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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而变得黯淡无光。
当掠劫到来时,杀戮亦随之而至。苏萨克唯一恪守的原则便是金钱与生命之间的等价交换,毫无疑问的是,屠刀下畏缩于一团的猎物比他们更加清楚这点。
横流四溢的鲜血,已然把大片雪地染得通红。撕心裂肺的哀求声中,第十三个付不出赎金的居民被按倒在地。一名苏萨克大踏步行上,自后方揪起这人头发,长刀横拉,利索之极地割破了他的喉管。
血液在人体内骤然释放的压力作用下直喷出丈余开外,逐渐泯灭生命的躯体很快就从剧烈的抽搐中静默下来。最后自狭长伤口间涌出的大团血泡发出了一声诡异莫明的爆裂炸响,战栗的人群中随之响起孩子压抑的哭泣声,在他们的眼中,这是比噩梦更为狰狞的时刻。
索尼埃高高地端坐在马背上,冷冷注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宛如毫不相干的局外人般淡定漠然。三个金币的人头费对于平民家庭而言或许是昂贵了一些,但他却始终认为,只有全力去压挤,蜂房中才会流出更多的蜜汁来。至于其他的问题,都已不再是问题。
这个自无数次火拼厮杀中爬上了苏萨克龙头位置的中年汉子,并不像许多人想象中般面目狞恶,壮硕如牛。恰恰相反,除了那只独眼平添了几分阴森以外,他的脸庞看上去清癯而湛然,体形略显单薄,没有半点寻常马贼的凶戾之气。
凡事都有两面性,索尼埃令人发指的残暴性格似乎与颇显温文的外表正成反比。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比掌控他人生死的愉悦感更令他着迷。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究竟是为了掠财而下令杀人,还是出于快感才这么做。
长期处在杀戮生活中的人对危机往往会有着异常敏锐的感知,索尼埃亦是如此。就在又一户人家即将被全体处死时,他忽然微抬了右臂,同时转首向后望去。
刽子手的刀锋顿在空中,每个苏萨克都随着首领的动作而转过视线,场中霎时沉寂下来,再无半点声息。
呈浑圆而列的马队纵深超过六匹之多,形成了一座密实无隙的巨型牢笼。此刻它的一角正在迅速向内扭曲,崩溃,几乎是所有的马匹都在长嘶暴跳,直若疯狂!
“老大,有。。。。。。有个古怪的家伙说要见你。”豁口开处,两条神色仓惶的大汉相继奔入,扯风箱似的剧烈喘息不停。
索尼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两人:“你们的马呢?”
“跑了!真是活见鬼,怎么拉都拉不住,差点没把我们摔死。老大,那个人可能会巫术,刚才。。。。。。”
回话的汉子忽地止住了语声,满脸惊恐地回头,那黑发年轻人已于悄然间站到了他身后不到一丈的地方。
“你们胆怯了。”索尼埃紧勒着马缰,半眼也不望向撒迦,“失去勇气的人,是无法再成为苏萨克中的一员的。”
数十柄马刀交错斩下,顿时将两名大汉砍翻在地。撒迦动也不动地任由血液溅满了全身,目光始终盯在索尼埃身上,不曾稍移。身侧的两名女法师微蹩了眉头,自袖管中取出手帕,细细为他擦拭,对密密麻麻环侍的马贼视若无睹。
马队组成的包围圈又重新整合而起,将周遭堵得水泄不通。虽然最里层的马匹均是四蹄颤抖不休,无论怎样叱喝也不敢靠近撒迦半步,但此起彼伏的拔刀声却昭示着数千苏萨克的杀机已然沸腾。
“好刀。”撒迦凝视着索尼埃鞍侧垂悬的黑铁长刀,淡淡地道。
马贼之王凶狠的眼神自撒迦脸上一掠而过:“喜欢斩马的人,我还真没见过几个。”
“不喜欢的,只不过是因为无力掌控而觉得羞愧罢了。出问题的是人,而不是刀。”
“哦?看样子你也玩过斩马。”
“很小的时候,曾经试着和它交流过。”
索尼埃微微怔住,遽然之间放声笑道:“交流。。。。。。有意思,简直有意思极了!”直如金铁交击的豪笑声中,他只是以右手二指便将这柄沉重至极的长刀自鞘内锵然抽出,轻轻巧巧地掷向撒迦,“年轻人,让我看看你所说的交流方式!”
