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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迦他怎么了?你又是哪位?”昆沙面罩下的两簇碧芒骤然大亮,拢于袖袍中的手掌已有黑色火焰燃起。
老默克尔让过几道袭来的圣光束,低吼道:“老子是瞎子,你他妈也是瞎子?干你娘的,也难怪你们这帮子黑巫师死得就剩了两个,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泡妞么?!”
“呃,知道我们的人可不多啊!”昆沙聆听着身后同伴邪异的“嘶嘶”低语,毫无怒意地道:“亚察说你是朋友,我想,我们可以暂时合作一下,为了这个孩子。”
枢机主教的咒语低诵声已然响起,圣裁修士的远程攻击早就从四面八方不知疲倦地连连袭来。老默克尔耳听着黑巫师慢条细理地表态,几乎气得快要发疯:“怎么样都行!别再罗嗦了,把这些家伙全都杀光!”
“乐意效劳。”昆沙根本就对敌袭不屑一顾,缓慢地回身。
两名阴气冲天的黑巫师齐齐飞离地面,与老默克尔排成了一个“品”字形。
这是银衣圣裁们最常用的战斗阵形,一般来说,它适宜于小规模的法师空战,普通得不值一提。
而现在,加洛沙看着这三个凑到一起的老妖怪,却觉得口中隐隐发苦。
他们组成的阵形,在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第十五章 他乡
灰蒙蒙的苍穹之下,整个世界都是阴暗的。没有风,没有降雪,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
萨姆早早关闭了旅店的门,坐在大堂里那张他最喜欢的楠木椅上,捧着杯早已冷却的麦稞酒望向窗外怔怔出神。屋子里很黑,就只有从窗外透入的微弱光亮,朦胧映射着老人饱经风霜的脸庞。
每逢变天,他右腿上的旧伤,都会开始隐隐作痛。而现在,那处曾经断裂的腿骨正宛如被食尸鹫大力啄啮一般,裂痛直透心底。
在这个气象异常的清晨,一场蕴育中的雪暴,即将到来。
“吱吱”的靠椅摇晃声,回荡在整个寂寥厅堂内。萨姆早已习惯这单调的声音,就像是习惯躯体上难以抹灭的伤痛。天空中的积云愈发低垂黑厚,仿佛触手可及。镇上的居民早已关闭了门户,合上窗扉,于忐忑中等待着风雪摧袭的降临。
就在那杯香醇的麦稞酒即将见底的时候,旅店门前悬吊的残破风铃,倏地微颤了一下,低低清响瞬时划破了笼罩小镇的死寂。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咆哮声自远方沉闷震起,每幢建筑的窗棂都发出了战栗的呻吟,屋顶上积雪簌簌地掉落下来,马匹的惊嘶瞬时响彻了整座小镇!
怒吼的风潮推动下,白与黑交织的灰暗巨浪从天边现出狰狞身躯,张牙舞爪地涌过平原,轻易吞噬了所有的一切。
冰屑雪粒与木墙之间连绵不断的触撞声响,宛如无数恶鬼在摇撼着这家简陋的旅店,欲要将它拆成碎片。粗阔的屋梁上不时会有灰尘散落下来,似乎随时都会因为不堪重负而连带着房体坍塌成一堆废墟。
凝视着窗外狂乱的飞雪,萨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慢悠悠起身,走到大堂的酒台前续满了杯。
来到斯坦穆西部的这座边陲小镇经营旅店,已经快要二十个年头了。每个冬天他都会经历数场挟卷着天地之威的雪暴,有时客人会被困在店里长达月余,有时就只有短短几天。
这里离摩利亚和巴帝的边境都不算遥远,这两个国家前来斯坦穆的商队便成了旅店最主要的客源。萨姆不算是个贪得无厌的老板,在雪暴肆虐的日子里,他常常会希望商人们能够早日启程,平安地完成所有贸易。
如果还有别的路可走,谁都不愿意背井离乡。萨姆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这一点。
与以往不同,今年他再也不需要为雪暴何时停止而犯愁。因为自从那场战争爆发以后,旅店的生意就变得萧条无比,到了冬季,更是冷冷清清没有半个客人前来投宿。
由于巴帝国的借道突袭,很多斯坦穆人都在担心摩利亚总有一天会采取报复。他们无法理解国王当初做出的妥协决定,但却十分清楚摩利亚的强大与可怕。
然而小镇上的居民所忧虑的,并不仅仅是可能袭来的战争。另一种已经根深蒂固地存在于生活中的威胁,才是恐惧的真正来源。
“笃笃!”
