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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找到之后呢？谁能保证他以后不干同样的事情？”明尔很认真地反问。
“他……”
“他觉得时间不多了，才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来，要是这次得不到他想要得的结果，你知道他一定会有下一次的，或者第三次，第四次……他就是这种人。我们最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才能帮助他或者阻止他。”
“你说得对。”蒙德走过来拍拍明尔的肩，“你对于伊达了解得比我们多，你说他想要什么？自由？”
明尔苦笑：“很抱歉，我显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了解自己的朋友。”
“你知道就好！我们才是和哥哥朝夕相处的人！”莉莉娅气呼呼地插嘴。
“而你们也不如你们想象中的了解你们的亲人……”明尔正好再说这么一句，两个人的话语同时开始，同时落下，虽然实际上只是巧合，可是听起来倒像是故意在和对方怄气一样。两人都向对方看去，莉莉娅气鼓鼓的，昂头挺胸的就像是准备上战场的大公鸡，而明尔却一脸的愕然。
“我们之间的感情不用你来评价，你只是个外人而已……不，你连人类都不是，你是个精灵，根本不懂得我们人类的感情！我们和哥哥的事用不着你说三道四的。”莉莉娅冲着明尔喊叫。
明尔虽然也因为对方的态度不悦，但是看她是个孩子，也不能跟她计较，于是对蒙德说：“伊达这个人的思想一向很奇怪，我也不能猜测他在想什么。可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一向有条不紊的他会像现在这么冒失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自己也不能确定现在的状况，这才是他不顾一切要出去冒险的原因。”
不得不说，明尔确实很了解伊达，他和伊达这么多年的朋友不是白当的。经过他的这番说明，蒙德也意识到，事情的关键还是在于伊达的心态。要是摸不清楚伊达在想什么，就像明尔说的，即使这次伊达平安无事地回来，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一扭头又去进行一次新的冒险。
莉莉娅虽然还是保持着那副生气的样子，可是她毕竟聪明过人，心里其实也知道，明尔的话是对的。不过心里知道归知道，嘴里还是冷哼了一声说：“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哥哥的心愿谁知道？他平时从来不说，难道你去瞎猜？”
“我们可以去问他。”明尔很自然地说。
“他不会说的！他根本就不信任我们！”蒙德马上就大声地否定他的话。
“你们问过？”明尔侧着脸认真地问。
蒙德沉默，莉莉娅也睁着大眼睛呆站着。
这还用说吗，在他们生活的环境中，某些事情是禁忌，是任何人都不能去触碰的。人人都知道和别人接触应有一个尺度，这是在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被环境培养成的。
蒙德和伊达的感情虽然很好，可是彼此保持的距离还是存在，那种距离就像是他们这个环境生存的法则一样，无法逾越。
“所以……”明尔站起来，一边向着看来似乎有所发现的大魔法师走去，一边说，“……你们还说伊达不信任你们……”
“太子殿下，请你们过来看一下……”大魔法师的叫声在这个时候传来。
明尔走在最前面，用人类看来轻捷得不可思议的动作越过那些脚底的阻碍。
伊达·法兰，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心底里的愿望是什么？
就像约定过的，我要做一个传唱你的故事的吟游诗人，可是你的故事，要选择什么样的走向呢……
伊达·法兰看着自己前面。
那里有一面镜子，镜子中展现的是自己的身影。
镜子中的伊达身影忙碌，正在魔法光线的照耀下，趴在一张桌子前不断地计算和记录着什么。在他的身边，从书架到地板、桌面上毫无章法地堆满了各种厚重的足以砸死人的书籍。一个年幼的魔法学徒正在忙碌地收拾着一切，但是他的速度显然跟不上还在不停地把手中看了几页的书随便乱扔的伊达的破坏速度，于是那个孩子向伊达挥舞着拳头喊叫起来。从口型来看，无非是在说“老师，请你多少收敛一点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类的话。镜子中的伊达抬头嘟囔了一句大概是“我才是老师”这种话，然后就又开始继续他的工作。那个魔法学徒于是气呼呼地走了出去，扔开他不管了。
