾之上的点漆黑眸中骤然寒光大盛,手中刺剑倏的昂首直起,带动着整条手臂,然后是整个人,疾射毫无退让之意的撒迦而去!
撒迦的急促喘息声,就在这一刻突兀停止。瞳孔中那一点剑尖的亮芒瞬间已及近前,他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在如若潮汐卷至的杀气中,微抬了左手。
身后,便是“家”,他早就无路可退。
撒迦加入裁决小队已将近两周,在这段日子里,帝都安静异常,并无半点事端发生。
皇家军团从元老会那里接到的授意,是彻查近期来几个摩利亚皇子相继暴毙的离奇事件。同时,机组也加强了对剩余四位皇子的暗中护卫。
事态的进展,要远比预料中困难。虽然裁决小队自着手后陆续查到了一些端倪,但却始终未能取得实质性的突破。而今天,冥王的死亡权杖再一次从黑暗中探了出来,指向人世间,指向他们的眼前。
岩重城中的喀什雅街区,是整个摩利亚最著名的风月之地。如果运气好的话,你甚至可以用一笔不菲的金额,从老鸨们手里换取到一个精灵少女的初夜。尽管她们的种族在大陆上已经频临灭绝边缘,但对于人类来说,金钱会使任何事情变得简单。
当然,并不是人人都有着出入这处销魂天堂的资格。与火辣娇娃们妖媚程度成正比的,是昂贵到离谱的消费水准。在喀什雅街区,一枚金币就只能买到杯普普通通的红酒,如果你不仅仅满足于视觉上的旖旎享受,那么至少得先掂量下钱囊的份量。那些曾经试图借酒醉而赖帐的客人,都已经统统被送去了一处所在??帝都水牢。
正如每一个纵情声色的皇亲贵族一般,喀什雅历来便是皇子们打发闲暇时光的隐秘去处。几个死去的兄弟显然没能给五皇子鲍德温带来太大的危机感,深居简出了一段日子之后,这名已经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瘦弱中年人还是不顾宫廷法师的劝阻,于夜色下急不可耐地迈出了亲王府的大门。
等裁决小队接到传报,匆匆赶到半路拦截时,鲍德温与十六名法师护卫已悉数伏尸街边,一整支随行的机组编队亦未留下一名活口。帝都禁卫军虽然已陆续从各方赶至,但杀戮者却早就遁去无踪。
随队返回营地的途中,一直沉默不语的撒迦突然纵起身形,疾掠向普罗里迪斯府邸所在的城东方位。胖队长布兰登与女法师爱莉西娅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并无举动。而那名体形高大的半兽人却迈开长腿,一路追了下去。
“裁决队员很少会单独行动的,最少也得两人一组。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我想多个人会好一些。”半兽人赶上撒迦之后,咧开狰狞的血口,现出的却是一抹腼腆笑容,“你是我们的伙伴。”
普罗里迪斯的府邸中从未有过护卫,如今的他似乎更习惯适应于自己的副总参身份,而不是皇子。撒迦与半兽人赶至时,适逢这蒙面人格杀了最后一个于府邸周遭警戒的机组编队士兵,正欲向门内走去。
魁梧的高山氏族士兵根本未来得及兽化,就已被一剑刺倒。与之前的那两名刺客相比,这名使剑者无疑要更为强大,同时,也要直接狠辣得多。
伙伴?
就在冰冷的刺剑尖端扎入体内的这一刻,撒迦突然想起这个名叫阿鲁巴的半兽人所说的话语,不禁冷笑了一下。
长剑仍是直刺心室而来,撒迦仍是在最后的一刹那勉强挪移身躯,避开了致命处受袭。唯一不同的一点在于,这一次,他不曾向后退避。
一剑贯胸!
