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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她以前走火入魔废了身子,从此不见踪迹,我一度以为她是想不开……好在苍天庇佑,她非但未死,且领悟一门适合自己的绝技,能再度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这本是令人高兴的事吧?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不愿意与我们相认了,短暂团聚后,宁可选择从此远走天涯,抛却往昔一切……你说……”
又一次,牢牢盯住那双眼眸。“你说,这是为什么?”
不错,我虽尊重师父的选择,但时至今日,其实也不真正明白。
正因为不明白,所以惶然,所以担忧,所以如履薄冰,只怕练儿也生出了那令我不能理解的心思,你在这里,我在这里,人在,情在,能够回到过去不好么?为什么不相认?废了的身子,白了的头发,真就是过不去的坎么?
我若一定要与你相认,你也会断然抛下我么?
端坐桌对面的人并没立即回答,她也看着我,这次眸中深邃什么情绪都瞧不出,仿佛对峙般地与我僵了半晌后,才又移开视线,漫不经心端起碗再喝了口汤,冷道:“我怎么知道?各人做事有各人的理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心都是会变的。”
所以呢?她却不再继续说了。
我不明白,亦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还有最后一线退路,或者说,解药。
接下来好似一切又回归了正常的气氛,她继续吃她的,我依旧看我的,左手却不自禁地时不时拂过肩侧的带子,这带子是背后包袱的一部分。那药盒这几天始终背着,几乎是从不离身的,已经过去了五天,再有五天,就到了辛老五口中干制完成的日子。
一直在担心药效足够与否,是以也不敢轻易给什么希望,但或者可以找个法子哄练儿将药服下,若见效,自是皆大欢喜,而若无效……那便再没什么可瞻前顾后的,唯有孤注一掷豁出去摊牌了。
但愿吧……但愿……但愿……
将解决之道托付给未来,看似希望满满,却又最无能无力,其实忐忑难安。
心情起伏之余,目光也就没了个焦距,漫无目的飘来飘去。此时周围比之前我们落座时已热闹了一些,原本静悄悄的街道开始有了熙熙攘攘的感觉,行人三五成群出现,小摊也有了其他落座的客人。对这些练儿当然是不喜欢的,她原本早该吃好,只是被刚刚对话耽搁了时间,加上不愿浪费吃食的习惯,是以如今正加快速度咽下手中最后一点东西。
见她风卷残云消灭差不多了,就自觉地伸手入怀掏出了点碎银,正要唤摊主过来,余光突然瞥见了人群中的几抹……锈红。
北疆牧民平素穿红挂绿的不多,这种如凝血般的锈红更不多见,虽说……自己前些天才见过两次。
不动声色放下碎银站起身,拎起大包小包,对正边拭手边一脸不解瞧过来的女子笑笑,温言道:“好了,人多果然很吵耳吧?在昨日咱们休整也休整过了,今日该备的也备齐全了,再往下已是闲着无事,不如一会儿回去就结账再出发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使不惧,但我与她的紧要关头,最好不要来半点节外生枝。
不知道对此练儿有没有看出什么,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反对离开的理由,是以我俩用过饭后回到客栈,当下就了账退房,从牲口棚牵回驮马缚好物资,混在人群中打原路又离开了这座北疆大城。
这天恰好没什么日头,端得是天高云淡风清气爽,最宜赶路。离开城镇一口气去了十余里,行走在莽莽草原上,自觉应该不可能什么尾巴跟在后面,才仰头长长吁了一声放下心来,随即就感觉到身侧那熟悉地带着审视的目光。
这事其实没什么可隐瞒的,微微一笑,正想转头解释,却忽见远处有许多牧民围在几座帐篷周围,似正一边哀哀痛泣一边挖坑。我俩是按着原路返回天山的,所以这几座帐篷之前路过过,记得还蒙几位牧民指点了去往勃罗城的方向,此刻见情况有些不对,彼此一对视,就双双走上前去询问起究竟来。
一问之下,原来是他们欠了当地部族头人的债,那头人凶狠,逾期不侯,大清早就命人来将牧民的牛羊都给牵走了,还有一户牧民欠得太多,牛羊赔尽也不够,生怕遭罪,于是夫妻俩一同自尽,只留下一名幼子托他人照顾。
“这对夫妻本是汉人,说他们家乡官爷比豺狼还凶,所以逃到这里谋生,谁知道天下的豺狼都一样凶狠的!”一名年青人忿忿道,引得旁人赶紧劝他:“小点声!头人的手下刚刚还才过去,万一回来听到你的话就糟糕了!”那青年倒也不畏,道:“怕什么?我看那个大和尚是高人,那些走狗就算回也是要爬着回来!”