伊达·法兰看着这种情形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转向另一个方向，伊达·法兰看到那边还是镜子，镜子中的身影也是伊达。
伊达正全副铠甲地骑在马上，他的样子有些狼狈，不但人和马的身上都溅满了血迹，盔甲上还有不少撞击后留下的凹陷，就连头盔也缺了一角。不过他还活着，而且唱着凯歌回归的是他的军队。骑士们围绕在他们的统帅身边，胜利已经冲淡了他们征途的劳苦。在前方的城市中，欢迎的人群、鲜花和美酒正在等待着健儿们的归来。
身后的镜子中，伊达正从一栋小楼中走出来，楼前的草地上坐着他的家人：父亲、母亲和妹妹。母亲正在刺绣，妹妹在草地上和一只小猫嬉戏，而父亲正眯着眼睛享受阳光，并且冲着伊达喊叫：“儿子，拿个酒也要这么多时间吗？”大概是这样的话吧，因为只能从【。52dzs。】口型推断，所以这位留着胡子的父亲的话，就很难看得真切。母亲抬头抱怨着那个老爱喝酒的男人，絮叨着这对身体不好之类的话，并且把酒瓶拿过去，由她来控制倒进杯子里的酒量。妹妹扑到伊达身上，两兄妹在草地上打起滚来……
伊达·法兰苦笑一下，试探着伸手推了一下这面镜子。
镜子无声无息滑开，不仅仅是这一面镜子，伊达周围的所有镜子都在滑动，露出了原本被挡在后面的世界……
还是镜子，不计其数的镜子。伊达·法兰现在就站在一个镜子构成的世界中，从上到下，前后左右，大的小的，每个角度，每个空隙，都被镜子那晶莹的平面占据。每一面镜子中都是伊达的身影，每一面镜子中展现的都是毫无重复的情景。
有的镜子里面，伊达在魔法师塔中潜心研究魔法，他身上穿的法师袍上的徽记，显示他的阶位已经是大魔导师了；有的镜子里，伊达正站在一个阳台俯视，下面是一个热闹的店铺，门口涌动着人头。人们都在抢购这家店铺中出售的新商品：伊达最新的著作；有的镜子里，伊达一只手牵着莉莉娅，一只手牵着一匹背着行李的马，从他们身上的行装来看，兄妹二人正在进行一次长途旅行；有的镜子里，伊达坐在一个庞大的建筑物中，建筑物除了他坐着的那排长桌椅，其他的地方全部放满了高高的书架，书架上琳琅满目都是图书。是的，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大图书馆，现在它的主人已经是伊达了。
某一个镜子中，伊达已经是个中年人，他坐在奥兰城堡自己的小楼中，身边有一男一女两个正在嬉戏的孩子，男孩子像伊达一样，白皙的皮肤，红色的头发，而女孩子则一头金发。在他们的身后，一个面容模糊的金发女子正一边刺绣，一边不时地与伊达说几句什么，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欣慰的笑容。还有一面镜子中，伊达还是一个孩子的样子，他正在几个侍女的陪伴下坐在林荫中读书，其中一位面容姣好，笑容温柔的侍女守在他的身边，为他削着水果……
伊达·法兰缓缓地移动身体，在这镜子的海洋中浏览。看着那一幕幕他自己上演的画面，看着那些其实都是在他的幻想中出现过的情形，伊达·法兰渐渐的感到迷茫，他开始分不清楚哪边是镜子，哪边是真实了。
究竟自己是镜子中的影子，还是镜子中是自己的影子？
或者大家都是不存在的，仅仅是时光留在这些镜子中的投射而已。
在一面镜子中，伊达·法兰看到自己正站在兰姆帝国国都的城楼上，一身帝王装束，向城下凯旋归来的战士们频频挥手。在那支大军的最前方，铠甲鲜明，神采飞扬的带军大将，正是他的表哥蒙德。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身穿雪白长裙的莉莉娅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出城门，把手中的鲜花献给了马上的英雄。蒙德俯身揽起美丽的公主，先是一个深吻，然后在周围一片叫好和口哨声中，把她抱到了马上，揽着她纵马驰向城门……
这就是最适合所有人的未来……
伊达·法兰感到自己的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画面中的蒙德和伊达在紧紧相拥，相互拍打着对方的肩背，他们兄弟之间的情感看起来是那么的真诚、牢固……
这才是最适合蒙德的地方，他那样飞扬的性格不应该被囚禁在冰冷的皇位上，他应该骑着战马纵横大地，率领着最强大的军队，在时光中留下所向无敌的威名。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对蒙德、对莉莉娅都好的未来。
伊达·法兰心里这么想的时候，随着他的心念，其他的镜子都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而那面镜子则用难以察觉的移动速度，来到了伊达·法兰的眼前。
伊达·法兰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画面推演，当画面上出现了那个站在皇宫的台阶上迎接他的金发女子和那两个孩子的时候，他终于向着那面镜子伸出了手。
