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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波尔图现在的状况，塞巴斯蒂安会选择“风雨飘摇”；如果再用一个词来形容球迷的情绪，他会选择“失望透顶”；如果再找词语形容穆里尼奥现在的处境，那么一定是“水深火热”。
就像他在看到下半场皇家马德里5分钟之内连进两球时心里充斥的那种无边无际的沮丧，与最后一大波波尔图球迷们选择提前离场时所带来的那种无望。安塔斯球场露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座椅，空荡荡的，似乎是球迷们的抗议。骄傲的南看台上空飘扬的由嘘声到歌声再到嘘声、哭泣声，伴随着的是整场球赛落后、追回、再落后被屠杀的进程，而最后，则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他的旁边坎迪多·科斯塔颓然地跌坐在座椅上，不愿、也不敢去看接下来的比赛，他将脸埋在双手里，似乎这样就可以逃避1：4的惨败。球队输球，难过的总是会包括他们这样的没有参加比赛但隶属于各级梯队的球员。他们讨厌场上球员最后不在状态的样子，但自己也无能为力。周遭的死忠蓝白拥簇们早就知道了他俩的身份，尤其是在上一场比赛中已然登场的塞巴斯蒂安，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些印象。然而看着两个神色失落痛苦难堪的少年，谁也没有来打扰他俩。
事实上，整座南看台都沉浸在一种低落的情绪里，无法逃离。
南看台上没有人离开，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所支持的、所爱的球队怎样被对方摁在地上痛打，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所支持、所期盼的教练做出怎样疯狂的战术调整，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所支持、所喜爱的球员怎样失魂落魄、逃也似地回了球员通道。
难以接受、失望、沮丧最后通通演变成愤怒，压抑的怒气像活火山下不停滚动的岩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
舆论已经处于一边倒的态势，就连欧陆上其他国家主流媒体在报道时，也或多或少提到了这个敢和皇马打对攻的教练。顺便提了一下他的巴塞罗那背景。由两队死敌其中一方出身的教练在面对对方时获得惨败，欧陆媒体们乐意将之写成一个噱头来提升卖点，也丝毫不管当事人是否同意——就算不同意，也还能怎样呢？穆里尼奥以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被反复提起。
他已然处在风口浪尖。
风口浪尖
在事后回想起来，塞巴斯蒂安不得不承认，在2002年二月末三月初的那一段时间里，整个日子都仿佛是黑暗的、晦涩的、没有阳光的。整个波尔图一片风雨飘摇，球员们人心惶惶，伴随着的是同城死敌、积分榜上狠狠压制着自己的博阿维斯塔的肆意嘲笑，落井下石。
从2月19日开始，波尔图已经惨遭三连败，并且即将陷入连败的漩涡。之前的四连胜仿佛都只存在于梦境中一般遥不可及。每天打开报纸，塞巴斯蒂安都会看到对波尔图惯例似的批评，并且不停的翻出新花样：什么达科斯塔已经对穆里尼奥发出最后通牒，什么穆里尼奥即将引咎辞职黯然下课，什么球员发生内讧并且大打出手——在总是看到这一堆乌七八糟的闹心新闻后，最终他在早饭上宣布从此改掉每天早上看报纸的习惯，在父母疑惑地眼神里说出了原因：反正这些消息都是瞎编乱造的，没有任何价值，还不如不看。
事实上还是他根本想不到，在他都已经被下放回青年队后，还会被拉出来说事。在一场和他没有任何直接关联的比赛里，他也被拉出来狠狠批评，以证明他们的主教练穆里尼奥看人眼光有多不准、做出的决定有不靠谱。
——我们主教练如何如何和你《竞赛报》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揪着不放、制造争端很好玩吗！他愿意选择谁进入一线队是他的事，他愿意用怎样的首发阵容也是他的事，他愿意选择进攻还是他的事。你们爱怎么报道怎么报道！如果这场比赛是我们赢了，你们还有那么多废话要说吗！被无辜拉出来的塞巴斯蒂安本来还对穆里尼奥有一丝丝的不满，但看到报纸后却完全将这些情绪通通都送给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对自己的“前”主教练的负面情绪烟消云散，反而成了他的坚实拥虿。
