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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转折
这是一个温暖的夜晚,温暖如春。
无论是换岗的或是正在城头警戒的机组士兵,每个人都被绸缎皮裘之类的名贵衣物裹得严严实实。熏肉、腊肠以及那些上好的奶酪蛋糕,显然要比小到可怜的面包块更能产生体力和热量。尽管好几个倒霉的家伙都由于狼一般的暴饮暴食而撑坏了肚子,但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饥饿感,从这一刻起再也不复存在了。
在皇家军团的独立营地里,粮食布匹已经堆满了十几顶军帐。一组专门调拨下来的黑甲大汉横眉怒目地游弋于营门前,所有敢于前来抗议的市政官员,包括几名当地极有声望的贵族,全都受到了同样的礼遇??劈头盖脸的一顿鞭笞。
自古以来,摩利亚军规中责罚最为严厉的一条就是扰民。而现在,来自第一军团的精锐部队却生生践踏了法则的尊严。他们在掳掠时所展现出的凶狠横蛮,根本就和呼啸大漠的马贼毫无区别。
塞基城内大大小小的贵族,于这场混乱而冷酷的掠劫中扮演了受害者的角色。在半点也不懂“斯文”为何物的士兵面前,男爵勋爵们曾经高贵而倨傲的心态均已烟消云散。每户人家的地窖粮仓都被强行翻了个底朝天,本就不多的存粮只剩余了勉强够度日的极少部分。至于御寒物品,更是不知损失了多多少少,甚至就连衣橱里一些闲置的女晚装也都成为了这些凶恶大兵不愿放过的目标??略加剪裁之后,它们会是很软和的毯子。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抢劫!我发誓,我将向帝都军部告发你们的野蛮行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正在四个侍妾陪伴下做着晚祷的市议长对着几名跺开大门闯入的机组士兵高声怒吼。但很快,这位白发苍苍的男爵就痛苦地蜷曲起身体,捂着遭军靴踹中的腹部重重倒在了地上。
地窖的门在一声刺耳的炸响后轰然碎裂,望着其内堆积如山的熏肉腌鱼,士兵中的一人怒笑了起来:“听说你在捐军粮的时候,为了要拿出足够多的分量而节食了大半个月?还真是感人啊!知不知道我那兄弟在临死前吃的什么?操你妈的老杂种,比石头还要硬的面包!”
老迈的市议长并没有遭受想象中的毒打,就只是和家门前的大树作了一整晚的伴。几乎快把骨头勒断的麻绳让他的惨呼声于寒风中久久回荡着,听起来就像是一条即将断气的狗在血泊中抽搐低嚎。
对于这场史无前例的军方行动,十数万塞基平民和其他守军所表现出的反应除了震惊以外,绝大多数人都在事态的发展中沉默地观望着,带着难以遏制的快意。
裁决队长布兰登是所有反对者中最为坚定的,他固执地认为即使是死亡,皇家军团的成员也不应该做出任何有辱军风的事情。
可惜的一点在于,在如今的皇家军团里,似乎就只有爱莉西娅还站在他这边。
那个发起并掌控着整起事件的年轻人,早在格瑞恩特生前就已经隐隐成为了军团中的精神领袖,而现在,他的地位更是巩固得无以复加。
正如赌局散场之后,有人会因为输罄钱囊而懊恼愤恨,也有赢家会现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塞基最高指挥官马蒂斯,此刻正站在城头的一角,依旧英俊的脸庞上正带着那抹愉悦的微笑:“虽然说接触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毫无疑问,在性格方面你和你的父亲完全不同。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令你变成了一个像他那样蔑视法则的人?”
