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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霓裳-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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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闹得太过也有好处,练儿睡得少有的香甜,小心又小心,耗去不少时间,总算在没惊动她的前提下得以离开了床榻。

起身移步时脚下一个趔趄,竟险些摔倒,赶紧扶住旁边的桌子,赧然之情顿生,一时间更不想在屋里待了,赶紧穿戴整齐去到院中做了几个吐息,再缓缓拉开架势走了一趟基本的拳脚,筋脉活络了,身上几处严重的酸软无力感才褪去了些。

果然还是需节制些啊……心中暗忖着,人却不停,先去打了水洗漱完毕,然后到灶头上将早上要做的吃食先煮起来,期间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就端了热水回到了屋中。

推门而入,果然就见到榻上之人正慵懒斜倚在枕边,她身上套了中衣,手里拿着外衫,正在似穿非穿之际,见我进来搁下水盆,轻轻一笑,索性也不继续穿了,衣服松松垮垮挂着便走过来,就了热水不紧不慢打理起了自己。

多少年的习惯成自然,两人之间也务须多说什么,她打理她的,我自在一旁整理我的,唯一不同的是,今日将床榻三下五除二收拾整洁后,我便拉开抽屉,取出了一把常年随身携带的梳篦在手中把玩着,同时笑盈盈看向那个仍在漫不经心拾掇自己的人。

天生丽质难自弃这句话在练儿身上应得是淋漓尽致,天下间怕也没几个比她对待容貌更简单的女人了。从小到大,这人从来是随随便便洗洗漱漱,干净舒爽便成,如今更是理理头发就一披了之,看着草率,偏生整个人立时就光彩夺目神采飞扬起来,不知羡煞古今多少女子。

好在再怎么不可思议,这些年下来也看惯了,反倒是她随意整理毕后一个不经意侧头,见我正盯着她笑,就挑了挑眉,下巴一抬道:“干嘛?”

这神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寻衅吧……虽如此腹诽,却也不可取笑,否则定得不偿失,所以当下只扬了扬手中把玩之物,回答道:“在等你啊,若都弄好了,我想帮你梳梳头简单绾个髻,和从前一样,省得你被风吹得乱发扰眼。”

这话讲得轻轻松松,神态也是一派轻松,心中的鼓点不稳,只有自己知道。

好在,自从上次我俩就她白发之事简短的交流之后,除了最私密动情的那一刻外,平常练儿并不会对此显出什么特别的介意来,所以闻言之后她也没变什么颜色,反而也随之勾了唇,似笑非笑道:“怎得今日想起这个来了?说,莫非是嫌我散着不好看?”

“怎么可能!”这话可不能接慢半点,自己一边坚决否认,一边上前牵了她的手,因没被拒绝,就顺势拉她到案几边按了肩坐下,口中不停道:“哪里不好看了?女子散发古来最美,古人都写诗赞曰: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春风烂漫恼娇慵,十八鬟多无气力……何况是练儿你,我怎会嫌?不过这属闺房之色,按理是独给亲近人看的,你却总满天下跑,还不许我介意么?”

这搬文夹诗的一串连珠炮约莫绕得练儿有点晕,她没即刻回话,就那么老实坐着让我打点起来,过了一会儿想必品出味了,旋即不悦起来,皱眉抗议道:“又来文绉绉的一套了,莫欺人听不懂!什么无气力,你是暗指我连梳个头的气力都没了么?哼!”抗议到一半,忽地换了神色,沉沉一笑,又道:“其实……我的手到底有没有气力,有多少气力,普天之下你最清楚不过的吧?”

……是错觉么?这人怎么越来越懂拿话捏人短处了?

明白若照这个走势继续讲下去,最后掩面溃败的一定不是她,所以吸一口气强逼退了面上热度,宁可做哑口无言状也不再去接话。左右事情走势正照希望的在进行,练儿嘴上虽又是抗议又是揶揄,实质却任凭我给她梳妆没有半分抵拒,反倒比儿时还来得容易。

说起来,儿时的练儿是倨傲不愿意被我摸头的,宁可自己动手歪歪松松束起。但自成人以后,大约是见过些世面了,她反倒默许了我替她打点妆容,渐渐之后年月里便成了习惯。她束发的金环与缎带我包裹里都有备份,时隔一年取出再用,也顾不得感慨什么,轻车熟路地简单挽了个反绾以金环束起,再按往常那样,偷心按自己审美留了一缕发尾自然垂后,饰以飘带,衬出些许飘逸轻盈。

做好这些,方才舒口气,埋头轻轻吻了吻那如雪发丝,低语道:“那时你乔装改扮,我不好说,后来上了雪山四下无人又觉得不必说,不过再想想,那岳鸣珂再出家也是个男子,你隔三岔五与他交手,我就不喜欢你给他瞧去……好么?”