——他实在是不能想象这些天穆里尼奥会承担多大的压力，在三连败后，在一片声讨中，在风雨飘摇里。他记得那个葡萄牙人有多么骄傲。他记得自己在得知波尔图将有新教练上任时在新闻发布厅里等待的焦虑，他害怕球队又请来什么让人失望的教练，然后那个和本菲卡的绯闻传的沸沸扬扬的人出现在了波尔图的地盘上，并且带给他们无限的惊喜。他说，波尔图，将是下个赛季的葡超冠军。或许其他球队在报纸上看到新闻后会觉得他太过狂妄，但在发布会现场亲眼看到那个镁光灯下神采飞扬、笑容自信的新教练的塞巴斯蒂安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相信他，因为那一种强烈的气质，对胜利的渴望，对信念的执着。
他记得自己在输给了与里斯本青年队后的无奈，博阿斯对自己的捉弄，然而主教练愿意把自己带入一线队让他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在他进入一线队报道后他被主教练叫去谈话，一路上略有忐忑但更多的还是兴奋，他无法想象这个一句话就吸引了自己的主教练会把自己招入一线队。穆里尼奥并没有多说，只是告诉他，他年龄还小，只是暂时被抽上一线队跟着他们训练。然而就算只是暂时也足以让他兴奋，并且对教练隐隐升起一种感激。
他记得在伯纳乌时自己要求上场时的倔强，先后两次向穆里尼奥争取，两次都以为自己会失败。那不过是自己从小到大的一个小小渴望，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的成长愈演愈烈——在最引人瞩目的地方和最优秀的球员交手。在目光对视的长久沉默后他已经渐渐绝望，他实际上一直都明白，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主教练都不会选择将新人放上那种舞台。就像他在联赛中的第一次替补登场，也是在怀疑的目光里，获得嘘声一片。而穆里尼奥偏偏做了，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的情况下，将他派上赛场，并且做的异常的理直气壮。
——这样看来，他所看到、所经历的有关波尔图主教练穆里尼奥的一切都很疯狂，不是吗？如果哪天对方不疯狂了，他才应该感到奇怪。穆里尼奥的行事就像赌博，输赢的几率各占二分之一。这一场不过是输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总会有赢回来的时候。那样想着，塞巴斯蒂安突然发现，其实很多他原本觉得很痛苦的事，原来也不重要。
面对媒体的指责穆里尼奥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塞巴斯蒂安只是在训练场上远远的见过他，他当时在训练场边观察球员。比之前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差别，顶多面色冷了点儿。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目光依然沉着而坚定。媒体似乎不能给他造成什么影响，就算遭遇了失败，他也还是那个骄傲的、坚强的、执着的、不服输的葡萄牙人。
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好像又有什么隐隐变了。
……
尽管塞巴斯蒂安坚定不移地支持自己的“前”主教练，但是媒体依旧煽风点火四处造谣。到了最后波尔图主席达科斯塔不得不出面辟谣，表明穆里尼奥就是他选中的那个人，他坚信对方可以克服这些小小的困难，带领波尔图走向成功。达科斯塔面对媒体的追问明确表示他没有任何更换教练的打算，整个俱乐部上下都会全力以赴支持穆里尼奥。并且他相信，在穆里尼奥的带领下，他们现在已经走在了这条辉煌之路上。
事情就算告一段落，眼看达科斯塔态度坚决，媒体们也放过了这一茬，转而询问起球员的状态与关系。这一次，达科斯塔充分发挥了打太极拳的功夫，兜兜绕绕了半天啥也没说就离开了新闻发布会。
——就算是这样媒体也能抓住细微的错处不断放大，比如达科斯塔坚信穆里尼奥会带领球队取得成功。就现在这三连败、球员低迷的样子还谈取胜？没见有球员都表示了对他的不满吗？胡说吧！
……
塞巴斯蒂安在训练后拽着波斯蒂加询问他一线队里到底有没有事，他已经回到青年队，虽然没有正式加入训练，但还是去天天报道。波尔图青年队的训练场和一线队的训练场是挨着的，但是两者中间被隔开了。预备队和青年队都不被允许去蹭一线队的草坪训练，即使是一线队外出比赛了，那里没人也不行。塞巴斯蒂安每天看到自己在一线队的前队友们的机会寥寥无几，因此那里发生了什么他也一头雾水。
