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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3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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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

独孤宇正与杨帆坐在花厅聊天,忽见宁珂走来,赶紧抢上前去扶她。宁珂却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手,很莫名其妙的理由,明明人人都知道她身子弱,但她就是不想在杨帆面前显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来。

“二郎来了!”

宁珂开口,声音便有些涩,因为这整天她还没开过口。

杨帆含笑揖礼:“宁珂小姐!”

“二郎坐就是了,不要客气!”

宁珂在独孤宇下的位置坐下来,笑盈盈地瞟了杨帆眼,欣然赞道:“二郎《鹤鸣九皋》步成诗,技惊四座。宁珂回来后特意录下了这诗反复品味。二郎才学,宁珂钦佩之至!”

独孤宇笑道:“为兄刚刚还和二郎说起此事,厉害!着实厉害!二郎走得太快,可是没有瞧见各家家们那目瞪口呆、震骇不已的模样,哈哈……”

杨帆笑道:“不瞒独孤兄和宁珂姑娘,赴宴之前杨某就知道李太公必然会有所示意,所以这诗是提前在家里就做好的,用来唬人的而已。呵呵,说到作诗,杨某还成,不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诗,可不行。”

独孤宇愣,随即哑然失笑:“我就说呢,要说我于诗词道也是自幼浸淫呀,可是哪有二郎这般急才?赴宴之后,为兄为此可是沮丧不已,原来这是二郎早就做好的,哈哈,二郎真是好心机!”

宁珂嫣然道:“那么……那《宴李家宅》呢?”宁珂刚说话时声音有些磁性的沙哑,说了几句话之后,声带渐开,便恢复了清灵悦耳的感觉。

杨帆狡黠地答道:“那诗嘛,也是早就做好的,杨某当年在……交趾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位长辈的寿宴,做了这诗为长辈贺寿,如今受人挤兑,便把这诗稍稍改头换面,就用上了!”

独孤兄妹尽皆愣,随即开怀笑,独孤宇笑也就罢了,宁珂姑娘平时话都不说几句,这笑起来,忍不住便要咳嗽,可她即便咳着还是要笑。

船娘站在边,看着自家姑娘这般欢愉的模样,欢喜的泪都要流下来,连忙趁人不注意,悄悄扭了头,用衣袖拭了拭眼睛。

独孤宇笑得喘气,指着杨帆笑道:“你呀你呀,好生奸诈!”

宁珂道:“纵然是早就做好的,也是佳作。不知二郎做这两诗,分别用了多少时间呢?”

杨帆道:“只要拟好诗意,剩下的也不过就是对具体的措辞用字反复斟酌,以求对仗工整、平仄相间、合辄压韵罢了,左右不过是种字游戏,还能用多少功夫呢,小半个时辰也就行了。”

杨帆答话时已经自果盘里取了只水晶梨子,使小刀飞快地削去果皮,番话说完,只梨子恰恰削好。

宁珂赞道:“二郎对诗词道向来不甚在意,却有如此造诣,比之荥阳郑宇的十日成诗还是高明多了。”

杨帆笑道:“对于真正的诗词家,信手掂来的妙言佳句,杨某其实也是极其欣赏的,不过,郑宇那人是个书呆子,诗词总要做得有灵气才好,他的诗却做得规矩,只顾对仗平仄、合辄押韵,毫无特色可言,根本就不是个作诗的材料!”

说完,杨帆把还完整贴在果肉上的梨皮揭下,把果肉晶莹的梨子盛在个小碟里,递于宁珂道:“此物润喉止咳,于姑娘有益。”

“多谢二郎!”宁珂欣然接过,甜甜地咬了口,独孤宇和船娘看了,双眼顿时露出一抹异色。

宁珂好洁,别人递与她的食物向不入口的,再加上她身子不好,家里又有条件讲究,对于食物更是挑剔。可杨帆递来,她就吃了,很自然地吃了。

宁珂却没察觉自己今天的反应有何反常,一口咬下去,成熟的果肉淡淡的甜香便在唇齿间流淌开来,她的嘴里很甜,心里更甜。

杨帆可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个举动,于宁珂姑娘而言却是破天荒的头回,递过梨子之后,他说笑的表情便渐渐敛为凝重:“轻鄙山东士族,邀关陇之喜、安朝廷之心,这三个目的都已达到了,接下来,该给山东士族下猛药,迫他们低头让步了,这副药,可配好了么?”

独孤宇微微笑,泰然答道:“一切顺利,二郎只管放心,相信再有几日功夫,便见分晓了!”

“咔嚓!”

