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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清-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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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疾走,转过一个拐角,只见一群章军的兵丁围在一座门楼前,叫骂声一片。人群当中,隐隐传出打斗声。

那哈五爆喝一声:“妈的,深更半夜sāo扰百姓,你们他妈的活的不耐烦了吗!”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士兵们全体立正。

一个瘦小的军官疾步走了过来向周宪章立正敬礼,朝鲜口音说道:“师长!sāo扰百姓的没有,帮百姓捉贼的。”

“韩令准,你个营长亲自捉贼啊!”那哈五叫道:“我看你是被贼打了吧?”

韩令准的脸上一片青黑,显然是刚刚挨了打。

这队士兵正是朴永烈第四团的官兵。第四团全是朝鲜东学教徒。周宪章为了让义州百姓安心,命令中国人为主的一、二、三团出城驻扎,朝鲜人组成第四团驻守城内,负责城内治安。

这些东学教徒原本过惯了集体生活,养成了服从命令的习惯,而且很能吃苦,当了兵之后,很快就适应了军营生活,纪律xìng很强。汉纳根很喜欢这支朝鲜军队,他在第四团化得功夫最多,团长朴永烈又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高材生,所以,第四团进步很快,士兵举止颇有些现代军人的风范,只是,第四团的装备最差,全团只有二三十条枪,其他人都扛着长矛大刀。

韩令准很是不好意思:“那皇叔见笑的不要,师长说过的,军官要身先士卒,挨打的,不可避免。”

“你们捉的贼在哪里?”周宪章问道。

韩令准这才捂着被打黑的脸,喝道:“毛贼的,押上来!狗东西,敢打老子脸!给师长跪下!”

几个兵丁拉过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那汉子一脸络腮胡子,缝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头乱发遮盖了半个脸,浑身上下发出一股恶臭,一副叫花子模样,身板却是高大强壮,膀阔腰圆,比韩令准高出一个半脑袋,瘦小的韩令准在这条汉子面子“身先士卒”,当然要吃大亏。

那汉子却是立而不跪,韩令准大怒,冲上前挥手给了摁着那大汉的肩膀:“跪下的。”

那大汉却是纹丝不动,韩令准涨红了脸,一招手,七八个士兵一拥而上,抱腿压肩,忽听那大汉一声爆喝:“章字营不行跪拜礼!给老子滚!”

“扑通扑通”数声,韩令准和七八个兵丁倒了一片,那大汉五花大绑,却是巍然屹立。

周宪章大叫一声:“赖传武!你小子这段时间死哪里去了!”

姚喜和那哈五冲上前去,撩开大汉脸上乱蓬蓬的头发,同声惊呼:“狗rì的赖传武,你他妈的是人是鬼!”

赖传武仰天大笑:“托那皇叔的福,老子还活着!”

周宪章急忙说道:“韩令准,是自己人,赶快松绑。”

韩令准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刚刚摔痛的屁股,叫道:“师长,自己人怎么当贼,偷东西的!还打老子!”

韩令准今天晚上也是够倒霉的。当上了营长,按照周宪章的要求,以身作则亲力亲为,亲自带兵巡夜,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原以为可以回营睡大觉了,忽听眼前这座民宅里传出打斗声,里面有人高呼:“抓贼呀!”

百姓有难,韩令准身为章军营长,岂能袖手旁观,立马身先士卒,冲向民宅前的门楼前,却与里面跑出来的大汉迎面相对,韩令准自恃练过些拳脚,没把那大汉放在眼里,挥拳而上,结果,连那大汉的衣裳都没挨到,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拳,打得他七荤八素,满眼冒金星,还好,一队士兵们一拥而上,在被打翻了五六个之后,终究还是把那大汉给拿下了。

没想到的是,那大汉双手被绑,还能使出功夫,把韩令准摔了屁股蹲,屁股差点摔成八瓣。

周宪章笑道:“韩令准,你受苦了,都是误会,这个赖传武原本就是我章军的哨长,他在成欢打死过十几个rì本兵。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都是他活该当逃兵!”那哈五骂道。

“那哈五,你当了皇叔,脾气大了!”赖传武冷笑。

姚喜慌忙打圆场:“算了算了,都是自家人,韩营长,快给他松绑。”

韩令准正要给赖传武松绑,那哈五大叫:“且慢!赖传武既然是我章军的弟兄,就该守章军的规矩,咱们章军的规矩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中一条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赖传武跑到群众家里偷东西,就是犯了军规!犯了军规就该受罚!师长,这可是,你定的规矩!”