一声好么,其实有些语焉不详,换来的也只是回笑不语,我却知道她必然是听懂了的。

所以那天之后,练儿就再也没有散发出门过,而最该庆幸的是,为她梳妆沐濯,一直以来也是相处的习惯,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若是练儿觉得奇怪,那么第二步就不好办了。

所谓第二步,其实很简单,简单到都不必自己主动出击。那以后又过了两三日,这天雪后放晴,日头暖暖很是不错,自己便按例在院中晒起了各种草药,正好给练儿远远瞧见,她便似想起什么,负了手不紧不慢溜达过来,做不经意状道:“怎么,又晒?都这么些天了,为甚老见你摆弄药材,却不见熬来吃?我特意去采这些,可不是为了见你整日将让它们变得干巴巴的玩。”

话题来得正中下怀,也就不去管她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推论了,我停下手中活,回头对她笑道:“还不是练大侠女太厉害,总能找到这么多寻常人积年累月也不一定找得到的好物,若我不先保存好,怎么对得起你一番心意对吧?”

“那是当然,寻常人怎能与我比……”这话她听得受用,也就露了坦率而得意的笑颜,却到底没忘正事,一转脸又道:“不过,存药晒药也不妨着你吃药啊?本就是不相干的两码事,休要以为说两句好听的就能诓住人,今日我不会让你蒙混过关的。”

本没有蒙混过关的意思,却仍惊异于她在言辞上的愈发敏锐,也就更不敢怠慢,因为接下来的,绝不能搞砸。

“谁个想诓你了?”暗中认真,面上却装得漫不经心,连回答的口吻也是若无其事的:“学医与学武一般,也是博大精深不可冒进的,我虽看了大半月的医书,也记住了不少良方,但毕竟才算开了个头,觉得还是谨慎些好,何况……”说到这儿,就倏地闭了嘴。

这一个突兀的停顿,练儿当然不会放过。“何况?何况怎地?”好似怕我说不过就会逃似的,她从身后张臂环上来,一把将人禁锢在怀也不知算捉拿还是算耍子,口中犹自道:“速速把话说清了,否则叫你见识一下令天山南北闻之色变的白发魔女的手腕!”

她口气轻快,自然只是个玩笑,透着心情不错。可落入我耳中,就既因为这份无防备而略觉愧疚,又因那自称而心中一黯,却都不能显露出来,只可强打精神回以一笑,倚在她怀里缓了缓,就叹道:“不瞒你说,练儿,如今我一想起那些黑黑浓浓的草药汁,嘴里就发苦,心中就发怵,实在打不起精神熬来给自己受罪。”

“咦?”果然她听得面露疑惑之色,虽还是搂着人不放,但玩笑之色已不知不觉褪下,只不解道:“那些黑汤确实难喝,不过当初你生病吃药时,可都是眉也不皱就咽下去了,何时却怕苦起来?”

不错,这是个漏洞,亏得有些急智,自己脑中一转不假思索就接口道:“我虽体弱,但从小到大也就那几次伤病吧?忍忍也就过了,唯独上次背上那几剑治得太久,各种苦汤一喝就是数月,不知不觉便觉得难……难以下咽……了……”

讲到后来,声音愈小,甚至有些结巴起来。

因为突然懊恼,后悔,不忍心,觉得这理由太过残忍。

于是赶紧回首打量那环着自己的人,练儿的神色乍一看毫无异样,只是眼神有些黯淡,怀抱也有些松力,见我不安回头,她淡淡一笑,道:“再发怵也得咽不是?你倒越活越小了,要不这样,咱们让那岳和尚下山时捎带点蜜饯干果过来好了,南疆的蜜饯甜得掉牙,用来压苦倒是再合适不过了……嗯,就这么定了!我去对他说。”

这人说做就做,松手便欲行。顿时顾不得其他,我赶紧一伸手,换自己将她紧紧搂住,慌张间唤道:“等等练儿!别去!”