站在他身旁的撒迦凝望着城外几里处灯火通明的敌军营地,漠然道:“我只是在为自己考虑,一旦城池被攻陷,机组成员会比你的士兵有用得多。在成千上万人的混战里,身边能多几个同伴,总是不错的。”
马蒂斯微怔,随即赞赏地点头:“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现实,看来以前我所有的担心,都毫无必要。”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格瑞恩特?”撒迦掠了眼周遭,低沉地道。
“哦?你看出来了?那些红腹蟾的毒液我已经反复提炼过,一般来说中箭者的肤色不会发生太大变化,没想要还是没能瞒过你,到底是边云长大的孩子啊!”马蒂斯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不错,他真正的致命伤不是胸前挨的那剑,而是脚踝上的微小擦痕。混战中的毒箭,是我射的。”
他无奈地叹息:“我要你真正成为这支皇家部队的领袖,所以格瑞恩特必须得死。大统领阁下的确是个好人,但在这个世上,好人总是活不长的。”
撒迦缓缓道:“我不认为这样会有多大的帮助。”
马蒂斯从腰间抽出马刀,手掌轻抚上冰冷的刀身:“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晚上能够睡安稳过,只要闭上眼睛,你父亲和那些老兄弟就会出现在脑海里,我知道,他们都还在等我,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撒迦望着他坚毅面容间所隐现的痛苦之色,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在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曾经因为害怕杀人而躲在被窝里哭泣。你父亲当时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还能选择的就只有途径,因为终点永远不会改变。后来,当我鼓足了勇气,拿起马刀生平第一次砍下别人的头颅时,当场连胆汁也吐了出来。但随着杀人越多,这种感觉也逐渐变得越来越淡。到了对鲜血和杀戮已经毫无反应的那天,我忽然明白了他所说的话,路就在脚下,你无力改变终点,但却能决定脚踏出的方向。”马蒂斯低缓地叙述着,神态渐渐平静了下来。
长时间的默然之后,他复又沙哑地开口:“当灭亡成为终点的那一刻,几乎是所有的兄弟都选择了捷径。而我,却正好相反。二皇子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直到现在我还不是很清楚,他为什么会布下这个不算很高明的局来屠戮边云。但是从发现整件事情有了破绽开始,我就打定了主意要留着这条命复仇。只要能活下去,就算是那批人要我杀了你,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去做。没想到的是,他最后并没有斩草除根,反而把你带去了帝都。如果说这场游戏仅仅是为了赢取你的信任,那么以一名少将作为牺牲品,似乎代价也过于昂贵了些。不管怎样,我想总有一天他会觉得后悔,狼的幼崽,可不是用几根骨头就能够驯服的。。。。。。”
“你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所谓的破绽究竟是什么。”撒迦打断了他。
马蒂斯露出森然笑容:“孩子,那个晚上始终有两个人站在要塞附近的树林里。我连戈壁里的莽井流动都能察觉,把注意力转向场外以后,二皇子和那名大魔法师偶尔的对话根本就听得清清楚楚。边云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机会,绝对没有!”
撒迦眸子里掠过一抹寒意:“这些就是你全部的理由?”
马蒂斯的视线投向远方,平淡地道:“你的父亲和所有死在我手下的边云弟兄,都会得到鲜血的偿还。我选择了一条漫长的道路,到了今天,终点已经不太远了。”
“那很好,我会等下去。”撒迦冷笑,“到了全部都结束的时候,或许我也可以帮你做些什么。比如说,为父亲砍下你的头。”
马蒂斯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你一定不会失望。”
极远的墙体拐角处,卡娜静静地伫立着,亮若晨星的眼眸中蒙上了层黯淡的阴影,随着寒风愈发萧瑟,她整个人也逐渐战栗起来。黑暗中,这冷傲孤高的女子缓缓蹲下身去,抱住了膝。
此刻的她,似极了一个无助而迷惘的孩子。
光明神诞日,就要到了。
几天以来毫无攻势的敌军部队,也终于有了动静。
最先察觉异样的,却是于清晨巡哨的阿鲁巴。在无意间瞥了眼茫茫雪原之后,半兽人那堪称“辽阔”的大嘴更是张得能塞下整座塞基城:“那些是什么东西?!”
附近的机组士兵眺望半晌,茫然道:“长官,什么都没有啊!”
阿鲁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迈开两条长腿疾纵向内城。先前那士兵犹自不死心地望向巴帝的大营,渐渐的,他的脸孔开始变色:“敌袭!敌袭!!!”
几十名宫廷魔法师几乎与裁决小队同一时刻到达了东城城头,正如每逢预警时一般,马蒂斯早已站在了垛口之间。任何时候,这位英挺的参将总是保持着清明警醒的眼神,仿似疲累倦怠永远也难以及身。
从这个位置望去,八个极小的黑点正从巴帝营地中掠出,横向成列,电射而来。
“是魔法师?”