周宪章苦笑,只得问道:“赖传武,深更半夜的,你跑到老百姓里干什么了?”

赖传武头一昂:“老子什么也没干!”

那哈五喝道:“放屁!你跑到人家百姓家里,还他妈的两袖清风不成!”

“老子就是两袖清风!不信你搜,要是从老子身上搜出点东西来,你就把老子剁了!”

那哈五一撸袖子,上上下下把赖传武摸了个遍,赖传武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单衣,除此之外,身上连一片纸都没有。

“奇了怪了,你小子比清官还清呀!”赖传武眉头一皱:“不对,你他妈的一定是偷了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了!韩营长,去把这家主人叫出来,问问他们丢了什么东西没有,我就不信了,这家伙当真两袖清风!”

一会儿,韩令准带着一个小老头从门楼里走了出来,那小老头个头不高,留着山羊胡子,身体有些发福,身上穿着的不是朝鲜平民惯穿的白sè衣裤,却是一身黑sè长袍。

第146章偷吃马料的哨长

那小老头来到周宪章面前,正要下跪,周宪章一摆手:“不要跪了,今后百姓见到我章军官兵,一概不行跪拜礼。”

小老头惶恐说道:“这恐怕是坏了规矩。”朝鲜百姓见官,不论职位大小,一概要下跪,否则就是大不敬,处以极刑。

姚喜喝道:“在义州城,在朝鲜,我大哥说的就是规矩!”

“是!”小老头鞠躬说道:“敝姓赵,名正伦,义州人,见过总兵大人。”

“你中国话说得不错啊。”周宪章说道。

赵正伦说道:“谢总兵大人夸奖,小民家里世代都是商人,常年来往于大清国与朝鲜之间,做些小买卖,已经有四代了,所以小民一家都会说中国话。”

周宪章点点头,这个赵正伦衣着光鲜,举止文雅,与普通朝鲜百姓大不相同,看来,他做的不是“小买卖”,应该个有实力的大商人,颇有些家财,这个赖传武钻进赵家,恐怕真是想偷点金银财宝。

周宪章指着赖传武问道:“这个人刚才从你家里跑出来,你家里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

赵正伦说道:“禀总兵爷,小民家里没丢东西。”

那哈五喝道:“胡说!你家里有的是金银财宝,赖传武这个穷光蛋跑到你家里,怎会空手出来!”

“这位大人,小民家真的没丢东西。”赵正伦慌忙说道。

“你是不是怕他报复你?告诉你,我叫那哈五,是当今皇上的皇叔!赵正伦,你尽管大胆说出来,有我这个皇叔在,看谁敢把你怎么样!”

赵正伦一听“皇叔”二字,吓得一个哆嗦,又要下跪,那哈五喝道:“本皇叔不受跪拜礼!”

赵正伦慌忙鞠躬,说道:“皇叔在上,小民家里真的没丢东西。今天晚上,我家的一个伙计到牲口棚给去上料,见这个大汉睡在牲口棚里,伙计就叫嚷起来,这个汉子跳起来就跑,哦,对了,家里是丢了点东西……”

那哈五大喜:“狗rì的赖传武,偷盗群众金银财宝,坏我章军名声!犯了我章军军规,来人,把赖传武摁倒在地,痛打八十军棍……”

赵正伦慌忙叫道:“皇叔且慢,且听我把话说完。小民家里丢的不是金银财宝!”

“不是金银彩宝?那就是古董字画!”

“也不是!”

“不是古董字画,那一定是布匹绸缎!”

“不是……”

“不是布匹绸缎,一定是美味佳肴!”

“不是……”

“不是美味佳肴,那一定是锅碗瓢盆!”

“不是。”

“锅碗瓢盆也不是!赵老儿,你家里究竟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禀那皇叔,就是牲口棚里丢了半升马料,不值钱,大概是被这位好汉吃了。”

赵正伦话音刚落,赖传武打出一个饱嗝来,喷出一股浓烈的马料味。

那哈五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赖传武你个王八蛋!身为章军哨长,偷吃马料,你他妈的把章军的脸丢尽了!”

赵正伦慌忙说道:“那皇叔息怒,这位赖爷原来是章军的哨长爷,小民有眼不识泰山,章军官兵个个都是英勇善战,爱民如子,小民向来敬佩。这位赖爷深夜光顾寒舍马棚,对寒舍秋毫无犯,令马棚蓬荜生辉,小民深受感动,还请那皇叔海涵。”

“屁个秋毫无犯,他偷吃了你半升马料!”

