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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明明就坐在堂下,坐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一只手撑在几上支着头,双眼平视对面空无一物的墙壁,也不知道看什么看得那么开心,竟然笑起来。
萧锦衣觉得自己身上每一部分都承受着一股巨大的引力要往他身边靠,手指抖得如筛糠,握着的纸张“哗哗”直响,张大嘴嘲笑他,那天傅云遥的话如炸雷一般一遍遍在他耳畔重复。豁出去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贞。。。”
“萧大哥,我找到了!”大厅里忽然传来一声怪叫,已经可以听到正朝这里赶来的兴奋的脚步声。
萧近英一惊非小,忙朝灵狐挥手道:“快!快躲到床上去!”
灵狐皱眉,还是听了他的话。虽然是林景玉,他一张嘴把不住门嚷嚷开的话,对大家都不好。反正他也光着脚,飞快地掠进床里。萧近英忙过去拉下重重纱帐,自己坐在床前。
门在这一刹那开了,林景玉举着信冲进来:“萧大哥!我找到了!而且我没把其他文件弄乱哦!至少不是很乱。。。咦,这么早你已经准备上床睡觉了吗?”
萧锦衣尴尬地笑道:“是啊,萧大哥睡个午觉。”他就势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沉下心对林景玉笑道:“小景真能干!找到了就好!你放在桌上吧,我真的很困了。”
“那怎么行?”林景玉几步走到他跟前,萧近英忙掩实身后的帐子,“萧大哥不是说十万火急吗?还是先看看吧!”
他将信递出来,萧近英只好接过,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林景玉精致的外表下那根粗大的神经愣是没接到信号,居然也被传染似的打了个小哈欠,指指萧近英的床道:“萧大哥的床看起来好舒服,我可不可以趁你看信的时候在这里睡一觉?我在家也睡午觉的。”
萧近英简直要从床上摔下去,他感觉到了身后丝丝寒气,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他招招手,示意林景玉走过来俯下身,握住他的肩膀,仰头凝视他的脸,笑道,声音里说不出的温柔:“当然可以,我求之不得呢。你也知道我跟贞敏的关系吧,他走了以后我一个人经常睡不着觉,有你陪我最好。。。哎,小景,别跑啊。。。别绊到门槛。。。关上门。。。”
萧近英看着林景玉踉跄而去的背影哈哈大笑,没注意到身后纱帐什么时候掀开,他脸上重重挨了一下。
“求之不得是吗?混蛋!”
萧近英被打懵了,条件反射抓住他的手,灵狐那张满是怒气的脸就在眼前不到两尺,眼角眉端,每一根发丝都是他熟悉的。白日里他可以逼自己投入大量事务没一丝空闲去想旁的,但一旦夜幕降临,他不得不上床休息。盯着帐顶,大脑便自动开始运转一遍一遍描绘,仿佛除了他心房之外还要在这纱帐上刻下那张已描绘千百次,熟悉得不能再熟的脸。他往往就这样睁着眼睛过了一夜,刚刚同林景玉说离开他之后经常睡不着觉又哪里只是玩笑?
萧近英将他用力压倒在床上,注视那张拼力挣扎威胁的脸:“对,我就是求之不得,怎么样?你毒教的人敢擅闯我武林盟,你以后是别想再回去了!”萧近英低下头用力吻住他的唇,仿佛要把满腔的思念和恨都通过这个吻通通倾泻给他,好将他淹死在这深海里,以后便再也不能离开。
灵狐拼命挣扎,双手反被他牵制住,整个人都在他控制之下。他看着附在自己身上这个人,听他一遍遍喊自己的名字就像是决心好了要把他最深处的灵魂唤出来。傅云遥说得没错,这个人爱他爱惨了。
“咚咚咚!”忽然又传来敲门声,惊醒了房内醉里梦里的二人。
萧近英根本就不想搭理,脸上立刻又挨了一掌,只能没好气地穿好衣服下得床来:“谁啊?!”
“是我,萧大哥。”门外是温柔的女声。
“来了,等一下!”
萧近英拿了毯子盖好床上的人:“不要动,不然一会儿有你好瞧的!”见那人瞪他,索性将毯子蒙上他的头,“我等了你很久很久,这次你也要等我。”
第14章
梨花带雨,犹如出尘仙子一般的凌星站在门口,脸上却是既不符合的惊讶:“萧。。。萧大哥,你怎么了?”