之前听那些悲欢离合事,练儿始终默然,似乎不为所动,听到这最后一句才起了兴趣,踏前两步问道:“哦?大和尚?什么大和尚?说清楚点。”
她一头白发,又带了伪装,牧民资朴,也就真当她长辈尊重,那青年恭恭敬敬解释道:“老人家,是这么回事,这夫妻不是留了个孩子么?我们原本是想轮流照顾他的,但刚刚来了个大和尚,听了这事后说要收他做徒弟。那和尚一身正气,我们都觉得是孩子的福气,就没拦着……也幸亏没拦着,和尚刚带走孩子没多久,头人的走狗又返回来了,说什么要捉孩子去做奴隶抵债,我们说孩子已被人带走了,他们还不甘心,一路追了过去,我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你说的那个和尚,是不是差不多这么高……”练儿伸手比了比,又道:“三四十来岁的样子,浓眉大眼,或者,还随身带了把中原的长剑一类的?”待到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她就回过头,向我看过来。
“怎么样?追还是不追?”
无论怎么听,这声音都没有情绪:“巧不巧?那没准就是你要找的,北高峰的朋友了。”
苦笑一下,无言以对,头一次觉得作为隐居的出家人,岳鸣珂这厮着实有些不守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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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
…
其实,并非不想见到岳鸣珂,恰恰相反,他见多识广,又久居天山一带,我心中本来有许多要紧问题想向他请教,譬如说这优昙仙花的正确用法。
但此刻显然不算好时机,最怕是练儿不愿意随我去见他,甚至会提出就此分道扬镳。
自觉此种忧虑并不是杞人忧天,因为练儿迄今不肯捅破我俩之间的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而若给不明白其中奥妙的岳鸣珂贸然见到,岂不是很容易会被揭穿了身份?这一点她不可能考虑不到。
谁知稍稍试探之下,她却居然很爽快就点头了,且言谈之间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
虽说不能放心,但既如此,自己这边也万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于是在简单宽慰牧民几句之后,俩人便动身按他们先前所指的方向出发了。
上路时心中多少是疑虑犹存,但上路后,很快,便明白了她打得是什么主意。
出发后不多久,练儿就又远远孤身跑到了最前面,乍一看和前几天她在路上的习惯没什么两样,不过这次因为并非在山区而是在宽广草原,所以能跑得更远。最后她几乎去到了我视线的尽头,自己再怎么在后面牵马追赶,看到的都是地平线上一个遥遥的小黑点,几乎要极尽目力才能隐约分辨出大致的轮廓。
很显然,这么一直赶路下去,除非偏离方向遇不到人,否则,练儿一定会在我之前就发现岳鸣珂的踪迹。
而结果果然也是如此,当又行出一两里地后,忽然就见听得风中远远传来一声长笑,再一抬头,就见远处的人向这边招了招手,而后往前一跃,不见了踪影。
之前练儿走得再远也不会轻易跑到我视线之外,心中明白这定是代表她发现了什么,但多少还是有些着急,赶紧打马牵缰一气疾走,终于先是听到了些叮叮当当的金戈交鸣之声,接着,就在半人高的荒草之后,看到了几色晃动的衣影。
说是几色其实不确切,因为在场的人起码有十来个,不过其中大多已倒在了荒草上。倒地的人皆是家丁打扮,虽然疼得哭爹叫娘,但并没有哪个手断脚折流血不止,看来并非出自练儿的手笔。而场中尚有几人,一个远远只余背影,显然是望风而逃了,大约是这些家丁的领头吧。练儿也没去搭理,只顾与场中另一人缠斗不休,定睛一瞧,倒也真巧,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围剿明月峡的那使双勾的军官,隐约记得叫什么虎来着,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正疑惑不解之际,突听身侧一声沉稳地:“竹姑娘,久违了。”转头一看,过来的不是岳鸣珂还是谁?数年不见,他似比当初苍老了些,又穿着僧袍剃度了个光头,倒颇有几分宝相庄严的出家人状,只是此刻怀中抱定了个男孩,手中又有宝剑,有些不伦不类。
