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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寂沙-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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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的消息是,”涉孤语气平淡的道,“就在刚才,圈禁中的大殿下被陛下提前特赦了。” 

莫都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消失了。他沉吟着,站了起来。 
“不能再拖了。”他对莫炎道,“我们到外面去。” 
莫炎点点头,跟他走了出去。 
涉孤目送他们走远,却没有跟上。 
“你不去么?”我问道。 
他似乎没有听到似的,半天不说话。 
在我准备独自离开这个偏厅的时候,他却几步跟上来并肩同行,依旧是低而温和的声音。 
“本来二殿下是不会邀请你过府的,是我说想见你一面。” 
我惊讶的望着他。 
他侧过头,微笑了,“在这里过得好么,昭殿下?” 
旧日的称呼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冲入耳中,我的鼻子有些发酸。 
深吸了口气,“还好。” 
“是么?”他淡淡说着,拉起了披风,重新遮起自己苍白消瘦的面容,“我是医者。我看你的气色间有悒郁之色,应该是过得不大好罢。你这几天是不是都睡不安稳?” 
我沉默以对。 
两个人安静的走出一段路程,“其实我见过你一面。”他突然道。 
“两年前,我曾经游历去易水一次。正好那次你刚刚帮助邻邦的厥目国击退兀兰的进犯,我见到你带兵凯旋入城的景象,印象非常深刻。” 
我只能苦笑。两年的时间,还不足以物是人非么? 
“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干什么?” 
他微微一笑。还是很温和的语气,口吻却没有征兆的犀利起来。 
“怎么,才来临川半个月,昭殿下的满腔意气都消磨尽了么?” 
我霍然抬头,“你到底是谁!” 
“不是说过了么,我是涉孤。”他微笑着鞠躬,径自离去。 
望着他瘦削的背影远去,眼前明朗的景色也似乎渐渐的迷离起来,拢在薄雾之中,拨弄不清。 

“其实你早就暗中投效莫都了。是不是?” 
回府的马车上,我这样问道,语气却是肯定的。 
看到了莫都对他的亲近态度,突然又回想起水牢出来的当日在马车里听到的种种细节——那日直接驱车去的地方,想必就是二皇子的府邸。 
莫炎扯了扯唇角,算是回答了。 
然后他突兀的问了我一个问题,“伤了大皇子的当天,你有没有觉察到一些异样?” 
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想起了当天的情形。“确实有些异样。” 
他的眼神立时专注起来,“说说看。” 
“头晕目眩,思绪变得混沌,就连出手都失分寸。” 
想起当时,若不是最后一刻勉强清醒了点,那一刀再划深下去,只怕莫极就当场死在我手上了。 
靠在后座沉默了许久,莫炎问,“那天跳舞的篱真后来是不是一直在你们旁边?” 
“是。”我有些诧异。“你知道他的名字?” 
莫炎有些嘲讽的笑了。“他可是有名的很。” 
他突然转过脸,“不管你跟他以前什么关系,以后离他远点。” 
“为什么?” 
“我想起来了,那天他身上的香气不正常。按你的说法,大约是迷香一类的东西了。” 
我冷冷道,“你是说表哥他会害我?” 
“看起来不像会害人的样子?”莫炎蓦然冷笑一声, 
“咬人的狗不叫。记住,他是二皇子的人。” 


第十一章 

第二天,果然正式传来陛下谋立储君的消息。 
一时间,朝野震动。一直以来蠢蠢欲动的两派人物之间的矛盾立时激化,无论是皇帝当面的唇枪舌战,还是暗地里的勾当都是层出不穷。 
态度激进的大皇子派人物,财务省大臣承震当场和二皇子派的几位军务省大臣发生激烈口角,双方不欢而散。第二天傍晚,承震在回家的路上失踪,多方寻找不果。 
三天后,承震的尸体在护城河里被捞了上来。验尸的结果是酒后失足落水。 
第七天,临川的城西大街发生大规模的冲突,双方甚至动用了小型的火炮,冲天而起的大火将城西两条街道的民居焚烧殆尽,直到王都近卫军赶来才把械斗双方驱散。这场大规模的冲突当场惊动了城北的王宫,病中的皇帝大为震怒,喝令太辅迟均严查到底。 
半个月之后,太辅把查出来的结果呈了上去,奏章里恭谨的写道:“本次事件系两群流氓酒后斗殴,纵火烧毁民居,责令他们赔偿损失后,相关人员已全部斩首。” 
皇帝看了之后长叹一声,暗自懊恼把事情交给迟均。但是相关人员都已经杀了,这件事也只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正式传出立嗣风声之后的第二十七天,久卧病榻的兀兰皇帝突然召集满朝文武进宫。 
这道旨意传下来,所有人都知道人选已经定下了。没有意外的话,皇帝准备在所有人的面前宣布下任继承者。 
这天大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已经站在王宫大厅之内,和满朝高官一起,恭敬的等待陛下驾临。 
环扫周围,莫极早就到了,那身金色的礼服在人群中异常的耀眼。 
相对来说,莫都却是迟迟没有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皇子派的诸位大臣的脸上渐渐显出不安的神色来。 
暗自瞥了眼莫炎,他却恍若不觉的站在人群外面,和身边的几位将军谈笑风生。 