指尖触在镜子表面，丝毫没有预想中的冰凉，反而温暖柔和。
伊达的手指在上面滑过，宛如荡起了湖面的水波。
涡纹扩散，水波荡动，把伊达的手指轻柔地包裹在了里面。
伊达缓缓向前伸手，渐渐地整个手掌也进入了那层水波之中。
镜子中本来的画面已经改变，那宏伟华丽的皇宫大殿，那热闹庄重的庆祝宴会场面已经不见，镜中只剩下那个身着皇帝装扮的伊达站在镜子前，与伊达·法兰对面而立，他的手臂伸出，正和伊达·法兰做出的动作一样。伊达·法兰已经伸出的手掌与他的手掌紧紧地相抵，似乎就要融合在一起……
第八章 永远消逝
伊达·法兰站在镜子面前。
镜子中的那个伊达带着微笑，静静地做出和他相同的动作，手臂向前伸着，与镜子外的人相抵，似乎在等待着彼此更加接近。
伊达·法兰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去，似乎就要步入那面镜子中。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动作忽然停滞，然后看着镜子中的伊达，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想请问一下，您为什么一定要让我选择这个未来？华伦迪尔大师。”说着躬身对着镜子，行了一个下阶魔法师对上位魔法师最为尊重的礼节。
镜子中的伊达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伊达·法兰半晌无语，良久之后，才反问说：“我不相信你的心里没有欲望。为什么……”这个声音低沉沙哑，和伊达·法兰柔和的声线毫无相似。此时镜子中的人影也在发生变化，从那个一身华丽皇帝袍服的伊达，变成了一个穿着古式长袍的男子。
“要是没有欲望我就不会到这里来了，大师。”伊达恭恭敬敬地回答。
“那么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给你的东西，难道那些不是你心里所想要的吗？”
伊达苦笑一下：“问题就在这里，华伦迪尔大师。我自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到这里来，本来就是想要找到我自己的愿望，可是这些都有所欠缺，所以我没有办法作出选择。您太急于让我选择您想让我选择的东西了，这更加使得我没有办法做到。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你是一个魔法师，为什么不想要更强大的力量？只要有了足够的力量，不论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
“大师，这样的话您自己相信吗？要是真的如此，我们就不会有今天的见面了，对吗？”
面对伊达的坦然，华伦迪尔无言以对。
“我曾经有过如果我好好学习魔法做一个了不起的魔法师的话，就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的想法。可是直到我成为了魔法师之后，才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得首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行，不然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枉然的。华伦迪尔大师，我是个很迷惘的人，我到这里来，其实是来寻找自己的内心的。我想通过我的经历，看到我自己的内心里面到底有什么。有的时候，意志坚定的人更容易被自己的愿望所诱惑，而茫然不知所以的人，反而更能够抵抗诱惑呢——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华伦迪尔被伊达的口吻逗得一笑：“看起来谷莠子真的没有找错人，你确实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大师您过奖了，我算不上最优秀的魔法师。”伊达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很知道自己的斤两，他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几句称赞就把自己看做是什么天才。更不会因为别人的随口夸奖，就忘了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实力的人这一事实。