萧近英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异样,摸摸自己的脸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他在笑!他居然在笑!!
凌星惊得后退两步,手上的托盘差点拿不稳:“萧。。。萧大哥,我看你一定是最近事务繁忙累着了。正好我做了点小菜,不如您先歇一歇,让星儿陪您小酌一番,如何?”
萧近英连连摆手,一点也没有让开门的意思:“不用了!不用了!怎么好意思劳烦姑娘。。。哎,凌姑娘!真的不用了!”
他这一挥手立刻空出一条缝,小巧的女子乘机钻了进去,不由分说将案上收拾开摆上酒菜:“萧大哥跟我客气什么?我哥哥遣我来武林盟本想助萧大哥一臂之力,星儿愚钝,也没能帮上什么忙。闲暇之余做了这些酒菜,萧大哥当是给我个面子吧,他日哥哥问起我也不至于太惭愧。”
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萧近英再推迟就不只是驳了这姑娘的面子,他只好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希望这姑娘达成心愿能尽早离开。
凌星看他喝了一杯酒,十分欣悦,忙将杯子满上,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里:“这一杯敬你,感谢萧大哥多日来的照顾!”她自己掩袖饮了,见萧近英还在东张西望,心内转了转,道:“就这样饮酒太过无聊。星儿幼时曾跟师傅学过几天曲艺,不如让我清唱一曲替萧大哥助兴吧。”
眼看这场酒会要无限延伸下去,萧近英当机立断伸手拦住刚欲开口的少女:“想来姑娘一定声如天籁曲艺绝佳,只是萧某近日偶感风寒白日里也十分困顿,姑娘来时我正打算上床小睡。本来我是主你是客,萧某本该好好陪伴姑娘的,只是。。。”
凌星那一颗七窍玲珑心不比林景玉,今日她已经越格做了很多,知道见好就收。她看了一眼床上,果然纱帐低垂,便道:“那不打扰萧大哥休息了。如果有什么不适就叫我,我就在厅里。”
终于送走了这尊女菩萨,萧近英站在纱帐前已经做好了挨第三掌的准备,不想一掀开,床上的人毯子蒙在脸上一动未动,仍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居然会听他的话。
他忙将毯子拉下来,灵狐大口喘气道:“你要闷死我啊?这么久!”
萧近英不顾他的瞪视,奇怪地观察他的脸:“咦,这回怎么不生气?”
灵狐将头撇向一边:“她是个女人!我跟一个女人生什么气!”
萧近英一点也没听出来自己已经被嘲笑,见他不生气就高兴了,随声附和道:“也是。哎,凌姑娘拿来一些酒,你要不要喝一点?是上好的竹叶青。”
灵狐点头,不明所以,就见他拿了一把酒壶酒杯过来,坐在床前,倒满了杯递到他面前。他欣然伸手,却见萧近英又缩了回去,居然灌进自己嘴里。灵狐气结,就要起身,萧近英已经压了下来,将他那杯酒原原本本地喂入他口中。如此两杯,萧近英已再顾不得那酒,随手将酒杯酒壶抛开,只一心舔舐他留有残酒的唇,不一会儿,又去撕咬美酒流过的脖颈。
灵狐竭力保持自己的理智,拍拍他的背,问道:“哎,刚刚那声音很好听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萧近英想也不想道:“凌星。”他猛然抬头,总算唤回了一点武林盟门主的责任感,“你问这做什么?怎么毒教重组,灵蝎的工作换你做了?”
灵狐却自顾自地沉吟道:“是凌家的女儿吧?我倒听离寒提起过有这么一位小姑子。这么说你们已经和凌家取得联系,说不定已经结盟了。”
萧近英气得坐起来:“我就知道你来不是因为。。。原来是来打听消息!”
灵狐一点没有安抚他的意思,招供道:“是。这次之所以灵蝎没来而我来了,因为我要打听的这个人与他有关。”
萧近英一惊,居然忘了生气:“可是为了傅女侠?”
灵狐点头道:“正是为了这个傅云遥!”他伸手拉过萧近英一只手,看着他笑道:“听说他把我们以前的事查得一清二楚,还在武林盟公布了?”