宁珂咬了口脆脆甜甜的梨子,一双笑眸,化作了两弯弦月。

独孤答得脆,宁珂咬得也脆。

第五百九十九章渠成水自来

武成殿上,上官婉儿正掂着一份奏章痴痴出神,忽然察觉身边有人,猛一抬头,就见武则天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武则天更显苍老了,虽然头上戴的发套依旧浓黑如墨,可是再如何保养,那下垂的眼袋、满是皱纹的皮肤也是俺饰不了的。但是老年的武则天虽然少了几分年轻时飞扬的神采,沉稳的气度中却更透出几分威严。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正考虑着什么,神思有些恍惚。婉儿轻呼一声,连忙搁笔,闪身离座,向武则天施礼:“婉儿见过大家!”

见过了礼,婉儿瞪了一眼侍立在殿门口的小海,轻嗔道:“大家来了,怎不唤我迎见?”

武则天轻轻摆手道:“不用怪他,是朕不让他说的。”

武则天踱到御案后面坐下,仰身靠在厚软的坐垫上,眉心微蹙。婉儿连忙示意小海端一碗女皇最喜欢喝的醪糟来,自己绕到女皇身后,轻轻给她按着肩膀,柔声道:“大家有些不舒服么?”

武则天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近来烦扰她的事情确实太多,南疆官吏大清洗带来的机遇,对所有势力而言,都是一块不容放弃的肥肉,武三思、武承嗣两个侄儿隔三岔五就来滋扰一番,李昭德和其他的一些势力派系也是明里暗里不断向她施加影响。

本来,丽春台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可是张昌宗和张易之那两个小美人儿也对这件事上了心,每次一到丽春台,他们就旁敲侧击地为他们的家族和结交的同党争取机会,弄得武则天意兴索然。

她不怕臣子们结派,朝中要是没有这样那样的势力派系,那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怪事,她在意的是无法平衡。皇帝的作用就是平衡,皇帝的价值就在于平衡,平衡了各方势力,各方势力才能倚仗于她、附从于她,她才能施号发令。

否则,严重的话会影响她的帝位与统治,即便没有那么严重,臣子们阳奉阴违,她在朝廷上的一番撼世雷霆,洒到民间也成了淋淋细雨,她的政令将难以通达。而眼下这件事,却很难做得到平衡。

这且不算,土蛮俚僚各路首领也是痛定思痛,这两天一听说有什么官员有可能被委派到他们的地方作官,就会多方打听这个人的身份背景、为人品性,然后跑到她面前来哭宫,这儿不合适那儿不方便的施加阻挠。

女皇现在急于稳定朝廷在西域的统治,巩固朝廷重夺安西四镇的战果,迫切需要南疆的稳定,对他们的要求又不能置若罔闻,弄得女皇颇有一种内外交困的感觉。

她现在精力越来越不济了,想东西想久了就觉得头痛,对这些困境迟迟难以想出一个解决办法。而张氏兄弟的受宠和对权力的插手,又引起了朝廷重臣们的警惕,有关皇储的问题也成了他们时时向女皇进谏的一个话题,就更令武则天心生疲惫。

武则天信手拿起一封奏章,眯起老花眼随意地瞧了几眼,眉锋微微一皱,道:“关内道监察御史乔文达弹劾杨帆贪恋女色,滞留长安不归,这……是怎么回事?”

“哦!据说,杨帆往长安去接太平回京的时候,偶然邂逅独孤世家独女宁珂姑娘,对她一见钟情,为了她,杨帆还与范阳卢氏的嫡宗子弟卢宾之发生了一场纠葛,双方大打出手,为此……他还动用了武力,调了龙武卫去恐吓!”

婉儿答着,眸中悄然闪过一丝异色,但她按揉武则天双肩的一双柔荑,却没有一点急缓、力道的变化,依旧是那么轻柔、那么沉稳。

“哼!”

武则天大不悦,顺手把那奏章扔在了桌上,但转念一想,又道:“不对!不对……,杨帆滞留长安,究竟为了什么?”

婉儿轻声答道:“大家英明!小蛮怀胎十月,生产在即。她与杨帆都是孤儿,在家没有亲眷长辈,而小蛮因为幼年时蒙公孙不凡的妻子裴大娘收养,视其如母,所以怀了身孕之后,便迁往长安,以便与长辈住的近些,方便照顾。

杨帆了结南疆之事赶到长安时,小蛮已经分娩在即,杨帆有心照料妻子,等着孩子降生再回京,所以苦苦央求公主,以生病为由,暂时留在了长安。公主回京后,已经把内中缘由告诉了婉儿,因为大家近日一直为国事操劳烦心,婉儿还没来得及把此事禀奏大家。”

武则天恍然颔首道:“原来如此!”

