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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幸的是,她对练儿倒是真心辅佐,似全无二心,所以我待她也是一直礼数有加,此时见过来问起,便坦诚回礼道:“我寻练……你们家寨主有事,有些迫不及待就先过来了,只得几句话,说完就走,不会耽搁太久。”
“哦,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见姐姐行来匆匆,面有急色呢。”我回答的当口,她已到我跟前,施施然停在了三步之处,轻言慢语道:“只是现在议事厅中,寨主她老人家正在会面川陕远道而来各路英豪,怕是有所不便啊。”
她一番话好似非常真挚,我刚刚也是头脑发热,一时情急赶了过来,闻得厅中热闹本就有些迟疑,此时再听她一说,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另觅时机为好,打扰了。”说完,就转身欲走,却又听见一声紧随而至的:“且慢。”
二次回头,见那人还是站立原地,手捧文书,正色道:“其实有些事,早想对姐姐说了,不知道此刻姐姐愿不愿听?”我见她神色郑重,当下也就正色抱拳,道:“请教。”
“不敢,何来请教之说,其实我等姐妹能有今日,全仰仗寨主她老人家,寨主她实可担得上女中豪杰,人中龙凤之誉,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我等姐妹只需誓死追随左右,肝脑涂地亦无恨矣。”她低垂了眼,慢条斯理娓娓道来,说的再平淡不过:“既然姐姐被寨主引为至亲,也当尽至亲心力,莫要耽搁了她凤鸣岐山,一飞冲天之时啊……”
这一席话说的不算多,但言里言外的意思却明显到令人心惊,我听得垂首,半晌默然,各种心思千回百转,直到听得脚步声近,才倏地抬头伸手,拦住了那擦肩而过几乎就要走掉的人,蹙眉看她道:“……这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她似乎未料到我这么快反应过来,还有此一问,却也不甘示弱,道:“这是天下人的意思。”
不说这一句倒还好,此言一出,反而显得可笑起来,我禁不住轻笑,也不与她争辩,只是重复问道:“这是她的意思?是与不是?”
“你不相信天意民心?”这次她有些动容了,好似想不到我竟如此冥顽不灵。
“民心是天下人的心,不是这山寨中区区几百号人,至于天意嘛,天意不可测,又谈什么信不信?”我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何况,我信不信天意民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有一个人不信,只要她不愿意,哪怕万民跪求苍天降旨,她也是不愿意的。”
“你!”她听出我在指谁,终于脸色一变,急道:“等等,你要干什么!”
寨中人的武功虽然皆是练儿亲授,也算下了苦功在练,不过区区两年,她怎么可能拦得住,我轻轻一个闪身轻易避开了阻挡,笑道:“没什么啊,只是孰对孰错,何必争辩,一试便可知道了。”
我两人这里说话,一直是轻言细语,所以并未惊动里面,但其实厅门就在眼前,闪步过去,一推便开,里面光景立时尽收眼底。
这厅并不算大,布置的还算雅致,左右两排黄花梨圆椅上,端坐了十余名行装各异之人,虽吃了这一惊,但脸上笑意犹未褪尽,而中间正座篆鸟雕兽的太师椅上,正是我们刚刚口中谈论的人物。
此时见厅门骤然洞开,数十道目光齐齐射来,有惊有怒,有不明就里,唯独中间一人,只瞥过来一眼,就带了笑意。
“再过几日就是十月朝寒衣节,我欲动身,去旧居祭拜师父。”众目睽睽下,我此时也顾不了其他那些目光,只是看了大厅之上当中一人,负手提声道:“霓裳,你去是不去?”
听得我这么唤她,她好似有些惊讶,挑了挑眉,朗声反问道:“现在就要动身么?”
其实并不用那么急的,明日一早动身也是可以的,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我点点头,道:“现在就要动身,行么?”