萧近英听傅云遥在他众部下面前绘声绘色地演绎自己旧日情史,又口口声声说他肮脏卑贱的时候都只觉得伤心,如今被身边这人一提,反而把遗忘掉的羞窘掘了出来,低头“嗯”了一声,不敢看灵狐的眼睛。
“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候。”灵狐拉了下他的手道,“你都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女子不过闯荡江湖几年,居然能把多年前的旧事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地翻查出来,甚至有些细节连当事人都不甚清楚,这傅女侠会不会也太能耐了点?”
萧近英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她大有来头?”
傅云遥说那番话本来只为斩断他与灵狐之间的最后一丝牵挂,好在往后毫无障碍地除掉这毒教妖物,没想到急于离间话说得过了,反而留下破绽。
灵狐看着他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一点离间你们好从内部瓦解武林盟的意思。咦。。。”他灵光一闪,这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
头上立刻挨了一记,萧近英好笑地看着他:“你人还在我手里呢,还有闲工夫打坏主意!”他将灵狐连人带毯子抱在怀里:“什么也别想,我也不闹你了。你看你眼睛上那两个大黑圈,几天几夜没睡好了?好好睡一觉,晚点我叫你好不好?”
灵狐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眼皮渐渐沉重。真好,不再是羊绒毯,这次真的是他。
孙家兄弟回到南竹林,正见到其余人捂着脑袋跑出来,忙拦住一个问:“怎么回事?”
林景玉如见了鬼一般,哆哆嗦嗦指着屋子:“萧大哥中邪了,一直在笑。。。”
二人吃了一惊,拔腿跑进屋里,见萧近英正坐在案前比对情报,一切如常,刚松了一口气,见他听到脚步声放下了挡住脸的文件,关切地问道:“两位孙兄,何事如此慌张?”
他脸上的表情。。。确实令人不寒而栗。
孙飞扬第一反应也像他大哥一样只想立马撤离出去,但他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出了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来过?”他的视线跳过还未收拾的酒菜,地上破碎的酒壶,凌乱的床铺,一样一样像无数根针扎得他的眼睛生疼。
不知萧近英是高兴昏了头,还是觉得不用瞒他,直言道:“他。”
孙宁远也被他惊了一跳,反应过来立刻转向自己的弟弟。
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从惊讶转为呆滞,从呆滞转为愤怒,指着萧近英嘶喊:“为什么?为什么他连找你也要挑我不在的时候?他还在恨我,对不对?恨我害了他,恨我害了你们!”
萧近英在心底叹了口气,摇头道:“不。。。”
“不要说!”孙飞扬狂乱地打断他,捂着头跑出门外,险些撞到了正要进来的凌星,居然视而不见。
“怎么了这是?”凌星看着孙飞扬的背影也十分惊奇,望向案后的萧近英。
萧近英沉默良久,苦笑:“他一天又有几时呆在屋里,哪用得着挑?”他轻叹一声,“何苦呢?”
孙宁远在一棵竹子下找到孙飞扬,双眼血红,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他走过去劝慰,孙飞扬忽然道:“哥,你要真为我好,就答应我一件事!先不要把我们今天在镇上看到的事告诉萧近英!”
孙宁远静默片刻:“你会害死他的。”
孙飞扬突然爆发:“我没有!我没想害死他!我只是要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孙宁远放开弟弟站起来,望向幽绿的竹林深处。
灵狐再醒来,眼前已是熟悉的黄纱帐定,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在会阴山他的房间。头脑昏昏沉沉,耳畔反复回响睡梦中听到的那个声音。在说什么?太轻柔太模糊,仿佛本就是为了说给他的心听而不是他的耳朵,所以他的心记住了耳朵却记不住。
傻瓜,是怕跟我分别吗?才要趁我睡着冒险送我回来?
灵狐脸上还带着笑,起得身来,刚撩开纱帐,笑容僵在了脸上。
床前坐着的那大红身影不是莫非杀是谁?!
“醒了?”莫非杀一如往常笑着看他,指指地上,“我替你愁了好久呢!这羊绒毯是你心爱之物,如今弄得这样脏,你看了定要难受的。”
灵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雪白的羊绒毯上赫然有一排黝黑的脚印,而且只有出的没有进的,说明捣蛋的人进来时还算循规蹈矩,出去时才想起要留下这一排纪念。
若不是莫非杀在场灵狐几乎要笑出来。
莫非杀似乎也觉得有趣,看着他猜测道:“你说这胆大妄为,私自闯入会阴山在大护法的房间恶作剧后还能全身而退的人是谁?”