这一声当然换来她不明就里地一瞥:“怎么了?”而借这一瞥一问的功夫,自己已定了定神,倒也觉得不必特意去掩饰什么语气,就那么咳了一声,略不自然地回答道:“你……你别说风就是雨的,我才不喜吃那些甜掉牙的东西,而且……”微微一顿,才继续道:“而且,万一那岳鸣珂问起原委,岂不是……太丢人了……”

如此一番答复,得来的自然是练儿的朗声长笑。

听这笑声,看这笑靥,心中不安是少了些,但骗人的愧疚感却愈盛。深恐这番心情下多说多错,索性就顺势环住她撒起赖来。近来越发觉察,练儿似乎对我的撒赖之举没什么办法,就好似我对她的……肆意妄为没什么办法一样,所以即使这么做时真觉得有些丢脸,但必要时候也只得豁出去脸皮不要了。

果然软磨硬泡之下,她总算同意了否决掉那关于蜜饯的提议,却又问要不要吃糖水,那东西反正可以自家熬,没有丢人之虞……见她思来想去都是甜食,我也再忍不住,索性开门见山提议道:“那些吃的半点不要,我只要练儿你有难同当就成,若吃药,你便也须陪我吃药,可好?”

大约是太出乎意料的缘故,原本还含笑说话的人眉一皱,当即道:“我又不是你,没生病的人做什么要吃药?”讲完后想了想,或是怕被误会,又连忙补了一句道:“这可不是我怕苦,不愿意有难同当!”

“当然,练儿你怕不怕苦,当初明月峡大病时我早看在眼里,又怎么不懂?”先回笑了让她放宽心,而后才软声央道:“不过这次不同,我也并非生病才吃药啊。这是吃来强身的,虽说练儿你素来康健,可吃吃也不会有坏处,我自会按需行事的……况且,这药一开始吃就不知何时才停,或者可能下半辈子都不能断了,你就忍心我独饮半生苦?”

……于是,这第二步总算也成了。

有了这两步的铺垫,翌日开始便正式照方熬药起来。练儿寻来的东西已算不少,加上那仙逝的师公其实也存了不少坛坛罐罐在地窖中,是以药材方面可谓十分丰足。自己也就放开手脚大胆浪费起来,先按这些日子拟在心里的方子挨个儿试了个遍,一时间每日除了忙活看书做饭就是配药熬药,搞得练儿嘴上不说,但看得出是有几分嫌弃那股子萦在我身上终日不散的药味儿的,以至于每日临睡前都会催着人沐浴,就差没亲手丢进水桶了。

不过,嫌弃归嫌弃,每天该陪我喝的那些苦汁,她也一碗没落下,全都干净利落地倒进了肚子里,半点怨言也不曾有过。

只是偶尔兴趣来了,她也会抢过两份药碗依次尝一尝来做对比,而后打趣般埋怨道自己的药好似更苦些,说我是存心的。这时候也只能对她含笑解释道医书里写明体质因人而异,下药自然不同,我方子里的有些药是她没有的,而她方子里的有些药,也是独一份的。

这段时间,暗地里瞒了骗了她几桩事,但这番解释,却是真的不能再真。

所以,当十余日后某个清晨,无意中在那雪白里瞥见了一丝乌亮时,手中梳篦只不过微微顿上一顿,就又坦然动作了起来。







☆、收效



在发现那丝乌亮后没几日,趁着练儿例行离家采药的几个时辰空隙,我便抽身特意去了岳鸣珂那里一趟,算是先行招呼通气,免得他与练儿照面时乍一发现大惊小怪漏了嘴。

这招呼并不难打,如今的晦明禅师可比当年出家前随和多了。何况此乃助人并非害人,他自然是一口答应,最多好奇了一下究竟是什么灵药妙方如此神效,竟让我这个研习医术没多久的人都能令白发返黑。

对他确实无需隐瞒太多,所以自己也就简单讲了一下过去经历,当然,多只是交代个大致,免得讲太详细反而说不清楚。

“原来如此,阿弥陀佛,果真是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听到最后,岳鸣珂惊奇地唱了声佛号,而后面色一正,收起了感叹之色,道:“既如此,为何竹纤姑娘不对练女侠明说?你两人亲密无间,她若知道你有此灵药,或就愿意一试也未可知啊。”

“竹纤也不知药效如何,又何必妄给希望?”原因虽有很多,但解释给他人听的话这一条就够了……话虽如此,最后仍忍不住补了一句道:“何况你也说了是‘也未可知’,此事我同她谈过,想必你也试过。可她那性子,凡事下了定论就极难动摇,与强行争辩引来不快蹩扭,倒不如尝试于懵然不觉间,最多事情败露后赔罪就是。”