维持了大半日的风雪呼号中突兀传出两记剥啄,躺在靠椅上睡着的萨姆立时惊醒,转首望向大门,没好气地道:“老杰瑞,如果不想被冻死,就早点回到自己的家里去,我是不会再赊给你哪怕是一滴酒的。”
“请您开门,我们想要住店。”一个柔和的女声在门外低低响起。
萨姆微怔,起身道:“来了,马上就来。”
粗长门闩被老人费力地取下,大门开处,一股酷寒的疾风立时就卷着冰雪劲袭而入,迫得人喘不上气来。
“你们从哪里来?这种天气还敢出外,不要命了么?”萨姆抬手遮挡着把脸打得生疼的冰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齐膝深的雪地里,密密麻麻地站着百余人。敲门的是个身着亚麻长袍的女子,容色极为秀丽。她的周身似乎有着一层无形而奇异的屏障,漫天纷扬的飞雪在隔开尺许的距离便已然纷纷融化,情形甚为怪异。她的同伴里有着三分之一是女子,俱是单薄的麻袍打扮,如出一辙的貌美而冷漠。
人群的外围,多为拥有着强悍身形的大汉。他们或抬或负着几十名不省人事的伤者,眼神顾盼间流露着难以掩饰的焦躁与煞气,似极了一群刚刚从血腥博杀中脱出的狼。
“听前面的人家说,您这儿是方圆几十里以内唯一的旅店,所以就赶了过来。”先前出声的那名女子掠了眼店内,道:“我们前几天遭遇了马贼,货物都被掠劫了,幸好在暴风雪刚开始的时候就找到了这里,不然可真是难以想象后果会是怎样。”
萨姆听着她那明显不同的口音,疑惑道:“你们是摩利亚的商队么?”
“是的,本来还以为战争结束了就不会再有危险,没想到。。。。。。”那女子轻声叹息,递上一个皮制钱囊,“希望够付帐的,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
钱囊刚刚入手,萨姆的臂端就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老人犹豫了片刻,方才道:“都进来吧,愿光明神保佑你们受伤的同伴能够安然无恙。”
“赞美神的光辉。”女子微笑着附和,清澈似水的眸子里却隐隐现出寒芒。
旅店里的几个雇工早就因为入不敷出而被萨姆辞退,如今能够帮他的就只有孙女索菲。好在食物和卧具还算齐备,一番忙碌之后,这支处处透着古怪的商队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索菲才刚满十六岁,是个单纯温柔的女孩子。见到久未有客人光顾的旅店突然间有了生意,不由得雀跃不已。在她看来,今天简直就是入冬以来最值得庆幸的日子。
但没过几天,索菲便开始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异样:客人们除了吃饭以外,极少会走下楼来;每天晚上都有“商队护卫”在旅店外围担任警戒,有时候还会轮到那些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的魔法师。她们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外面的低温,依旧穿着粗陋的亚麻长袍梭巡整夜。
当然,女孩儿是不懂得分辨普通人与魔法师的,萨姆在暗地里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眉宇间深深掩藏着忧虑,这让她很是担心。
最令索菲觉得奇怪的地方,是那名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的黑发年轻人,他身边从未少过八名以下的护卫。即使是在夜晚,亦是如此。在替每个房间送水的时候,索菲看到有个小山般强壮的半兽人总是呆在他床前,怔怔发楞。
不知怎的,女孩儿并不害怕这个面目凶恶的大家伙,反而觉得他有些可怜。
时间长了,她慢慢地就知道了他的名字??阿鲁巴。
幸运女神再一次站在了半兽人这边。射透左侧胸腔的圣光束正正射在以前的那处剑伤上,也就是说,这原本致命的一击是贴着心室穿透躯体的。
两次重创,完全一致的贯穿轨迹。
命运的巧合令人惊讶,而阿鲁巴却没有任何大难不死所带来的喜悦感。撒迦的身体早就复原如初,但直到现在他仍然还没有任何知觉,只是靠着些流质食物在维持生命,整个人已变得形消骨立,瘦弱不堪。
不仅是阿鲁巴,所有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他醒来。失去了头狼的狼群,将不复以往的严谨与强大。当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于上空难以摆脱时,首领之于集体的重要性更是显得尤为关键。