谦虚的话华伦迪尔听过不知道多少了，他从来也没有真的认为那些这样说的人心中真的是在贬低他们自己，大多数人这样说，只是在骄傲地用这种方法强调他们的实力优越而已。可是伊达·法兰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却令人不由得相信，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华伦迪尔重新审量起这个少年来。
伊达·法兰是谷莠子找来的，华伦迪尔相信谷莠子的眼光，她既然花了这么多的时光最终才选择了伊达·法兰，就说明这个少年在出身、性格、才华、魔力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是现在看来，不论是谷莠子的观察还是华伦迪尔对其内心的窥测，都没有能够真正的看透这个少年，他真实的内心比他的年龄，比他自己所展现出来的，还要复杂得多。华伦迪尔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样正是他想要的，这个少年越是出色，他才能越是满意地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他的躯体。
“既然如此，你现在应该已经很明白我的目的了？”华伦迪尔问。
“是的，华伦迪尔大师，我或许已经了解了一些您的打算。”伊达的态度依旧那么的恭敬。
“说说看。”
“您想要寻找一个出身高贵，有着魔法师天赋，能力虽然不可能像您那样，至少要还过得去的青年魔法师。我想，就好像之前您为我展示的您的部分记忆一样，您想要改变您的遭遇给您带来的伤害，您想要用天生的身份，来作为您施展能力的舞台。再结合您是一位擅长灵魂魔法的大师来看，我想您是想要得到我的躯体，让自己借着它重生吧？”这样危险的事情，伊达倒是说的波澜不惊。
“哦，那么你就不怕自己的身体被占据吗？”
“不过……”伊达继续说，“根据我对灵魂魔法的了解，没有一个灵魂能够做到完全并完美地占据别人的躯体。即使契合度最高的灵魂和身体，也会因为生命这个大前提本身产生某种冲突，使得那个新生的人体质快速衰弱。我想，要是你真的直接占据了我的身体的话，最多能够存活两到三年也就是极限了。在那之后，这具身体就会死去，不知道您到时候会不会继续寻找下一具身体？不过，两到三年的时间够干什么呢？您设想的那些事情，恐怕是没有时间去完成的。当然，也可能我猜错了，您仅仅是需要一具身体而已，并不打算用它干什么必须需要其身份的事情，就算损坏了，您也可以随时再换一具。要是这样，您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寻找，最后才找到我，这一点就说不过去了。我相信在我之前的时光中，有的是比我更优秀的青年魔法师可以供您选择，我和他们相比，唯一的优势恐怕就是我的这个天生的身份了……”
华伦迪尔点着头鼓励说：“继续。”
“可是有时候我设想，像您这样的魔法大师，一定是发明了可以使灵魂完全契合地占据别人身体的魔法，可是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华伦迪尔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他，就好像一个老师正在用循循善诱的方式，引导自己的学生思考着步向正确的答案。
“……因为那是违背了生命法则的，是诸神不允许的事情。即使真的有人能够做到，那个人也必将成为为神所憎的人，我想，想要得到人世间权势的人，是没有人愿意得到这样称号的。”要是仅追求力量的人，倒是有可能在对力量的狂热追求之下头脑发热，做出企图逆天的事情来，不过历史上这么做过的大人物们，没有一个能够摆脱神明对他们的惩处。而华伦迪尔想要的是人世间的权势，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去触怒神明？
“那么，你觉得我想要做什么？”
“融合灵魂。”伊达坦率地说，“您打算进入这具躯体，将自己的灵魂和我的灵魂彻底融合在一起。这样就会产生一个被这具身体承认的，但是既不是华伦迪尔，也不是伊达·法兰的新灵魂。正是因为这样，您才对于人选要求这样严格，以至于让谷莠子在茫茫的时光中寻找了这么久。毕竟那个灵魂是要跟您融合在一起的，他的记忆、性格、观念、情感，毫无疑问会影响您的记忆，不，是影响那个新出现的灵魂的记忆。根据这些要求，您是不可能找一个您看不上眼的人来的。对于这一点，我确实感到非常荣幸。”
“完全正确，你是我想象中最好的选择，显然还要好一些。”华伦迪尔看着伊达，脸上露出欣赏的笑容。在以前，他一生都没有产生过收学徒的打算，原因固然有部分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即使收了学徒，对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