武则天对杨帆和女儿的关系一直深信不疑,所以她不相信杨帆在女儿的眼皮底下,还敢搭讪其他女子。在她看来,杨帆既与女儿有关系,那么雌伏的也一定是杨帆,谁让她的女儿是天皇贵胄呢,杨帆若是一只馋猫儿,偷腥或有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大张旗鼓的,那也绝不可能,其中必有隐情。

这个隐情,她还是能够接受的,武则天哼了一声道:“这个杨帆,一向有些藐视君臣之道,对皇朝天子缺乏敬畏之心!如果他坦诚以告,求朕允准,朕就这么不近情理么,何必多方矫饰。”

婉儿此时已经改揉为捶,握起一双粉拳,轻轻为她敲着肩膀,嫣然道:“是呢,这杨帆虽已官居五品,却始终是个性情中人,有些市井习气,不像官场中人。不过,婉儿倒觉得,这样的人,大家用着反而比那些老谋深算的官僚们省心。”

这时,小海捧了碗醪糟进来,蹑手蹑脚地放到武则天面前,又向上官婉儿瞟了一眼,眼皮轻轻一垂,婉儿会意,一双小拳头捶得更加轻快了。武则天惬意地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大气。

过了片刻,符清清悄然出现在门口,上官婉儿看见后,便从武则天身后绕到身前,轻轻端起醪糟,对武则天柔声道:“大家为国事操劳若斯,婉儿瞧着都心疼呢。这醪糟已经热好了,大家且饮一碗,活血提神、舒筋活络。”

武则天张开眼睛,就着婉儿的手,抿了一口醪糟,抬眼看见符清清手持一份书札模样的东西正恭立在殿门口,逡巡不进的样子,便道:“什么事?”

符清清赶紧快步上殿,躬身施礼道:“圣人,有长安密奏!”

她一走近,武则天就看清了她手中所持的札本上系着两条黄色的丝带,这是只有皇帝本人才可拆阅的秘本。一听说是从长安来的,武则天马上坐直了身子,上官婉儿把裁纸刀和银制的小剪刀放到武则天面前,便退开两步以避嫌疑。

武则天验看了札本上的几处秘记,确认它不曾被拆开过,便取过剪刀,剪断黄绫丝带,又用小刀裁开火漆封印,从中取出一份秘本,细细地阅览起来。

这是柳徇天的密札,密信中详细讲述了近来长安发生的各个方面的事情,包括李慕白过大寿,各路世家豪门异乎寻常的热情和各门阀阀主皆往恭贺的事情。

武则天看了嘴角微微一撇,她就知道那些世家不会放弃这个为子孙后嗣安排前程的大好机会。不过,她更清楚皇室与世家既是敌人也是盟友,他们既有共同维护的东西,也有相互争夺的东西,让世家从中得些利益是不可避免的事。

让他们得到多少,让他们得到多少才既合自己的心意,又不致引起世家的强烈反弹,这才是她这个皇帝需要考虑的事情。

武则天再往下看,便看到了方才监察御史曾经提到过的事情,因为柳徇天是当事人,所以比那位捕风捉影的监察御史说的更加详细。

因为他的奏本是密奏,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词藻,只需要把事情详尽地告诉皇帝,所以柳徇天事无巨细,连当时芙蓉楼上是一副什么情景,卢宾之与杨帆等人的行动举止、言谈表情,都详细描述出来,如同在写话本小说,看得武则天不时失笑。

再接下来,便是监察御史的弹劾奏章里也不曾提及的事情了。

柳徇天在奏本中详细讲述了他赴李府之宴时的所见所闻,世家豪门的种种表现,其中再度提到了杨帆,当他提到杨帆只提了一盒寿糕、两根寿烛作为寿礼时,武则天不禁开怀大笑。再看到杨帆与崔郑王李四姓高门子弟的一番冲突,武则天便把奏章拍在案上,对上官婉儿笑道:“杨帆武将出身,最看不得文人那些咿咿哦哦,之乎之也,忒也粗鲁了些。”

上官婉儿虽没看过柳徇天的秘奏,却对杨帆在长安的事情了如指掌,可她自然不能表现出来,因此只是随口应和两声,脸上依旧一副懵然模样。

武则天也不解释,只道:“诗以寄情,诗以咏志,诗以怀旧,以诗会友。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怎可把诗文贬得一文不值呢,这个杨帆,也不怕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

嘴里虽在批着杨帆,武则天却是眉开眼笑,满心欢喜,她就是喜欢看世家吃瘪。那些世家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不管是李唐皇室还是她武则天,都从来不曾被那些世家放在眼里,杨帆的所作所为,可不正合她的心意么。

婉儿陪笑应是,依旧一副懵懂模样。武则天大笑,把那封密信递与她道:“你来瞧瞧,瞧他在长安都做了些什么混帐事!”