整整一个月以来,教廷无休止的追杀使得这支队伍时刻处在覆灭的边缘。同伴一个接着一个于身边倒下,有彪悍的武者,也有年轻的女魔法师。尽管迎接黑暗的勇气依旧未曾泯灭,但是长时间高度紧张的临战状态,无时无刻不在冷酷无情地冲击着每个人的意志力,意欲将它折弯摧毁。
从帝都到东部行省,由边疆再至境外,只要是稍作整修停顿,追杀者便如嗅得血腥味的蚂蝗般蜂拥而至,掀起又一场酷烈而残忍的博杀狂潮。
有时候阿鲁巴会觉得,这是个疯狂的世界。往往有些事物的变化,会令人根本就如坠梦里,分不清虚幻还是真实。
正如老默克尔与两名黑巫师合力打破圣光结界,喝令观礼台上的皇家军士带着撒迦撤离现场之后,迷迷糊糊被几个机组汉子扛起的阿鲁巴,恰恰看见了摩利亚皇帝悄然飞掠,自后方袭向北方枢机主教的一幕。
半兽人没能看清普罗里迪斯所用的攻击方式,却清晰地瞥见了天空中爆起的那团血雾。他不明白敌对者为什么会突然一下子变成了同盟军,更加困惑于皇帝自始至终所展现的可怕实力。在他的眼里,充满了血腥与死亡的加冕仪式就像是一场梦,无法理解的噩梦。
震颤帝都的强烈爆炸终结了梦境,已然疾掠至城外的众人纷纷回头,视野中立时出现了帝国广场上空缓缓腾起的那朵巨大火云。直到最近阿鲁巴才逐渐绝望,强大的圣魔导和黑巫师可能都已经死了,不然的话,他们绝对会来找撒迦。
因为他是他们所珍惜的人,就像亲人那样。
一路上阿鲁巴都在反复想着问题的答案,但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同行的伙伴。在与教廷追兵数度交手之后,逃离摩利亚已经成为了唯一的选择。由帝都脱出后沿途所遭遇的围追堵截,将一个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众人眼前,他们正在交战的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侍神组织,而是一支庞大到可怖的军队!
焦躁与沮丧的情绪逐渐在队伍中滋生,越过边境线之后,这种不安定的因素变得更加混乱起来。斯坦穆国内的光明教会早已派出了大批圣裁执事沿国境一带设伏阻击,若不是适逢雪暴爆发,恐怕是再无一人能够逃出生天。
小镇上的这家旅店,无疑是这段时间以来停歇时间最长的容身地。几十名伤者有些依靠着魔法师的救治慢慢好了起来,另一些则毫无起色,爱莉西娅亦是其中的一员。
在帝都里所受的两处箭伤,由于未及时治疗的缘故而始终难以愈合,加上魔法师体质纤弱,最终伤口逐步开始恶化腐烂。到了境外爱莉西娅便再也支撑不住,整日整夜地高热不退,回复系魔法对她已不起丝毫作用。
布兰登自爱莉西娅倒下以后就成天阴沉着脸守在她床前,对其他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
眼见着心仪的女子一天天地憔悴下去,裁决队长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寻思起事情的起因,不由满腔邪火愈烧愈旺,一张胖脸更是黑得直若锅底。
“长官,请您布排以后几天的暗哨和流动岗哨。”尽管在逃亡路程中军服已被纷纷丢弃,但扣门而入的女法师还是保持了习惯性的称呼。
布兰登沉默半晌,才冷冷地道:“别来问我。”
女法师迟疑着道:“您的意思是?”
“去问那个异端,他会做出完美安排的。”
“异端?”女法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俏脸上已隐有怒色。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么?他明明就是个异端!废物一样的异端!”布兰登骤然咆哮起来,脸庞由于愤怒而涨的通红,“这自大的家伙害了所有人,不是因为他,我会呆在这个破烂地方,每天吃着狗屎一样的东西?不是因为他,爱莉西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女法师微蹩秀眉:“撒迦长官从来就没有要求过任何一个人为他做些什么。。。。。。”
“布兰登,我难道听错了么?”阿鲁巴闷雷似的声音自隔壁房间震起,怒道:“谁是异端?异端会把你从死人堆里扒出来?”
“没错,他是救了我,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会感激他?从穿上军服的那一天起,我就从来没有在乎过生死!”裁决队长的语声已带着微微的颤抖,“谁要是能救爱莉西娅,奇書網…奇书就是让我死上十次也他妈无所谓!”
没有人答话,房间里就只有布兰登的粗重呼吸声像扯动的风箱般喘个不停。片刻之后,回话自隔壁房中传来:“我想试试,或许会有办法。”
“荒谬,什么时候半兽人里面也出祭祀了?”布兰登嘲讽地笑了笑,遽然间,笑意自他脸上僵住,“撒迦?!”