赵正伦说道:“这半升马料,就算是小mínzhǔ动上交的军粮……”

“放屁!你用马料给章军当军粮,你把老子章军当成什么了!”那哈五更是火冒三丈。

那哈五与赵正伦一问一答,虽然言语荒唐,不过,基本上算是说情了事情的原委。

看赖传武这副狼狈样,显然,这家伙在元山脱离了章军,一个人在朝鲜的大山里吃尽了苦头,后有rì军追兵,前有朝鲜百姓劫杀,没吃没喝,只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聊以填饱肚子。好不容易逃到义州,又不好意思来见周宪章,只好摸进赵正伦家里,偷点马料充饥。哪想到运气不好,让人捉了个正着。

姚喜在一旁打圆场:“大哥,赖传武偷吃群众的马料,虽然违反了军规,但是,这赵正伦是个大财主,家里有的是金银,赖传武钻进他家里,就吃了点马料,别的东西一点也没拿,也算是秋毫无犯了。大哥,他这样也够可怜的,你就不要责罚他了。”

那哈五却是不依不饶:“偷窃之罪可免,给章军丢脸的大罪不可免!妈的,堂堂章军哨长,偷马料吃,这要是传出去,我章军弟兄还怎么混!”

周宪章摇头:“那哈五,我章军根本就没有哨长,现在都是团长、营长、连长。这个赖传武在元山就离开了章字营,他不是我章军的人,甚至,不是军人,章军的军规对他不适用。”

“这个……”那哈五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的赖传武,充其量是个叫花子,跟章军一点关系都没有:“妈的,算你狗rì的走运。”

周宪章对赖传武说道:“赖传武,你在元山负气而去,是气不过我在没有得到朝廷恩准的情况下擅自成军。现在,朝廷已经任命我为义州总兵,也准许章字营dúlì成军,名为章军,章军完全合理合法。我看你有些真本事,目前,大敌当前,你在义州做叫花子,简直就是浪费战争资源。要不,加入咱们章军,为朝廷效力打小rì本,你看如何?”

赖传武又打了一个饱嗝,喷出一股马料味,那哈五急忙捂住鼻子。

“也罢,我赖传武英雄气短,到了这步田地,腰杆也硬不起来了!”赖传武叹道:“周总兵你说吧,让我在章军里干什么都行。”

“那哈五,你的团里好像还缺一个营长。”周宪章问道。

“师长!”那哈五大叫:“老子的营长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他凭什么一来就当营长!就凭他偷吃了半升马料?”

周宪章沉声说道:“在牛歇里,赖传武率第二哨dúlì阻击rì军一个混成旅团,你我能冲出rì军的重围,全靠他,就凭这个,他当一个营长绰绰有余!如果章军再有一个团,我就让他当团长!”

牛歇里之战,第二哨全军覆没,赖传武身受重伤,死战不退!打得够英勇的。这一点,章军官兵们都知道。

那哈五叹道:“说起牛歇里,我那哈五没话可说,也罢,赖传武,你就当201营的营长,兼第二团的副团长,你小子有些本事,帮我好好地训练部队。”

那哈五其实真没啥心眼,只要一口气顺了,也就没啥了。赖传武是有真本事的,这一点,那哈五也不否认。

姚喜急忙说道:“赶快给赖副团长松绑,赖副团长,在那皇叔手下当差,是美差啊。”

韩令准这才给赖传武松了绑。

赖传武冲着那哈五拱拱手:“多谢那皇叔海涵,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那哈五沉着脸说道:“记住,作为我皇叔团的人,就是饿死了,也不能偷马料吃!”

赖传武鼻子一哼,又打出一个满是马料味的饱嗝。

第147章怀袖藏余香

赵正伦在一旁小心说道:“刚才这位赖副团长光临小民马棚,令马棚蓬荜生辉。小民斗胆恭请周总兵光临寒舍正厅,也让小民的正厅蓬荜生辉一次。”

“这个,天sè已晚,恐怕不太方便。”周宪章推辞。

“周总兵,小民祖辈住在这义州城,也积累了些家产,这兵荒马乱的,一家人朝不保夕,幸亏有周总兵率章军来到义州,保民安境,义州百姓方能过上几天安稳rì子。义州百姓对周总兵感激不尽,小民这也是代表义州百姓尽一点心意,万望周总兵允准。”