蒙面人黑眸中的冷厉神色终于被惊讶所代替,他的剑再也无法收回复刺,无论是如何加力,都难以挣动分毫。
撒迦垂目看了眼胸前的剑身,它极窄,冷冽而森然,正随着对手的运劲微微颤动着,就像是一条急欲啮人的毒蛇。
扼于这条蛇七寸上的,是撒迦的左掌。由于锋利剑刃的不断挣动,两者之间竟然发出了一种金铁交错的“咯咯”钝响,仿佛那挟裹剑身的并非肉体,而是坚硬的磐岩!
这双手,才是他最为忠实的伙伴。
那蒙面人瞳孔遽然收缩,执剑的那只手掌疾腾起一层青色光华,冷电般沿着剑身直透而上!
无声无息之中,一只铁拳自下方袭来,触上了他的小腹。
一蓬血花几乎是立刻就炸红了蒙面人的黑巾,他的腰身先是剧烈地向后躬起,随即整个人如同被一只大手猛力拽住了衣领,执着长剑直直倒飞了出去。
细长的剑身,一分分地自撒迦体内直抽而出。待到完全脱出躯体时,那缕青色光芒堪堪蜒行至剑尖部位,在他胸前寸余处猛然怒放出一朵花状炽芒!
花开,花谢。
雪青色的气刃花瓣曼妙绽开,片片分离激射。这存在于瞬间的惊艳,带来的却是惨烈的摧毁。
撒迦的前胸处衣衫尽毁,大半的皮肉已被气刃剐去,白森森的肋骨隐约露出体表,狰狞至极。
远处,仆倒于地的蒙面人摇晃着站起,动作之间又是一口血急喷了出来,伤得亦是极重。
两人远远地对视着,都是有心再战,却无力为继。直到纷杂的马蹄声响彻了整条街面,那蒙面人才恨恨地盯了撒迦一眼,勉力掠起,没入夜色中不见。
最先到达的,是体态臃肿的布兰登与女法师爱莉西娅。两人见到遍地横卧的机组士兵尸骸俱是一愕,娇小的爱莉西娅快步行到阿鲁巴身前,伸手探到他微弱的鼻息,不由略为松了口气。
随着整整六支百人编制的机组中队纵马而来,火把的光亮已将周遭空间映射得有若白昼。布兰登的一张胖脸上平平板板地全无异样表情,只是吩咐将半兽人阿鲁巴送回机组营地。而机组部众则在一名中校的调配下自各个方向搜寻追袭,余下一支中队原地散开,沿着府邸周遭再次布起了一道森严的警戒线。
“奇怪,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这里刺杀亲王殿下?”布兰登有意无意地道。
撒迦冷冷地望向他:“你想问些什么?”
布兰登耸了耸肩,道:“只是很好奇你那准确的直觉,没别的意思。”
“前几位皇子遭到的都是暗杀,而这一次,你不觉得更像是一场明目张胆的屠戮么?”由于大量失血,撒迦的脸色已经惨白,身躯却依旧挺得笔直,“我不认为这些刺客还需要再去顾忌些什么,更从来就没有觉得过所谓的机组精英值得去信赖,现在看起来,似乎我的判断并没有错。”
四周正在帮同袍收尸的机组士兵均是投来了愤怒的目光,布兰登低低哼了一声,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满脸不忍的爱莉西娅扯了扯衣襟。
“如果阿鲁巴还能活下来的话,请你们转告一下,我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不怎么喜欢有人插手。”撒迦转身,迈向府邸大门,“我累了,没什么事的话,想去休息一会。”
布兰登久久凝视着他的背影,细窄的眸子里精光隐现:“爱莉西娅,我们的新伙伴还是那么不合群啊。。。。。。”
后宅中,唯有书房还亮着灯火。撒迦径直穿过长而曲折的庭院回廊,行向那处辉耀着淡淡暖色的所在,胸前的伤处不断有赤红坠下,于身后长长地洒出了一条斑驳血痕。
普罗里迪斯是个惜时如金的人,即使是非工作时段,他也总是会查阅大量军事资料,直至很晚才会入睡。今天,亦是如此。
当沉闷的脚步声在书房门前顿住时,二皇子合上了手中的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