却见那头人影一晃,眼前一花,下一瞬她就已经站到了我面前,眉眼弯弯,唇角带笑,手一牵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出发了吧。”
☆、归山
…
我们居然就真的那样走了,走的无牵无挂。
那管事的冬笋只来得及追出来,叫了一声寨主,却怎么可能赶得上,得到的只是一声远远被风送过来的回答:“我已经与他们谈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你来办妥无妨,离开这些时日,寨子就交给你们了,有什么要紧事照旧用老法子就是。”
练儿说这话时头也没回,倒是我匆忙间回首望了一眼,遥遥看见那女子一副眉头锁紧的模样,之前心中的不满稍退,多少又觉得有点对她不住,毕竟这人也是一片忠心。
即使如此,也必须证明,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早些打消为好,练霓裳即使是凤,也是一只翱翔九天自由自在之凤,绝不会甘居于深深庙堂,现今世间恐怕没有比她更不受束缚的女子了,她愿意为谁停留,并不代表谁就可以留住她。
何况,这天下将来会发生什么,细节虽说不上,但大势走向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练霓裳只是一桩传说故事,不是一段传记史实,我也不愿意她与历史大潮搅合一起,万一被吞没其中,何等悔之不及。
她只要逍遥无忧,一世安顺,就好。
之后几日都是路上,定军山到西岳正常行来大约要十余天,我和练儿轻装上路,舍去大道转走山间捷径,她轻功神速,若是孤身全力赶路,大约四日不到就能走完,如今有我拖累,却又多花了两日,好在这几天的山野生活,都是久违,倒也轻松愉快。
这般紧赶慢赶一路而行,终于在九月的最末一日,寒衣节的前一天,赶到了西岳地界。
赶到西岳地界时,天色已经晚下来了,我们也顾不得在山下多逗留,径直披星戴月往山上而去,华山虽险,幸而熟门熟路,好似自家庭院一般,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当星河之下,远远的见到那一处幽深洞口,尤其是其上映着冷冷月色的黄龙洞三个大字,胸中情绪突然间毫无征兆潮涌而来,我蓦地驻了足,望了前方,一时竟有些不愿靠近。
身边,本并肩而行的练儿这时候也停下了脚步,先看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独自过去,将洞前那些遮挡野兽用的杂枝树杈一一挪开,等清出场地洞口大开,就拍了拍手,回头看我,笑着道:“欢迎归来。”
心中一酸,却扯起嘴角硬是回以微笑,走过去,和她一起入了洞中。
踏进去,洞里自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不过这不是问题,莫说练儿,就算是自己,要在这熟悉的方寸之地摸黑找个什么也是轻而易举,只听黑暗中窸窸窣窣一阵,各自手中就都有火烛亮起,光影映照在四处岩石之上。
烛火之中,一路往前四处打量,身旁的那些家什用具连摆放样式都一成不变,只是颜色更古旧了些,顺手抚过,心中感慨不已。
但渐渐的,却又于感慨之中,生出了点点疑惑。
等进到内洞,这疑惑更盛,本以为两年无人,纵然洞口设了障碍走兽难进,但总会有些蛛网小虫什么的,再不然也该是积了厚厚浮尘才对,可周围看上去却干干净净,摸了几把家什的手也并未沾脏太多,我看了手掌,奇怪道:“练儿,莫非你不在时有谁来过?怎么洞里这么整洁?好似才收拾过不久似的。”
此时她正低着头将手中烛火插入桌上的旧铜烛台,闻言转过头来白了我一眼,撅嘴道:“还能有谁?我一年可是都要回来呆上两三次的,不像某人,两三年都不回来一次。”
怔了一瞬,刚要问为什么,转念一想,她年年回来怕也正该是为了给师父扫墓祭拜,心中顿生歉然,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喃喃低声道:“……辛苦你了。”
“辛苦?辛苦什么?”没想到这一句倒逗得她失笑起来,插好了烛台,就顺手拿起了桌上压的一张皮纸,先朝我扬了扬,道:“等人有什么好辛苦的,只是怕你归来摸不清状况才时不时回洞看一看,没想到最后半路就把你给劫了,倒是白费心机。”说完手指一抖,那轻飘飘的纸张就射了过来。
她给我,自然是要我看,随手接住在烛光下抖开,褐黄的汉皮纸上就只得龙飞凤舞草草写就的三个大字——定军山。略一思付,就已明白这是练儿留下的线索,察觉先前自己想错了方向之际,心中却不禁更暖。
之后耗了点时间用来整理,鉴于这一夜夜已很深,我俩默契的没有提及其他,只是稍微拾掇了拾掇椅榻之间,将那些软絮厚垫从樟木箱中取出铺好,便解了风尘仆仆的外套披风,准备先歇过这一晚再说。
躺在久违的石榻上,疲惫沉沉袭来,也顾不得什么感触,正欠身要准备吹熄灯火,却见练儿只着单衣,抱着她的薄被赤脚站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拿眼睛望我,似乎有些生气使性子,又似有些委屈。
“怎么了?”来不及细想哪儿又招这小祖宗不满了,赶紧先起身拉她过来坐下,让那双脚离了地面再说:“有事讲就是,天气那么凉,怎么这样站着?不怕得病么!”
