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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清楚练儿并不是多么古道热肠的性子,若真想走时根本不会管旁人有什么不适,但我愿意赌,赌她纵然对眼前人存有什么疑虑和顾忌,却也不会袖手旁观一走了之。
事实证明自己赌对了,虽然继续木然着寡言少语面无表情,但眼前这位站得笔挺的白发老人果然没有离开,反而总在两步开外负手跟着,不近半分,也不远半分,只有那道明亮的目光仍紧紧锁定这边不放。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锐利,就仿若无形剑锋,即使不回头都感受鲜明。
心中暗叹一口气,在这样的目光锁定中慢吞吞拴好了马匹,没剧本的即兴表演很容易不知所措,在真正没想明白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前,只得转过身,含笑招呼这位理论上的陌生人先往屋里坐一坐,喝上一杯茶,也算聊表刚刚相助的感谢之情。
“我并没有救你,不过听到动静,顺道过来查看了一看而已,算不得相救。”嘴上虽然这么冷冷解释着,但她并没有真正拒绝的意思,在自己的坚持相邀之下,果真也就随之低头迈进了屋中。
狭小的石屋中其实很凌乱,陆续已搬走许多东西,根本不是接待客人喝杯茶的地方。我也是事急从权没办法,进屋就硬着头皮胡乱收拾出一块地方请她坐下,好在练儿素来对起居不讲究,似乎也没觉得这么乱有何不妥,盘膝坐下后只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就又将目光落过了我身上,低声问道:“这,就是你的家?”
幸而现在正背对了她生火烧水,至少暂时不必在神情上继续伪装了,稍有犹豫,却还是决定以实想告,也不回头,就那么边照看火边解释道:“不……我其实不是本地人,这里是一户采药人的家,我……是来求药的。”
“采药人?”重复着这词,也不知身后之人从中抓住了什么重点,她沉吟了半晌,才继续发问道:“这么说,你不是当地山民,而在这山上也没有什么……”不知为何到这里就拖了个长音:“……家人?”
一怔,隐约意识到她可能在介意哪方面,当下也顾不得演戏,回头就道:“自然没有。对了,这儿人烟少,女侠打山峰下来也不知可见过一对父子?那就是我说的采药人,小女子千里寻药而来,幸得老天垂悯,在这家采药人那里机缘巧合寻得了,为此心存感激没事帮他们做点儿家事,关系虽不错,但远称不上是家人。”
虽还不明白练儿心思,但既知道先前盯梢了两天的人是她,也就生怕有些场景她看在眼里误会了去,情急之下的一番解释其实稍嫌有些过了,但那边听在耳中却什么表示也没有,只“哦”了一声,就再无后话。
那张冷森森的面孔一直是木然着的,受这层伪装所累,我也无法从中看出半点端倪来,只得怀揣不安重新低头烧火。
静了一会儿,又听见身后低沉道:“你之前说什么千里寻药,莫非是身体不好?”
“……嗯。”折断一根树枝送进火中,这次是真不敢回头,只淡淡应道:“我心头有疾,唯一味灵药才能化解。”
想说实话……这瞬间,真好想说实话,想老实告诉她,自己的心疾究竟是什么,苦苦求这一味灵药又究竟是为化解什么,可是,怕只怕弄巧成拙。
那之后练儿就再没有多说半句话了,我原以为她定会继续追问点什么,打听点什么的才对,可是没有。自现身以来,她几乎一直表现得沉默寡言冷漠疏离,也不知道究竟是伪装的关系,还是……还是她如今的心性当真已有了莫大改变。
她究竟认出我了没有?这是此刻心中最大的疑惑。
自己装作不认识易了容的她,是想将主动权交给她,可她装作不认识半点易容也没有的我,却实在奇怪。当然练儿自幼倔强,又亲历了那一次“死亡”,如今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心生怀疑都属正常,可那样一来,不是更应该着急去伪辨真才对么?沉默寡言如斯,反倒令人无可适从。
也曾想过,重逢时她或者会因介意容貌而不愿相认,但那都属后话,如今她却连辨也不辨,难道是已断定了我并非是她心中之人?亦或者……无论是与不是都再不关心?