武则天递过秘信,不待婉儿看完,便道:“不过,杨帆出身庶民寒族,对那些饱食终日、只会夸夸其谈地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样儿的世家神仙种种作派看不惯,也是人之常情。”瞧她模样,对杨帆做的混账事,那可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婉儿装模作样地把秘信浏览了一遍,打趣地笑道:“这个还真是他一向的风格。当初大家让他到刑部任职,他还不是去了几天,就拳打脚踢地闯开了一番局面?听说官场中人都称这杨帆是个愣头青呢。”

“愣头青好,愣头青好啊,天下多些愣头青,朕这天下就容易治理多了!”

武则天笑容可掬地说着,心中忽然一动,近日来不断困扰她的那团乱麻,似乎被她一下子找到了一个将它解开、理顺的办法,或者说是…………找到了斩乱麻的一口快刀!

第六百章困兽

杨帆自李府寿宴之后,只是偶尔去独孤府一趟,其余时间都在公孙府陪着小蛮和阿奴。

自从杨帆回到小蛮身边,小蛮腹中的孩儿倒不像前几天那么闹腾了,大概是因为老爹回来,老娘开心,心情平稳,他在娘亲肚子里也舒坦了。只是偶尔开心起来,才会再度拳打脚踢的表现一番,以示他的存在。那时候就是杨帆夫妻最开心的时候,他们感应着胎儿的一举一动,会笑得合不拢嘴巴。

虽说小蛮的临产期已经近了,可是具体时间却还是不能确定,这对年轻夫妻当初浑浑噩噩的,一开始小蛮连自己已经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如今又哪能确定具体的产期。孩子稳稳当当地待在娘肚子里,一时没有了要问世的模样,他的娘亲倒是静极思动了,整天跟郎君腻在公孙府的后花园里也觉无聊,便缠着杨帆带她出去逛逛。

杨帆看她虽然大腹便便,可走动起来倒还轻便,拗不过她的一再要求,这几天便带着她游尽了长安城。有时,他们会去大慈恩寺、青龙寺,看那西域胡人表演吞剑、吐火,有时会去东西两市采买东西。

出行的时候,阿奴和小蛮也会像长安贵族妇人一样,戴一顶遮了全身的“罪雕。”因为同行的还有一个公孙姑娘,所以没几天的功夫,大慈恩寺前表演幻术的胡人和东西两市卖稀奇古怪小玩意儿的小贩们,便都掌握了一条规律:当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陪着三个头戴“幂雕”的女子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那个早人会很大方的打赏、会很随意地买一堆破烂,如果那男人不舍得花钱,三个“罪雕”女子中身材最高挑的那位姑娘会吼的,所以杨帆很快就成了他们最欢迎的一位客人。

杨帆带着三个闲极无聊的女人整天东游西逛的时候,姜公子一直住在卢家府邸,闭门不出。

夕阳西下,姜公子提一壶虾蟆陵的“郎官清。”缓缓走在满地红叶之上。

满地红叶猩红如雪,白衣飘灿玉树临风,时而他也会举壶酌上一口美酒,修长的背影颇显寂寥。

因为本属于这座府邸的主人已经携家眷撤回范阳,因此宅中显得非常荒凉,缓缓步于其间的姜公子也尤其显得孤单,虽然他的旁边还亦步亦趋地陪着一个人,可是从他骨子里,依旧透出无尽的孤单。

亦步亦趋尾随其后的那个人,正在轻声地向他禀报着:“大食宝马咱们今年一匹也没有得到,因为自河中地区而来的马贩,都被突厥十姓部落给劫住了。契丹和回纥给咱们提供普通战马匹的那几家马商,现在与小飞将张义走动越来越近,今年给咱们提供的普通战马较之去年也少了六成,明年……恐怕会更少……”

那人越说心中便越是恐惧,偷偷抬头睨一眼姜公子的脸色,从侧后方看去,姜公子的脸色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怒意,可姜公子平静时是这样,大怒时也是这样,那人不知道公子现在是否已经勃然大怒,心中更是惴惴。

姜公子淡淡地道:“大食马能解人语,最受官宦豪门和军中将领喜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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