太阳升起的那个时刻,清越的钟声响彻王宫,面容清矍的兀兰皇帝在宫人的簇拥下出现在大厅的正门口。 
相比于他灰白发暗的脸色,他的眼神却依然相当的锐利。 
莫夜,这位兀兰历史上最为野心勃勃的皇帝,在他即位的三十年之内,将兀兰的版图扩大了一倍。却也是因为他的好战,他才会以皇帝之尊而几度战场受伤,最后一次在洛河平原受的箭伤至今无法痊愈,成为他的致命伤。 
皇帝驾到,所有人全部单膝跪下,恭谨迎接。 
皇帝的视线在面前扫视了一圈,虚弱低沉的声音问道,“二皇子怎么没有来?” 
几位二皇子派系的大臣相互望了几眼,谁也无法解释,只能垂下头去。 
皇帝显然是动了怒气,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步,顿下脚步。 
“也罢,不等他了。” 
他几步走上台阶,坐上那高高的帝座,双手平摊在座位宽大的扶手上, 
“今天召集各位过来的意图,想必各位都清楚了。今天,我——兀兰帝国第十三任皇帝,莫夜——即将宣布帝国下一任的储君。” 
他招招手,附近的内侍送过来一个银盘,上面盛着一张华贵的羊皮卷纸。 
“打开他。”皇帝吩咐道。 
内侍恭敬的接过那个羊皮卷纸,缓慢展开在皇帝的眼前。 
皇帝清了清嗓子,开始亲自宣读诏书。 
“大陆历723年3月28日,兀兰帝国选立第十四任储君。兹选定——” 
单膝跪在周围的大臣们屏息静气。眼前这薄薄一张羊皮卷纸,不仅决定了未来帝国的主宰者,也许同样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就在这无比肃穆的时刻,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砰的一声巨响,王宫大厅的门被强硬的撞开了。 
有几个满身血污的人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跨进来,冲过跪了一大片的王公贵族,直扑到皇帝座下的台阶旁边,大声的痛哭起来。 
我悄然抬起头。皇帝停下了宣读,眼睛注视着那几个人擅自闯入者,显然竭力隐忍,但是眼底暴风雨般的怒气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一群王宫侍卫惊惶的从门外跟着追进来,迅速的穿过人群,按住那几个满身血污的人就要拖出去。 
痛哭的那几个人大声的叫喊起来,“皇帝陛下!请陛下立刻下令,为二殿下报仇!捉拿凶手!!”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惊的失去血色,殿堂里顿时就像烧沸的油锅那样炸开了。 
“都不要吵!”皇帝腾的站起来,“说清楚!” 
“二殿下进宫的半路上遭到伏击,除了我们之外的侍卫全部阵亡,二殿下也身受重伤——” 
话没有说完,几名二皇子派的将军已经跳起来,变得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站在另外一边的莫极,“是大殿下下的手!一定是他!!” 
脾气暴躁的烈将军当场就要冲过去动手,被人拼命拖住。但激动的情绪就如同火上浇油般的蔓延开,大厅里乱成了一团,两派尖锐的质问,吵嚷,甚至对骂声不绝于耳。 
“皇帝陛下!皇帝陛下!!” 
比之前还要惊惶的尖锐呼喊几乎冲破耳膜,诸位官员不由停下动作,吃惊的望向上面—— 
站立在大厅最高处的皇帝晃了几晃,捂着旧伤的胸口处,缓缓倒了下去。 

又是一声惊人的巨响。大厅的门被猛然踢开了。 
成千上百明晃晃的枪尖出现在门口,皮靴整齐划一的踏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激起阵阵回音,响彻宫宇。 
“里面的人全部抓起来!” 
执掌王都近卫军的男人冷笑着站在最前面,盯着王宫大厅里的混乱场面,那双灼亮的眼睛杀气腾腾。 