“好久不见,今日……也真是够凑巧的。”嘴上虽想客气,但目光不知不觉又往场中瞥去,以至于回答也变成了感慨。
岳鸣珂岂能不明白这话中之意,闻言笑一笑,也望向场中,道:“看来今日确实是故人重逢的好日子,有旧叙旧,有怨么……便也正好了怨吧。”笑完沉吟了片刻,又朝我看来,这次声音就低了一些:“不过,她这副打扮究竟是……”
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了然回以微笑,索性就直问道:“她比我先到一步,是对你说了什么吧?”岳鸣珂也不隐瞒,点点头道:“她倒简单,只讲了一句‘你既做了出家人,就当知道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随后就自顾自抢了架去打了,强势之风倒与当初没什么区别。”说罢摇了摇头,神色倒有几分怀念。
正犹豫是不是该对他解释,蓦地听得耳边一声冷叱,转头一看,就见场中已告尘埃落定,练儿原本就占尽上风,之前只是不想给对方痛快,废了他左右两臂犹自戏耍,如今大约是见不得我与岳鸣珂在这边交头接耳,终于冷叱一声抹了对方脖子,而后轻巧巧旋身避开污血,再不看那具倒下的皮囊半眼,收了剑就径直往这边而来。
“哎呀,你怎么就收拾了他?”岳鸣珂见状苦笑道:“我还指望审上一审,看能不能盘查出点什么呢。”练儿对他是从没客气过的,如今闻言更是一白眼,冷森森顶道:“你个出家人,还管那么宽做甚?不管他来此地做什么,总之是没戏了,而大师此生莫非还想再回到中原朝堂不成?”
这一句戳中了岳鸣珂的心事,他愣了一下,而后叹口气,果然不再多说什么。
练儿说话不留情面,我却总还是希望故人间不要太尴尬,便自然想要出面圆场,却刚只踏前一步,小臂就是一紧,不用看也知道被谁捉住了。身边人提防般地捉住我的手,目光却投向别处,她扫了周围一圈,然后对岳鸣珂把手一招,干脆道:“走。”
“什么?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成功让刚刚还沉浸在往昔情怀的岳鸣珂反应不过来,面对他的愕然反问,练儿更是不耐烦,一抬下巴示意道:“难不成要站在这里说话?”
须知此时虽只有我们几个站着对话,但周围还躺了些之前倒地的家丁,大约是一时半会儿没爬起来逃走的力气和胆量,这些人只得畏畏缩缩往草丛深处躲去,时不时胆战心惊打量过来一眼,反倒显得鬼鬼祟祟令人不自在,岳鸣珂往身旁一扫,立刻恍悟地点点头,道:“也是,还是寻个清净地叙旧吧。”
他说完举步欲行,练儿却又是把手一拦:“慢着!”她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来般道:“对了,既然同是走,不如你我比上一场轻功,看看如今谁更胜一筹。”
这建议太突然,我原以为她会想方设法隐瞒身份,谁知道她不许我与岳鸣珂多话,自己却大刺刺的要与人家较量起来。岳鸣珂显然也没料到,先朝这边看了一眼,大约是见我神色算不得自在,就笑道:“两边都不方便吧?我如今抱了个孩子,也算负重在身。而你身边的人牵了驮马,我俩若全力施展她定也不好跟上,撇下同伴总不是办法。”
或者是以为我不赞同,这推脱之词岳鸣珂寻得很是妥当,谁知道练儿只是略一沉吟,同样向我这边看了看,就道:“也是,不如……”说着她松开手,往我身后那正悠然啃草的驮马走去,突然抬起巴掌就拣那肉厚之处使力一拍:“不如这样!”
这一巴掌显然并未蕴多少内功,所以只是令马匹在猝不及防在狠狠吃了一惊,一惊一痛之下那马咴咴扬起蹄子,撒开野就往前狂奔而去,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这样不就成了,我们就比追那马,看看谁先追到。”也不管我此刻是什么脸色,练儿只向那岳鸣珂洋洋得意建议道:“至于负重这一项嘛,我自然更不占你便宜,你负了个小孩儿,我就负个大人好了。”说罢就见她将长剑从背上移到腰间佩好,然后对我一回头:“喂,上来,借个重,我背你。”
这一句入了耳,就觉得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当着外人的面,真正是想说点什么,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状态。
“你到底上不上来?”偏偏这急性子还半点不留考虑的时间给别人,一味催促道:“你若不愿意,我可就随便去草丛里擒个男的来凑数,到时候你就在后面慢慢赶吧!”