他猜不到向媒体透露“主教练战术不对”的是谁，但是他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无论对主教练有什么不满都不要向媒体发泄，因为那样很可能成为内讧的源头，并且这样说了的人也有很大的几率被封杀。更衣室里的事情就应该烂在更衣室里，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利向外说。这不是明文的规定，但是却是约定俗成。
波斯蒂加张望了一下，实际上他俩就站在青年队空旷的训练场边儿，周围空无一人。他凑过去偷偷告诉塞巴斯蒂安，现在队里的关系是有些不融洽，很多不和谐的苗头都冒出来了，确然对主教练有些不满，但在队友之间绝对没有打架这回事；实际上，他宁愿有人可以活跃起气氛，因为现在的队里实在是太压抑了。
在波斯蒂加说这话的时候他显而易见的心情低落，塞巴斯蒂安也只能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他明白对方是想起了那场比赛，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像一只手把嗓子卡住了般，怎么都说不出来，只得一言不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好友的背，试图这样将力量传递给他。
波斯蒂加突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力气之大，疼的塞巴斯蒂安龇牙。他正想挣脱，却看见好友微微湿润的眼眶。
少年无奈地叹口气，算了，就这样吧。
……
在暗流激涌、谣言四起的时候，葡超联赛第25轮悄悄到来，波尔图这次的对手是萨古伊罗斯队。在维达尔·皮涅罗体育场里，客场作战的波尔图跌碎众多评论家的眼镜，打出了3：0的比分。在上半场的第10分钟、第37分钟由南非射手麦卡锡、帕雷德斯分别打入一球，又在下半场开场后的第15分钟由麦卡锡禁区前低射入网再下一城。
这场比赛从比分上来说是一场完胜，梅开二度的麦卡锡在赛后被评为了全场最佳。在三连败后3：0的胜利让这次客场之行显得尤为珍贵，因为那些喋喋不休的评论员总算是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他们总算是迎来了片刻的安宁。
就在这次胜利后，穆里尼奥透露了自己本赛季业已降低的目标：巩固积分榜第三名的位置，并且取得欧洲联盟杯的参赛资格。
谁也不知道他一开始的目标是什么，因为他一开始毕竟说的是他的球队将成为下赛季的葡超冠军，并没有明确提到这个赛季的目标。但是这并不妨碍媒体们的发挥，然而那些对于穆里尼奥来说都不重要，只有眼下的比赛才是第一位。25轮赛后，波尔图依旧与本菲卡同积45分排在积分榜第三位，只不过因为获胜的场次多了2场才压了对方一头。
葡超联赛作为欧洲第六联赛，只有前两名才可以进入欧洲冠军杯，而第三至第五名都只能参加欧洲联盟杯。波尔图已然和积分榜上第二位的博阿维斯塔相差7分，在联赛只剩9轮的情况下，想要追上并不容易。更别提博阿维斯塔此时状态稳定，斗志正旺，而波尔图中球员们状态起伏甚大，意志也不怎么坚定了。这种时候，只有降低目标，有所取才有所得。
尽管对球员们可能出现的低迷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做出了最大的挽救措施。但是穆里尼奥发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高估了手下的这批球员。
果然，他对在上任之初就面临的两难境地的犹豫不决最终酿成了苦果。从一开始他就面临选择——在这支26年来最糟糕的波尔图里，到底是专注于将和自己迈入下个赛季的10或12个球员，还是激励整个球队，试图改变那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球员？这一场比赛终于让他下定决心，当然是——专注于将和自己迈入下个赛季的10或12个球员。
在最终做出这个决定后穆里尼奥如释重负，所有的包袱都被抛开，下个赛季的阵容已经逐渐清晰起来。
贝莱嫩塞斯
在联赛第26轮对阵的比赛最终坚定了穆里尼奥的决心，在那场比赛里，客场作战的波尔图难以置信地被对手3：0击败，收获了上一场自己送给了萨古罗伊斯的比分。