—————————————————————————————————————— 
大陆历723年3月28日,王都临川发生了一件震惊帝国的事件。 
二皇子在进宫的途中被袭,生死未卜。王都近卫军拘捕了所有嫌疑人员,包括帝国最高机构的全部官僚,皇帝陛下因为震惊和愤怒旧疾复发,卧床不起,全国上下的军政一时陷入瘫痪。 
刺杀事件发生后一个小时,太辅颁下戒严令,临川的八个城门全部紧闭,不准进出。 
之后的三天时间,王都近卫军在临川城内大肆搜捕,在市场口斩杀的嫌疑犯人超过五千人,血流漂杵,帝都之内风声鹤唳。 
——————————————————————————————————————— 
当我被从软禁的地方放出来的时候,那场大清洗已经基本完成了。 
不出意料的,那三天之内被杀的大多是大皇子派的中坚力量。 
因为事情发生的时间太早,大多数中低层的大皇子派官员都是被王都近卫军从床上揪起来,直接拖到刑场正法。其中又有不少是满门抄斩,死后连收拾尸身下葬的人都没有,无头的尸体被拖到乱葬场里一扔了事。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发难,莫极显然猝不及防。当我再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脸颊已经深深的凹陷下去,人显得更为阴沉了。 
盯着迟均的背影,他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还是太宰容光眼疾手快,一招手,几名侍卫看似安抚,实际强制的按住了莫极的可能举动。 
不过片刻间,莫极已经冷静下来,沉默的离开软禁的府邸,驱车回大皇子府。 

这场大清洗彻底表明了太辅迟均的态度。几天之后,莫炎脱离中间派的身份,开始光明正大的出入二皇子府。自此之后,观望的中间派官员纷纷投靠莫都,双方势力此消彼长,局面大变。 


几天之后,应莫都的邀约,莫炎带着我再次拜访二皇子府。 
莫都靠在床头,大半个身子裹在名贵的白驼绒毯里面,胸口象征性的裹了几道绷带,美貌的侍女跪在床前,将剥好的水果喂进口中。 
白驼绒的毯子不正常的凸起,里面显然还有个人,乌黑的长发从毯子边缘露出来。 
我忍不住又瞄了一眼。 
眼角里突然瞥见莫都似笑非笑的眼神,我有些醒悟过来,挪开了视线。 
这些荒淫的贵族。 
“大司马,交代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莫都问道。 
莫炎回答,“已经在大皇子府里找了只替罪羊,用了几个小时的刑,要他招什么他就招什么,已经认罪画押了。” 
“好极了。”莫都满意的笑起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莫炎问道,“那边怎么样?” 
莫都微笑着道,“没什么动静。听说我亲爱的哥哥天天关在房间里,拼命的喝酒生闷气。” 
莫炎大笑起来。 
“那太宰呢?他也没有动静?” 
“容光?他倒是里里外外跑个不停,可惜效果似乎微薄的很。” 
莫都慢慢说着,嘴唇弯起的弧度越来越高,最终也还是大笑起来,“有你和太辅两个人辅佐,一个手握兵权,一个掌控王都禁军,容光那个老狐狸又能把我怎么样!” 
招招手,几名婢女送上精致的茶点水果。 
“你们尝尝看,这几样水果都是早上新鲜运到的。” 
莫都随手从身旁的玛瑙托盘里捻起一个殷红色的果实,“尤其是这个胭脂果,以前可不容易尝到。现在易水城那里设了驿站,总算能运来临川了。” 
他微笑着,瞄了我一眼,“平南侯怎么不说话,也不吃水果?” 
莫炎暧昧的笑了笑,“他这两天身子乏,胃口精神都不太好……”拿起一颗胭脂果放在我身边的果盘里,状似亲密的贴近过来。 
“吃。想被他扣下来么?” 他低声道。 
听着房间里四处的吃吃轻笑声,我垂下眼睫,拿起那颗家乡的果实,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莫炎拿过侍女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回头望见那微微颤动着的凸起的绒毯,不由笑起来,“殿下把他要回来了?” 
莫都一笑道,“现在这局势,那边心里也明白。当然是我一开口就要回来了,容易的很。” 
随口说着,他拍拍毯子里面,“不要停。” 