撒迦展臂接过刀柄,反掷而回:“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操你妈的,给脸不要脸么?!”不远处一名苏萨克怒声低吼,自马背上疾掠而出,向着撒迦扑来。罗芙俏脸微寒,纤手曼妙连弹,几枚元素球自空中无声电射,顿时将那汉子手中马刀折成了十七八截!
“不是非得靠着说粗话,才能证明你是男人的。”罗芙直视着僵在原地的马贼,平淡地道。
索尼埃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一幕,啧啧叹道:“老了,果然是老了,现在的小姑娘都是这么凶霸霸的么?我说你们这帮废物,都统统把刀收回去!哪个再跑出来丢人现眼,我砍了他的手!”
数千名苏萨克面面相觑,陆续还刀归鞘。索尼埃点了点头,转向撒迦道:“小子,你和这两个姑娘都不是斯坦穆人罢?是路过这里么?”
“我们来自摩利亚。”撒迦简单地答道。
索尼埃注视着两名女法师身上的粗陋麻袍,神色间似有所悟:“嗯,你的胆子不小,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我需要一些马匹,钱,还有一名向导。”撒迦迎上他的眼神,淡然道:“本来想在镇子里找的,不过既然你们来了,我想马贼可能会是最好的人选。”
绝大多数的苏萨克再也按捺不住,齐齐鼓噪漫骂起来。这年轻人的狂妄无知简直是他们平生所仅见,苏萨克是什么?在这片土地上苏萨克就是冥王手中的镰刀,狞魔指端的利爪!马贼们就连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扮演羊牯的角色,而眼前所有的讹诈者加在一起,他妈的就只有三个人!
“你不是个疯子,就是个真正的狂人。”索尼埃再次掷出斩马,不动声色地道:“我欣赏你的勇气,但仅仅凭着这个,却还是不够。”
撒迦默然接过,曲指弹上斩马刀身,“嗡嗡”颤响瞬时震起,悄然间,一幕幕交织着红与黑的场景自脑海中浮现出来,恍如梦境。
由边云至帝都,从帝都再到塞基前沿,一路下来,他几乎已失去了所有珍惜着的东西。那些已经死去的亲人,只会在记忆深处,安静地注视着他,微笑。
撒迦知道,他们会一直这样,从另一个世界里投来目光,直到自己脚下黑暗而凄冷的旅程结束的那天为止。父亲,马蒂斯,老莫克,威卡大叔。。。。。。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相聚时刻的来临。
正如马蒂斯所言,漫长艰险的复仇道路会逐渐令人厌倦,甚至恐惧。曾有过很多次,撒迦都以为再也坚持不下去,可是偏偏都挺了过来。孤独就像是一条毒蛇,在逐渐吞噬着他的灵魂。自很久以前开始,死亡就变得不再可怕,因为在它之后,会是亲人的怀抱。
这是唯一的团聚方式。
可是如今,一些陌生却温暖的东西,正在不易察觉地改变着撒迦。当他于懵懂中惊觉时,这才怔然发现,原来孤独早已远去,存在于身边的,是一颗颗或粗犷,或细腻的心。。。。。。
带着些许发自内心的笑意,撒迦低吼扬臂,斩马刀立时旋成一团飞舞的暗芒,电光火石间环绕了马队内圈一周,低啸着掠回他手中。
没有人说话,亦没有人动作。苏萨克俱是神色茫然地环视着身边同伴,看起来,并无一人在这甚为诡异的刀法下伤亡。
“杂耍么?好像你选错了表演的地方啊。。。。。。”
骤然爆起的大蓬血花扼灭了尖利嘲讽,扑扑不断的倒地声中,整个马队内圈整整齐齐地坍塌下去。数百匹悲声长嘶的健马俱是前腿断折,连带着马背上的骑士一同仆倒,直是摔得惊天动地,其声若雷!