马蒂斯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遥远的距离,人体应该要小得多。
“弓箭手准备!”他高声吼道。
上千张强弓密林般竖起,弓弦绞合的声响顿时汇成了一片。隐约间,撒迦注意到那些越来越大的黑影周身闪耀的微弱光芒,转首道:“卡娜,圣光防护。”
卡娜当即挥手,城下又有大批法师赶上。一时间吟咒声大起,塞基城的正面波光流动,魔法屏障逐渐完成。
然而随着八条黑影越来越近,不少守军愕然垂下了手中强弓,甚至就连部分魔法师也怔怔忘记了施术,“圣光防护”表层很快现出道道细小的缝隙。
这根本就是他们连做梦也不曾想象过的狰狞巨兽。
人形,身高约六丈,全钢躯体,关节各处嵌满了奕奕生辉的魔晶石,头部光秃一片,没有五官,完全就是个圆溜溜的铁疙瘩。
八个一模一样的钢铁怪物居然是飘浮在空中的,而维持着它们沉重躯体的力量,则是真正的驭风术!
“我就知道,不应该去碰那些酒。。。。。。”阿鲁巴苦恼地揉了揉眼睛。
随着这些大家伙臂身处的魔晶石齐齐亮起,它们开始略显笨拙地曲臂,后探,拔出了背后所负的巨剑。
每一柄剑的长度都超过了四丈,而加固后的塞基城墙也不过区区十丈左右!
城头之上鸦雀无声,没有人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攻击或是防御这批巨型杀戮机器,就连向来指挥若定的马蒂斯额上也是冷汗滚滚而下!
“我们该怎么办?”阿鲁巴向撒迦身边靠了一步,几乎连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撒迦没有回答,敌军除了这八具钢铁傀儡以外,并没有派出一兵一卒的辅助部队。也就是说,他们已认为此战必将破城!
第一剑由挥起至斩落,那剑身所卷起的风吼几乎已掩盖了天地间所有的声息!
锵然大震中,以魔力维持着“圣光防护”的摩利亚法师顿时仆倒了上百人,俱是口喷鲜血,重伤不起。阻隔于塞基城前的魔法屏障骤然裂出一道豁口,犹如弧形冰面般片片炸碎开来,片刻之间,便已完全消失。
一剑之威,竟至于此!
然而令所有塞基守军都瞠目结舌的是,那具钢铁傀儡收剑之后再无半点动作,僵直良久后突然纵起身躯,与其他同类一齐掉头掠向巴帝阵营,竟是退如疾电。
极远处的雪原上,隐隐可见大批的骑兵涌出大营,宛若暗色浪潮般驰向斯坦穆境内。随后升空的魔法师部队以及地面上的步兵军团亦是向着同一个方向开拔而去,闷雷也似的震动隆隆传来,不过盏茶时分攻方全部兵力已然退得一干二净。
“长官!西城外的敌军都撤走了,没剩下半个人!”一名军士气喘吁吁地奔上城墙,满面俱是喜色。
众人面面相觑,尽皆默然无言。这短短片刻间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像是神明在和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冥王拍扇着肉翼如此狞恶地袭来,却只是擦身掠过而已。
强烈的恐惧感,直到此时才沉甸甸地笼罩了塞基守军的内心。面对着那些强横无匹的钢铁傀儡,桀骜如皇家军士,也再难兴起半分抵抗的念头。
此时此刻,他们唯有庆幸。
谜底,直到夕阳落山时方才揭晓。
由后方纵马赶来的通讯官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二皇子普罗里迪斯将于神诞日继位加冕,另一条则是巴帝国于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角色转换??坎兰大陆南方的小国蛮牙于两日前忽然发难,竟是以不到十万的兵力摧枯拉朽般一路直打到了巴帝腹地。消息传开,举世皆为之震惊。
“现在的摩利亚土地上,已经再也没有半个臭烘烘的巴帝人了。他们得先回去救老婆孩子,听说蛮牙的军队里尽是些吃人的家伙,这可真是他妈的有意思极了!”风尘仆仆的通讯官眉飞色舞地转述着所有知道的一切,到最后才惊觉地轻拍前额,笑道:“看我这记性,殿下谕令皇家军团成员立即回拔帝都。马蒂斯参将,鉴于您在这场战争里忠诚而优秀的表现,殿下的加冕仪式上将有您的一个席位。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恭喜您。”
马蒂斯保持着谦和的神态,问道:“到时是不是所有的军团长都会去呢?天哪,一想到将要看见那么多大人物,我现在都已经有些紧张了。”
“是的,他们都会去。没事的,您就当成是军部的公务酒会好了。据我所知,殿下和那些军团长都很和蔼的,作为一名真正的英雄,您会受到相当隆重的礼遇。”通讯官善意地安慰道。