啪!抬手又折了根干柴,清脆的断裂声也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这不可能,练儿若真心性大变再不念旧情,又怎么会一盯梢就是两日?或者她只是不想再遭失望打击才会固步不前的,就如同之前赶来救人时最后那两步犹豫一般,是了,定是如此。
左思右想,好不容易得出一条各方面看来最合情理的揣测,这让提起的心终于松了一点,同时也涌起了疼惜之情。虽然这人带着面具瞧不出面容轮廓,但仅从身形判断,也似乎比记忆中消瘦了,穿着还如此单薄,别的且不说,就这两日跟踪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累……
心思到这里,便将一切暂时都抛在了脑后,匆匆用烧开的水沏了杯淡茶端到她面前,道:“请先喝些热茶,我再去做点吃食,快到晌午了,用个便饭,女侠可不要推辞。”说罢也不待回答就又转身折到了灶边。
好在练儿并未推辞,只管盘坐着面无表情吃茶就是。专心做起事来,也再顾不得留意她什么,灶边大部分米面油盐都搬上了冰峰,余下原料实在有限,翻翻捡捡,总算找出些可用的干辣子和腌肉,便烧了锅水,将腌肉洗净切小后先滚一遍去盐,再盛出肉和部分汤汁到小锅加清水继续煮,末了洒少许剁碎的干辣子,品一品也算鲜香微辣有些滋味,便热腾腾盛了一碗到她面前,笑道:“因陋就简,粗茶淡饭,或者还有些咸,可不要嫌弃。”
眼前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碗肉汤,果然也不嫌弃,端起来就慢慢入口。她吃得并不快,因为就滋味来说,这碗辣肉汤其实是不太合练儿那素喜清淡的胃口的才对,不过高山苦寒,我又料她这两日定是没功夫吃上什么热食,才无论如何想做点暖胃的给她。
她慢慢吃,自己便有了机会坐在对面默默看。即使不合胃口,练儿也吃得很专心,基本上她做任何事都是专心的,一心一意,所以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时,就往往容易比常人伤得更痛更甚。
幸喜她的坚强骄傲也足够,纵然遭遇打击,却从没有半分示弱过,总能满不在乎一笑,或从头再来,或转身离去,不带半点犹豫。
即使亲手建立的山寨在眼前覆灭,她也不过是拥着我落了一场泪了事,第二日依旧神采奕奕,可如今……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如丝的雪白上,练儿并没有束起它们,所以低头喝汤时总有一两缕白垂到面颊边,她也浑不在意,白发落在苍老的面容之上,那份苍老是面具是做假的,可这满头银丝却……
也许,应该现在就告诉她,无论她心中是怎么想的,无论相不相认都好,也该现在就拐弯抹角告诉她,让她知道我手上有一味药材,可以令人白发复黑,还她最美的容颜。
那样的话,没准我们之间不知道是什么问题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她的骄傲不会受挫,纵然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也会改变才对。
可最大的问题是……那株优昙仙花到底还能保有多少药性……
实在没有任何把握啊,万一……
看得入神,想得头疼,正值边入神边头疼之余,对面专心吃东西的人突然把眼一抬,冷然道:“你做什么一直看着我?”
这口气虽然冷,但其实并不严厉,常人听了或会畏惧,落到自己耳中反而是油然怀念,所以虽已惊醒,却并不慌张,只是从出神状态中收回了心,坐正身子笑一笑,道:“女侠莫怪,是我唐突了,皆因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负剑而行的风尘异人,难免由着性子多看了几眼,还望见谅。”
“负剑而行很什么奇怪么?”听语气,我猜想她怕是在皱眉的,但是那层掩饰拦下一切,所以表面看来,对面之人就那么板着脸边说边喝了一口汤,然后放下碗,盯过来时依然是木无表情的:“你自己不也有把剑?而且还是好剑,只怕身手也不错吧?怎么看也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话倒令人意外,那剑外表平淡无奇,剑鞘还被我用布条裹了个乱七八糟,不想她碰也不碰一眼就看出是好剑,真不愧师父挑中的真正传剑之人……话虽如此,如今似乎不是让这一人一剑成双成对的好时机,否则岂不等于揭穿了她?左右没什么危险,就容我再棒打鸳鸯一阵吧……
这么想着,便若无其事一笑,解释道:“若身手够好怎么会有刚刚危险?承蒙女侠高看,可惜我不过学过点皮毛,带剑只为一人在外防身而已,其实我不过是师父门下一个挂名弟子,没真正闯过江湖,见识确实有限,让女侠见笑了。”
不知不觉,相处的气氛似乎比最初好转许多,心中也就盼着能与她多些对话。无奈练儿又如之前那般只说了两句就默然起来,只管埋头吃喝不语。屋中回归安静,直待将最后一点汤汁吃净,练儿才将碗筷一推,接过我殷勤递上的帕子慢慢拭着,拭的有些心不在焉,眼波流转中仿佛在思忖什么。
过了一会儿,似打定了主意,她就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摆,道:“不管怎么说,刚刚确实不算救人,你所说的恩在我这里是没有的……倒是我平白受了你一饭之情,我这人恩怨分明,不喜欢欠着什么,就帮你杀一个人或者办一件事好了,说吧,你选哪样?”