“凭这个,够不够?”撒迦抛回斩马,神情恬淡。
场外各处街道里传来的魔力波动,已经隐呈合围之势。但他不认为可以毫无伤亡地歼灭这批马贼,所以久久未曾发动齐袭的讯号。
以避免杀戮的方式和敌人打交道,对撒迦而言这还是第一次。
令他学会改变的,是那些潜在暗处的人。
他的伙伴。
第十八章 交易
血腥而诡谲的大变,似乎加剧了小镇居民的惊恐。
他们愈发地挤作一处,茫然无措地祈祷着些什么,口袋中的钱币随着躯体的不断颤抖而叮当乱响。
金币,是贵族才会拥有和交易的东西。苏萨克所定的只不过是一个额度,有些居民以等值的银币来代替,有些交出的则是满口袋的铜板。
在把辛苦一年的所得拱手让出时,很多人都会哭泣,无论妇女,抑或男人。部分家庭由于凑不出足够的钱而被迫放弃老迈的成员,在死亡面前,他们几乎已做出了全部的努力。
除了反抗。
萨姆的双手正死死地揣在怀里,按着那柄短刀。这毫无意义的动作自一开始就始终持续着,隐蔽而固执。撒迦悍然无匹的一刀从根本上改变了老人原先的悲观想法,尽管冥王仍拍扇着肉翼盘旋于小镇上空未曾离去,但希望,已悄然从他的心底绽出了萌芽。
“刀法不错,坦白的说,我不是你的对手。”苏萨克龙头轻轻抚摩着撒迦抛回的长刀,唇边隐现笑意,“问题在于,落单的狮子已经不能再算是王者,在饥饿的狼群面前,它最终只能充当食物。”
撒迦皱眉:“我们无意杀戮。”
“我们则恰恰相反。”索尼埃冷冷接口,独眼中的煞气骤然锋芒毕露,“年轻人,你的面前现在有两条路。要么死在这里,要么立即从我面前消失。希望你可以明白,这已经是我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
“抱歉,我只想走自己选择的那条。”撒迦略微摇头,缓缓道:“向来如此。”
两团硕大的魔法弹自赫拉指端迅速凝成,疾射冲天!砰然爆裂声中,它们于半空中绽出极为庞然耀目的花火,千万点异色光点拖曳着长长尾痕纷扬而坠,宛若星雨。
索尼埃脸色立变,正欲有所动作间,一声狼嚎也似的大吼倏地自场外震起,滚滚如雷地自空埕中跌宕开来。
“杀!!!”
半月形的炎气斩,魔法攻击的各色辉芒,以及那一支支白羽胜雪的三棱长箭,于同时从四面八方激射袭至。苏萨克马队的外围根本就连丝毫反应也未能做出,便如若剥茧般被削去了厚厚一层!
人仰马翻!
突如其来的凶猛齐袭之下,内层的苏萨克很快从慌乱中镇定下来,纷纷掉转了马头,抽出鞍侧长刀,咆哮着意欲应战。
“都给我住手。”索尼埃扫视着外围倒卧的马尸和一个个灰头土脸陆续爬起的手下,冷漠地笑了笑,望向撒迦道:“你们是军人?!”
“现在不是了。”撒迦平静地答道。
远处的街角巷道间,精悍的机组士兵及体态纤巧的女法师相继自暗处行出,合围了这块敞阔的空埕。虽然人数与对方相差悬殊,但他们的神态中却隐隐带着强者才会有的怜悯之色,仿佛眼前这数千苏萨克,只不过是群除却叫嚣以外一无所长的小丑。
“久违了的合击阵形啊。。。。。。”索尼埃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良久之后,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能告诉我,你们离开摩利亚的原因么?”
撒迦沉默了片刻,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我们该怎么活下去。”
索尼埃低哼了一声,挥手道:“按这小子说的,给他一切想要的东西!”
苏萨克尽皆怔住,随即几十条大汉越众而出,极不情愿地牵马拴缰,很快便将一溜载着干粮水袋的快马备齐。
“你们的合击战术虽然有点威胁,但还不足以让苏萨克让步。”索尼埃凝视着撒迦,淡淡地道: “改变主意,是因为我曾经也穿过军服,如此而已。”
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几经惊心波折后却以毫无涟漪的平淡结局收场。
这委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其中也包括了撒迦。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幸运的,因为这次从未有过的尝试,已于悄然间翻开了人生中崭新的一页。
生存是如此艰难,世间无处不遍布着血与火交织的死亡荆棘。当杀戮袭来时,以杀制杀无疑是最为直接有效的方式。但适者生存的法则,却远远不止是刀锋和拳头所能够概括的那么简单。
正如此刻,漫长而曲折的旅程,无疑才刚刚开始。
“谢谢了。”看着所有的人都已经上马,撒迦向着索尼埃微微颔首。
马贼之王叫过一名手下,淡漠地道:“他熟悉这片土地,就像是熟悉自家的后院。希望你们能够早点摆脱困境,作为国家的敌人,滋味并不好受。”
撒迦直视着他,道:“似乎没有什么能够瞒过你的眼睛。”
“你们中间的伤者已经说明了一切。叛军也好,另有隐情也罢,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情。”索尼埃涩然一笑,“在很多年以前,我带着同营的三十七个弟兄逃亡在冰天雪地里,后面是整整一个师团的追兵。是的,你没听错,因为我砍了师团长的脑袋。他并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只不过是在军眷探亲的那天,奸杀了我的老婆而已。”