“我还是比较喜欢另一种称呼。”步履声渐响,撒迦缓缓行入房内,略显苍白的脸庞上眼眸清冷而幽深,“异端。”
第十六章 雪暴
屋内昏黄的灯光,静静覆洒在爱莉西娅身上,温柔如抚慰。她的颊边,浮现着一抹病态的嫣红,呼吸轻促而紊乱,整个人在昏迷中颤抖不停。
撒迦走到床边,伸手覆上她的前额,可怕的炙热立时宛若沸水般涌来,竟似要将皮肉烤至焦灼!
“阿鲁巴,关门。”撒迦垂目注视着爱莉西娅侧腰上渗透着斑驳暗红的衣衫,淡淡地道。
正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阿鲁巴迈出长腿,弯腰跨入房间,反手将门带起。有意无意间,他站到了神色古怪的裁决队长身边,斜乜着对方重重哼了一声。
撒迦默然望着身前女子苍白柔弱的面容,并指划裂她伤处的衣物绷带,一股浓烈的恶臭顿时弥漫在空气里,中人欲呕。
站在旁侧的宫廷魔法师罗芙本能地后退了半步,伸手想要掩住口鼻,却生生顿住了动作。
她那瘦削而冷漠的长官,正揿按着爱莉西娅深入腹腔的腐烂伤口,不断涌出的脓水早就黏糊地沾满了指端,而他仿似一无所觉。
“回复术没有一点作用么?”撒迦低低地问。
罗芙微微颔首:“一直都只能止血,很难取得再生的效果。。。。。。”
撒迦思忖了片刻,抬起右手,极长的施术时间之后,一个元素球于掌心中凝结而成。它的颜色先是晶莹的鹅黄,最终却转为了不带半分杂质的暗黑。
“撒迦长官,这。。。。。。这是什么?”罗芙吃惊地问。
“我想,我可能真的是个异端。”撒迦涩然一笑,缓缓压低手掌。
布兰登再也按捺不住,大踏步跨上前来,狞声道:“等等,你要做什么?!”
“你认为呢?”
撒迦平静地反问,对裁决队长臂身上摧发而出的熊熊炎气视若无睹。
几乎是同时,半兽人那燃起焰芒的利爪刺出指端,狰狞地垂于身侧;罗芙的纤纤柔指上,亦无声地缭绕起几点星芒。两人一左一右将布兰登合围,冷若寒冰的异常气息骤然暗涌于房内,杀机已然直迫眉睫!
剑拔弩张的场面,并未引起撒迦丝毫注意。就在黑色光球即将与伤处接触的刹那间,它的表层隐隐起了一阵波动。数道暗芒迅速探出身躯,隔空攀上爱莉西娅的体表,涓涓滴滴地流向伤口外缘。
这些暗色光芒均极为细小,就像是一根根扭曲躁动的丝线。然而就在它们破出球体的那一刻,冷冷瞪视着布兰登的女法师忽然觉得体内魔力有如潮汐怒卷,竟隐有被抽汲之势!
伤口表面的腐肉创痂很快就被清空,黑芒纷纷急不可耐地沿着裂口游入腹腔,爬覆于腐烂坏死的肌体器官之上,颤蠕不休。
虽然看不清爱莉西娅体内的变化,但所有注视着这一幕的人都清晰地感觉到,几缕黑芒并非是在修复着些什么,而是在吞噬,贪婪地吞噬!
静谧的空间里,就只有那细微的咀嚼声不断传来,妖异地令人透不过气来。
撒迦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看上去更是像个死人,大滴大滴的冷汗源源自额前滚落,坠向地面跌得粉碎。他的神情始终极为凝重,控制着光球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幽冷的眸子里掩隐着近乎疯狂的固执。
布兰登死死地盯着这个向来交流甚少,却彻底改变了周遭一切的年轻人,臂身上的炎气光芒悄然敛去,肥肉叠生的脸庞上隐现焦急。
也不知过了多久,咀嚼血肉的诡异响动逐渐沉寂下来。撒迦扼灭了掌中的元素球,霍然转身,行向房外:“罗芙,现在再去试试回复术,应该会有用了。”
女法师行到床前,挥手施出几团柔和光晕。爱莉西娅身上那两处正在流出鲜红血液的伤口眼见着绽出新生肉芽,缓缓开始了愈合收拢。
“这怎么可能?”罗芙注视着再无一丝腐肉的洁净创口,满面尽是讶异。
“感谢光明。。。。。。”布兰登似乎是意识到了此刻的立场,讪讪地住口。
罗芙似笑非笑地望向他:“长官,您应该感谢的恐怕不是神族吧?”
布兰登喜形于色地坐到床边,对着仍处在昏迷中的爱莉西娅絮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