看她站起身作势要走时,心就吊到了嗓子眼,还没想好该怎么留下她,又因为那番撇清关系的言论而沉了下去,谁知道尚未沉到底,偏峰回路转起来,一起一落一转间,多少有些乱了方寸,急切之色就忍不住溢于言表,怕她再改主意,当下也站了起来,匆忙道:“此话当真?”
“什么当真不当真的。”或者是觉得自己说的话被质疑了,她不悦地瞥过一眼,声音也没那么低沉了,只不快道:“我……我老人家说话从来一言九鼎!说吧,你待要如何?”
听这声音的主人自称老人家,着实有些违和。虽然眼前人是做老人家的扮相没错,但自从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自从对上了那双眼睛,这层伪装的扮相在自己眼中几乎是不存在般,如今陡然听这么一说,多少觉得有些好笑,却又不是笑的时候……脑子正在急转,无论有意还是无意,练儿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将她留下或者赖在她身边的机会,若不能善用这一次机会,那竹纤就真真正正是个蠢才了。
可另一方面,忍不住举一反三地揣测,无论有意还是无意,练儿只用这样的方式给我留下机会,那番疏离的撇清关系的言论,是否意味着只要坚持将主动权交给她的话,那么相认之路就会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崎岖?
眼下来不及想这么多,她在问我待要如何,她在等答案,或者能用缓兵之计拖延下来,但是,却唯恐她留下一句“那等你想好了我再来找你吧”就拂袖而去。
不能有任何的冒险,我与她再也不可以分开!
那么,待要如何?
片刻很短,片刻很长,片刻之后自己抬头对她微笑,摇头道:“不,我没有想杀的人,眼前也没有什么处理不来的状况,不过……若是可以,能不能先向女侠你打听个事?毕竟你是老江湖,所见所闻一定比我来得广阔。”
“只是要打听个事?”好似觉得真被看轻了,眼前之人眸中明显带了不满,不耐烦道:“那说吧,什么事?若我知道告诉了你,那我们就两清了。”
“当然。”自己毫不介意地一口应下,笑道:“您看,其实是这么回事,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的下落,此人姓练名霓裳,江湖人称玉罗刹,或者女侠您也有所耳闻吧?我四处打探此人下落已经快一年了,迄今毫无头绪,若您知道她在何处万望告知,我们便两清了……而若您不知道,那可以的话,能不能陪小女子一起,寻上一寻?”
我仍愿意将何时相认、如何相认的主动权交给你,练儿。
不过,若子不往,我愿嗣音,如何?
。
。
。
☆、如何想
…
“你过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就好。”
在即将踏入冰峰茵茵绿草地时,身边人驻足这么说,雪线之上的风更甚山腰,伴着飞舞的雪花掀起丝丝银发,时不时遮挡住那一双熟悉的眼眸,倒教人更不好分辨其中情绪。
“这是为何?”因为如此,自己说起话来也越发谨慎:“之前也说了,再走就能到一块花草繁茂的福地了,女侠既然应允了陪我来取药之后再出发,何不也进去瞧瞧?那里暖和,总比这冰寒雪地里枯等要来得好多了。”
“免了,就那么一小会儿暖和,贪它何用?”可她却负手站定,连看也不看过来一眼:“而且我懒得与生人打交道,你只管进去向那药农取药,我就在这儿了……速去速回,我老人家可不喜欢等太久!”