说罢,故作轻松地笑了一笑。练儿会生气么?想都不用想,除非永不穿帮,否则答案几乎是必然的,一早也就做好准备了。

生气便生气吧,不知道何时开始倒看得开些了,没了曾经的种种小心,有些东西已不知不觉于心底扎根站稳,再不是动辄忧心忡忡到如履薄冰。

与岳鸣珂通气完毕后,此事好似就再没什么漏洞了。平日的起居梳妆沐浴都有我在帮衬,练儿是不会瞧见她自己模样的,再者,莫说这屋中没备有铜镜之类的小家什,就算有,她也从没有拿来使的习惯。

唯一需要小心的是入睡前那段亲密时光,那时候自然是双双披散了发的,幸而……也不知该不该用“幸而”一词……总之后来的每次亲密,她也依然继续着主动熄灯的举动,黑暗中的忘情投入,倒也不用担心留意到太多别的。

一方面对此庆幸,另一方面又总暗暗难受,除了用心迎合盼她忘忧之外,也就越发期盼着那药全然起效的一日快点来临。

虽说要见全效,真没有那么容易。

对这一点倒是早有心理准备,虽然故事传奇里有个什么奇花异草总是拿将起来囫囵吞了就能立显神效,但草药医理却不是如此教的,自己更不能捧出一株大干花要练儿生吞硬咽。于是便按那些医书上对人参灵芝等贵重物的方子做参考,每日里取一定剂量来细细切碎,以文火慢熬成汁,然后连汁带药渣一起让练儿服下,以图最大药效。

而为免她起疑,我也总会另熬一些性温无毒但色味较重的药汤,滤去药渣后适当兑进汁中,以便和自己的汤药近似,这其中就有少量的黄连,她比较之下会抱怨说自己那一碗药更难喝些,倒是十分正确敏锐。

当然,虽说大部分心思都扑在了这桩大事上,但对于给自身服用的那些强身健体的补药,也并没有半点敷衍了事,还有大半辈子的光阴要相守,自己或者可以惹她生气恼怒,却绝不能令她再次心伤心痛。

这般忙忙碌碌了又半月余,算算时间已入夏至,天山虽属高寒之地,山腰间也早已经一片生机盎然,而山峰以上纵然万年冰雪不消,但薄雪清风也全无了寒冬里的险恶,若是出个暖日,更叫人生出了懒洋洋的舒适之感。

按理说补身子是个见效缓慢的事,但也不知是这天气使然还是心理作用使然,近来倒真觉得精力充沛多了。

而练儿的发色,也已慢慢由最初无一丝杂质的雪白,渐变做了如今的银灰。

若仔细去瞧,还会发现已有几缕乌黑悄悄伏在其中,不多不少。

不过心情却完全不能随之轻松起来。

瞒得再好,做得再周全,总有些环节,是人力所无法把握的。

譬如,纵使再小心取量,物尽其用,但一株干花能服多久?

“咦?今日的药倒滤得极干净嘛,而且不是那么又苦又涩了,好喝许多。”这天傍晚惯例地一碗汤药倒下肚后,练儿啧了啧嘴,如此品评道,带了几分奇怪。

她倒是一贯敏锐,当下苦笑回答道:“是啊,有一味药用完了,我换了别的方子,大约是味道因此变得好些吧……”说完微微一顿,想着时机正好,就顺势又道:“对了,今日换药方时,我倒是打师公储药的地窖里另寻到了一样好物,本想叫你一同吃吃看的,不过恐怕你……呃,不情愿。”

“不情愿?”练儿闻言想了想,旋即眉头一挑,乜眼瞧了这边道:“哼,欺我听不出?你那言外之意是想说我不敢才对吧?莫讲得躲躲闪闪的,有什么东西尽管亮出道儿来吧!”

“哪儿的话?不情愿和不敢可不能混为一谈,任谁都有些东西是不喜欢或不擅长的,可也不算是怕嘛……那你等等,我去拿给你看……”

嘴里絮絮叨叨好似为在自己辩解着,脚下却半刻也不耽搁,收拾起药碗就往灶房去了一趟,待到回转房中的时候,手里已新端了一个青瓷碗。

“就是这东西?”不待走到桌前放下,练儿早已劈手夺了去,神色半是不服半是好奇,却还不等目光对上,突然凭空嗅了嗅,神色一敛道:“怎得你进来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刚刚还没有的,弄伤了?”

见她如此反应,自是心暖,却也轻勾了唇角做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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