好吧,相信她是说得出做得到,而若真那样,就不是在后面慢慢追赶的问题了……所以,只得认命地叹上一口气,然后无奈点点头。
掌住那肩膀时,心底油然而生了一种久违的情绪,有些紧张,有些期待,有些……怀念。
我明白自己这是在怀念什么,但我不明白练儿是否也同我一样感觉怀念。
她若也有怀念,怎能那么轻易就将这建议说出口?
且不管我这里是何情绪,但既然彼此的师父之间有那样一段过往故事,岳鸣珂的心中其实也该是对胜负有些向往的,如今见练儿一催再迫,我这边亦顺从了,也就不再推脱,两个人遂各自身形一起,疾逾离弦之箭,又似一灰一白两道劲风,贴着草尖在大草原上掠过。
风声呼呼,灌入耳中,衬得这场较量好不热闹,但这些都与自己无关。
伏在她背上,把头埋进衣领中,记得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这人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很奇怪,之前略纠结的心境渐渐反而平静下来,没有感慨,没有激动,连之前的怀念和疑惑之情也俱都沉淀了下去,只是按记忆中曾做过的,环住那肩头蜷起身,好让她背得更省力些……虽然此刻练儿奔行自如,呼吸吐纳间全没有儿时的急促不稳。
她确实是很认真在比赛,目光锁着前方,一路再无它言,从这个角度只看得到精致的耳廓和后颈,然后就是那如白瀑般的长发,虽说大半被我压着服帖在了背上,但仍有几缕不听话地飞扬起来,扰得人痒痒。
那不是肌肤层面的痒痒,而是更深的,眼痒,心痒。
这么近,好想伸出手,抚一抚她,找回记忆中那发丝滑过指尖的感受啊……这一种单纯而莫名的念头在内心跃动着,有些不知所谓,但却渴望鲜明。
不过……若由着性子这么做的话,大约会给她添乱吧?虽然练儿表现得从容不迫,但此刻毕竟正聚精会神全力施展,扰乱她的心总是不好的。
所以再心痒难耐,终究是按捺住了这份跃跃欲试,管住了自己的手,只是转过头,借着风势轻轻吻了吻那顽皮飞舞的发丝,唇触上的一刹那有熟悉的发香钻入鼻中,于是又忍不住张嘴衔住,魔障似地含了一丝白在口中微微切齿咬了咬。
其实也有些牙痒痒……银发也罢乌发也罢,终究是没有知觉不会疼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自己在私底下做些不知所谓的小动作的当口,两个比赛之人其实早已经奔出了老远。大约是这次身上负重不多的关系吧,那驮马也真能奔,渐渐都已到草原边上,再过去就是山脉所构成的高原了,这时候才终于远远见到了那匹马儿喘着粗鼻打着喷在休息。
因岳鸣珂先起脚步,所抱的孩子又轻,这一路始终是他保持在前,却也优势不多,大约只领先十步不到。此刻离驮马近了,大家都知到了尾声,练儿索性倏然停步,摆手道:“不必比了,这回咱们是不相上下。你苦练几年,进步神速,可喜可贺。”
她一停步,我赶紧从她背上翻身而下,站稳脚跟再抬头,就见岳鸣珂露出惭愧的神色,他似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那怀中孩子抢先拍手叫道:“师父你赢了!好厉害!刚刚是仙法么?我在你的背好像腾云驾雾一般!教给我教给我!”
这男孩之前面对那些家丁打手,吓得钻在大人怀中不敢抬头,如今才愿意说话,岳鸣珂低头对他解释:“这叫轻功,不是仙法,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又对我们笑了一下,道:“我新收的徒弟,叫楚昭南,他的身世想必你们也知道了。”
练儿之前从未正眼瞧过这孩子,如今才扫了一眼,不知为何好似不怎么喜欢,道:“徒弟多了不一定是好,我看这孩子练武的天赋不在那杨云骢之下,脾气秉性却似不如,将来没准会烦死你。”
她好似只不过是漫不经心的随口说了这一句,所以岳鸣珂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