她正使性子,也不怎么理睬人,坐下来听我说完,自顾自往榻上缩了缩,把薄被往里面一扔,不悦道:“我要睡在这里。”然后竟径直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
我满头雾水,见她躺的近在咫尺又窘迫不已,我俩相处这么些年,从来都是各自睡各自的,连之前在那山寨中,她也是命人多搭了一个床铺出来夜里说话睡觉,怎么现在回到黄龙洞中却反而莫名其妙的……
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了推她,隔着单衣都能摸到体温,触手热热软软,只微微推了一下就赶紧收了回来,轻咳一声道:“练儿,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之间想要……同塌而眠起来?”
她面朝石壁,背对着我,哼道:“谁要与你同塌而眠,这石榻你走之后就没主了,前几年开始就一直是我在睡,而今你休想赶我去那小小的石椅上憋屈。”
听她这么回答,我心念一动,看看身边的人,再看看那长石椅,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症结所在,最初我和师父二人修葺这洞子时,自然只有两人睡榻,那长石椅并不是派这用场,后来有了练儿才整理出来给她夜里安歇,当时她还是小小年纪,这石椅既长且宽,铺了软垫当床榻使全然不是问题,但如今……
如今,她已不知不觉长大,出落的亭亭玉立俏丽挺拔,那长椅早已不该是她的栖身之所。
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当下也就顾不上什么羞涩不羞涩的,随即在榻上跪起身,先把她往上微微推了推,将金丝枕移到她头颈下,然后将那胡乱盖的被子重新拉开一一掖好,待到一切做完,才伸手弹熄不远处桌上的烛火,俯身拍拍她,在耳边轻声道:“那好好歇息吧,一路辛苦了。”
她该是还在气我之前忽略了她,只是不声不响任我动作,现在才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也许真是觉得累了,没过多久,呼吸声就变的均匀而轻微。
可是一旁,我躺在黑暗中,却变的有些难受起来,明明眼皮极沉,偏偏无法入眠,又不敢辗转反侧,因为记得练儿睡觉极其警醒,无奈之下,只得强让自己一心去数着身旁那节奏起伏的呼吸声,过去许久,才渐渐陷入了混沌。
到了下半夜,却有什么贴了上来,软玉温香,蓦地一惊,睡意全无,推又不好推开,只得苦笑着僵在那里听她梦中呢喃,也不知说些什么。
这般折腾了一宿,第二天爬起来时,只觉得头晕脑胀,难过不已。
练儿倒是神清气爽,一早就已起身,此时进得洞来见我坐在榻边面色憔憔,自然取笑起来,我也笑笑,无心与她斗嘴,到洞外溪水边洗漱收拾,等慢慢的整理完毕了,也就觉得气色好了许多,抖落手上沁凉的水滴,转过身,就见练儿不知何时飞身上了不远处一棵大树,正无趣的坐定枝干上荡着双腿看了这边,见我回头,就笑着问道:“今日怎么过?”
这里两年无人定居,要做的其实该有很多,譬如采买杂物,洗涤晾晒,打猎汲水等等,各种事情可谓繁复琐碎,可眼下第一要紧的,显然不是这些。
“还是先去看看师父吧,她老人家安葬在哪里?”我擦干了手,理理衣衫,正色道:“今日正是十月朝,纵然此时我们手中准备不足,也该先去坟前磕个头请个安,然后再去想办法置办东西不迟。”
却见大树之上,那少女仍旧是笑意盈盈的坐在阳光斑驳中,闻言先是哦了一声,却又摇摇头,无辜道:“可是,我并没有安葬师父她老人家啊,所以并无坟墓这种东西。”
☆、黑白
…
她的话入得耳中,第一瞬涌起的并不是惊诧,而是悚然。
但下一瞬,心中就否定了这种悚然,不仅仅是因为理智,即使情感上我也真心不认为她会重复童年的唐突举动,儿时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也许会一生都持续影响着她,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成长改变是那么显而易见。
所以,当悚然退去后,下一波到来的,是隐隐的希望。
“为什么?为何没有安葬?”因这希望的涌现,近乎是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仰望着说话太难受,索性也提气纵身上了树,却因为太匆忙而不留神被叶梢扫中了眼角。
有些狼狈的眯着几乎反射性流泪的右眼,却也顾不得许多,只掌住树稍稳了稳,就蹲下身,剩下的一只手搭住练儿的肩,急切道:“你不是说师父她过世了么?那为何不葬,又为何现在才说?莫非其中还另有什么隐情不成?”