正事已经谈完,两个人的话题越扯越远,无所顾忌,说得不在意,听者却难堪。 
我盯着窗户上挂着的鸟笼子发呆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莫炎起身告辞。 
走出那扇门的那一刻,身后隐约传来莫都的轻笑,“等急了吧,你这个小妖精……” 
随即是一声压抑的尖叫喘息。 
我鬼使神差的回头,透过半开的窗户,莫都已经将毯子掀开,翻身压上去。 
看清躺在他身下那张酡红迷醉的面容的时候,我的肩头微微一抖。 
“怎么了?”莫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问道。 
“……没什么。”我吸了口气,大步往前走,把身后的一切远远抛开。 

坐在马车上,我望着窗外飞闪而过的街景,沉默不语。 
“在想什么?”莫炎问道。 
我拒绝回答。 
莫炎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笑起来,“你怕什么,我又不会那样对你。” 
我沉着脸,依然不说话。 
车厢里安静着,坐在两边的两个人,各自望着窗外的风景。 
“……不如死了的好。” 
“你说什么?”莫炎惊讶的回过头来。 
我冷冷的道,“你不是也看到篱真今天那幅样子了么?与其让人这样亵玩,不如当初就死了的好!” 
莫炎听着,眼睛里浮现出淡淡的嘲讽,“你又不是他,怎么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得其乐?” 
我瞪着他,“我知道他以前是怎么样傲气的一个人。” 
“傲气?”莫炎轻蔑的笑了笑,“大概一开始是有点吧。不过后来被我们尊贵的二皇子看中了,带回府里调教了几个月就再也离不开男人了,后来有几次借给其他高官贵客,也没见他寻死么。” 
我的脸色倏然苍白。 
“还有最近那次借给大皇子,居然还自己偷偷跑回二皇子府,那时候你不是也在么?” 
我怔了怔,想起当天那个甜腻的呻吟声音,“是……他……” 
“不就是他。”莫炎漫不经心的仰起头,靠在后座上,“莫都口里的那个小妖精。” 
我默默无语的靠在马车后座,闭上了眼睛。 

缓慢的车轮声吱嘎响着,突然混杂起奔腾急遽的马蹄声。似乎有几匹马从后方疾驰而来,有人猛力的拍打车厢,“大人,停车!大人!” 
莫炎挑开窗帘,“小伍,怎么了?” 
外面那名叫小伍的亲兵喘着气,急促的吐出五个字,“二皇子遇刺!” 


第十二章 

“停车!”莫炎立刻喊道。 
他迅速跳下马车,一把抓住刚跳下马的小伍的胸口,“你开什么玩笑?!” 
“千真万确!这次……”小伍压低了声音,“这次是真的遇刺。” 
低低说了几句,莫炎在外面吩咐道,“沿原路返回。” 

事发的现场凌乱不堪。 
殷红的血迹洒的地上到处都是。 
涉孤刚刚来诊治过,伤口小心的包扎起来,敷上最上等的药,出血已经止住了。 
莫极的脸色因为大量失血而变得苍白,面庞上失去了平日的轻松神情,嘴唇紧紧的抿起,眼睛里泛着阴狠的光芒。 
望见莫炎推门进来,他靠在床上,摆了摆手,“大司马,你不必担心,不过是被养的狗反咬一口罢了。” 
手指抚摸着胸口渗着血的纱布,他冷冷的笑了, 
“本来以为养的乖巧了,没想到居然敢跟我来这手。等着吧。” 
他喝道,“莫湛,行刺皇子,按律处该什么刑?” 
管家上前走了一步,应声答道,“是凌迟之刑。” 
莫极点了点头,懒懒的道,“就按这么办吧。” 

我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传来的话语声,闭上了眼睛。 
篱真,篱真。 
记忆中那挺拔的身姿,锐利的眼神,雪莲般清冷的面容,此刻重新浮现在脑海中,如此的鲜活。 
按住剑柄,我冲了出去。 
“篱真在哪里?”随手抓住一个经过的侍从,我直接把剑架到他脖子上。 
那个小侍从浑身抖得像筛糠般,颤抖着指向身后,“就……就锁在隔壁院子里面。” 
我松开他,提着剑向后走去。 
“侯爵大人,这里是禁地,请您止步——” 
我不出声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几道剑芒闪过,拦在面前的几名侍卫不声不响的倒了下去。 
我一脚踢开紧闭的院门。 
篱真就在那里。几乎赤裸的身子吊在院子中央的大树下,满身的血污伤痕,长发披散着遮住了他的脸。 
在旁边看守的十几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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