赵正伦言词恳切,周宪章不好拂了他的一片好意,而且,周宪章担任义州总兵,就是义州的父母官,也应该和义州百姓乡绅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解以下义州的风土人情。

“也好。”周宪章说道:“姚喜随我去赵先生家坐一坐,其他人回营。”

“是!”众人敬礼,离开了门楼。

赵正伦在前引路,周宪章和姚喜跟着赵正伦进了门楼。

赵家的门楼并不高大,眨眼一看,和朝鲜平民百姓的住宅并无不同之处。然而,进了门楼,周宪章才发现,这个赵正伦,颇有些实力。

赵家的房屋虽然不高大,竟然是个三进的宅院。从门楼到最里面的正厅,过了三道宅门,每一道宅门都不是很宏伟,但却修建的极为jīng致,宅门上铺着青瓦,两边的厢房也都是粉墙青瓦,错落有致,檐角上雕饰着朝鲜特有的青sè图纹和吉祥兽。

朝鲜贫弱,义州又是个偏僻小城,城里绝大多数的民宅都是低矮的土墙草房。周宪章大为惊讶,赵家的这座宅院,比他给袁世凯租的住所jīng致十倍!当初给袁世凯寻找住所的时候,竟然看走了眼,没发现这座宅院。

过了三道宅门,来到正厅,正厅里的摆设也是十分考究,四周墙壁上雕窗画格,十分雅致,正zhōngyāng摆着一张雕工jīng美的黄花梨八仙桌。

正对大门的粉墙上,挂着一副水墨山水,画中是一座白茫茫一片雪景,一株老松,松下一湾溪水,一个身披蓑衣的人垂钓于老松之下。

画的右上角题着一行汉字——独钓寒江雪。

左下角也是一行汉字——甲申年玉均。

周宪章吃了一惊,急忙问道:“赵先生,这‘玉均’二字,莫非是金玉均先生?”

赵正伦叹道:“正是。”说着,冲着周宪章跪倒在地。

周宪章慌忙扶住赵正伦的胳膊,说道:“赵先生,我章军不受跪拜礼。”

赵正伦却是跪地不起:“周总兵深入虎穴,从rì本人手里夺回金先生的遗骸,义薄云天,朝鲜人人皆知,我这一拜,是代表朝鲜百姓感谢周总兵!”

周宪章无奈,只得受了赵正伦的跪拜。

周宪章扶起赵正伦,问道:“赵先生莫非与金玉均先生相识?”

赵正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周总兵请坐,容小民慢慢道来。”

三人在八仙桌旁坐定,一个老家人为三人沏上茶,退了出去。

赵正伦这才说道:“金先生清雅高远,小民只是一个商人,平rì里锱铢往来,浑身都是铜臭味,哪里敢高攀金先生。只是机缘巧合,两年前,小民到九连城购了些茶叶,打算运到平壤销售,路过里胎峰东林瀑布,遇到一个人,那人受了刀伤,浑身是血,奄奄待毙,小民一时心善,给他敷了些止血的西药,可那人伤得太重,残喘了半个时辰,还是死了。临死前,把这幅画塞到了小民的手里。”

“这是金玉均先生的画作!”周宪章说道:“那个人一定是开化党人!”

“不错!”赵正伦说道:“小民当时拿到这幅画,见是金玉均的画作,吓了一大跳。那个时候,金先生逃亡rì本,朝廷四处捉拿开化党人,拿着就杀头,谁要是收留了开化党人,与开化党同罪!这个开化党人必是被朝廷追杀,死在这里。我当时吓得魂不附体,生怕官军突然出现,扔掉这画拔腿就要跑,可却跑不动。”

“你八成被吓得尿裤子了!”姚喜斥道。他以前经常尿裤子,总以为别人也会和他一样,一害怕就尿裤子。

“姚爷见笑了。”赵正伦说道:“我没尿裤子,是那个人用最后的一口气,拉住了我的裤脚,一只手指着东林瀑布东边,说了句‘求你’。就咽了气。其实,我们这些小民都同情开化党,之所以躲避他们,是害怕官军株连。那人临死还不放过我,一定有重大隐情,我也是一时气血上涌,反正四周无人,我就捡起画,顺着他指着的方向走过去,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悬崖下面,抬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莫非是金银财宝?”姚喜兴趣上来了,他听人说过,开化党人聚集了一些财宝,准备用于推翻朝廷。那赵正伦显然很是富有,极有可能是拿了开化党人的财宝。

“不是!”赵正伦说道:“是两个人,两个女人,一个三十多岁,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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