《波尔图商报》再次打出这样的标题：“巨龙吞下一枚苦果”，对整场比赛做出了详细的报道，也包含了赛后新闻发布会里穆里尼奥的讲话。因为这次，波尔图的主帅终于发火了。在两败皇马、输给比拉马后他都只是含蓄地表示了遗憾，这场比赛终于让他的怒气全面爆发：
“这是自从我接任波尔图主帅以来以来踢得最糟糕的一场比赛！”
“球队中有些球员没有对球队做出任何的贡献，我不认为他们在下赛季还可以留在这支队伍里！”
“我需要的是一群渴望荣誉、渴望胜利的球员，而不是一堆浑浑噩噩、缺乏斗志、得过且过的男人！”
“我计划中的球队中应该是在落后时可以站出来拼搏的勇士，而不是一群退缩的懦夫！”
……
他冷眼看着记者们神色激动，身为一名多年浸淫于足球圈的人士，他知道在这番话放出去会引起轩然大波，球员们或许会产生很多不该有的想法。然而，那又怎么样？他现在是在对媒体说，也是在对球员说，更是在对达科斯塔说。
下赛季他会放弃这些不思进取的球员，而是用自己喜欢的球员来搭配一套阵容。不，其实在这赛季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穆里尼奥先生，难道你认为这场比赛比几天前对皇马的那场更糟糕吗？你知道当时可是……”
“我想你也知道，我们当时的对手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球队之一——皇家马德里。我可不记得赛前有人看好我们可以赢下来？还是记者先生曾经在做过这样的报道？”
提问的记者语塞，他当然没有赛前发表看好波尔图的言论。事实上，全波尔图、全葡萄牙、全欧洲都没有。
“所以我认为输给他们没什么好奇怪的。”穆里尼奥冷冷地说，“但是这一场比赛，我认为这是我上任以来最糟糕的一次，没有之一。至少之前我还看到了一点斗志，还有一个进球。”而这一场呢？几乎是完败！
“穆里尼奥先生，在以0：3的比分输掉这场比赛后，您认为您的球队还能得到欧冠资格吗？”一名记者提出这样的问题，刻意在“0：3的比分上”加重语气，实际上是变相询问他是否在球队糟糕的情况下冲击联赛积分榜第二名的位置。
穆里尼奥看了看那名不怀好意的记者，话筒的标志显示他是《竞赛报》的人，于是他说话毫不客气：“在和萨古罗伊斯的比赛后，我就说过本赛季波尔图的目标是保住第三名的位置，并且取得联盟杯的参赛资格。我想你的问题本来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那联盟杯资格呢！您的球队……”
“我想尽管现在我的球队情况不怎么好，但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连欧战资格都无法取得的地步！”
“对于埃尔德·波斯蒂加的红牌，您怎么看？”记者换了个话题。
穆里尼奥在听到“波斯蒂加”的一刻，立马就黑了脸。在波尔图0：1落后于贝莱嫩塞斯的时候，波斯蒂加因为报复性动作被裁判直接用红牌逐出场外，也直接导致了这一场惨败：“那张红牌是波斯蒂加不理智的结果，并且导致了比赛进程的改变，我对此没有什么好说的。”
“您是对自己的球员表示不满吗？”
“波斯蒂加还会得到您的信任吗？您会把他放到板凳上吗？”
“能透露一下哪些球员不在您的计划内吗？”
穆里尼奥看着吵吵嚷嚷、不肯罢休的媒体，心里烦躁。他扫视全场看着这群面红耳赤的记者，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对记者、对球员的不满让他最后一锤定音：“对此我无可奉告，我只想再说一句话：‘你们是记者，笔在你们的手里，你们有权利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但是他们没有权利来踢这么臭的一场球！’”
在扔下这句话后，他直接大步流星离开了新闻发布会，将一群面面相觑、吵闹不休、自觉挖到一手新闻的媒体扔在脑后。
你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你们爱怎么骂就怎么骂，谁在意呢？！
……
在所有参加了这场比赛的波尔图队员里，恐怕情况最糟糕的是波斯蒂加。他背上了一张红牌，并且在新闻发布会上被点名。
塞巴斯蒂安在电视前观看比赛时，看到波斯蒂加被罚出场时就觉得不妙，第二天的报纸更是佐证了他的观点。
他虽然已经宣布了自己再也不看那些胡说八道的报纸，但是最后纠结再三，还是在父母了然的目光里任命的拿起了他们。
“栎栎，你不说这些报纸都是瞎编乱造，再也不看了吗？”阿莱克斯·卡隆佩里茨先生打趣道。
“新闻都是在事实的基础上产生的。”塞巴斯蒂安一脸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