“那一定会非常有意思。”马蒂斯愉快地笑了起来。
办公室的角落里,独坐的撒迦微扬了漆黑的眉峰,淡淡地道:“的确,有意思极了。”
第九章 神诞
空阔的庭院里,遍布着残桓瓦砾,融融积雪。
几茎杂草自墙根边萧索地探出头来,于风中微微摇曳着,似是在享受冬日里来之不易的阳光。一只肥硕的老鼠“簌簌”地直蹿到院落中央,谨慎地嗅探了片刻之后,它放弃了寻觅食物的想法,一溜烟地纵回洞穴中去。
地表上隐隐传来的震动正在响起,这是几个月以来,这座遭废弃的府邸首次迎来了访客。
斜倚着的院门在遭轻触之后,即向内轰然倒下。撒迦沉默地站在门前,注视着眼前衰败的景象,久久不曾移步。
阿鲁巴探头探脑地向内张望了几眼,又偷偷打量了一番身边男子阴沉的表情,明智地闭紧了嘴。随两人前来的机组小队早已纷纷散开,有意无意地扼死了几处通往废宅的路口。
在经历无数的腥风血雨之后,这已是他们本能般的举动。
唯一还算完好的建筑体,便是那排断墙边的矮屋。撒迦缓慢地举步,踏着满地的石屑瓦片行到近前,伸手推开房门。
依旧是凌乱不堪的屋内陈设,依旧是刺鼻至极的满屋酒味,那张破破烂烂的小床上,盲眼的老人打着低沉的鼾声,依旧于孤独中安睡。
“是撒迦么?”由门缝间透入的风带着彻骨寒意,老默克尔很快惊醒过来,茫然地问。
撒迦笑了起来:“你怎么还呆在这里?”
“懒散惯了,皇宫不适合我,还是老地方住着舒服啊。”老默克尔伸了个懒腰,拍拍身旁的床板:“过来坐,还有门外的那些,是你的朋友么?也让他们进屋里来,外面很冷。”
“好啊!”阿鲁巴兴冲冲地弯下腰,想要跨进这间明显要比他矮上许多的屋子,无意间却触上撒迦投来的冷冷一瞥,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干笑道:“呃,好像很热的样子,我还是去外面守着好了。。。。。。”说着便逃也似的退出院落,神色甚为狼狈。
老默克尔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诧异道:“难道我的样子吓着他了?”
“不,我想是屋子太小的缘故,没有别的。”撒迦淡淡地答道。
“刚从前线回来的?仗打得怎么样?快说给我听听。”老人的脸上现出懊恼神色,道:“年纪大了,眼睛又瞎,老想着去东面看看你,就是怕走到半路上摸错了方向。。。。。。你没事罢?有没有哪里受伤?”
撒迦默然片刻,从怀中摸出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放在床头:“这里有一点钱,你自己去买间屋子,不要再做守夜人了。”
老默克尔怔住:“你在说什么?”
撒迦根本不作理睬,冷漠地道:“以后记得少喝酒,最好别再去找那些姑娘。当你再也拿不出一个铜板的时候,就算是死在妓院里,她们也不会流上半滴眼泪。”
“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老默克尔忽然咆哮着摸起钱袋,重重砸上撒迦额角,“我的事情轮不到别人来操心,你要是不能解释清楚前面那些莫名其妙的狗屁究竟是什么意思,老子一定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过几天,我就要随军去北方战场了,今天只是来告别。”撒迦拭上鲜血长流的前额,平静地道:“等我回来的那天,或许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直至夜幕低垂,万阑俱寂,撒迦才独自从这片废弃的宅院中走出。
他走得很慢,很稳定,全身都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但一双眼眸却清明如水。
锃亮的马靴上,已经沾满了积雪和泥泞。撒迦方自走到府邸门前站定,一名独眼的机组士兵就默然行近,单膝跪在地上,以袖口仔细地擦去了他靴面上的污渍。
阿鲁巴以及那支十人不到的机组小队陆续靠了过来,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丝毫异样的神色。
“我们回营地去。”撒迦望向阴霾而幽远的天际,微微叹息,“明天,就是神诞日了。”
一年一度的光明神诞日,又被称之为“坎兰节”。
相传神明在降临世间之后,即创造了万生万物。当时光长河寂然流淌过千年,虔诚的信徒已布满整个大陆,传说便不再是传说,而成为了人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