灵狐忙下了床,跪在他脚边:“属下知罪!”
莫非杀仍是笑得一派温和,话语却令人不寒而栗:“勾结外敌,将其带入教中重地,这个罪名可不小呀。”
灵狐故作镇静地跪在地上,心里已是胆战心惊。若再罚他试药,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走出炼药房!
上面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大着胆子抬头一看,莫非杀斜倚在床头柱上,也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半响,对地上慵懒地挥挥手道:“算了,这次先不罚你。”
灵狐连忙叩谢:“谢教主!”
莫非杀一只手撑在栏杆上托着下颌沉思,另一只手惯性地玩着自己大红锦衣前摆上的流苏,平日里绝美嚣艳的脸莫名地笼上一层淡淡感伤:“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也爱过啊。”
第15章
灵蝎回来的时候毒教最重要的两个人正在灵狐房内密谈,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
莫非杀看到他,朝他招招手,笑道:“二护法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灵蝎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见莫非杀仍笑吟吟地望着他,连忙跪下报告:“属下奉教主之命前往湘西蛊教查蓝月的来历,数日来明察暗访,却只查到她于一年前加入该教,。电子书一身制毒制蛊的好本事,一入蛊教即取代前任做了教主,之前经历却无人知晓。属下无能!请教主责罚!”
莫非杀笑道:“怎么一个两个都叫我责罚?我是这么狠心的教主吗?”又看向灵狐道:“你觉得如何?”
灵狐沉吟道:“近来江湖上出现了许多奇异的女子,她们往往身世成迷身负异禀,有的身手不凡有的则貌美惊人,掀起了许多是是非非,连毒教和武林盟也不例外。”见其余两个人都在等他下结论,他结论道:“确实奇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趁着灵蝎还没倒到地上,他又道:“此次我去武林盟,是因为偶然听闻一个人。一个叫傅云遥的女子,你可认识?”
灵蝎脸上的表情只能用惊慌失措来形容:“大护法怎么提起了她?我。。。我。。。我。。。”
见他窘迫万分,莫非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嘻嘻笑道:“可是那个二护法的未婚妻?我在魏园见过一次,当真英姿飒飒巾帼不让须眉!小贞敏上次身中的两只弩箭中还有一只是她射的吧?”
灵蝎顿时汗如雨下:“教主明鉴,那女子不是属下的未婚妻,只是属下的表妹!我带领巨鲸帮投靠教主时她离家出走,已经与属下脱离了关系!”
他担心地看了一眼灵狐,后者淡淡地回望着他,像是安抚,又像是不在意:“不用撇得这么干净,她要杀我原是为了你。我只想问你,既然她是你表妹,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师出同门,她的武功怎会如此之高?甚至比二护法你还要高出许多?”
灵蝎道:“我也不解。我这表妹虽然从小志向不凡胜过男儿,武功也只是平平,倒是遗传了姨父,有一手易容变装的好把戏。不过一年不见,她却成了这样的高手,莫不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
莫非杀笑道:“什么高人能在一年内将一个武功平平的姑娘训练成绝世高手?要果真如此,当初为助小贞敏练魔功我也不用千方百计地去弄龙珠了!”
灵蝎也觉得自己言语失当不符合常理,喃喃道:“那莫非是中了邪?”
灵狐道:“我看也挺邪的。此次在武林盟我还见到一个意外的人,凌星。”其余二人都看着他,显然并不认识,他只好解释道:“这女子是凌家主的妹妹,受凌家主派遣到武林盟协助双方结盟一事。但据我所知,这位凌姑娘其实并非凌家主的亲妹妹,乃是其一年前偶然遇到的孤女认作干妹带回家中。这位姑娘不但容貌脱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说是色艺双绝。这样的人会饿昏在路旁,恰好被路过此地的凌家主救起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莫非杀也觉得不妙:“又是一年前。这三位奇女子遭逢人生大变的时间也未免太巧合了,而且都入了毒教和武林盟两派,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用什么样的理由。。。”
灵狐笑道:“我仿佛看到一位蒙着黑色面纱的女子站在我们两派身后,我们这两派自以为操控武林无所不能,到头来却被这看不见的黑手操控了。”
莫非杀急躁地站起来:“哼!不管了!无论谁阻止,也不能挡住我莫非杀掀翻整个武林找到花月容!”
灵狐拍拍他的肩,道:“说的对,无论他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