眼见如此,心中不禁暗叹,这态度是一如既往的疏离,自称老人家倒是愈发顺溜了。
石屋中那个灵机一动的要求,老实说自己没来得及深思,却居然顺利得了她的应允,心中着实喜出望外。因那之前还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样既能报出自己的身份,又能确保一定留得住她,如今成功一举两得,已算一块大石落地。
但是……欣喜归欣喜,或者是人心不足吧,也未尝不能说没有半点失望……
吁一口气,在雪地中就起了团团白雾,她说完一句后就负手站定不理睬人了,所以只得自己靠过去,却到底不敢冒冒然伸手,只得站在她身边,不放心道:“那……就烦请稍候,我去取了药和行李就来,很快的。女侠可千万等我,我在天山人生地不熟,碰了不少壁,好不容易机缘巧合得高人相助,可不想转眼就寻不见您了……”
“啰嗦,我何曾……”或者是骨子里不惯拐弯抹角,眼前人已不是第一次说到半截顿住了,她顿了顿,而后不耐烦道:“我从来说一不二,何曾食言过?既答应了帮忙就不会半途不见,你只管速去速回就好!”
“嗯,那就有劳了。”见她这般掩饰,心情反而莫名好了,于是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冰谷中而去。
当时面对我提出的这个要求,练儿只不过是沉吟小片刻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虽然嘴上是自寻了些由头和台阶,但实际上答应得顺利,太顺利,甚至根本没有过多地盘问什么,这令人欣喜,也使人失望。
在石屋中提出要求时,最期待的其实是她能够顺势而为,就此相认了才是最好。若不能至少指给我一个寻找的方向——练儿不会哄骗我,若她叫我去什么地方找,则意味她定会在那儿等我,如此可免了易容引发的尴尬,又可以重聚……
自己这般设想得倒美,可最终她两样都没有选,只是在沉吟后答应陪伴寻人的要求……
果然是因为白发的关系么?或者是,依旧对我的身份来历存了警惕……
心中萦绕着这些疑惑,脚下却半点不敢耽搁,寻回她后就是片刻分离也足够令人不安,三步并作两步地进到谷中,幸而那辛家父子的窝棚也就在谷口,远远一眼就望见辛老五在忙进忙去,于是招呼一声就掠了过去。
“啊,恩人你回来啦,今天可耽搁得久啊,再不回来我都担心出什么事了。”见我过来,辛老五只是如平时那样呵呵笑着招呼。我也顾不得与他客套,正要解释,却发觉少了个人,就左右环顾道:“辛龙子呢?”
“哦,我想今晚添个菜,叫他打雪兔去了,算时辰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怎么,有什么事么?”那辛老五不明就里,大约见我神态不对,一脸莫名。
原本想向这父子俩辞行的,可如今缺了一个,也就没先提要离开这茬,心里还有更要紧的事,所以换了话题劈头盖脸就问道:“那先不说这个……辛老五,我来问你,如今那优昙仙花干制得如何?可以带走么?或者就此服用如何?你觉得按你多年经验,能残留有几分药性在?”
“咦?恩人你今天怎么了?那优昙仙花的制法我之前不是说过么,如今已近尾声,倒是十分顺利,最好还需个十日左右,恩人莫非有事等不及了?”虽然满头雾水,但辛老五还是一五一十解释起来:“若有事等不及,倒也不是没法带走。不过最好别此时服用,按咱们这儿的说法,上好的药材要么吃新鲜的,要么干制完成后切片熬服,生晒过程时药性最易不稳,服之有暴敛天物之嫌……至于能保有几分药性,之前我也说过……”
“好,我都知道了。”不得不出言打断他,快速道;“你既说有法子带走,那再好不过,就烦劳一定帮我这最后一个忙。我遇到了位朋友,如今不得不随之同行,虽说突然了些,但告别恐怕就在眼前……我会留封书信给你,以此为证,今日之后你就带辛龙子去北疆草原投靠那唐努族长,也不要再留在此地了。”
这样的分别确实匆忙,辛老五明显亦觉得很突然,但或者见我神态坚决,也并未多说什么。当下我俩又讲了几句,就一人去收拾那优昙仙花,一人去收拾行李物品。心有牵挂下自己动作很快,待到收拾好湖畔边的包袱回到窝棚前面,见辛老五还在里面摆弄药材,也不好催促,只得耐心等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