我急切,她却不急,自若的斜坐树干上任我搭住她,还顺势伸出左手来,揉了揉我又酸又涩的那边眼睛,笑道:“你着急什么?当时你哭了,那些小枝节就没讲清楚,后来也没再专程提过而已,我原以为说祭拜就是立个牌位烧个纸什么的,看寨里人就常常那么做,谁知道你还要上坟的。”
被那温软的柔荑不经意触到脸上,心中微微一荡,但立刻就收敛住了,更无心去解释祭灵牌和祭坟的区别,只是随便她动作,用另一边的单眼直视她道:“那究竟还是什么没讲清楚的小枝节,现在能告诉我吗?”
她点了点头,手上漫不经心的继续着,嘴里却说道:“其实也就是几句话的事,你问我为什么不葬师父,可那个时候,我连师父死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是想要安葬,也是安葬不成的啊……”
这一句话,令胸中一跳,原本隐约的希望就又近了些。“不知道!”我连忙接住话头,声音不自觉的就高了几分:“可是,你之前分明那么确定的对我说……难道,虽然这样讲,其实你并没有亲眼看见她死去一刻?”
练儿先点点头,接着却又摇摇头,看着我皱眉道:“我确实没有亲眼见到她死,不过她确实是死了。”
“既非亲眼所见,怎么能够这么轻易断定一个人的生死!”
越来越大的希望能人有些难以置信,仿佛绝处逢生一般,奋亢感令我有点难以自控,声线不由又拔高了些,冲口而出的话既急且响,带了责备的意味。
“你不相信我?”她收回了手,神色变的有些不快,咬着唇,眼中现出一丝冷光。
其实那句近乎呵斥的话一出口,我本身听得就先惊了一下,心中已是一紧,紧接着果然见到练儿露出了受伤神色,立即懊悔不已,暗恨自己激动太过失了分寸,赶紧握了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不放,将声音尽量放轻放柔,歉然软语道:“练儿,练儿你别气,从小到大我几时不信过你?只是你懂我心思,哪怕有一线的可能,我也盼着师父她老人家能尚在人世啊……”
她听了解释,看着我眨了眨眼,脸色和缓下来,展眉道:“你说的那些我也明白,其实我何尝不希望师父在世,可是人真的死了,这可不是胡说,我领你去看证据。”
说罢她反手就势牵住我,纵身一起从大树上跃下来,飘然着地后,就携手往黄龙洞内而去。
我被她拉着走,面上虽然没什么,但心中早已忐忑,也不知是期待更多还是怯意更多,惴惴不安的和练儿一起入了内洞里面,就见她松了手,独自一人去左边角落里翻找起什么来。
那个角落只有几个小木箱,是我们平素存放书籍纸张的所在,师父数年来陆陆续续买来的那些给我们习文练字用的杂书,除了有几本她感兴趣的被带到了小石室内,其余就全堆放在那里,大多已是长久无用,却见练儿此时一本本拿出来,快速翻一遍内页又丢开,好似在找些什么,如此反复了几次,终于一声欢呼,从一本蓝壳旧书里抽出了一张纸条。
“找到了!你瞧。”她转身跳过来,将那纸条一把塞进了我手里。
我看了看她,再低下头,吸一口气稳了稳神,定睛瞧起那张薄薄的纸来,仔细打量才发觉,这哪里是什么纸条,分明是一封短信,上面启辞落款一应俱全,不是师父一丝不苟的风格还是谁!
信里面内容简洁明了,开头两句告诫练儿虽有小成,但切记天外有天,当精进不坠,不可懈怠行事,而后笔锋一转,吩咐道此别即是永诀,勿寻勿念,只需在三年之后,也就是廿年之约期满之日,将她死讯告知落雁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