撒迦怔住,身旁的两名女法师均是面露不忍神色。
“那些弟兄和我在一起打了八年仗,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比亲人还要亲。要不是他们,我根本就杀不了师团长,也没有半点可能从军营里逃出来。当时每个人的身边,除了冰冷的马刀以外一无所有。通缉榜很快被发放到全国各地,自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帮助。
刚开始时,我们都认为自己还是个军人,所以宁可挨饿,也不会去打平民的主意。后来有几个弟兄捱不住了,我活到现在,也就那么一次看到人是因为饿而病倒的。。。。。。再后来,我们遇上了狼群,饥饿早就剥夺了战斗的力量,大半的弟兄都死了。我和剩下的人逃到一个村庄里,没有一户人家肯开门。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的太阳是灰色的,灰得像是冷漠的人心。荒诞的是,最终救下我们的不是村民,而是前来掠劫的马贼。今天我能够活着站在这里,可以说是你们的运气。快走吧,小子,珍惜你的同伴。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们才是你最宝贵的财富。”
撒迦掠了眼不远处倒卧的居民尸体:“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么?”
“当然,有了羊,自然就会有狼。人人都在说狼残忍该死,又有谁想过,羊也一样有着双角可以用来战斗。之所以难逃被猎杀的命运,只不过是因为它们怯弱的天性在作祟罢了。”索尼埃无声狞笑,道:“金钱可是好东西,除了你的兄弟,不会再有别的什么比它更为可靠。现在的我,举手间就能荡平草原上所有的马贼帮派。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有钱。这些金灿灿的宝贝能换来更精良的兵器,更快的马,也可以让出卖武力为生的佣兵团代替我的人去战斗。这种美妙的掌控感,总有一天你会领悟并为之深深着迷的。”
“金钱。。。。。。”撒迦沉吟许久,再次抬头时,眼眸里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赤裸裸的凶残和欲望。
索尼埃大笑,挥手道:“走吧走吧,再赖在这里的话,我可要忍不住和你交个朋友了!”
撒迦微现笑意,拨转马首,一语不发地向着镇外行去。随他与那名充当向导的苏萨克之后,机组士兵与女法师们分成两列,均是默然策马,鱼贯而行。
“老大,这小子有什么好,值得您这样对他?”一条狗熊般壮硕的大汉望着这批渐行渐远的异乡客,不解地问。
索尼埃横了他一眼,冷然道:“如果刚才和他们开战,现在这里能活下来人不会超过十分之一。我无法保证,你会是其中的一个。”
那汉子难以置信地瞪视着撒迦的背影,嘟囔道:“有这么厉害?不可能吧!”
“军人和马贼之间的差距,是你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索尼埃将视线转向几百个仍在不住战栗的居民,意态阑珊地道:“去做你的事情,这里结束以后通知兄弟们返回驻地。我今天感觉有点累,或许,是真的老了。。。。。。”
撒迦所在的马队,却于此时停了下来。罗芙和赫拉同时拉住了缰绳,所有的魔法师亦随之勒马,目光纷纷投向不远处的一条街道。几名骂骂咧咧的苏萨克正拽着索菲的头发,将她一路从雪地中拖了过来。女孩儿死死地按着汉子们粗糙有力的手掌,几乎是半跪着向前移动。凄厉的哭喊声直刺入众人耳中,就连一贯如岩石般冷峻漠然的机组士兵也不禁纷纷动容。
“大人。。。。。。”罗芙迟疑地开口。
“无谓的同情心,只会让你付出不必要的代价。” 撒迦没有回头,策马缓缓行进,“天底下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你又能管得了几样?”
“那只是个孩子!况且,现在她就在我们的眼前受到伤害啊!”爱莉西娅也出言劝道。
撒迦的语声骤然冷下:“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马队陷入了沉默,长蛇也似的向前蠕动起来。尽管法师们握住马缰的纤手都在微微颤抖,但再也没有人望向那个娇小无助的身影,一个都没有。
“索菲!我的孩子!”老萨姆自人群中抢出,却被一只大脚狠狠地跺上小腹,顿时瘫软于地。剧烈地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在不停抽搐,那柄短刀也从怀中落出,安静地躺在残雪之上。锈渍斑斑的刀身微泛着暗红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